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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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

明兰正帮着顾廷烨宽衣,却见锦袍肩臂部分有一处触目惊心的血渍,她当时就惊了。

顾廷烨低头看了下,才回想起来,淡淡道:“今儿是头日,无甚要事,大伙儿一时兴起,便比了几场矛术…你放心,都是去了枪头的。”他见明兰一脸惊惧,又加了后半句。

“你这人!”明兰嗔怒着,她放轻了手脚,迅速帮他脱外袍,“谁说没有枪头就捅不死人?!”你以为夺命书生是怎么死的?

“咦…?”

外袍脱下来了,里面的雪白绫缎里衣却并无血迹,明兰再撩开他的领口,顺着半个膀子把衣裳褪了下来,只见光|裸着的淡褐色皮肤上,肩臂处贲张着健硕的肌肉,却并无损伤,只肩上有块淡淡的青紫。

她不解。

“没错。”顾廷烨轻轻叹息道,“以后还是得在枪杆上包了布头才好,我一时发兴,没收住力道,险些把那小兄弟的胳臂对穿了。”

明兰呆了呆,心里暗笑自己,原来是别人的血,她哦了一声,抱着换下来的袍子就交到小桃手里,才又问道:“伤重么?”

“最后我偏了些力道,所幸只是皮肉伤,我特从外头请了好大夫给他瞧了。”

“那就好。”明兰点点头,微笑着过来给他松发冠,“能把你逼的全力而为,想来那小兄弟的功夫已是极不错的了。”

“嗯,年少有为,性子也豁达,是可造之材。”

顾廷烨身躯高大,坐在床沿上也只比站着的明兰低半个头,他环着她纤细的腰肢,把脸颊贴在女孩轻软的胸前,静静听着她的心跳声。

明兰笑了,其实他今年也不过二十六岁,却满口老气横秋;正想打趣,却见他乌黑浓密的头发中银光一闪,细细看去,原来是鬓边生出几根白发,平时梳起头发来看不出。

不知怎的,明兰忽然就心软了,低头过去,柔柔的亲了亲他的鬓发。

顾廷烨顺势把她拉坐在自己腿上,胸口贴着她的脸颊,缓缓道:“买地的事,你也不要太谨慎了,京中权贵捞钱的路数多了去了,若连几亩地也不敢买,我算白熬了这些年。回去后,你请公孙先生使人去找顺天府的吕通判,让他做个官中,契书和银钱过手清楚就成,手续齐全的,咱们也不怕什么。”

“嗯。”明兰柔顺的应声,“再吃些宵夜吧,我去给你摆饭。”

她起身就要走,却被一只大手轻轻拎住了耳朵,又被扯着坐回他腿上。

“我有话问你。”只见顾廷烨唇边带着一抹兴味,“适才,你是不是以为是我受了伤?”

明兰呵呵笑了两下,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衣袍上的确有血迹,”顾廷烨长眉一轩,眼中是微不可查的笑意,“可衣料却是完好的,并无破洞,你没察觉么?”

明兰怔住了,没有枪头的木杆捅出来的衣料破洞该多大呀,她亲手替他换的衣裳,过程中竟丝毫没有发觉,一直到看见皮肉无伤,才松了口气。

“你,为何,没有察觉?”男人低淳的嗓音,似乎在引诱着什么答案,他素知她胆大心细,并非慌乱之人。

“是呀,为什么呢?”明兰眨了眨大眼睛,也很疑惑道,“我也不知道呀。”

顾廷烨不再说话,只静静的盯着她看,明兰努力装着无辜的样子,可在他灼灼如烈日的目光下,两颊无可避免的绯云上涌,渐渐支持不住表情。

男人见她的脸颊已涨成了大红苹果,抑制不住的笑声从胸膛中震动出来,一把搂住女孩娇小的身子向后一仰,两人团团的滚到床上。

女孩懊恼的捂着自己发烧的脸蛋,被男人重重的压在身下;抬头间,正对上一双幽深漆黑的眸子,他忍着笑,用力瞪她。

“骗子。”

