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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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到他低声唤着她,她眯眸看去,漆黑的眸犹自盛着怒色,声音里心疼又担忧。

在他胸怀抱的微微震荡里,她被他抱着放到了厅中的暖榻上,她下腹疼痛,视线有些模糊,枕在他的膝上,斜斜看去,厅上的人头脚颠倒,每个人的嘴里在说着什么,声音绵杂一片——她有些茫然,攥紧他的衣衫,任他的吻和笨拙的哄慰的话,落在耳边。

他当着众人吻她,她有些甜蜜又羞赧,却无力制止,腹下疼痛如注,头脑越发昏沉。

这时,一个人排开众人,急步走到她身边,弯膝半蹲在地上,冰凉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

似乎是崔医女。

“崔霓裳,娘娘身子怎样?”

龙非离又惊又怒,声音萃狠。

她明显感到崔医女搭在她手上的指微微一颤,她朝崔医女歉意一笑,崔医女握了握她的手,脸上笑靥绽开,竟似欣喜之极。

她正疑惑,却见崔医女毕恭毕敬跪到龙非离面前,声线激动得颤抖,“禀皇上,年妃娘娘她有了身孕!”

她瞬刻间竟不知所措,却仍能清晰感觉到抱着她的男人浑身一震,急乱地亲上她的眉额,他握在她臂上的大掌也是微微颤抖的,“小七,听到没有?咱们有了孩子,你有了朕的孩子!咱们又有了孩子!”

是在凤鹫宫的那一晚吗?周围的声音混乱像要炸开来一样,她惊喜着,慢慢阖上眼睛…

声潮仿佛还在耳中,她怀孕了?她终于又有了他的孩子?她满心惊颤激动,一下坐起身来…她回来了?

满室黑暗,却还能依稀辨出这里是储秀殿。

桌边,坐了一个人。

“小七。”

她一惊,随即安下心来,因为他的声音是她的最熟悉。

她甜甜一笑,“阿离。”

“你确定你没有叫错名字?”

黑暗里,男人站起身来,璇玑一怔,床榻边架子上的绸子被劲风拂到地上,夜明珠的光芒挣脱束缚,一室薄亮。

龙非离站在桌边,冷冷地盯着她,目光沉沉。

444 情殇烟霞(29) ——一起疼痛

“阿离?什么叫错名字?”

璇玑拥着被子,心口一阵堵谎,怔怔看着突然变得暗冷的龙非离。

他刚才还欣喜若狂,为什么现在——

“譬如,白战枫。”他快步走过来,双手按住她的肩,眸光轻攫上她的眸,字字顿顿。

局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话,他的眼神深寒冷蔑,她心中慌乱,抚上他的脸,却被他一手挥开。

这一下,力道并不大,她却觉得很疼。她愣愣看着自己被他挥开的手,一下凝滞了言语。

却是他先开的口,“在你醒来之前,朕一直在想,你一定服过药膳吧,只是既然服药,为何不服食得彻底一些?”

百他怎会知道她服过药!璇玑浑身一震,紧握着被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她听到他暗哑残冷得几乎无法成调的声音在头顶传来,肩膀上他的手急遽收拢,她的骨头快被他捏碎。

“如果你没有服过药,怎会还以为这是朕的骨肉?”

仿佛被什么狠狠砸到心上,她一下僵住,突如其来的意识把她湮淹得窒息,指甲破破折陷在被死死攥紧的被子里。

她拿不出任何力气去看他的眼,他的声音却不肯放过她。

“两个多月大的孩子,还是你认为朕连自己有没有碰过你年璇玑也不知道?”

两个多月…是烟霞镇怀上的孩子?

事后避孕失败了?

璇玑怔怔望向被下尚平坦如镜的肚腹,手足,乃至心口,尽是沧桑冰凉,慌,恨,疼,分不清哪种感觉气势更强。

她呆呆看向她面前的男人,哦,他语气里的轻蔑讽刺是在笑她愚蠢吗?怀孕了,却二三个月也毫无所知吗?

她身~体不好,又因为怀不上他的孩子,心肝郁结,以前不是没试过月事不准,后来在崔医女的调理下,才好了起来。这个孩子在肚子里太安静,像呕吐这些早孕反映都不曾试过…她以为是那晚的事情,抑郁在心,才影响了月信,还按以前崔医女开的方子吃过药。

原来是怀了孩子。

可是,晶莹开的药她都喝了,怎么会?若说第一次怀孕的时候,崔医女减了剂量,让她有了孩子,这次怎会有如此巧合,晶莹明知道事关重大,怎会不谨慎下药。

她眼鼻酸涩,却突然恍出丝什么——那天她让蝶风去煎的药,蝶风在那里碰上了崔医女…那帖是什么药,蝶风和崔医女都知道,若是…她们好意换的药呢?

