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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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人跑开了,太平居门前恢复安静,但原本祥和欢悦额气氛却被打散了。

里里外外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不管走还是留,这顿饭吃的都很是扫兴。

“诸位,诸位,小事,小事。”吴掌柜哈哈笑起来,冲里外的客人们拱手,“开店这么久,都还没人来闹,老儿我还以为这店不行呢,现在好了,石头落地了。”

众人哄得笑了。

是啊,哪个开店红火的没有被勒索过,小店有泼皮街霸应付,大店有官府小吏周旋,无风无浪安生营生的也不是没有,不发财便是。

“还要多谢那几人捧场。”吴掌柜又笑道,一面果然冲门外拱手施礼。

笑声更大了,先前的尴尬气氛顿消。

“今日让诸位受惊了。”吴掌柜笑道,“今日酒菜我太平居全免,给诸位压惊。”

听到这话,站在外边的人顿时都笑着涌进来,伙计们也忙收拾杂乱的厅内,很快擦拭摆好了几案。

“只是掌柜的,这些泼皮到底是小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寻仇日日不断啊,你们还是小心些。”也有人好心的提醒道。

吴掌柜又哈哈笑了。

“几个泼皮,本是无事生非,难道官府还不管吗?真敢再来这里欺人,定要王法处置他们。”他满不在乎轻松随意的说道。

官府要是管的话,哪还有这些泼皮,不过看着吴掌柜说的轻松随意,在场的人都不由点头信了。

这太平居能得到普修寺的青睐专供豆腐,又门前挂着一幅不知名隐士高人的好字,岂是一般人家?

“来,来,请,请。”吴掌柜笑道。

大家也都丢下念头入座开始吃喝,虽然到底不比先前,但食肆还是顺利的正常营业下去了。

安顿到客人以及伙计,迈入后院的徐茂修和吴掌柜的脸上笑容顿时消去,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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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心多

窦七的家宅里,掌柜的急匆匆而进,身后跟着一个男人,正是方才在太平居追着李大勺媳妇的人。

窦家的宅院在窦家庄,自从酒楼开到京城后,窦七就又在京中附近添置一个四进宅院,带着两个外室住进来。

掌柜和男人走进会客的厅堂时,窦七正等的不耐烦。

“如何?”他问道。

男人摇摇头,将一张地契推过来。

窦七呸了声。

“不知好歹。”他骂道,摆摆手。

男人忙退出去了。

屋子里婢女斟茶后也退了出去,只留他们二人说话。

“那就是个榆木疙瘩。”掌柜的说道,“当初跟着老太爷一心跟着老太爷,如今把人家当成再生父母,死活都不肯走的。”

窦七再次呸了声。

“给脸不要脸。”他说道,面色阴沉。

门外脚步声响,一个小厮跑进来。

“七郎君。”他在廊下跪坐,带着几分惶惶,“朱五说王大他们被人打出来了!”

窦七和掌柜的面色愕然。

“…王大说,那太平居养的好打手呢,他们几个不是对手,还说…”小厮接着说道。

话说到这里,窦七再耐不住脾气将面前的凭几掀翻。

小厮吓得哆嗦停下口。

“还说什么?”窦七气瞪眼喝问道。

“还说,是主事的人没告诉他们,才害的他们如此失手。所以,所以让给些汤药费要不然就嚷出来…”小厮低着头一口气说道。

果不其然,说完这句话,一张凭几直接就砸了出来,在院子里滚倒。

“滚。”窦七骂道。

小厮调头就跑。又被掌柜的喊住。

“东家,这些泼皮不打发好,会惹事端的。”他劝道。

窦七气的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

“竟然养了好打手?几个小小的外乡人,又没亲族依仗,谁还怕他不成?”他说道,抬手一指,“多拿些钱,告诉朱五。那些泼皮往日吹得大,这趟砸了脸面,说什么人家好打手就推脱过去,让人瞧着是个怂货。”

掌柜的有些迟疑。

“闹大吗?”他问道,“这太平居不知还有什么靠山,别的打听不出来,只是那门前挂着的字据说是很厉害的人写的。”

窦七冷笑一声。

“写几个字的文人。哪又如何?”他说道,“就算他有靠山。别人就没有吗?再说,不就是几个泼皮闹事打一场架而已,算得了什么?”

