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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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章 苏锦南送醉人夜探细米巷

  刘小虎一家住在远离高官贵戚的繁华地段,但刘家小院出现的事,在半天之内,迅速传遍全城,深入到每一家的深闺内院中。

  刘家妇曹氏以请休为要挟拒夫纳妾,在家中忤逆婆母,责打丈夫,并且关起房门抢夺财产。此种行径直逼沈括家的夫人张氏,当年张氏不时抽打沈括,还驱赶前妻之子,己经让京城一片哗然,但毕竟张氏有着强大的娘家后台,而且人家夫妻打架的理由都是些日常生活的鸡皮小事,但如今一个村妇竟然如此行事,打的旗号竟然是没有任何道理的拒夫纳妾,一时间温润的京城如同开水般沸腾起来,酒楼茶肆没有一家不在说此事,大有开口不谈刘家事,读尽诗书也枉然的趋向。

  此时的舆论界限分明的化作三派,一派是以士大夫不在朝文人为主的感叹世风日下,才纵的世间多出此等恶妇的论点,一派是官家贵妇为首的明里不说暗里力挺林赛玉训夫的嫡妻派,一派自然是以侍妾女婢为首的力挺宋玉楼的小妾派,期间夹杂着酒楼陪酒人员,青楼应酬人员以及市井小民各种混合流派,幸亏现在正在年假,否则只怕朝堂上也要为此争论起来,尽管如此已经有不少好事的官员打着过节走访的旗号,第二天就前来刘家印证刘小虎是不是被曹氏打了,而刘家大门紧闭无人相迎,间接地证实了传言。

  “想当年,唐太宗赐宰相房玄龄妾,房夫人使其不敢收,唐太宗便威胁房夫人:“若宁不妒而生,宁妒而死。”并将醋假做妻酒让房夫人自裁,房夫人不含糊,拿过醋来一饮而尽,此行径虽不善倒也可敬,这曹氏不敢以挟自身表决心,反而妻打丈夫,辱骂婆婆,实在是无一是处。”酒楼里白胡长须的方巾丈人们饮酒感叹。

  而此时躲在细米巷的林赛玉拔下簪子搔搔头,说道:“也就奇怪了,我不过是要十方村的地契早说清了,也好让他们年前娶新人,谁知道婆婆晕了,我小心跌倒了,外间就传成那样。”一面说一面摇头,但阿沅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半点悔意,反而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我是不敢去了,少不得劳烦姐姐去替我问问,休书可写好了?”林赛玉拿过旁边的茶盅吃了,脸上堆了笑问阿沅,

  阿沅背着身子,半响没有言语,忽的叹了中气,道:“夫人,就不肯低个头?”

  林赛玉望着暖咚咚的火盆,沉默片刻,强颜一笑道:“阿沅,你不懂,如果,”她的话没说完,阿沅似是怒急了,扔下一句“好,我倒要看看你这样做有什么好结果!”摔门而去,一阵寒风吹进来,将火盆吹得直冒火星,林赛玉望着随风摆动的破木门,忽的流下两行泪,喃喃道:“如果,我真的是曹花,一切就好了。”

  入夜的汴京城比白日里还要繁华十分,尤其是马行街,长达数十里的街上遍布铺席商店,还夹杂官员宅舍,又赶上迎新年的吉庆日子,游街赏玩采买年货,日常不出深闺的贵妇们也在这时走出了家门,呼朋唤友成群结队的行走在夜市里,以至于车马拥挤,人不能驻足。

  苏锦南从酒楼出来,亲自看看一身便服的李定戴上眼纱上马而去,才转身在拥挤的街上跟着人流往家里走,虽然吃了酒,被风一吹有些头疼,但他的心里却轻松许多,总算做了些什么,也许能对那个倔强的女子有些帮助,一行打扮花哨的子弟含着香糖,打着口哨,笑闹着从身边擦肩而过,街边悬挂着明亮的灯火,照耀的整条街如白昼一般,一架灯笼店前燃着新奇的花灯,引得众人观看,苏锦南看到一女子倚在自家官人身前,指着花灯笑的如花般灿烂,不由想起那一日,在淤田见到刘小虎归来,那女子脸上骤现的笑颜,那里面流露的是难言的爱意,爱他如此的她,如今可有人看到得到她的心伤?

