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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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周嘿嘿笑着,用帕子擦着不断流下的汗道:“我不管她看上谁,只要是你们三个中一个就成……”话没说完,就听外边马车声响动天,震得地面都颤抖,吓得忙掀开帘子看,只见打城里方向奔出来十几匹马,其中还有着一辆豪华大车,幸亏路面湿滑,没得扬起遮天蔽日的尘土,车靠近了,林赛玉等人都眯起眼看,只见车上跳下来四五个打扮的似粉妆玉琢锦绣耀目的丫头,搀着戴着珠冠红袖袍的苏老妇人下来了。

  “哎呀,奶奶来了。”薛氏看准了,忙不迭的接过去。

  第一百零六章 借相送苏老夫人叮回还

  看着那打扮的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快步向自己走来,林赛玉迟疑了下,还是没有迈动脚。

  林赛玉也是很记仇的,尤其是老妇人那个“淫妇”,只要一看到她就想起来,响起来就恨得牙痒痒,当然,还有一分厌恶是间接来自李氏,那样一个心灵通窍的美人,竟然能被婆婆逼得离家出走,说不定她青春早逝跟受婆婆有很大关系呢。

  “哎呀,大娘子你走了可得回来啊!你欠我家的云苔可不能扔下不管!”苏老妇人被丫鬟们扶着,健步如飞走过来,一面摆着手说道。

  众人听见了,都有些发笑,林赛玉被呛得差点咳嗽,原来她自作多情了?感情这老妇人不是来为她送行的?而是追债的!

  薛氏早过去了,对苏老夫人恭敬的说着缘由,那苏老夫人不待听完就摆着手道:“这些我可不管,大娘子,老身我可从不信人说的话,我可先告诉你,到时大娘子一去不回的话,老身我可不依!”

  林赛玉一脸黑线,只得闷声道:“我说过的自然记得。”

  围着苏老妇人的丫鬟们便开始叽叽喳喳,帮着苏老妇人说话,只嚷的林赛玉脑袋嗡嗡响,有的说立个字据,有的说签个文书,有的说不如我跟她去,省得跑了。

  林赛玉直听得哭笑不得,这些人说真的还是开玩笑啊?拿正眼看向那苏老夫人,见她端正着神色,对四周人的建议似乎听的十分认真,看到林赛玉看过来,便咧嘴一笑道:“要不,大娘子给老身立个文书?”

  英儿听见了一口啐过来,叉腰道:“说的梦话!我家大姐儿又不欠你们家的,立文书!你咋不说写个卖身契呢?”

  “小丫头说话好厉害!”“薛大娘,这是你要娶的媳妇啊?”“哎呀,小丁哥岂不要被欺负死啊?”苏家的丫鬟们立刻纷纷说道,也不理会英儿,只拿薛氏与小丁哥取笑,只闹的他们两人脸红脖子粗,气的英儿鼓着嘴再不敢说半句话。

  看到这阵仗原本吓得心里只扑腾的黄周此时却松了口气,晃着胖身子忙忙的跑过来,说道:“不就几亩云苔嘛,能榨多少油?值的大娘子费心,我先把钱与你,足够你的油钱!可别小气的撵着大娘子不放。”说着就在身上摸,拿出一个大红钱袋,冲苏老妇人晃了晃。

  苏老妇人从鼻子里哼了声,倒也不客气将手一摊,道:“如此甚好,黄金十两!”

  黄周听了一哆嗦,将钱袋子往怀里一揣,瞪眼道:“你这个老夫人说什么疯话!”话音刚落就引来一众丫鬟的围攻,面前莺声燕语,芊指点点。

  “哎呀,你这个土包子!”“你敢这样说我们老夫人!”“黄金十两怎么啦?小丫头我手上戴着戒指比这个还贵呢,少见多怪!”

  黄周被说得一头汗,跳着脚要骂,转眼看到老夫人的打扮,再看她身后那些高头大马,均是良驹,又见那辆青布大车,垂着四角朱玉,个个价钱不菲,便有些没底气。

  黄玉生此时忙站起来,笑着将自己爹爹揽到身后,冲老夫人在内的众人拱手笑道:“各位姐姐见谅,我们乡下人,不识得珍宝,冲撞苏老夫人,告罪告罪。”

  林赛玉此时也回过神,瞪了这些丫鬟一眼,道:“我曹大姐说回来就回来,苏老妇人放心好了!”