掌柜的有些不解。

既然算不了什么,那又为了什么?

“闹出事弄到官衙去,让他们好好的长长教训。”窦七冷笑说道,“如果他背后有关系,就算他们命大,吃些苦受些罪就罢了,顺便正好也看看是什么关系。如果没有关系”

说到这里,窦七脸上的笑更加阴寒。

“把他们送到癞头蔡手里。”他说道。

癞头蔡,京中有名的一个狱吏,在他手下走一圈不亚于鬼门关前,让你死的悄无声息不声不响的法子一百种之多。

找个机会送这大胆的外乡人进去,至于能不能出来,就全在他窦七手里掌握了。

这一切甚至都不用请干爷爷出面。他窦七一个人就能运作的人不知鬼不觉。

“靠我窦家的风水发财!真是没那么容易!”他哼声说道,一面坐下来。

这样说来,说不定这次他顺便还能拿回这块地方

窦七的眼睛忍不住亮起来,呼吸也有些急促。

周六郎和秦十三吃完素斋回到家中,刚进门就被周夫人叫去。

屋子里还有两个仆妇坐着正说话,看上去风尘仆仆。

“路上遇到老爷了,老爷让我们给夫人报个平安。”她们笑道。

是父亲去江州带的人?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周六郎坐下来听。

周夫人也暂时没理会他,而是又忙打听周老爷的事,待听到吃的喝的气色都好,才放心。

“程娘子的事我们这些日子也都问清楚了。”

原本要说话的周六郎听到仆妇这句话又猛地停下口。

她的事?

“如何?”周夫人漫不经心问道,自从把那女子赶出去,家里的日子恢复如常,她已经不像前一段那样紧张了。

“就跟夫人猜的一样,在家里也是闹得鸡飞狗跳的,才被赶出去…”仆妇笑道。

周夫人笑了笑。

“我就知道。”她说道,一面抬手制止仆妇,“别说她了,我也懒得管,难得心静,你们也累了,下去吧。”

仆妇收起话头忙应声是施礼告退了。

周六郎从仆妇身上收回视线。

“母亲,您找我什么事?”他问道。

“我听七娘说,你说那什么太平居是娇娇儿的?”周夫人问道。

“我哪有如此说。”周六郎说道,咧嘴笑了笑,“七娘听错了,我是说…”

他迟疑一下,微微低头。

“…带她去太平居尝尝鲜…”他说道。

看着儿子这见不得人的模样,周夫人就又气又恼。

“你敢!打断你的腿!”她喝道。

周六郎低头闷声是不再说话。

“去吧去吧。”周夫人没好气的说道,早没心思问什么太平居是谁的。

周六郎退出来,慢慢的走着,若有所思,最终停下脚。

秦十三在周六郎的厅堂里摆好了棋盘,和两个婢女下棋,见他进来也没理会,直到那两个仆妇在屋中跪坐下。

“说说吧。”周六郎说道。

仆妇应声是。

“那奴婢从那…娇娘子进门那一天说起?”她问道。

秦十三抬起头,看向这两个仆妇。有些不解。

“那一日是傍晚,娇娘子走过了北程的河桥,当时桥下河中有许多人在洗衣,他们还记得那娘子的形容,步行缓慢。似是无力”

伴着仆妇的叙述,一旁的周六郎似乎看到了当时的情节,蒙蒙夜色下,一个女子缓缓的站定在程家的门前,抬起头看着门匾上的字。

她到家了。

“当时程二老爷和程二夫人在程大老爷屋子里就打起来了…虽然有心瞒下,但还是很多人都听到了,奴婢花了五个钱从程大夫人跟前当差的妈妈嘴里打听到的…”

听到这里,屋子里还和秦十三下棋的婢女忍不住笑了。

“真是穷啊。主子穷,下人也穷,五个钱就敢卖了。”她说道。

仆妇也笑了。

“倒也不是贪钱。”她说道,“说起来,那妈妈也是有意要说出去的,这程家妯娌…不合。”

“哦?”婢女顾不得下棋了,好奇的问道。“不是说一程不分家吗?怎么当家的妯娌不合?”