  “走开。”一个跌撞得酒鬼被人群挤到苏锦南身上,撞得他会过神,南行的船准备好了,明日一早就走,过年就能到家,他再不会丢全哥一个人在家了,想到全哥,心里暖了几分,伸手挡开醉酒的人避开要走,却看到那人跌在地上竟是刘小虎,忙一手捞住,见他脸色通红醉眼迷离,口中醉语喃喃,忙拉着快不往前走,走出热闹街市,要送他回家,刘小虎只是抱着树干不走,嚷道要去细米巷,喊道我要问问她,如何说出那样绝情的话!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苏锦南哄劝不得,心里也是有些牵挂,犹豫片刻便将他搀起扶着往细米巷去了。

  细米巷住的多是小商贩,此时都赶夜市去了,短短的巷子里黑漆漆的,只有一家门前亮着两个大红灯笼,新帖的门神威严的守在大门。

  刘小虎一头扑在门上,将门拍的山响,喊道;“你开门,开门,你跟我说清楚!我哪里做的对不起你?”

  苏锦南怕引人来了,忙堵住他的嘴,听见里面半响无声,刘小虎便拍门不停,还要大嚷,无法只得上前喊道;“夫人,我,苏锦南送他回来了,你且见上一面。”

  便听得里面脚步响,门咯噔一声开了,刘小虎不提防一头栽进去,林赛玉伸手忙扶住,红灯笼下,苏锦南见她穿着半旧的大红对衿袄儿,软黄裙子,也没梳头,脸色倒如常,心里边稍稍松了口气,知道这女子心胸要宽些,便拱拱手道:“他吃醉了,要上这里来。”

  林赛玉冲他一笑,微微施礼道:“有劳大官人了。”说着扶着刘小虎往屋内走,说苏锦南有心跟去觉得不妥,只待要走,那脚儿却迈不动,正踌躇间,见林赛玉回头冲他一笑道,“大官人进来吃杯茶吧。”

  

  第七十四章 冬夜漫谈林赛玉暗忧

  看着这小小的院子,因为地处背阴弥散着寒气,矮小的两间屋子并排着,其中一间透出橘黄的灯光,苏锦南忍不住心里有些酸涩,看着林赛玉扶醉酒的刘小虎有些吃力,忙伸手接过,林赛玉冲他感激一笑,也不推辞,自己回身将门插上,快走几步打起帘子。

  屋内熏着淡淡的香,湿霉味不重,桌子上按着一对纱灯,地下笼着一盆炭火,一张木床,安置着褥被,临床边是小小的窗,挂着半旧的帘子,林赛玉收拾了床,苏锦南便将醉睡过去的刘小虎扶过去,林赛玉忙站着为他解下衣裳,这大概是苏锦南头一次跟着妇人离得这么近,看那妇人好黑的头发如水般垂在身前,因为扶着刘小虎,不免与她双手相触,觉得肌肤湿润,忙别开头将身子往后退了退,林赛玉除去外衣,待苏锦南将他放到床上,矮身为他脱了早已湿透的鞋袜,一面为他盖上被褥,刘小虎醉梦中嘟囔几句,林赛玉伸手拍抚他两下,看着刘小虎安睡过去,才拿着那湿透的鞋袜走到火盆前熏着,一面又请苏锦南坐。

  “我这里什么都没有,茶也是街面上的旧年的,大官人不如喝口白水吧。”林赛玉净了手,从桌上拿起一只瓷碗,倒了热水,苏锦南伸手接着谢过,一面在火盆旁的椅子上坐下,四下看了,皱眉道:“可是要在这里长住?”