若她根本就没有服下药!

原来要躲的始终…始终逃不过!

她心心念念要怀上他的孩子,始终怀不上…那让人永世都不愿再想起的一晚,她却有了那个人的孩子——

她在宫里的时间都与在他在一起,只有烟霞镇的意外,他们分开了…那晚,由始至终与她在一起的,只有白战枫,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白战枫在急函了说了那样的话,所以他怀疑白大哥了吗?

他粗重的呼吸和冷厉的气息不断喷薄在她的脸上,他贴合在肩膀的手,潮热炙烈的烫,他的心呢,早已冷了死了?

她拼命摇头,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眸暗得冷得像一道漩,似要把她吸进去狠狠捣碎碾烂。

“不是他?那是谁?嗯?”龙非离勾唇一笑,眸色一沉,倏然翻掌攫上她的下颌,“你回宫以后,便开始躲避朕,朕早便派人逐户农舍去查,找到了你们投宿的农家,那晚,你们三人同房,乐晶莹一直昏迷不醒,房间里有三个人,但实际上相当只有你与白战枫二人在!”

“后来,农舍里的人看到他抱了你出去!”

“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视线早已模糊不堪,她颤抖着去握他的手臂,“龙非离,没有!我们没有!我可以向你发誓,不是白战枫,绝不是他!”

她哑了声,哭着,却陡然被他从被褥里整个抱起,她被迫半跪在床~上,她的头猛地被他的大掌压下,他把她紧紧揽在怀中,他的声音沉痛喑哑地低吼在她耳畔,“小七,告诉朕,是不是龙修文?是不是龙修文做的?”

璇玑心里大骇,猛然省悟过来,刚才——他在试她,从她醒来开始,他就一直在试她!

所有话语哽凝在嘴边,她的心尚在慌骇之中,他却突然用力推开她,脚下一退,弯膝半跪在地上。

心绞之症!她不能迟疑!

“不是他!”狠狠一咬舌尖,话一出口,她立刻跌跌撞撞下床~去扶他,“阿离,你怎样了?”

平生第一次,她如此谨慎,心紧到极点,不敢在脸上流露半分心疼,只装做毫不知道。

她的手没能碰到他的身。他袖手一拂,她跌了出去。

445 情殇烟霞(29) ——难为是情

她坐在地上,看着他缓缓站起,手从心口搁落,眸眼冰冷,心里轻轻笑了——症状慢慢消失了吗?

她想,这个男人深爱着她,除去这事能牵动他,他修忍心性十四年,没什么是他不能调适过来的。

只要他爱她,就够了。

她知道自己放弃了最好的答辩时间,她刚才回答的时间恰好:不快不慢。

局试图与他说些话,唇刚动了动,他却走到桌旁,双手一抹,将上面所有东西扫落到地上。

挂画,玉石,如意,花瓶…他身形如梭,她痴痴看着他厉声大笑,将房里所有的东西尽数破摔落地。

一片花瓷碎片向她脸上飞溅而去,她一惊之下,躲避不及,也许,也并不想躲闪,闭上眼睛。

百没有疼痛。

她一怔,睁开眼睛,他不知什么时候已侧身站到她身前,手里握着碎瓷。

瓷片尖锐的棱角把他的掌划破,血从他手心里跌落,他似毫无所觉,只是握着那块瓷子,一双玄黑的眸攫在她身上,他嘴角仍噙着极端优雅的浅弧,但那一双美丽的凤眸,眸里血丝弥缠,眼里净是鄙夷,憎恶,怒与恨。

那恨,又暗又深。

他手上的鲜红,他眸里的鄙恨,她身上所有的快乐和力气一下仿佛被什么统统抽走,她疯了一般奔过去抱住他。

“阿离,别这样看我,求求你,别这样看我。”

他一声轻笑,尔后慢慢笑开,掷了手上的瓷子,袖手一翻,掐上她的颈脖。

“年璇玑,为何连骗朕一句你都不肯?只要你说是龙修文做的,只要你说是那个畜牲强迫于你!”

泪水滚落他的掌沿,握在她颈子上的他的手猛地一震,很快又狠狠收掐紧,她的脚尖离了地。她被掐握过咽喉多次,却从来没有一次如此痛苦。

痛苦,她却不想挣扎,她是早便累了,可是,心底有那么一个地方,却仍念想着与他在一起,想起他初知她有孕的欣喜若狂,想起他在她夜半噩梦时替她拭去湿汗,想起他那天吩咐陆凯的话…她更不能让他误会白战枫。

她扶上他的手,深深凝着他,用尽力气,喉咙发出的声音却仍残哑不全,“如果我说…”

声音无法接续,喉颈如火烧,眼皮翻着,扶在他手上的手也慢慢松跌开,脖颈的压力却猝然撤走。

他一手挟着她的后背,单手捏住她的下颌,眸色狠戾,“说,找一个让朕不杀你与白战枫的借口!”

