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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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十五是曹氏到兴隆寺上香的固定日子,也是顾十八X~X个寺庙的唯一日子。

‘十八娘,你去客房歇息片刻。’从正殿出来曹氏说道。

曹氏的规矩是每一次定要将前后所有佛殿都拜一个谝,因为母女二人某个心明口不说的缘故,顾十八娘是不会相陪的。

对于曹氏来说,女儿能每次跟着来,就已经很满足了。

‘我到竹轩楼坐坐,跟信家的人约好了,娘自去便是。’顾十八娘答道。

曹氏点点头,嘱咐她别受风着凉便带着仆妇去了。

顾十八娘来到竹轩楼前,只穿着棉袍的信朝凌迎了过来。

‘怎么劳动新郎官过来了。’顾十八娘笑道,一面浅浅施礼。

信朝阳(怎么又是他了?)月前刚成亲,娶了衡州怡和兴药棚家的三小姐。

‘多劳动多劳动的好。’信朝凌皱着脸道。

顾十八娘笑了,听说这位衡州来的三小姐颇有些男儿性,不过,不只是性子上,摸样上也是,因此拖成个老姑娘才出嫁。

要说信朝凌长得也不错,而且一向自诩花丛高手风流之人,凡花俗草那是从来不看入眼中,最后名声在外的凌少爷娶这么个媳妇,的确是笑话大了,也委屈大了。

顾十八娘听药行的人在背后笑说这是因为大有生看中了怡和兴的一批上好野山参,无奈怡和兴药行虽小但脾气大,硬是不肯卖,大有生不知怎么知道了怡和兴老板的心病就是这位嫁不出去的三小姐,所以才有了这门婚事。

这么说,信朝凌也就值一批野山参的价,顾十八娘不由带着几分同情。

‘反正我在家也就这么点用…’信朝凌咧嘴一笑道,显然也知道如今城里有关他凌大少卖身的笑话传遍了,再迟钝也明白顾十八娘的眼神。

顾十八娘默然,人要是看得开也好。

‘有用总比没用好。’她笑了笑道。

信朝凌嘿嘿笑了,‘外边冷,顾娘子进去说话,我哥和叔叔他们都沏了好茶。’

说着侧身让开,自己却没用进去的意思。

是没用资格进去吧,别人暖庐里坐着,他却冷风里站着,说起来也是个少爷,其实一点地位也没有,顾十八娘同情看了他一眼,‘那你忙去吧。’

‘不忙不忙。’信朝凌搓着手笑道,‘贱内在烧香,估计也烧完了,我接她回去。’

顾十八娘点点头,这才带着小丫头拾级而上。

看着那披着银白素缎斗篷的小姑娘消失在眼前,信朝凌站在原地不知道发什么呆。

一旁的小厮忍不住轻轻跺脚,小声提醒道,“少爷,咱们快去吧。”

“去哪?”信朝凌回过神瞪眼看小厮。

小厮不由塌塌嘴,“你不是说去接少奶奶啊,这香可该烧完了,你再不去,少奶奶就上马车了…”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信朝凌踹了一脚。

“去你个头!我吃饱撑的找恶心!”信朝凌瞪眼喝道,啐了两口,“去,备车,接你小姨娘去老金铺子打套头面!”

小厮捂着屁股忙应着跑了,一面只埋怨,这不都是你说的嘛,怎么怪到我头上,脸变得也太快了。

信朝凌哼了声,一摇三晃的唱着浓艳小曲慢悠悠的跟在后面远去了。

竹轩楼里,顾十八娘与信朝阳以及三全家中长辈见礼坐下,信家恭喜顾海高中贡士,顾十八娘恭喜信家双喜临门。

信家大有生在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几乎霸占了建康药界一半多的市场,这种速度是前所未有的。

信家几个长辈对视一笑,冲顾十八娘拱手,“这都是仰仗顾娘子关照。”

顾十八娘差点笑出声,忙站起身还礼。

这群人正当她是三岁小孩,夸几句就信以为真了,一个偌大的药行,难道只凭一个药师就所向披靡了?