  林赛玉弯身从一旁的盘子里拿过几个切片的馒头,在火盆前坐下,拿筷子夹着熄烤,一面笑道:“我想应该住到开春,我不放心那片云苔,毕竟违了时令种的,苗弱,春发是个关键时刻,追肥多少必须掌握好,我想看着浇过水再走。”

  她说的话,苏锦南如听天书,心里却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喝了几口水,才小心道:“既然如此,何不留下来,再跟刘大人说说,好过你这样...,这样...,嗯,放不下...”

  林赛玉听了不由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沉静如水,脸上隐隐一丝忧郁,也不知怎的,觉得这男子很让人安心,就好像积年的旧友一般,所以才冒然说出方才的话,听了他的话,不由叹了口气,说道;“说了又如何?他心里有她......”说完二人均沉默不语,忽听苏锦南道:“糊了!”这才慌了,将馒头片收回来,看到果然糊了半边,不由笑了。

  “本来要请你吃的。”

  林赛玉举着那馒头片,在苏锦南眼前晃了晃,笑的露出细细的白牙。

  苏锦南不由嘴角也露出笑,伸手接过道:“也还能吃。”

  就在这时,床上的刘小虎忽的咳了几声,翻身就趴着吐起来,林赛玉忙几步跑过去,拿着床脚的铜盆接了,一面伸手在他背上拍抚,苏锦南看她满脸的关切,心里又暗自叹了口气,自去桌上倒了水送了过去。

  刘小虎吐完,迷迷糊糊的吃了两口水,忽的抱着林赛玉的胳膊哀哀哭起来,嘴里嘟囔道:“我哪里不对了?我哪里不对了?她这样待我?”

  林赛玉鼻子一酸,忍不住掉下眼泪下来,忙用手拭去,苏锦南转过脸就当没看见,听那妇人在嘴里说着:“是,是她不对,她识不得你的好心,没福气跟你...一辈子...。”说到这里声音哽噎低去直至无声,苏锦南握着水壶忍着转身的冲动,揉揉鼻子止住酸涩。

  “大官人,如今我已出了刘家的门,差的就是一纸休书,再不能跟他独处一室,有劳官大人在此相陪。”看着刘小虎安安睡过去,林赛玉整整头发,几步走过来,对苏锦南施礼道。

  苏锦南忙还礼,看着那妇人便低着头收拾污秽,一面打开门冲散污气,一面拿着熏香烧了,忙了半日才在对面火盆上坐定,又拿起一片馒头烤着。

  “事情尚可挽回,他毕竟是个年少人,心性有些不定,如今是个官身自有人管他不可乱来,我已经...我听说朝中一名大人,已经上书要弹劾他了,想来会改了心思。”苏锦南慢慢说。

  林赛玉听了不由一愣,皱眉道:“这如何使得?”一面苦笑道,“这根本不怪他,只怕那些人也不是为了我出气。”

  如今的朝局,虽说王安石不在了,但皇帝推行新法的决心没变,所以在位的依旧是王安石一手提拔的众人,刘小虎这个旗帜鲜明的反对派,早已是他们的眼中钉,只不过奈何皇帝喜欢,又不参与政事,做的都是为民的事实,只得隐忍不见罢了,林赛玉知道朝中那些言官的厉害,而皇帝又是最重规矩,刘小虎这个没经历过任何世事的小孩子,搞不好就要被他们玩死!

  苏锦南听了这妇人一句话挑明内中情不由意外,将那妇人仔细瞧了两眼,又听林赛玉问道:“大官人,可知是哪位大人上书?”

  没成想她有这样一问,苏锦南一愣,但也不想瞒她说道:“集贤院校理的李定李大人,最是个耿直的人,也许是他。”

  林赛玉更是瞪大眼,李定啊,那个如今本该做到御史中丞位置王安石的得力弟子,那个一手操办了乌台诗案,将苏大才子玩死的李定啊,一时间不由愁上眉头,口中连连道:“既然玩到了这个地步,我倒是忘了,这个时候家事也算朝事,哎呀呀这可是玩大了。”

  看她的样子,苏锦南有些失措,心里想了想,便笑着安慰道:“你也别怕,只是吓他一吓,只要他收了那纳妾的心思,也就没事了,官家如今爱他的才能,哪里舍得为难。”