  苏老妇人便将嘴一塌,道:“不放心如何?”

  林赛玉只得一叉腰道:“那你跟我去好了!”

  看她瞪眼的样子,苏老妇人嘿嘿笑了,大力拍了林赛玉一下,几乎将林赛玉打了个趔趄,道:“说笑而已嘛,大娘子别当真,我信的,我信的。”

  林赛玉真是再没有半句话可说,只得气呼呼的转过身,拉了一把在一旁叉腰瞪眼的英儿,道:“走了走了!白耽误了半日!”

  黄周忙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越等越热……”话没说完,就被苏老夫人瞪了眼,他哪里见过这样老妇人,那眼神竟比自己见过的官家(县官大人)还要犀利,吓得他忙不敢多言,几步上了车。

  “大娘子,走好啊。”苏老夫人摆着手热情的说道,“可记得回来啊!”  林赛玉原本要回身谢她一句,再听了这句话后又生生咽了回去,跟着英儿上了车,刚走了几步,就听黄玉生带着几分疑惑道:“这些人?”便探头出来看,只见跟着苏老妇人来的那些骑着良驹的家人都跟了上来,散在自己的马车四周,看样子竟是要跟着一起走。

  “这位小哥,大娘子一个妇人家,老身我怎的能让她跟你们这些男人一起走?孤男寡女的说出去岂不坏了大娘子的名声!”苏老夫人瞪了黄大公子一眼,让好脾气的黄玉郎只得无奈的笑了笑不敢再问,又冲探出头的林赛玉笑着挥挥手道,“大娘子莫怕,这些都是我苏家的护院,保证你一路平安。”说着堆起笑,“早去早回!你若是不回来,他们可是不依的!”

  林赛玉再一次沉下感激的心,唰的拉上车帘,为之气结,这个老夫人,难不成是强盗出身?怎的说话做事如此怪异?倒……倒有几分意思,想着不由又扑哧笑出声,听英儿嘟着嘴冲外啐了口,说道:“这个老婆子,安得什么心!咱们帮她来着,倒成了欠她的,防贼一般。”便摇头笑了笑,再一次掀起车帘,看着渐渐远去的苏家众人,叹了口气道:“你倒错怪她了,她这是一片好心。”

  不知怎的,如今四周的多出一些较之黄家父子来说更为陌生的人,她的心反而比初要上路时安了几分,真是没羞,竟然会觉得这苏家的人是自家人一般!林赛玉不由轻轻啐了自己一口,因为昨夜睡不好,便躺了下来,随着晃悠悠的马车慢慢闭上眼。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苏老夫人收起嬉笑的脸,面上多了几分愁,重重叹了口气。

  “老夫人,大姐儿不是收下咱们的人了?你且放宽心。”贴身的丫鬟听见了,忙笑着开怀她。

  苏老夫人哼了声,回身指着道:“你们瞧,我养的好儿子,日常跟我吵架端的好气势,到了其他人跟前,就成了闷嘴葫芦!当初带着媳妇跑的气势哪里去了?如今就知道躲在家里吃闷酒!……”话没说完,就见打城里一阵风般卷过来一匹黑马,转眼就到了她们身旁,几乎擦着过去又生生勒住马退了回来。

  苏老夫人与丫头们被这一阵疾风带的都眯起了眼,灌了一肚子热风,不由连声咳嗽起来。

  “娘,你们来这里……”穿着白锦绣大衫,带着眼纱的苏锦南黑着脸说话,话没说完看见站在一旁连声问好的小丁哥,便知道自己的娘是为何而来,倒有些意外,黑的脸又红了几分,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去接全哥回来,他的生辰怎么也得在家过……”

  苏老夫人从胸口咳出一口热气,也不说话,接过身旁丫鬟手里的拐子,往那匹通身黑亮的骏马上一拍,说道:“正经事上就啰嗦!往日出门哪里给我说过去处?不都是在花架子下压封信!我回去自会去看!在这里闲扯谈!”

  骏马受了这一惊,扬蹄长嘶,幸亏苏锦南抓得牢又是自幼训惯的才没被掀下来,话也没听完就一阵风似的往前奔去了,转眼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孩儿们,收拾车,咱们去临安看女厮扑去!”苏老夫人心情大好,顿着拐笑哈哈的说道,引得丫头们一片鼓掌叫好,扶着苏老夫人往车上去了,听她不忘嘱咐道,“记得叫你家三个姑奶奶一起,省的留他们在家到铺上混闹!”