他如是说。

散乱着浓发,大笑着,像拆穿了戏法的小孩子一样开心。

第137回 黑山庄佚事

山里夜凉,加之月事未完,明兰蜷缩成一团的睡着,顾廷烨似大山般环抱着她的身子,一整晚捂着她发凉手脚,她发凉的身子贴着小火炉般的男人躯体,顿时舒服不少。

这夜,男人睡的极惬意,想起睡前明兰被自己逼问的样子,满脸涨红像只烧熟的小胖章鱼卷,偏咬死了一口小白牙,最后死撑不住,几乎窘迫的要爬窗而逃,男人便是在睡梦中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明兰就会恼怒的狠捶他胸膛。

次日天不亮,顾廷烨便率着谢昂等一众亲卫飞马往西郊大营去了。

“若忙了,便不要夜里急着赶回来。”明兰睡眼朦胧的嘟囔着,“有这许多护院在,你尽可放心。”

“知道了,有什么事你自己拿主意罢。”顾廷烨亲了亲她温热的脸颊,才离了庄子。

明兰所料非差,有屠龙那张狰狞的面孔放着,边上再站两溜魁梧彪悍的护院家丁,黑山庄一众管事庄头俱老实的很,明兰远远的坐在屏风后头,径直吩咐事宜。

似巴老福这种掌理庄子的大管事,自知主家来查问时该说什么做什么,他一早带了一群分管事和庄头来给明兰请安,堆上满脸的笑容,备了一肚子的材料要说与明兰听,谁知明兰一句都没问,只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巴老福闲聊。

巴老福等人摸不着头脑,只得一一回话。

“夫人,他们都来了。”这时,全柱媳妇低眉顺眼的进来回禀。

隔着屏风,明兰清朗的声音十分和气:“按着册子里的次序,叫他们进来吧。”

丹橘便从案几上,拿过适才巴老福交上的名册,缓缓读起来;众管事还不明白是怎么了,只见公孙猛指挥着几个家丁抬着个半人高的大箩筐进来。

哐当一声,俱是铜铁之音,重重放在厅内地上,众人转头过去看,几乎吓的要跳起来——居然是满满一整箩筐的铜钱;映着晨曦的光线,满堆着的一绕一绕大红粗绳串的铜钱泛着令人心动的亮青灰色,众人顿时一阵目眩。

明兰轻飘飘道:“这一年到头的,他们也辛苦了,如今这庄子姓了顾,我头一回来,略赏几个钱,也叫大伙儿高兴高兴。”

“夫人,这…”巴老福隐隐觉得不妙。

还没等众管事反应过来,全柱媳妇已经高声唱喏起名字来,进来一个佃户便给发送一贯大钱,然后问家中可有六旬上的老人,有一个就多给三百个钱,发完后,丹橘勾掉一笔钱和一个名字;那佃农抱着那重重的钱串,犹自云里雾里,脚步虚晃着离开大厅。

前几个庄户进来时还或有气无力或战战兢兢,待到发了五六个后,在后头等着的佃户都听得消息,得知今日竟有东家白赏钱的好事,这一下顿时似盐撒进热油锅,前院中一片喧闹,他们进来时红光满面,出门时喜气洋洋,满嘴吉祥道谢的好话。

众庄头管事面面相觑,不解明兰的意思,有些脸上忿忿不平,有些转而大声谄媚明兰的善举;巴老福却额头渐见汗丝。有这么一众瞪大了眼睛的庄头在旁盯着,明兰倒不怕这些佃农在家中老人上头说谎。

黑山庄在册的田地共有六十二顷,登有记录的佃农三十三户,加上各家老人,明兰一上午共发送掉了六七千钱,差不多空了一箩筐。

中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因听闻有钱可发,后来又来了好几户佃农,他们口口声声也是黑山庄的佃农,可他们的名字却并不在册;巴老福立刻淌下豆大的汗珠。也不见明兰生气,只微笑着也给这几户佃农发钱,还没等巴老福想出说法来,明兰已吩咐崔平崔安两兄弟带上几个庄头,并一队护卫家丁,出门丈量土地去了。