“说起来,这也是跟娇娘子有关。”仆妇笑道。

“真是说笑。她一个傻子,到管得了她们长辈妯娌了。”周六郎哼声说道,“程家真是无用,这种话也好说的!”

“六公子,当初娇娘子回家后,因为病着,吃喝要好一些,家里的孩子们先有了怨言…”仆妇忙接着说道。

端坐在厅堂里两个仆妇你一言我一语娓娓道来添油加醋。

秦十三慢慢的由漫不经心变得凝神,若有所思。

其实也没多少事可讲。其中一件还是周六郎亲自经历过的,很快仆妇就说完了。

屋子里一阵沉默,周六郎以及秦十三都似乎出神。

两个仆妇对视一眼,不知道自己讲的这些琐碎的丫头婢女吃的喝的小事有什么要紧的,让公子如此看重。

看来刚进门听到的六公子和那程娇娘的事不是众人谣传,有心人才事事入心。

“你们下去吧。”周六郎说道。

仆妇忙施礼,又想到什么。从身后推出一个小盒子。

周六郎看过来。

“这是江州有名的点心。”仆妇陪笑道,“我们特意卖了些回来,请公子尝个鲜。”

周六郎伸手拿过,看着小匣子上有玄妙观三字。

“玄妙观?”他念道。

“对对,这是江州如今香火最盛的道观,可灵验了,又做的好素点心…”仆妇忙热情的说道。

她的话没说完,秦十三开口了。

“那跟程娘子所去的玄妙观…?”他问道。

“哦,程娘子去的是小玄妙观,那是程家的产业,后来被雷火烧了,就交给山下的大玄妙观操持,所以小玄妙观就没有了,大家如今只都称呼玄妙观了。”仆妇说道。

周六郎沉默一刻。

“你下去吧。”他说道。

仆妇退了出去,屋内的婢女也退了出去。

周六郎看着眼前的小匣子,秦十三也看过来。

“玄妙…”他说道,“太平…”

“你是说这个也是由她而起的?”周六郎忽的问道。

“也许。”秦十三笑道,“我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面色凝神下来。

“不过我倒是知道,你家这个妹妹,当真是惹不得。”他说道。

周六郎看他。

秦十三郎伸出手。

“最少两条人命。”他说道,“如果那些被变卖的两家仆妇婢女还有死伤的话,那就更多。”

周六郎面色绷紧,眉头深深。

“你瞎说什么?”他说道,“什么她干系人命?那是雷火!天灾!好好的她要别人的命做什么!”

秦十三看着他沉默一刻。

“是,是,我真是越来越爱胡想了,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笑说道,伸手拿过小匣子,“我来尝尝这玄妙。”

夜色降下来时,徐茂修范江林以及徐棒槌坐到了玉带桥的宅子里。

“这些泼皮好大胆!”婢女闻言又急又怒喊道,“娘子,我这就去告诉老太爷。”

程娇娘看她一眼微微一笑。

“这些泼皮,哪里用劳动老太爷。”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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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可怕

这话婢女记得先前也曾听过。

那时候娘子被周六郎挟持强留在周家,她曾提议去找张老太爷帮忙。

娘子拒绝了。

“不用,我还没到,无路可走的时候。”

她还说。

“我只是不喜欢,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而已。”

“更何况,现在一切,都正如我所意。”

莫非,现在的一切,也正如她的意?