  林赛玉听了歪头看他两眼,想要说什么又咽下了,叹了口气嘟囔道:“但愿如此。”心里始终有些上愁,王安石是宰相,宰相肚子里自然能行船,但他那些追随者,却是一个赛一个心眼小,更何况李定这个人历史上可是做谏官和御史的,那可谓天生的具备没事还要找事的本事,当年刘小虎那跑到洛阳拜司马相的事迹,可是响响亮亮的打了他们一耳光,论起后世乌台诗案,苏大才子没事找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不可否认当年他写诗暗讽李定母死未曾守制埋下了的祸根,如今的刘小虎只怕早在李定诸人心中藏之,今日一旦有机会哪能简单放过?玩死算了。

  唉,说到底,这是她和刘小虎之间的事,让这朝中的人插一脚,实在是让林赛玉心里添堵。

  林赛玉的情绪便有些恹恹的,苏锦南自然看出来,只道她为刘小虎担忧,如此看来这对小夫妻还有和好的机会,心里高兴的同时还闪过一丝失落,便捡着些话说与林赛玉听,期望能让她宽了心,林赛玉知他好意,心内感激,提起精神与之答话,二人守着屋内燃燃的火盆,烤着喷香的镘头片,伴着不时传来的爆竹声,以及刘小虎的鼾声,相谈甚欢熬过这漫漫冬夜。

  刘小虎没睁开眼时,就觉得头疼欲裂,天耶,原来吃醉酒是这样的难受啊!呻吟着要水吃,才一出声,就有人扶起他,将热茶递到嘴边,忙忙的吃了两口,嗓子的疼痛稍缓,睁开眼来,见面前竟然是面色有些憔悴的林赛玉,顿时惊喜,才要脱口喊娘子,到了嘴边想起这段日子的事,立刻拉下脸来,道:“你还有脸回来?”

  话一出口,见林赛玉竟然咧嘴笑了,猛的一松手,刘小虎不提防仰面倒了下去,这才看到屋子的景象,忙跳下床来,便见苏锦南站在一旁看着他,更加愕愣,不知道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大人,你昨夜吃醉酒了,我路遇见,你闹着要来夫人这里,我只得陪你来了。”苏锦南说道,一面拿起自己的羊绒鹤氅。

  刘小虎听了再看苏锦南站在这里,立刻明白林赛玉回避的意思,脸色更加难看,苏锦南临行之前见了林赛玉一面,心愿已足便拱手告辞,林赛玉忙送了出去,看着他远去了回来,对坐在屋子里的刘小虎道:“刘大人,你还在民妇屋里作甚?孤男寡女的,别误了咱们俩的名声,刘大人不怕,我如今已经恶名昭着,还望刘大人给留条活路。”

  刘小虎被她一番说的僵了僵,看着脚上暖暖的鞋袜,再看身前干净的衣裳,心里一酸,忍不住唤了声,“小花。”

  林赛玉被这声喊得面色微动,强忍着没失了那摆出来的笑,听刘小虎接着道:“到底为什么?我错在哪里?”

  林赛玉慢慢的沉了脸色,叹了口气,道:“二郎,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该存是跟你过一辈子的心思。”

  “为什么你不该,你知道,你知道你在我心里。”刘小虎说到伤心处,上前几步握住林赛玉的手,急急问道。

  林赛玉抽回手,抚上他宿酒憔悴的面上,几日不见他明显消瘦,眼窝都陷了下去,心中一疼,眼中雾气渐起,想当初这个少年总是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关心她吃了没有,被娘打了没有,跟她在水田里嬉戏,陪她受刘氏的罚,似乎那是眼前刚刚发生的事,怎的如今都要成为过去了?

  “二郎,这一辈子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你可愿意?你放下玉楼,只要我,只守着我过一辈子么?”

  刘小虎面上一怔,握住林赛玉的手,缓缓道:“小花,你如何还是不放心她?我不会委屈了你,她在我心上,你也在我心上。”

  林赛玉噗哧笑了,笑的掉下几滴眼泪,果然是鸡同鸭讲,喃喃道:“几千年的代沟啊,又有什么办法。”

  说着抽回手,刘小虎见她脸色温存顿消,知道又是白讲了,忍不住急躁道:“到底是怎么了?”