巴老福这才明白明兰的用意,顿时吓的面无人色,待想辩解一二,明兰却懒洋洋的挥挥手,叫人散了,自去歇息。

一回到里屋,夏竹便忍不住道:“前日夫人吩咐账房备了好些散钱,原来是这般用的。”她不敢多嘴,但面上明显惋惜心疼之色,用眼神向明兰诉说自己的心情。

小桃倒是一脸坦然,她从来觉得明兰做什么都是对的,丹橘替明兰沏茶宽衣,轻声道:“夫人为何不查问庄里的事,几日您一句也没问几位管事们呢。”

明兰恹恹道:“他们想说与我听的,未必就是我想知道的;我想知道的,他们未必肯老实说。”

“他们敢欺瞒夫人!”丹橘皱起眉头,气愤的起伏着胸口,随即低声道,“您想知道什么,回头咱们自己去打听。”

明兰轻呷一口温茶,细细赏玩手中的官窑脱胎粉彩盖碗:“也没什么,不过想知道这庄子到底有多少田地,到底有多少佃户。”

除了这两件,其余的,例如隐瞒账目吞没租钱等等,都可以关起门来慢慢料理,况庄中从管事到庄头,一应身契俱在明兰手里,又没有积年的辈分,想怎么处置都成。

明兰的钱没有白发。

当崔家兄弟去丈量田地时,原本还有些顾忌庄头管事的佃户们,都热情的很,更有些心眼灵活的,窥得些当中端倪,众人纷纷引路指点,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抖搂出来,几个管事和庄头急的团团转,却在屠家兄弟凶神恶煞的目光之下偃旗息鼓。

不过短短两天,崔平崔安哥儿俩就把偌大的田地量清楚了,还细细记录了农田的厚薄情况,公孙猛则拖了个会写字的管事,把那些没有登录在册的佃户一一访遍。

众庄头管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些日子顾廷烨只回来两夜,似是校阅之事渐忙了起来,好些军营都有吃空饷的情况,查检兵库司也不甚妙,每每回了庄子后就问明兰可有为难之事,明兰不欲打搅他,便道一概无事,顾廷烨日夜奔忙的极是疲惫,基本倒头就睡。

到了第三日,查点完毕,崔家兄弟和阿猛上交卷册,情况一目了然:黑山庄又多出了六百九十亩良田,外加四五户佃农,并且被‘某些热心人’告了密,包括巴老福在内的几个管事都在外头置了自己田产,不过是落在亲戚名下。

巴老福等一众管事汗水涔涔的跪在明兰门前,一下也不敢擦拭。

明兰坐在里头,慢慢的翻着卷册,只淡淡的一句:“你们是罪臣家奴出身,当初国公府被抄时,和你们一般的都叫发卖了,你们是随着庄子赏赐下来的,如今国公府已叫抄干净了,你们倒还藏下了这许多家私,果是好奴才。”

语气很淡,意味却极是厉害,众人俱是磕头不止,连连恳求,巴老福磕的额头青肿,抬头道:“都是小的们猪油蒙了心,小的们知错了,只盼着夫人开恩,咱们立刻就将外头的田庄给卖了,银钱交公…”

“胡说!难道夫人是贪图你们几个钱么?!”丹橘大声斥责。

几个管事们继续磕头,明兰瞧了他们会儿,缓了语气:“罢了,你们原是令国公府的老人,积年累月的辛劳,攒了些积蓄也算不了什么——”

下头几个听明兰语气缓和,忍不住面上微松,谁知明兰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你们隐瞒庄上的田亩,私蓄佃户,这却是犯了家规的,若就这么算了,以后人人都如此,顾家岂非乱套,这可真难办了…”

众庄头管事们心头惴惴,只等明兰发落,明兰看他们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觉得差不多了,温和道:“这样罢,待老爷公务忙完了,再说吧。”

说完这么一句,带着所有的账册和名卷,又留下两个从府里带出来的管事查账和几个护卫看守,明兰就离了黑山庄,当晚夫妻俩便在古岩庄相聚,明兰见顾廷烨还有几分精神,把事情略略讲了些。

“多出来田地要交换给皇上么?”明兰的表情很正直,她小时候捡到钱从来都交公的。

男人本来紧缩的眉头忍不住松开了,笑道:“皇上赐庄子时可有说田地有多少?”