  小丫鬟们齐齐答应了,按身份地位各自坐了车,热闹闹的往城里去了,车夫甩着长鞭,吆喝着马儿带车在路上狂奔,所遇行人纷纷躲避,又见车帘大开,露出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们亮着鲜红的指甲肆意说笑,引得打远处来赶进城的路人纷纷咬舌询问。

  “乡下佬!”便有人听见了,带着几分不屑道,“咱们江宁舍得将海外来的大珠挂在车上的还能有几人?只有那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苏家罢了!也就他们家老夫人最爱促马疾行为乐!”

  听的路人缩头不言,如今的时节临近乞巧,来往的小货郎们担上满是瓜灯,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富贵繁华的江宁府去了,而在前往东京的路上,林赛玉她们所见,也多是这样的场景。

  “大姐儿可要吃这个?”牵马而行在她们车边的黄玉生变戏法一般,举这两个花果递过来。

  从车窗上几乎要探出去半个身子的英儿,指着一卖果实的摊子,因见上面插着好些蜜糖面做的花红果子,馋的流了一地的口水。

  林赛玉只顾得看街上几乎遍布的彩棚,见有竹子的也有麻秸编的,大大小小各不相等,但均披着五彩,一眼望去,花红柳绿煞是好看,不由喃喃道原来中国还有这样一个热闹的节日,哪里顾的英儿馋嘴,见黄大郎送到眼前,忙伸手接了,一面笑着谢他,英儿早大口吃了,沾了一嘴的蜜油。

  “再吃,成了小胖猪,看小丁哥还要你!”林赛玉忙递给她帕子擦,一面敲了下她的头。

  “大娘子也尝尝,”黄大郎说道,一面看了眼林赛玉,含笑道,“纵是胖了,也不必怕。”

  林赛玉听他戏谑,欲瞪他一眼,抬眼对上他含笑探视,饶她对此人并无异样心思但也绯红了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有些尴尬的转开头,却又看到苏锦南举着一块谷板从人群中挤过来,见她看过来,竟一反常态的冲她露齿而笑,林赛玉只觉得有一丝冷汗从头上冒出来。

  

  第一百零七章 黄大郎月下问姻缘

  其实那天他们还没走出几步,甚至林赛玉闭上眼还没数二三下,就被黄周的叫嚷声惊起来了。

  “哎呀,这么大的路放着不走,非跟我们挤着,到底是何居心?”黄周在车上坐着,激动的脸色通红,拍着车大声的说。

  而此时一向好脾气的黄玉生,面色上也有些不好看,而他身后的那两个年轻兄弟,已经摩拳擦掌。

  “大官人?”林赛玉有些意外。

  站在车前,骑着高头大马的苏锦南,听到她的唤声,忙转过身来,含笑道:“正要去京里接了全哥回来,跟大娘子一路。”

  林赛玉忍不住将脸一拉,暗道既然要去怎地昨个不说?扔她不得不跟黄家父子作伴而行,还不是嫌弃她名声不好?心里便涌上百般的委屈,眼圈红了半分,说道:“我们穷车瘦马,可不敢耽误大官人的行程,你自去即可。”说着放下帘子。

  听她这样一说,黄周乐坏了,笑呵呵摆着手道:“停,停,咱们先停停,让大官人先过去。”

  苏锦南听了她那话,又见妇人红了眼眶,心里微微一怔,也不理会黄周,紧拍马走近几步,只觉得满腹的心事欲说不能,只得低了声道:“我终是不放心你这样去……”话说一半便止住了嘴,勒马转身,招呼家院们道:“护大娘子起程。”自己当先奔去,那些家院们齐声应和,将那车夫吓得一愣,哪里还管雇佣了自己的黄周老爷的脸色,忙忙的一甩鞭子赶着车嘚嘚快行。

  却说林赛玉在内忽听到苏锦南在外说了那一句话,原本有些怨愤哀伤的心,猛地跳了几下,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坐起来,夏日的热风夹着因昨夜大雨而闷湿的泥土气息,一起卷了进来,袭的林赛玉霎时满面炙热。