  林赛玉收起神色,嘻嘻笑道:“二郎,如果我也往家里抬进个新夫,你待如何?”

  刘小虎沉脸啐了声道真是胡话,林赛玉收起笑意,正色道:“二郎,都是人,为什么你的心上能有两个人,而我只能有一个?都是人,怎么就不一样呢?”

  刘小虎被她说的有些无奈,长出了口气,伸手要揽住她,软声道:“好娘子,咱们就别闹了。”

  林赛玉靠近这胸膛,咬牙伸手挡住,说道:“二郎,你何时把休书给我?”

  刘小虎将脸色忍了又忍,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就听有人咚咚敲门,同时响起英儿的喊声,“夫人,夫人,你娘跟那个唱的打起来了!叫我喊你一起去呢!”

  英儿带着兴奋喊出这句话,门猛的被拉开,忙着就往门里跑一面喊:“你娘让你带着家伙,你也给我找个。。。”话没说完就觉得有人将她用力一搡,一脚跌在地上,痛还没喊出来,就见没穿外袍的刘小虎风一般冲了出去。

  

  第七十五章

  眼看着刘小虎奔了出去,林赛玉顾不得梳头,将头发一揪扎个马尾辫,幸亏昨夜不曾睡,身上的衣服能够穿出门。

  “我娘怎么来了?”林赛玉顾不得关门,问了一句也不等回答撒腿就跑。

  英儿旋即追了上来,一面跑一面哇哇哭道:“我害怕,我害怕,就让张老爹往家里给你娘捎了信。”

  林赛玉也顾不得说她,直冲着城外迎头巷跑去,她的速度极快,跟刘小虎的距离越来越近。

  此时天刚刚蒙蒙亮,第一缕晨光还没投到东京城的上,但街上已经是行人匆匆,腊月二十七这天早上,不管是汴河上摇舟楫的船工,还是码头上背粮袋子的役夫,再到街巷口等人雇佣的人力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止住了闲谈,看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一个不梳头的妇人,还有一个手拿门栓的丫头,在街上狂奔。

  “这是哪家的浪荡子,调戏人家,被追打了!”有人笑道。

  “错,错”有人摆手道,“许是没交度夜资才被追打…”在他们说话的同时,那个男人很快被妇人追上,但并没有发生他们想象中的厮打,反而是越了过去直奔向前,那男人似有几分恼怒般的用手点了两下,因为气喘吁吁没说出话来,紧接着被那个拿门栓的丫头也越了过去,再顾不上喘息,拼力追去,很快消失在人们的视野。  “莫非城外有什么稀奇事?”有人得出新的结论,顿时调动了不管古今所有中国人的通性,很快聚集了一群人沿着那三人远去的路线追了过去。

  林赛玉本是个不记路的,但迎头巷对她来说很好找,因为那里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观的人有的正在梳头,有的正肩挑货担,有的挽着袖子,手里拎者沾满面的杆杖,有的则抱着孩童,站在石头上,墙头上,以及树上房上,只要能站得住人的地方全满了。

  “扯淡的小淫妇儿!我骂不得你?你还敢骂我?你问我是谁?你溺泡尿把你自家照照,仗着那样子霸拦汉子,轰了我家姐儿,撑了你的窝儿,我就是今日打死了你,理论到阎王跟前,也得判你下油锅!”卢氏叉着腰,头发乱着,站在宋玉楼家的门口,骂的地动山摇。

  再看宋家,瞎眼老娘委在门角,哭的喘不过气,宋玉楼歪在地上,头发被抓打散了,一身的泥,在那里呜呜的哭,只说大娘,我没有。

  “呸!”卢氏迎头啐了一口,吐了宋玉楼一身,道:“我这一进城就听说了,谁不知道你这个下三滥的婊子,撺掇我女婿要撵我家姐儿去,你还敢搅缠别人,我今日不把你下截打下来就死在这里!”说着兜手揪住宋玉楼的头发,劈手就打,宋玉楼放声哭躲不过,被卢氏托着往墙上撞,看得众人呲牙裂嘴没一个敢上前拉架,听到自己女儿的哭,宋大娘撑起一口气,循声一头撞过来,哭道:“要打死我姐儿,先越过我这老婆子。”