但不可否认,自己和师父刘公的确给他们照章增添了许多光彩,单凭刘公之徒**专供的一件事,就足以让大有生迅速扩展名头。

恭维的话人人爱听,信家这几个叔叔如此做,符合常理也让人心情愉悦。

“这二喜是我家朝凌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终于成亲了,多谢顾娘子的贺礼,你真是客气了。”一个老翁失望须说道,脸上又是感叹又是欣喜。

“不知道顾娘子家什么时候双喜临门啊?”另一个老者接话笑道。

有人便咳了一声,哪有当着一个姑娘家的面说人家亲事的,太唐突了。

顾十八娘并不在意,含笑道:“一切自有家母做主。”

这话就此揭过,茶喝三遍,闲话扯了一通,大家都是生意人,时间就是金钱,于是几人对视一眼,开始直奔主题。

“这是顾娘子辛劳钱。”老者将一个薄薄的信封推过来。

药钱是药钱,辛劳钱是辛劳钱,两不相干。

顾十八娘没有推辞,接过来也没看,她相信在金钱上信家不会眼皮浅。

“那就让你们破费了。”她笑道。

大家笑着相互客气。

“顾娘子,有一事…”笔过之后,一个老者面带几分踌躇开口说道。

话音才起,就听外边脚步声传来,一个布衣青巾的年轻男子抱着一摞书面带激动

他站在轩外,目光扫过内里,显然一愣。

“春芳,有什么事?”老者停下话,咳了一声,带着几分威严道。

年轻男子面色有些激动,目光只略微扫过顾十八娘,就垂下头不再看第二眼。

“伯父…我…我以为解元公也在…所以,所以冒昧来请教…”他低声说道,说着忙施礼转身就要走,却不料一弯腰书掉了下来,忙去捡,带着几分狼狈的道歉。

信朝阳已经站起来,帮他捡起两本书,一面看着顾十八娘一笑。

“解元公没来,解元公的妹妹来了…”他笑道。

自进来后,信朝阳一直安坐在桌案一旁,安稳的做个亨茶小童,半句话也没说过。

这是大家公子风范,虽然顾十八娘以及在座的老人心里都知道,这个年轻人已然掌握了家族中的决断大权,但有这几个老者在的场合,他依旧要守晚辈的礼节。

顾十八娘闻言冲他一笑,将视线落在那年轻人身上,见他年纪不过十七八,长相颇为俊秀,带着浓浓的书卷气。

大周虽然禁止商人科考入仕,但在其子弟科考入仕上却限制不是很严,因此挣得金山银山生活上无比富足的商人们,受够身份带来的委屈后,对家族中子弟的培养上会分成两类,一类继承衣钵经商挣钱,另一类则读书求学入仕挣名,名利双收,才是真正的大富之家。

无可置疑,眼有这个年轻人就是信家走上读书一条路的子弟。

“见过顾娘子…”年轻人忙躬身施礼,手里的书又是一阵乱晃。

顾十八娘忙站起身来还礼。

“十八娘,不知道能不能讨个方便…”信朝阳笑道,一面伸手指了指这个年轻人,“这是我堂弟,春芳,一直久仰解元公,只是解元公进京求学,回来后又闭门谢客,能不能托你的门路,让春芳见上一见?”

顾十八娘似乎松了口气,看着信朝阳眼角带笑。

“你要说再要炮制某某药我是绝对不会答应…”她笑道,“要说见我哥哥这件事,那没问题。”

信朝阳以及几位老者都笑了。

“原来顾娘子一进来神色郑重,原来是防着我们这个…”老者笑道,笑容有些不自然,“哪里能再为难顾娘子,如此就太有失信义了…”

顾十八娘似笑非笑道:“我师父说了,跟你们这些人打交道。一定要警惕再警惕,要不然指不定哪句话说错就把自己给卖了…我年纪小,说实话,每一次来见几位长辈,都紧张得很…”

“怪不得顾娘子从来不肯赴宴,原来是怕鸿门宴上食不下咽。”信朝阳笑道。

“正是如此。”顾十八娘点头笑道。

大家哈哈笑起来。

“顾娘子多虑了。”老者们摇头笑道。

一直站在门外的年轻人信春芳也忍不住笑起来,不由多看了这位顾娘子两眼,见她笑意盈盈,流露出一种女子身上少见的豁达。

“那就多谢顾娘子了。”他低头再次道谢。

“不客气,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哥哥跟你们探讨学问也是件益事。”顾十八娘含笑说道。

