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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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敏慎微怔,还未开口,又听阿麦接道:“唐将军乃是江北军左副将军,岂是你我身份能比的?林参军说这些胡话,唐将军心量宽大不与你我计较,传到别人耳朵却是不好了。”

林敏慎听阿麦如此说,忙向唐绍义赔礼道:“唐将军恕罪,末将口无遮拦,还请唐将军不要怪罪。”

唐绍义淡淡笑笑,道:“不妨事,同在军中,没有那么多讲究。”

正说着,前面又一骑军士飞马转回,驰到三人面前,先向唐绍义行了个军礼,才又向林敏慎传令道:“大将军在寻参军,还请参军速去。”

林敏慎应了一声,转头向唐绍义抱拳告退,视线又在阿麦身上兜兜转转绕了好几圈,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叮嘱阿麦道:“麦将军,千万不要忘了和在下约定!”

阿麦笑笑,答道:“自然记得。”

林敏慎又冲唐绍义一笑,这才拍马离开。

唐绍义眉头微皱,转头看阿麦,问道:“什么约定?”

阿麦不答,却问唐绍义道:“大哥觉得此人如何?”

唐绍义想了一想,答道:“口无遮拦,看似心思简单,不过却有故作之态。”

回营

阿麦听他如此说,颇感意外地看一眼唐绍义,笑道:“大哥也这样觉得?我还以为以大哥的忠厚,必定会把他认作好人呢!”

唐绍义笑了笑,并未说话。

阿麦看着林敏慎渐远的背影,突然说道:“此人是林相独子。”

唐绍义一愣,惊奇道:“他是林相之子?”

阿麦点头,冷笑:“如若林相真生个这样儿子,怕是不会送到咱们江北军来的。”

唐绍义沉默片刻,又问道:“你和他约了什么?”

“约他扎营之后在山里转上一转,”阿麦答道,“自从翠山开始,他屡次欺我,在船上更是几乎要了我的性命,我怎能轻易饶他!不管他是真蠢假蠢,我先揍他一顿出气再说!”

唐绍义听了却沉下脸来,训道:“不可任意妄为,这种人躲着他便罢了,惹他做什么!”

阿麦低头不语,只随意地转动着手中的马鞭耍着。唐绍义见她如此,怕她不肯听从,又厉声说道:“卫兴新来,你惹他帐下参军,岂不是给他没脸,再说你既已看出此人多半在装傻,何必又去招他,只暗中防备着他便是了。你只想去揍他泄恨,如若不是他的对手,岂不是要自己吃亏。”

阿麦见唐绍义严词厉色,只得应了一声“知道了”,心中却想就是因为他是在装傻,才更该抓着机会收拾他一顿,让他有苦说不出,不然以后他若是不装傻了,怕是反而没了机会。

阿麦这句话答得心不甘情不愿,唐绍义又怎么看不出来,于是又唤道:“阿麦!”

阿麦抬头,向唐绍义露出一个极灿烂的微笑,答道:“大哥,我知道了。”

唐绍义看阿麦半晌,最终只得长叹一口气,无奈道:“他既惹了你,我想法与你出气便是,你不得自己去招惹事端!”

阿麦大喜,看一眼四周,突然驱马贴近,从马上探过身来凑近了唐绍义低声说道:“大哥,等晚上咱们偷偷用麻袋装了他,揍他个鼻青脸肿如何?”

唐绍义被突然靠近的阿麦惊得一怔,眼中只看到阿麦面上的肌肤细腻光滑,别说胡须,就连毛孔都微不可见,一时都瞧得呆了,至于阿麦说的什么则是全然没有入耳。

阿麦那里还浑然不觉,犹自说着心中计划,半晌不见唐绍义反应,这才诧异道:“大哥?”

唐绍义一下子惊醒过来,顿时觉得脸上火烧一般,忙别过视线去看向别处,斥道:“胡闹!”

阿麦一怔,不知这唐绍义为何会突然翻了脸,见他不言不语竟然独自向前而去,只道他是真火了,忙追了上去赔着小心说道:“大哥,我错了,我不去寻他麻烦便是了。”

唐绍义听阿麦如此说,脸上更觉火辣起来,又不好解释什么,只得继续沉默不言。阿麦见他如此,心中更觉奇怪,不知那句话得罪了他,明明刚才还好好的,现如今却跟少年人一般耍起脾气来。

其实这也怨不得阿麦,若是以前的唐绍义如此表现,阿麦或许还能往男女之别上想上一想,毕竟那个时候的唐绍义就不算白净,但心里若是有了什么念头,脸上好歹还能看出些面红耳赤的迹象来,而如今唐绍义几乎整日里长在马背之上,那脸色早已被太阳晒得是黑中泛红了,他这里虽已觉得脸上火烫,可在阿麦看来,他那张黑脸丝毫没有变化,又怎么会想到别处去。

两人一路沉默,没话说自然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行路的速度,不一会便已能看到前面的大队人马,唐绍义这才勒住缰绳,回头看向一直跟在后面的阿麦。

阿麦见他回头,忙说道:“大哥,你先走,我等一等再追过去。”

唐绍义见自己尚未开口阿麦便已知他的心思,心中不由一暖,声音也跟着柔和起来,轻声说道:“你先去吧,我在后面。”

阿麦知他好意,爽快地说道:“也好,那我先过去了,大哥在后面快些上来。”