  卢氏被这一撞,失脚跌倒,顿了一身泥,围观的人一阵哄笑,在一旁的金蛋见自己娘吃了亏,小柱子腿一蹬,一头撞到哭的宋玉楼身上,将宋玉楼撞得跌了几步远,二人滚在地上,宋玉楼这口气实在忍得不能再忍了,将压在身上的金蛋下死手一掐,金蛋嗷的一声叫起来,乱挥着手就打,他毕竟是个几岁的孩子,宋玉楼再是个妇人家,他也是打不过的,被连锤了好几下,宋玉楼冲他心窝一脚,将那孩子踢了出去,耳中听卢氏嗷的一声,正待防她扑过来,就被人从身后抱住头,重重打了几拳,不由眼冒金星,头疼欲裂。

  “他娘的,你倒敢动手了?怎的不装到低?”林赛玉揪着宋玉楼的头发,一脚踢在后腰上,宋玉楼扑倒在地,林赛玉还要打,见那宋大娘摸索着扑过去护住了,哭的天啊地啊的,便收住手,转身将金蛋从地下抱起来,拍着土问打到哪里了?金蛋见姐姐来了,哇哇大哭,说肚子疼,林赛与掀起衣裳,看到双腰侧青紫一片。

  “真他娘的……”林赛玉火气冲头,卢氏也看到了,金蛋可是她的命根子,这一下哪里肯饶,一头扑上去跟宋家母女撕缠打在一起,宋大娘抱住了卢氏的腿哭挡着,卢氏抓着宋玉楼的头发,宋玉楼搂住了卢氏的腰,在地上滚成一片,四周围观的人看的入迷,就连赶过来卖粥的货郎都不怕挤散了粥,直往人群里钻。

  刘小虎跑到这里差点断了气,等看到这场景又是一口气没上来,吼了一声,扑过去就要拉开他们,三人纠缠在一起,一时分不开,刘小虎将宋玉楼往怀里拢,肩膀一顶,就听宋玉楼痛呼一声,卢氏揪着她一缕头发跌倒在地。

  看到宋玉楼晕倒在自己怀里,刘小虎气的脸色酱紫,将宋玉楼交到宋大娘手中,几步过去拿手指着卢氏道:“泼妇!你疯了!”

  卢氏蹭的从地上跳起来,揪住刘小虎就一个耳掴子,骂道:“忘本的小猢狲,也来老娘跟前放屁!”

  刘小虎哪里能被她打到,伸手挡住一掌推了过去,卢氏使了半日的力气,经不住他带气的一推,几步跌倒,而这个时候,闻讯而来的衙役们也轰开了人群,挤了进来,有幸亲眼见到宋朝历史上最可怕的悍妇行凶场面。

  林赛玉一眼看到卢氏被刘小虎推到,另一眼也看衙役们挤了进来,伸手夺过英儿手里的门拴,对着刘小虎的头狠狠砸了下去。

  刘小虎看到那妇人的面容在眼前放大,伴着木板碎裂的声音,血腥味扑鼻,他倒没觉得疼,只是眼前一黑,直直栽了下去,似乎听到那妇人在耳边低语一句:“就不用你谢了啊!”谢?谢什么?谢谁?这个奇怪的问题并没有困扰倒刘小虎,因为他瞬间陷入了昏迷。

  处在深宫的皇帝这个新年过的可不安生,先是前往江宁探望王安石的人回禀,使相病了,慌得皇帝连夜派了国医前去诊治,如今王安石虽然从朝里退了,但皇帝仍使他为江宁首长,并享受“使相”待遇,除了不参预政事外,同享原有的俸禄,可见他对这个老人有着多深的感情,皇帝长叹一声,复又拿起案上一本奏折,见是李定上书,本已有些劳神不打算再看的皇帝便坐正身子,李定这个人是王安石亲荐的弟子,虽然因为求管而违制不孝,但其他方面没什么问题,看着这个奏折,皇帝面色顿时不善,将奏折啪的一合,说道:“刘彦章竟然为妾逐妻?还想抬妾为妻?来人,去宣刘彦章来,朕要问他一问。”