  “说的是为了……我?”林赛玉慢慢念出这句话,只觉得浑身如同火烧,耳中只闻得自己咚咚的心跳,跳的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大官人说什么?哎呀,大姐儿,你的脸怎地这样红?”英儿从一堆包袱中抬起头,随口问道,忽看到林赛玉的模样,炸着嗓子喊起来,一面拿手挡着随风翻滚的青布车帘,“整日在地里,如今又赶着度日头走路,晒红了脸,到京里被那女人看了,岂不要笑?说起来,大姐儿你原本比她肤色好的多。”

  这几句犹如冷水兜头泼了下来,林赛玉那滚开水般的心跳徒然灭了下去,因为这骤紧骤慢的交叉,缺氧般陷入一阵窒息,大脑一阵空白,满耳只有英儿那句“那女人”。

  “哎呀,大姐儿!该不会中暑了吧?”英儿用几个包袱叠落起来,压住乱飞的车帘,马车内虽然没有了热风席卷,但却更显的闷气,忙低头从包袱重翻出一把描金扇子,撑开送与林赛玉,却看到林赛玉脸色煞白,用双手按住了咽喉,似乎要说话发不得声一般,吓得三魂出窍,扯着嗓子就喊,忙的双手乱摆,推翻了刚叠落起来的包袱,滚散了一车,解开的束缚,七月流火的干热之风又一次肆意席卷而来。

  “我,没事,不小心,差了气……”林赛玉回过神,及时掩住英儿更大声额叫喊,免得引来他人的探询,将她按在位子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我睡睡就好了,你莫要吵到我。”说着转头躺下,也不管身下压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袱。

  “上好的桂花糕……”英儿嘟囔一声,看林赛玉果真困极一般动也不动,不敢去扯她身下的包袱,用力嗅了嗅渐渐弥散开的香气,收拾一旁的包袱去了。

  鼻头间围绕着糯甜的桂花香气,林赛玉将头埋在两个包袱里,也不敢出声,再忍不住眼泪只淌,似乎到了起程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会见到的是什么人。

  热天赶路对于身材丰满的黄周来说那真是痛苦万分,走了不到三里地,整个人就如同泡在水里一般,他虽然怕这热风,但也受不了车子里的闷热,便坐在车夫一旁,一面将扇子挥的哗哗响,一面用袖子不断的擦拭流个不停的汗,看到走在最前方,大热天里虽然整个背都湿透,但依旧坐的端正的苏锦南,火气就从里往外冒。

  “可是晦气!平白冒出来这个碍眼的!大热天的,往京里去,放着船不坐,跟咱们穷人一样走旱路,留着家里的钱生蛆啊!”黄周嘟嘟囔囔的骂着,又见车里两儿子因为热,脱了衣裳,露着膀子,忙又指着骂,“烂泥扶不上墙!这是在家呢?你们好歹装几天斯文,你爹我这一趟使出了多少银子,打了水漂!”

  两儿子也不恼,也不动,只嘿嘿笑道:“如今就算没有大哥挡着,也有一个大财主挡着,反正也轮不到俺们俩,何必还用那样辛苦!”

  黄周吐了口水,目光又看到苏锦南身上,苦着脸道:“你们也看出大官人的心思不正?”

  黄家二郎三郎正在车里扑的兴起,三郎手气好一扑五钱皆黑,高兴的起身解了二郎脖颈中挂的一块纯白如奶的玉佩,说道:“总算赢了这个!”二郎面上虽有几分晦气,但也不恼,听见黄周的话,便转头笑道:“爹呀,如今就算个瞎子也闻的出来!”

  说的黄周眉头紧锁,哀声叹气,探身看到黄玉生走在车后,忙摆手唤他过来,一行指指车前,一行指指后车上的林赛玉,道:“大郎,惊醒些,莫让那厮缠了大娘子去!”