她垂下眸,“不是他!不是白战枫,那晚,他与我出去寻你,路上,大哥与人打斗,我担心你,偷偷去找你,后来在林子里遇到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他是谁,我——”

“这谎不高明!”话语却被龙非离暴声打断了,一双凤眸如红得可怕,他的额用力抵在她的额上,“从朕刚才问你话开始,你只一直强调不是白战枫的种,那时你早有反驳之机,你却并不说是他人所为,因为你很慌很乱,即使再聪明的人遇上,也会乱。因你一直以为你已服下药膳,这并不在你的预料之内。”

“烟霞镇那郊地农户,民风纯朴,鲜少有外人进入,也因为这样,白战枫才带你避进那处,那晚林里不是朕的人便是龙修文的人,不论是朕的人还是龙修文的人都绝不会碰你,因为他们不敢!”

“龙非离刚才一直跟自己说,若论那晚情形,若你曾落单遇到过龙修文,龙修文本就对你有意,甚至许妃封后,…不过是朕的自欺!若说他当日逼迫于你,你为何到现在也不敢与朕说?”

“那一晚,又还有谁在你身边?”

璇玑只觉额上温度骤冷,却是他全然离开她身边,他微微向后退着,眸里红丝愈加清晰,密密丛丛,仿佛要把一双眸都染成暗红,他冷冷盯着她,眼角眉梢都带出一股凶戾,璇玑闭了闭眼,嘴角抿出丝笑。

原来,越绝望,越会笑。

她想,他会杀了她。若她现在再为白大哥求情,那么,白大哥只会死得更快!突然又想起,水晶帘外,她听了他心思,他们重归于好的那一天,她说,她与白战枫并无其他。他说,她说,他信。只是,若有一天,她背叛了他,他会杀了她!

与她一样,他也在笑,一笑之间,风华无双。

龙非离,是不是你的心也一样绝望?

在我们都屈从事实的时候,阿离,能不能不要去信你的眼睛,不要去信一切看似无漏可寻的“事实”。

只信我。

因为我是我。

龙非离也凝着她,眉目就像卷过雪白的涛,轻轻漾出浅弧,“年璇玑,这天下,从来没有一个人,让我如此对待过。七岁开始,我想着的只有怎样从那些人手里把父皇交给我的江山夺回,不做傀儡之王,把我的母妃救出来,因为她是我龙非离的母亲。”

“我早该杀了你。值得我去谋去想的只有这个云苍大陆而非你,我却每天想着你的身子好不好,只怕你不开心,我对我的母亲说,你年璇玑是我龙非离的愿望。”

璇玑摇头,哭笑之间,竟说不出一句话。

窗外月似钩,这西凉的月,总是难圆。

难缘。

此时此夜难为情。

446 情殇烟霞(31) ——舍不舍得(1)

——余自问平生无疚无愧,只有一悔憾之事。那是龙非离去的时候,眼梢一划,冷笑吐出的话。

璇玑被遣回凤鹫宫。

除了蝶风,宫内宫人全被换了一批。仆役工作以外,所有人都不苟言笑。

问了蝶风,果然是蝶风是私下换了药,以为那阵子她在与皇帝闹脾气。她原是好意,只是事情往往不受人控制罢了。

局她想见他,只是她再也见不到他。她无法进储秀殿,拘守重重。

同时,他也半拘禁了她,她能进出凤鹫宫,但她谁也见不着。不说龙梓锦等人,就是崔医女也见不着,去到太医院,崔医女总是不在。她明白,是他的命令。

肚子还是没有怎么见大,但那块肉血确实在成长起来,她过着她行尸走肉的日子,她想把孩子打掉,但她没有药。原来这就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百她在夜色里拿着破碎的瓷瓦在自己身上轻轻比划着,很快,被从暗处跃出的紫卫制住。