年轻人说了几句不敢不敢,便不再多留告退了。

但信朝阳等人为他的意外出现道歉,又饮了杯茶,顾十八娘便问那位老者方才要说什么事。

“就是要说这件事,春芳学的也用功,就是总是差那么一点,这是第二次考了,依旧唉…”老者***道(实在揣测不出来),一面仰天叹息。

“莫急,只要努力总会考中的。”顾十八娘忙安慰道。

老者便再三道谢,见事情说完顾十八娘便起身告辞。

看那姑娘拾级而下,青枯的竹丛挡住了信朝阳的视线。

“朝阳,其实要说合适,你最合适…”一个老者在身后低声道。

信朝阳转过身,在暖垫子上坐上,自己慢慢的斟茶,一面慢慢的摇头,“不,我最不合适。”

“为什么?”三个老者齐声问道。

对于生意他们精通的很,要说这儿女亲事跟做生意也没什么两样。不过这一次信朝阳的决定真让他们难以理解。

“春芳他哪里比得上你,论长相,论家世,除了会读几本书,就是读书也比不得你,如果你能去参考,咱们家早出了翰林学士了。”一个老者说道,“朝阳,你别是怕顾家娘子嫌弃你的商人身份,他们家虽说出了个解元,就算出个状元又如何?就他们的家世,撑死了在翰林院喝一辈子茶,或者外放混个知府打住。咱们虽然是个商人,那关系也是四通八达,有了你这个女婿打点。对顾家儿子来说,必是如鱼得水,这个道理他们仔细一想就能明白,哪里能看得上春芳…”

信朝阳摇摇头,抬手示意他们不用再说。

“不是因为这个。”他含笑道,“是因为她不信我。”

三个老者对视一眼,有些意外,“顾娘子不信你?不信什么?三媒六聘的,婚姻大事咱们还能耍她玩不成?”

“不是这个,而是…”信朝阳笑道,“她对我有戒心。”

他笑容里有无奈一闪而过,“这小娘子奇怪的很,自从我第一次见她,她给我的感觉就是…”

他捏了捏额头,似乎说出下面的话实在是很违心。

“…对我很了解很熟悉…”信朝阳说道,“我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人,不管我说什么或者不说什么。她就坐在那***着那种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的眼神…”

这话让三个老者面面相觑。

“不会吧,朝阳,这是你多虑了。”他们说道,别说外人了,就连他们这些看着信朝阳长大的人,还不敢说一眼看透他想什么呢。

“叔叔伯伯,我什么时候多虑过?”信朝阳神色郑重几分,沉声说道。

三个老者收正神色,点了点头。

“所以,我是最不合适的…”信朝阳低头斟茶,水汽蒸蒸而上挡住了他的神情,“…要是真开口上他们家与我结亲,肯定会被一口回绝,这样咱们家就再没机会了。”

“那要这么说,她防着你,自然也是防着咱们家,那春芳去了不也一样?”一个老者面色不好的说道。

“不一样。”信朝阳抬起头,露出笑脸,“春芳正合适,跟顾娘子家很相似,对于跟自己曾经处于同样境遇的人。大家心里会不自觉地增添几分好感,也就是俗话说的同病相怜…”

三个老者点点头。

“那你让朝凌在下边说那些话做什么?岂不是让她觉得咱们家很势力很没人情味?那样印象更差…”一个老者想起什么说道,微微皱起眉头,“这顾娘子到底是诗书人家,最忌讳咱们这些商人重利轻义…”

“让她同情。”信朝阳说道,“同情朝凌,连朝凌都能被家族这样随意安排,那春芳这个旁支的,将来更不能自主…”

“就因为同情,她就会同意嫁给春芳?”三个老者一脸不同意,摇了摇头,“这个顾娘子,如何刀子嘴铁心肠,建康人谁不知道…”

“不,不,”信朝阳摆摆手,“她不是…”话说到这里,他突然不想说下去,重新续水到茶壶,低着头道:“撇开这个不说,我并没有欺她,春芳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对她真的很合…”

他的声音低下去,仔细听能察觉其中一丝淡淡的别样的滋味。

到此三个老者也才松了口气,将方才的话串联起来想了遍,脸上难掩喜悦。

“什么都考虑到了,等春芳跟顾娘子家混个脸熟了,再托人上门求亲,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不是盲婚哑嫁,又是读书人将来不辱灭门楣。这门亲事肯定没问题,更何况她只提防咱们再给她要药,绝对不会想到咱们今天只是为了春芳跟她认识…”三人含笑说道。