  自有侍从应着去了,但回来时却没有抬来刘小虎,来的人是御史邓绾,他不用看就知道皇帝生气了,忙抢着跪拜下去。

  “你来做什么?正好,你这做御史的,这件事也该管一管!”皇帝说着,将李定的奏折扔了下去,邓绾忙拾起来,打开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说道:“陛下,臣正是为此事而来,不瞒陛下,臣方才正在刘大人府上,接到陛下旨意,臣特意前来请罪。”

  “哦,你来请罪?朕今天要问的不是你这个御史疏于职守的罪,他刘彦章还敢抗旨不来?”皇帝更加生气,站起身来,因为过于生气,咳了几声,身旁的侍从都有些发慌,纷纷跪下请陛下息怒。

  “陛下,刘大人不是不来,而是来不得,如今还昏迷不醒人事不知啊。”邓绾跪下,说着哀戚起来。

  皇帝有些意外,对于这个年轻的小农臣,皇帝还是格外的喜欢,忙问怎么回事,邓绾便叹了口气,将事情从头说起,先说刘小虎家庭背景,皇帝原本自然知道刘家获罪的事,但因为涉及王安石,不愿深究,心里多少有些哀悯,邓绾见皇帝面色好转,又开始说如何成的亲,然后再说如何遇到宋玉楼,最后自然描述了已经在京城传遍的曹大姐携母弟暴打其夫的事。

  “实在可恶!竟有这等恶妇?”皇帝听完哪里还有半点责备刘小虎的意思,气愤的喝道。

  “陛下,臣特派人到十方村查问,据村人讲,那曹氏在家顽劣不堪,动辄责骂父母,因家事父母拌嘴,曹氏竟说要打死了才清净,陛下,对生养父母尚且如此,更叹他人?”邓绾说着摇头,一面抹了眼泪,“可怜刘大人,被打得头破血流,刘老夫人也吓得晕了过去,如今,母子二人都不省人事,那曹氏携母闯进家中,正翻箱倒柜的要家里的地契,那宋氏半点不敢动,任其打骂在屋前苦求,愿一死求曹氏息怒,如果不是下官带人及时赶到,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呢!”

  皇帝已经被这事气的直哆嗦了,但是依旧有着一丝理智,问道:“那宋氏是何出身?可李大人所言,是个乐户?”

  邓绾又一次叹气,一面拿出文书,道:“说起来,刘大人真是有情有义,这宋氏是大名府宋家嫡女,与刘家世交,祖上历代为官,传到她父亲这一代,尚荫着地方都监,后因青苗…”说道这里,邓绾悄悄抬眼看了皇帝一眼,见他并无不悦之色,忙加快语速道,“举家迁至京城,因其父早亡,家事败落,只留瞎眼老母,不得已孤女养家,以清白身到露台上献艺的,并非是个妓户。”

  皇帝听了点点头,叹道:“如此说来尚可。”便将脸色一沉,“那曹氏行事实在可恶!”

  邓绾点头叹气,说道:“可叹刘夫人忍着打骂却念着糟糠之妻不可休,宋氏也已经拜别,即日就要携母离京归家去了。”

  自家的爱卿在家竟然受到这样的对待,皇帝哪里能看过去,事情很快传到后宫太后耳内,说来也凑巧,皇帝的兄弟歧王赵颢与妻子冯氏正闹着饥荒,太后心疼儿子,正埋怨世上的女子越来越不受规矩,如今又听到曹氏当街虐打其夫,只气的要晕过去。

  “那个曹氏,我当初看着也是个知礼的,却原来有这样的狠心肠,亏我当初还封赏了她,这不是打了我的脸?”曹太后听了高太后的话,气的直拍桌案,慌得一众人忙跪地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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