后来,他过了来。

他冷冷盯着看了她良久,说,若她动了打胎或那种念头,他立刻杀了白战枫。

然后,又过了几天,有一晚,她在床上躺着,他突然过了来,浑身酒气将她死死抱住,也不说话,良久,才踉跄离去。

她一直以为,他会赐药或让人将她肚里的孩子打掉,但他却不让她将孩子拿掉,明明他早已疯狂痛苦不堪。

奇怪、疼痛以外,她很清楚感觉到,他越来越恨她。

也以为他会召白战枫回来,却一直没有——匈奴发起了进攻。

后来,听说他有了新宠,新封了一个贵嫔,夜夜恩宠。只是这位新贵嫔听说极为神秘,寸步不出轩内,没有人见过这位美人,服侍的下人也一概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她没有哭,红了眼睫的是蝶风,问她,她与皇上是不是又闹了什么别扭。她无法回答。

倒是茹妃过来看过她几回,又说了些安慰了的话,言及她现在身子多有不便,让她莫怪皇帝。

宫里内外都在猜测皇帝的心,是因为年妃怀孕无法承欢,还是皇帝确实又有了新欢。慢慢所有人都偏向了后一种猜测,因为皇帝不再踏足凤鹫宫。

于是有了许多个传说,日子过去。

她痛苦却仍守着一丝希望。希望白战枫和晶莹夫妻平安,希望白战枫安排的人最后能擒下龙修文,拿到解药。

让蝶风在宫里行走的时候,多探听些边关的情况。

战时的情况是每个人都关心的,并不难打听——雪兰山的仗,很难打。兵力悬殊太大,几乎是一比五的劣势。

若守城的并非白战枫,只怕雪兰山早已失陷。匈奴以为,白战枫只会死守城池,没想到他却利用山险,发动了数次突袭,让匈奴折损了不少兵马。攻守之间,用兵如神。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雪兰山越来越难守,匈奴补给充足,而西凉军却兵粮丝毫未到。因为西凉军队的重心在月落,那边战事虽不如雪兰山的凶险,也越来越紧张。

但近些天,宁君望却在月落赢了场甚大的胜仗,于是几乎所有人都猜测龙非离将会调出部分月落的兵,转战雪兰山。

龙非离却并没有那么做。朝堂上,多有臣子提出谏议,都教他冷冷斥退了。

璇玑素知他性情,不会视家国为儿戏,断想不到他此时如此强硬——他恨白战枫和她。

她每晚噩梦,梦到白战枫殉难。她越来越痛苦,却收摄心神,不敢去踏足储秀殿一步,怕更惹怒了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雪兰山的情况越来越险恶,在听到西凉军已断粮三天的那天清晨,她去了彩鸣轩——那新贵嫔的住所。他这几天罢了朝,只日夜留栈宿在彩鸣轩。她不想踏足那个地方,时间却再也耽误不得。

罗锦便是那新封的妃嫔,此刻正坐在梳妆台前打理着妆容。

凝了一眼帐子,皇帝还没有起来——昨夜喝了很多酒,几乎到天明才睡下。

婢女来报凤鹫宫年妃到。

皇帝早有命令,不许她见任何人,也没有人敢来找她。她虽觉奇怪,但皇帝对她极为宠爱,她心里欢喜,倒也没多加理会。

年妃,这位皇帝昔日的宠妃,还在民间的时候,她便早有所闻,一直好奇。她悄悄又看了熟睡的皇帝一眼,终于吩咐婢女请年妃到厅子。

璇玑没想那轻纱覆面的罗锦看到她会眸色大变,立刻下了逐客令,言语极劣,又让婢女带二人出去。

几个婢女伸手来扶。蝶风看罗锦眸色不善,怕她的下人惊动了璇玑的胎气,遂护着璇玑,与罗锦的婢女争缠起来,璇玑拉过蝶风,看向罗锦,轻声一句“尊卑不分,年璇玑今日定要见皇上”。

璇玑的妃位比自己的高,罗锦一惊,正思虑要不要让她见皇帝,眸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划过,心下一狠,只让侍婢将二人撵出去。

璇玑环了众人一眼,一众婢女顿时不敢动手,罗锦这些天被皇帝娇惯了,进宫之前本又是镖师之女,脾气甚大,便自己动手来推搡璇玑。

447 情殇烟霞(32) ——舍不舍得(2)

蝶风大怒,朝她撞去,罗锦一声冷笑,掌锋一拂,蝶风心口遽疼,站立不稳往后跌去,璇玑一惊,赶紧相扶,哪知罗锦那一拂,余势极大,璇玑一下与蝶风都跌倒在地。

璇玑只觉得腹下一疼,按住了腹部,蝶风大惊,罗锦正茫然不知所措,突听得脚步声急遽而来,身子已陡然让人推开。

她大惊,看着那抹颀长的背影急步奔到璇玑身边。

璇玑怔怔看着一把抱起她的男人,他眼底青黑,胡渣未刮,他也没有看她,他抱着她,却没有看她,只漠漠道:“陆凯,传朕旨,废了罗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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