他们什么都考虑到了,唯一没考虑的是这个姑娘想不想嫁人。不过这一点他们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世上哪有芳华正好的少女不想嫁人的,所有的少女,不管贵贱美丑,都将走上同一条路,奔向同一个目标,那就是嫁人,很可惜的是,这条路顾十八娘已经走过了,所以她准备走不同的路。

且不提竹轩楼里几人的暗喜,且说顾十八娘自走出来后,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他们肯定是要提再要些单独定制的某种药,所以借着那个书生的出现,我提前讲这个要求堵死了。所以他们也没有再提…”她一面走一面皱眉想,将方才所有的场景都在脑海里重复一遍。他们叫自己来,应该就是这个目的吧。

她摇摇头,不再想了,不管他们有什么事。都是为了利益,如果这利益超过她的容忍,那就一口回绝就是了。

对她顾十八娘来说,没什么交情可讲。再说,对信朝阳那样一家人,有什么交情可讲。

“可怜的凌少爷,就值个一批野山参的价钱…”她叹了口气,不自觉的又想到那个书生,看起来地位还不如凌少爷,又读书不成考试失败,可怜巴巴的,不知道将来要被拿出去换什么好处。

“阿弥陀佛,女施主,好久不见了。”一声佛号打断了顾十八娘的乱想,她不由停下脚,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这个不想见到的老和尚。

“了然大师。”鉴于被看穿来历的敬畏,顾十八娘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低头施礼。

这老和尚名气大信徒多,万一将自己指为妖孽,可就有麻烦了。不过目前看来,这老和尚态度还可以。

“女施主眉间平和,如此甚好甚好。”了然大师面带笑说道。

顾十八娘干笑了下,借口不能让母亲久候告辞。

“女施主,世间万物皆有缘法,顺其自然…”了然大师在后说道。

顺其自然这句话是顾十八娘的忌讳,对她来说,那就是说他们一家人该死必死,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摆了摆手,小丫头会意,忙走开几步。

“大师,既然世间万物皆有缘法,你何必泄露天机?为何不顺其自然?”她低声说道,带着几分怨恨看着老和尚,“还有,是不是你跟顾渔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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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是无法顺畅的转到下一个剧情。嗷嗷嗷,大家先停一停,不要追着看,等过了这段再说。

第一百二十六无常

那一次接到老和尚邀请听佛经,别说顾渔见了顾十八娘大吃一惊,她见了顾渔也大吃一惊呢,以顾渔的聪明劲,不胡思乱想才怪呢,更要命的是,顾海竟然在乡试的时候压了顾渔一头,别的人可能没什么感觉,反而觉得顾渔这成绩不错,但对于重生的顾十八娘来说,心里总有些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单单叫了顾渔来听经?她们一家人的命运是改变了,而顾渔的命运也变了,而这变化…

顾渔那满是嫉恨的眼神顿时浮现在她眼前,让他们兄妹俩百思不得其解的敌视似乎有了出处。

跟这老和尚肯定有关系!

“女施主觉得老衲说的不对?”了然大师笑道。

“当然不对,凭什么我们就该…”顾十八娘冷声说道,话说到此,忽的一凛。

这老和尚,想要套自己的话!

顾十八娘看向了然大师,不管这个老和尚看出了什么,但是这种荒诞的事,决不可能从自己的口中得到承认!

“…师父也说了,万物皆有定数,顺其自然,参透却不能说透,难道不是吗?”她含笑道。

了然大师哈哈笑了,点点头,“女施主悟的好!”

“不知道大师参透了什么?”顾十八娘有心探探他的底,问道。

了然大师却是指了指身旁,时近冬日,地上修葺整齐的芳草依然萋萋,枯黄一片。

“女施主,天道循环,四时交替,万物有定律,不可相违。”他缓缓说道,一面矮下身子,随手拨了拨枯草,露出一只即将僵死的甲虫,念了声佛号,“女施主觉得这个甲虫可怜吗?”

“女施主,天道循环,四时交替,万物有定律,不可相违。”他缓缓说道,一面矮下身子,随手拨了拨枯草,露出一只即将僵死的甲虫,念了声佛号,“女施主觉得这个甲虫可怜吗?”