明兰摇摇头。

“咱们自己查出了欺上瞒下的奴才,又不是侵占民田,你怕什么。”

明兰觉得也是,便专心的给顾廷烨擦起湿漉漉的头发来,顾廷烨见她神色轻松自在,微有异色:“他们这般欺瞒,你竟不很气?”

“…的确不很气。”明兰抬头想了想,“他们虽贪了些银钱田地,但却还算有分寸,并不曾往死里逼迫佃农。”

这几日四下查点,明兰发觉庄中的佃户大多过的日子还不错;没有卖儿卖女,也没有饿死人。黑山庄这帮家伙给明兰的印象是,胆子并不大,集体热爱小偷小摸。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这个庄子的奴仆恶名不彰,便没有被发卖,而是直接转赐了功臣。

当然,本质上,是因为明兰并不认同古代这种奴仆效率。

那些有身契在主家手里的奴仆,若是在宅邸里做服务性工作还好,有固定的月钱,若得了主子赏识还有额外赏赐;但是叫这些奴仆去管理田庄,问题就复杂了。大锅饭制度的失败证明了一件事,人类是利益性动物,要长远的稳定的出效益,没有激励性奖惩是不行的。

那些经手大笔田产银钱的管事,通过辛勤努力,把田庄打理的红红火火,可是作为没有人身自由的奴仆,却不能有自己的财产,这绝对是违反经济规律和人性原则的。

重点是巴老福他们到底吞了多少,若在一定范围内,倒不是不能原谅,毕竟这几天看来,黑山庄打理的还可以,况且…

明兰叹了口气:“咱们身边的可信之人也少了些,你不如想想侯府可有什么忠诚的老家人,若是可靠的,也不防…”她就不信太夫人能一网打尽,那些累代在宁远侯府的世仆呢,说起来顾廷烨也是正头的主子。

顾廷烨沉默了良久,才微微点头,又转开话题道:“黑山庄的名声还成,若有不好的,你想定了怎么处置,回府后叫郝大成去办就是了。”顿一顿之后,指指地面,“这庄子不一样,明日我留一队兵卫给你。”

明兰手上动作停了下,歪头笑道:“不用了,人手我已够了。”

她目前对屠氏兄弟的威慑力很满意。

顾廷烨俊眉一挑,微笑着不作答:她头脑明白,见事明确,却还少了几分历练。

他反手拉过明兰,翻身压在床上,重重的亲了她殷红的小嘴一口,单薄衣衫下凝脂滑腻,他不禁心中一动,低哑着声音道:“身上可好了?”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往衣襟里探去。

明兰被他揉的半身酥软,满脸通红:“…还,还还…还还…”

身上那只大手越摸越不老实,她慌了,忙道:“你你你…你一日要换三匹吗,明日还忙呢,还是别…那啥,你好好歇着吧。”

“小结巴,慌什么!”顾廷烨不禁莞尔,翻转平躺在床上,揽着明兰在怀里,含笑着,“我不过是问问,你可想歪了?”幽黑而戏谑眼眸故作正气。

明兰:…

——她好想挠死他!

第138回 古岩庄风云

前日因是夜里到的,不曾看清,可这日一早一众庄头来给屏风后的明兰请安时,明兰立刻觉出不对了。总管事吴光一个举动一个颜色,后头众管事齐刷刷的下跪磕头唱喏,向明兰问好;安静时,周围无一人插嘴,回明兰话时也大多有条有理。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解释,要么好像以前姚依依单位迎接领导莅临或卫生大检查一样,古岩庄众人事先排练过,要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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