  黄玉生抿嘴一笑,道:“爹呀,这你情我愿的事,岂能旁人做主?”说的黄周面如土色,握着胸口就要跌过去,喊道:“我的钱啊!”吓得三子忙去扶,黄玉生连声说儿子一定惊醒些才让黄周缓了一口气,自此后只在林赛玉车前,滴水送食说笑解闷。

  或者看出林赛玉精神不好,又因为自己冒然吐了那句话,苏锦南竟不敢往她跟前去,只在远处看着黄玉生小心殷勤,赶到七月初七这一日,他们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河南府的境内,此时经过鄢陵小县,因见满大街欢庆乞巧节,林赛玉的精神比往常好了许多,不仅让黄玉郎几分雀跃,就连苏锦南也忍不住去买了小玩物讨她开颜。

  “这就是谷板?”林赛玉忙伸手接过,英儿也忙挤过来看,见一张不大不小的木板上,铺了土栽了新生的谷苗,又安置着木作的微型房屋,还有指头大的小人站立其中,或坐或卧,有说有笑,完全就是微缩版的农庄,做的是经妙不可言,不由看的只笑,好奇的用手拨拨谷苗,感叹这样好玩的节日在自己那个时候怎么就没了?

  看到她露出小女儿般的笑颜,苏锦南也不由满面春风,走近几步,伸着手一一说与她听,一旁的黄玉生见他们一个说的兴起,一个听得入神,均是嘴角含笑,面色柔和,在这挤挤攘攘的人群里犹如一副静止的画,将眉头皱了皱,又叹了口气,听见前方自己父弟们的催促,待要开口唤他们,终是不忍,便将手里剩下的花果慢慢送到嘴边吃了,牵着马先行而去。

  因看林赛玉主仆喜欢这节日的喜气,这一晚他们一行人就在城里歇了,找了家干净的店面,早早吃了饭,店家在院内架了彩楼,林赛玉便跟英儿去看,英儿又买了磨喝乐、花瓜、酒炙、笔砚、针线,在店家的院子里摆好了,拉着只笑的林赛玉焚香参拜,道:“大姐儿,旁的你不拜也就罢了,这个可不能错过,我看你这半年,手艺越发退了,只怕连一副鞋脚也做不成了!”

  说的林赛玉只是笑,黄玉生听见了,忙将一盒子捧来,说道:“大娘子,快去抓个蜘蛛来,明日得巧!”林赛玉哪里肯去,摆着手笑,还是英儿几步跑过去,在廊下寻了一个捉着她的手放了进去才罢。

  “晚间不许睡,记得望月穿针!”英儿正色嘱咐道。

  苏锦南在屋门口站着看,带着淡笑,见林赛玉笑着转过头,神色忽现一丝落寞,嘴唇微动,便跟着动了动嘴唇,似乎说的是“我是个不中用的,神仙也帮不得。”不由收了笑容,再看那妇人又转脸在人前堆起笑,只觉得心疼。

  直到月色偏沉,外边喧闹声还未消去,林赛玉在铺上辗转反侧,又听英儿鼾声阵阵,更难入眠,干脆穿上衣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月色洞明,迟疑便宜开门悄悄走了出去,站在桌案前,怔怔瞧了半日,慢慢伸手去拿针线,月色虽明,毕竟闭上白日,林赛玉又忍不住手抖,哆嗦了半日终于穿好了针线,虽然知道这是迷信,但还是忍不住有些雀跃,听得身后有人也松了口气般说道:“好了,好了,大娘子必得好手艺。”

  认得是黄玉生的声音,林赛玉便回身笑道:“如此,托大公子吉言。”说着要告辞回房,还未抬脚,就见黄玉生背着手走近几步,含笑道:“我是无有浑家的,敢问大娘子可有心许人家?”

  这大半夜里,突然被一个陌生男子问这样的 ,饶是已经成过婚的林赛玉也羞得满脸通红,但知道这黄玉生是要敞开了谈了,便也不再避讳,咳了一声,低着头道:“谢过大公子,妇人不曾有此心。”

  说罢抬眼悄悄看了眼,见黄玉生面上闪过一丝遗憾,继而松了口气般神色一顿,说道:“如此,我终不用负了我那小丫鬟了!”