顾十八娘没有说话,看着那地上的甲虫,伸着四脚挣扎。

老和尚伸出手指轻轻一推,那甲虫翻过身来,艰难的爬行入草中不见了。

“我伸手助它,似是能活,但天近寒冬,万物肃杀,它躲得过这一时,躲不过这一世虫命轮回。”了然大师站起身来,看着顾十八娘笑道。

“那它就该认命去死?”顾十八娘淡淡道。

“须弥虽高广,终归于消灭,大海虽渊旷,时至还枯竭,日月虽明朗,不久则西没,大地虽坚固,能负荷一切,劫尽业火燃,亦复归无常…”了然大师沉声答道,“无非该或不该,此乃无常,女施主,佛说,诸法空相,唯有放下才是真,莫要贪,嗔,痴,慢…”

顾十八娘忽的笑了,笑声打断了老和尚的话。

了然大师面上并没有丝毫被冒犯的不悦,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面上只有慈祥。

“多谢大师指点。”顾十八娘收了笑,“小女明白,但是放不下。”

“既然如此,女施主苦矣。”了然大师叹息一声。

“佛曰人生皆苦。”顾十八娘笑道,施礼告辞。

马车粼粼,看着女儿若有所思,曹氏没有打扰她,将手炉轻轻的放在她怀里。

“娘,”顾十八娘回过神往曹氏身边靠了靠,闻着母亲身上暖暖的香气,觉得幸福无比。

只要能留住这幸福,付出再多也是值得。

“你哥哥过了年就十七岁了,贡士也考上了,该议议亲事了。”曹氏揽着她的肩头,想起重要的事。

那一世哥哥没等到娶亲就死了,可以说断了他们顾家的香火。

“是。”顾十八娘坐正身子,点头道。

一个原本该死的人娶妻生子,这才算是真正的改变了命运!

“到时你帮娘看看。”曹氏笑道,想到儿子的婚姻大事,面上不由激动。

顾十八娘点点头,笑着说声好。

正说笑着,马车猛的一停,街道上比往日暄哗了许多,透过车帘子隐隐还有哭声传来。

“夫人,前面路堵了。”车夫说道。

这还没进腊月街上怎么会那么多人,母女二人打起车帘看去,见前面果然密密麻麻的一群人,群情激动。

“怎么了?”曹氏问道。

话音才落就见更多人涌了过去,口中纷纷喊道叶将军死了叶将军死了。

叶将军…

还是死了,顾十八娘抬头看看天,天色阴沉,一如前世消息传到建康那时。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奸臣当道!奸臣当道!”

哭声喊声震天,而这时一队队衙役官兵也涌了过来,想要驱散人群,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绕路吧。”顾十八娘放下帘子。

“叶将军…你爹爹说过是个很好的官,怎么会谋反?”曹氏见不得的生杀之事,面色微白,一面喃喃念佛。

“他没谋反…”顾十八娘低声道。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曹氏掩住嘴,带着惊恐的眼神冲她摇头。

这是朝廷的判决,这是皇帝的金口。

顾十八娘明白,不再说话,消息似乎传遍了建康城,走到哪里都见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也有神情激动大声说话的,但说了没两三句,就会被人远远的躲开,或者被家人拉走。

绕了一圈回到家门口,刚拐进巷子口,就见四五个青衣小厮阴阳怪气的喊着什么逆贼处决,苍天有眼之类的话,扯着一串炮竹从自己家门前跑过,转个头又跑回来。

小厮们笑闹着刚到顾家门前,就见一辆马车猛的停下,跳下一个姑娘。

小厮们自然认得大名鼎鼎的顾十八娘,顿时都停下脚步住了口。

“滚。”顾十八娘冷冷扫了他们一眼。

果然武器凌厉,小厮们不由缩头,但还是有几个大胆的哼了声,站出来皮笑肉不笑的道:“十八小姐,这是你家门前不错,但这巷子可不是你们的,得让小的们走不是…”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那十八小姐不耐烦的摆摆手,一旁侍立的两个车夫立刻抡着马鞭子就冲过来。

“打你们这群小崽子,敢跟我们小姐这样说话。”

果然狗随主子,如此粗暴无礼,小厮们立刻抱头散开。

“站住!”