“这一次算是应对无事了。”徐茂修接着说道,“只是这些人只怕不会就此罢休。”

范江林也点点头。

“尤其是不单是为了要些钱来的,就怕是背后有人故意惹事。”他说道。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那些泼皮来闹事时,当时就该打死了事!”徐棒槌喊道,瞪眼红脸举着拳头,“要是当时我在早就一拳打死他们,现在也不晚,要我说,咱们就去找到那些泼皮,分出个你死我活。”

徐棒槌脾气暴躁,当日他和一个弟兄外出采买,回来后听说气的哇哇叫,只恨自己没在场,没来得及好好的揍一顿那些泼皮。

“休的胡言。”徐茂修瞪他一眼摇头,“你不知轻重,这里是京城,打死了人是要吃官司的,你要毁了店吗?”

这也是他这次进城来为什么偏偏带着徐棒槌,怕的是万一有人再上门惹事,徐棒槌莽撞惹祸。

“是啊,要吃官司。”程娇娘点点头说道。

徐棒槌闷声低头气呼呼的不说话了。

“不过。七哥说也对。”程娇娘又说道。

徐棒槌立刻抬头,一脸惊喜。

“是吧?妹妹,我说的对吧,对那种人就该打死了事。”他喊道。

程娇娘点点头。

“是,打死了事。”她含笑说道。

徐棒槌瞪眼看着程娇娘一刻。反而泄了气。

“妹妹不要安慰我了。”他垂头说道,“哪里能随便打死人。”

程娇娘看着他笑了。

“哥哥,不敢么?”她问道。

这话就涉及到男人尊严问题了,徐棒槌立刻瞪眼抬头。

“哪个不敢!”他喊道,“我徐棒槌打杀的西贼没十个也有八个,几个泼皮算什么!”

“那就打死吧。”程娇娘说道。

徐棒槌听到这里有些觉得不对了,瞪眼看程娇娘。

“妹妹,说真的?”他迟疑问道。

“我不说假话。”程娇娘微微一笑说道。

徐棒槌瞪大眼。徐茂修和范江林也不由对视一眼,面色惊讶。

不是为了劝慰徐棒槌顺着说些话吗?

怎么?

“我们不能惹上官司。”程娇娘说道,“所以,要给他们一个痛快。”

一旦惹上官司,少不得一并被拉入官府,官府是什么地方?狱中是什么地方?一桩案子如果他们愿意,想大就大想小就小。时间金钱耗费,别人耗的起。他们耗不起。

但是,不能惹上官司,所以要杀人?这话说的不对啊。

徐茂修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范江林和徐棒槌干脆已经不想了。

“那,妹妹的意思是要把事情闹大?”徐茂修试探问道。

杀人可不比斗殴,事情可就大了。

“凡事,只要能晾到人前说,就没有什么可怕的。”程娇娘说道。

可是,那是杀人啊。

徐茂修有些不知该怎么说。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少女,十四五岁,容貌秀美,形容娴雅,端庄而坐,一举一动一笑一撇没有一丝一毫失礼之处。

可是。她却在说,杀人,不是说天气如何!

杀人!

这一瞬间徐茂修不由想到第一次见她的场景。

不是病醒了之后道谢那次,而是暗夜里将死的时候,他那时候虽然看起来昏迷不醒,不能动,其实却什么都看得到听得到,或许是因为就要死了吧。

他听着兄弟们的悲愤哀鸣,看着漆黑的夜空,曾经折磨的伤痛已经感受不到了,也许这样死了也好,这就是命吧。

只是病,又不是命,哪有不治的。

有人站在他身前说道。

木然略有些沙哑的女声,却似乎一瞬间撕裂了黑的夜。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子,面容在夜色四盏灯下明亮柔皙。

“请妹妹说来。”他整容说道。

次日,午后。

玉带桥程宅,厅堂很是安静,程娇娘一直有白日小憩的习惯,虽然还没夏日,坐在门廊下做针线的半芹也有些困乏。

她打个哈欠,看旁边的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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