  这一句话让林赛玉羞意顿消,一股怒火从脚烧到头顶,伸手指着那黄玉生,颤音道:“你既然已有心上人,何苦又来招惹我?”同时鼻头发酸,眼泪夺眶而出,喃喃道,“却原来是我占了别人的位子,如何能怪你。”

  

  第一百零八章 苏官人暗夜听心结

  跟林赛玉认识以来,黄玉生还是头一次见林赛玉发火,只见这个妇人杏目圆瞪,里面泪光隐隐,圆脸拉长,满是怒意,却又在眉间浮了几分凄楚,顿时慌了,顾不得男女之别忙上前一步要扶着她,口中忙忙的道:“嗨,大娘子,我这不是给自己找个面色才这样说嘛!哪里就是欺瞒你……”一面顿了顿脚,道,“大娘子,我说的急了,断不是大娘子想的那样,我与旁人无私情,你若是应了我的亲,我自然随你的意,再不要房里人,只不过那丫儿跟了我几年,打发出去怪对不住人家的,既然大娘子看不上我,我便可给她名分,也免得人大无依,断不是先应了她,再来找你。”

  林赛玉紧走几步,扶着门柱,拂开他的手,瞪着眼瞧着他,请说:“我不明白,你若是心里有她,怎又能来娶别人?明明都是一样的心,怎地我的只能容一个,你的偏能容两个?”

  这话说的黄玉生张大了嘴,瞪着眼将林赛玉左右瞧了,楞楞道:“你……你心里有我?”

  林赛玉听了一个机灵,也顾不上害羞,忙吸了口气,道:“不是,不是……哦只是说,说这个意思……只是就你话里的意思……”说来说去总觉得说不明白,不由大窘。

  那黄玉生便扑哧笑了,拍着胸脯做出一副哀伤的样子,道:“大娘子,你这是让小生忽悲忽喜啊!”

  林赛玉被他这一笑,化解了几分尴尬,吸了吸鼻子,带着几分闷气低声道:“谁让你们这些男人家心思难定!”

  黄玉生摸摸头,他在老爹的胁迫下,基本上将林赛玉身上那点好的赖的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有关拒夫纳妾毒打亲夫被修的重头戏尤其被黄周提着耳朵好好教导了一番,说实话,他还真没法子理解,听人说,那小妾不过是个落魄的卖唱女子,进了门还不是对她服服帖帖言听计从感恩戴德,何况原本出身不错,又不是那青楼勾栏出来的不上台面的下人们,怎地就是闹到如此地步也不让进门呢?这女人的心思还真难捉摸!此时再想方才林赛玉悲怒说出的几句话,似乎有些明白了。

  “呵呵,大娘子,大娘子总能等得有情人呵呵。”黄玉生有些讪讪的笑了,毕竟他一个男子家,对一个夫人说这样的话总有些不便。

  “我这样的妇人,在你们眼里,是不是不可理喻?”林赛玉闷闷道。

  黄玉生原本有些尴尬,想要左顾而言他,却看到林赛玉带着几分信任看过来,不由咽了口口水,努力冷静了些头脑,思付片刻才道:“大娘子,是太急了些,大娘子如是花些心思,将心事细细给……给那谁……说明了,我想,大娘子这样的人,必无人舍得错过,要不然,俺们兄弟也不会只因为父亲几句话,就巴巴的跑来了……”

  他还是头一次跟人,女人,说这样的话,他还真佩服自己没结巴,而林赛玉却听得怔住了,猛地站直了身子,先是喃喃自语道:“我急了些?我没与他细说?”忽的又掩面哭起来,呜咽道:“他心里有她,他喜欢她,我还有什么说的?”

  黄玉生登时吓坏了,暗自后悔真不该深更半夜来与这妇人说姻缘,偏赶上这妇人愁思满怀,这要是被人看到了,自己是觉得脱不了登徒子这个恶名了!此时是跑又跑不得,留也留不得,只急的汗如雨下,湿了半边的衣衫,正不知所措间,听脚步声响,就见只披着外衣的苏锦南出现在院门前,顿时如接了神佛一般,一溜烟的迎了过去。

  “你做什么!”苏锦南见到站在那里的林赛玉正掩面哭泣,果然不是他在做梦,又见黄玉生面色仓惶,脚步趔趄的跳了过来,想也未想迎头一个拳头砸过去,黄玉生哪里顾得上躲,生生挨了一拳,咧着嘴抓住苏锦南的胳膊,说道:“大官人来得好,快些劝劝大娘子,她,她想自己官人了!”说罢脚下不停风一似地跑了。

  苏锦南闻言一愣,再看黄玉生跑了影子都没了,心中半信半疑,走过去几步,又在离那妇人五步远的地方停下,看她直直的站在屋檐下,双手捂着脸噎气哭泣,双肩不停抖索,披着半边月光,再加上一身素白衣衫,黄色裙子,更显得孤独萧索,紧紧攥了手,问道:“可是他不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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