跑了没两步,听那姑娘在后面断喝一声,小厮们一愣停下脚斜眼看去。

“回去告诉你们少爷,他的心意,我们收到了,快要过年,多歇歇,别再劳神费力的。”顾十八娘冷声说道。

小厮们一惊面露几分慌张,再不敢停留撒脚跑的没影了。

下车的曹氏的到她的话有些不解,想要问见女儿神色不虞,便没有开口。

“少爷呢?”一进门顾十八娘就问。

“在书房写字…”丫鬟们答道。

“娘,我去找哥哥。”顾十八娘对曹氏说道。

“多让他出来走走,别总闷着。”曹氏嘱咐道。

顾十八娘点点头去了。

书房门紧闭,两个小厮远远的缩着手站着,看到顾十八娘过来,忙问好。

顾十八娘直接推门进去了,屋子里的炭火熄了,透着几分寒气,散落一地的纸。

顾海站在书桌前,挥毫疾书,似乎并没有察觉顾十八娘进来,一张又一张的纸不断飘落。

“取火盆来。”顾十八娘对外说道。

站在门外还没来得及探头的小厮忙应声去了。

火盆摆进来,屋子里似乎一下子暖了起来。挥退小厮关上门,顾十八娘并没有看顾海,顾海也并没有停下手,兄妹二人似乎互相视而不见。

顾十八娘捡起地上写满天日昭昭的纸,一张一张的放入火盆。

最后一张纸化为灰烬,屋子里已经是烟雾弥漫,脚步声响,顾海走到窗边,啪啪的将窗子打开,清冷的空气立刻扑进来吹散了烟雾。

“你还记得天日昭昭是谁说的吗?”顾海开口说道,声音有些干涩沙哑。

顾十八娘自嘲的笑了下,摇了摇头,“我除了谨记那几日卸了朱钗首饰,别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也没人和我说。”

“是叶将军临行前用血写的四个字,叶将军一生戎马,结局竟是这四个字!”顾海的声音哽咽,“这就是天道纲常吗?这就是天道纲常吗?”

他说不下去了,一拳砸在桌子上。

“这是天道纲常。”顾十八娘走过去,握住哥哥的手,“再等五年,新帝登位就会给叶将军一个公道,哥哥,天道纲常,善恶有报,哥哥,微不足道的我顾十八娘,怀着一腔冤屈而死,上天尚且给我重生的机会,自会给叶将军一个公道。”

说了一席话,顾海的情绪终于好多了,伸手拭去顾十八娘脸上的烟灰。

“哥哥,事情已经这样,你千万不要再多想。”顾十八娘带着几分担忧道,“也不要冲动行事,我还记得就连沈家那个国公爷也因此受到牵连,我不是说要哥哥你不辨是非,我是说…”

“我知道。”顾海笑了,打断妹妹的话,“我知道,门外的喧闹我都听见了,你瞧,哥哥我不是没有热血冲头出去斥骂他们,也没有卷起包袱直奔京城去都察院跪着…”

“我知道哥哥不会被顾渔三两句话就蛊惑的。”顾十八娘这才释怀一笑。

“那小子。”顾海也笑了,带着几分无奈摇了摇头,“我有时候觉得他似孩子赌气般顽劣。”

这些日子,顾海已经将在京城发生的事都告诉了顾十八娘,尤其是和顾渔的斗嘴置气。

“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他似乎是嫉妒我,”顾海笑道,“你说,我有什么好嫉妒的,他长得比我好,文采也比我好,人缘也比我好,又如此好运得三奶奶赏识,跳出污呢般的境地,一跃成为族中佼佼,纵然因为入学晚了些乡试时落后我一步,但十五六岁的年纪成为会元,这是咱们大周朝第二例…全天下的人都要嫉妒他,他有什么好嫉妒我的?”

顾十八娘沉默一刻。

“我想是因为兴降寺的那老和尚跟他说了什么…”她说道。

顾海一愣,“了然大师?”

顾十八娘点点头。

“就算了然大师看出你的事…哪又跟他顾渔什么关系,咱们是咱们…”顾海笑道,忽的笑声一顿,想到什么。

“解元!”兄妹二人同时说道,对视一眼。

顾渔应该是解元,但因为顾十八娘是重生,解元变成了顾海。

“这是因为我…”顾十八娘喃喃道。

“不,”顾海忽的说道,拍了拍妹妹肩头,“这跟你无关,跟咱们无关。”

顾十八娘抬头看他,眼中有些不解。

“十八娘,解元的成绩是考官定的,是根据一字一句的文章定的,这跟你的死而复生不一样,我得是因为我应得,他不得是因为他不应得,这与你无关,与我与他自己有关。”顾海整容说道,“与其说命由天定,倒不如说命由己定,如果他是因为老和尚的话而对我们怀有此等心思,那是他错了。”

“这就是无常。”顾十八娘若有所思。

“再说,他不是中了会元,说不定状元还是他还有什么好嫉妒我这个被他甩在一百多位后的人呢?”顾海笑道。

顾十八娘也笑了,眨眼道:“或者,他是嫉妒你有我这么一个好妹妹。”

听到笑声从书房传出来,一直躲在院子大树后的曹氏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咱们回去吧。”她转身。

“我就说嘛,夫人你多虑了,小姐和少爷好着呢。”小丫头露着小虎牙笑。

“是,你们都好,就夫人我瞎操心。”曹氏道。

小丫头笑嘻嘻的扶着她的胳膊,“有更大的事要夫人你操心呢,咱们快去吧,周大娘来了,快去瞧瞧,是不是林家那小姐要当您的儿媳妇了…”

其实自从顾海中了贡士回来后,沉寂一段时间的媒婆以及一些认识的妇人们就又把门槛踏破了,挑来捡去,如今曹氏中意的有三家,这其中就有林家。

这林家是建康本地人,门户不大,家门简单,父亲是高淳县的县令,家中两子三女,如今说的是二女儿,今年十五岁,听说的端庄贤淑,一手好绣技。

因为同是建康人,又都是当县令,因此曹氏以前也听过他们家的事,论起来再门当户对不过,曹氏最为满意。

这负责说样探口风的周大娘是林家的远房亲亲戚,嫁到顾家,因为光景跟曹氏一家差不多,当然是指以前,所以惺惺相惜跟曹氏关系不错。

曹氏走近大厅,见周大娘正举着茶杯看上面的瓷画,一脸赞叹。

这茶杯是顾十八娘定制的官窑上品,白瓷勾勒鹊上梅枝,很是喜人。

因为都是一家人,也没说什么客套话,周大娘喝了几口茶,咳了一声步入正题,说了林家也很满意。

“你父亲早早不在了,人家不嫌弃就好。”曹氏松了口气,又有些难过。

父母双全才是婚配的好人家,双亲早亡的,总是不免被说命硬。

“好好的,又说这个,大兄弟的事,人家还不知道…”周大娘忙故作不悦的说道,“海哥儿如今大出息了就是最好的。”

“不敢不敢,将来跟他爹一般外放个县令,我就知足了。”曹氏笑道。

周大娘笑呵呵的恭维几句。

“那林家的意思就是有意了?”曹氏问道。

却见周大娘神色有些怪异,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在椅子上动了动,颇有些坐立不安,眼瞟了瞟四周侍立的丫鬟。

曹氏会意,“去让厨房添几个菜,留周娘子吃饭。”

周大娘口中说着不用不用,人并没有动,看着丫头们都退下了。

她又吃了几口茶,身子往曹氏这边探了探,开口道:“大妹子,不知道十八小姐说人家了没?”

曹氏一怔,“大娘子这是什么意思?海哥儿还没说亲,十八娘自然…”

“我说大妹子…”周娘子笑了笑,“别人家自然这个没错,只是,咱们十八娘…”`

曹氏的脸色微沉,十八娘的身份始终是她的心病。

“我们十八娘怎么?”她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悦。

“十八娘太厉害了…”周大娘讪讪笑道,“人甚至都说,咱们家是小姐当家,这,将来嫂子是不是还要看小姑子的脸色…”

她的话没说完,曹氏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刚要开口说话,门外已经有人重重的咳了一声。

周大娘一惊,和曹氏一起看过去,见长身玉立的少年从窗边转过来。

“海哥儿来了…”周大娘有些尴尬,站起来道。

这家孩子太没规矩了,这说的是婚姻大事,这孩子怎么能偷听。

而这边的曹氏却并没有开口说话,果然如大家所说的,是个手气好的泥人一般,有个这样的小小的确是再好不过,只是…

周大娘的眼光一转,就见顾海的身后站着一个姑娘,眉清目秀,面色如水,此时她的手腕被顾海紧紧抓着。

一见到这个姑娘,周大娘冒出一头冷汗,乖乖,刚才的话一定被这个煞神听到了,顿时手脚发软,恨不得立刻跑出去,别被骂的一脸骚,应该不会打人吧?不知道会不会用银子砸自己,这样她该把银子捡起跑呢还是不捡就跑…

周大娘的思绪一暧间陷入诡异中。

“我们没偷听。”顾海开口说道,似乎看出周大娘的心思,“我和妹妹过来请娘吃饭去,走过来才听小丫头说有客,正要转身走开,就听到几句不该听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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