唐绍义点头,阿麦冲他笑笑,扬鞭策马向前面大队追去。唐绍义在后面默默看着,直待远远看到阿麦的身影融入远处人群,这才不慌不忙地策马前行。

当夜,卫兴将大营扎在一处山谷之中,而唐绍义则领五千骑兵驻扎于谷外居高向阳之地。许是怕阿麦还要找林敏慎麻烦,唐绍义干脆就请示卫兴,给阿麦等几个江北军将领派了警戒、巡查等军务。阿麦虽有不甘,可既已答应了唐绍义,也说不得别的出来。幸好林敏慎那里也不知因什么事情受到了大将军卫兴的训斥,很是老实了几天,再顾不上招惹阿麦,倒是让阿麦眼前清净了很多。

大军经泽平、柳溪入乌兰山,到达江北军大营时已是十一月初。江北天寒,此时已是寒风凛冽如刀刺骨的时节,阿麦等江北军诸将已是受过乌兰山中的冬天,倒还不觉如何,可却苦了林敏慎等一众初来之人。虽说每人身上都披着大氅,铠甲内却仍是单衣,风一吹只觉得从内到外凉了个透,连牙关都止不住哆嗦起来。

留守于江北军大营的原江北军副将,现今的江北军右副将军、骠骑将军李泽率领江北军各营主将迎出大营三十里外。卫兴众人尚不及进入大营,天空中突然有片片雪花洒落,乌兰山中的第一场雪就这样飘飘扬扬落了下来。

大营议事厅中,新任的江北军大将军卫兴当中正坐,唐绍义与李泽分坐两旁,往下诸将按着位次一一坐下,阿麦身为步兵营第七营主将,虽然也有个座位,不过却几乎排到了最后,离着卫兴等人甚远,也幸得卫兴乃是武人出身,身量虽不高大,说起话来却是底气充足,阿麦坐的虽远,听得倒是清楚。

卫兴初来乍到,对于军中情况并不了解,说的不过是些场面话,阿麦面上虽听得认真,脑中却有些走神,只合计为何一直不见军师徐静的身影。待到议事结束,唐绍义与李泽送卫兴去住处休息,阿麦仍不见徐静,心道这老匹夫的架子也摆的太足了些,只不知道这卫兴是否也像商易之一般买他的帐。

阿麦跟着众人向外走,刚出院门听得身后有人唤麦将军,阿麦停身回头,见张生从后面慢步走过来,忍不住惊喜道:“张大哥,你也在这里?为何刚才在议事厅里不曾看到?”

张生笑笑,说道:“你只听得专注,又怎会看到我。”

阿麦面上一赧,见四处无人,低声道:“张大哥莫要笑话我了,我刚才是有些走神了。”

张生听了哈哈大笑,笑道:“我说你听大将军讲话怎听得恁入神呢,原来不是入神,是走神了。”

阿麦更觉不好意思,张生见她如此,忍住了笑,岔开话题问道:“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阿麦答道:“大将军既吩咐我等回营,我就想尽快回去,走了也有些时日了,心中也是一直惦记着,只是已经到了大营,不去见过徐先生怕是他会挑理,便想着先去看一眼徐先生,然后尽早回去。”

张生听了奇道:“你还不知道吗?先生已不在大营了。”

阿麦听了一愣,问道:“不在大营了?去了哪里?”

张生摇头道:“这却不知了,徐先生本不是军籍,听得军中换帅,不等大将军来便先走了。”

阿麦一时有些愣怔,万想不到徐静会离开江北军,不过又想徐静虽为军师,实际上不过是商易之的幕僚而已,现如今且不说卫兴自己带得有好几个参军事,就是徐静身为商易之心腹的关系,怕是卫兴也不敢随意用他。这样走了,未必不好,阿麦心道。不过虽这样想,但一思及那总是爱捋着胡子装模作样的半老头子从此便不在军中了,阿麦心中难免还是有些遗憾。

张生知阿麦和徐静关系颇好,见她许久不语,怕她伤心,便劝道:“徐先生那样的人物必定不是池中之物,以后总会见到的,莫要多想了。”

阿麦淡淡笑笑,说道:“也是,那老头子必然不会甘于寂寞,只是江北现在这样乱,不知他独自一人可是安全。”

张生劝慰道:“徐先生足智多谋,没事的。”

阿麦默默点头,又看看天色,问张生道:“张大哥,你们会在大营待多久?”

张生答道:“还会待些时日。”

阿麦道:“那就好,今天时辰已不早了,我先回营,待我处理一下营中事务,再来与张大哥叙旧。”

张生略有奇怪,问道:“你不与唐将军说一句再走?”

阿麦犹豫一下,笑道:“你与我转告唐将军一声便好,反正离得也不远,我过不几日便会再来,你们如若无事,也可去我营中寻我,我定会好好招待!”

张生笑道:“那好,到时候莫要小气就行。”

阿麦笑着与张生告别,张生送她出营,见她只独身一人,又问她是否需要人护送,阿麦牵得坐骑出来,阿麦翻身上马,回身冲张生笑道:“我刚抢了唐将军一匹好马,又不用翻山回去,哪里用得人送!”

说完冲着张生拱手道别,一扬马鞭策马而去。

张生在后忍不住笑道:“哪里只一匹!”

阿麦那里却已驰远,一骑绝尘。

脸面

第七营离江北军大营不过隔了几个山头,因从唐绍义处讨的马好,再加上阿麦一路纵马狂奔,天色未黑便已是到了军营。阿麦在营门外下马,营门卫士见是阿麦,一时又惊又喜,忙要上前来替阿麦牵马。阿麦笑着摆手,独自一人牵着马向营内走去,离着校场老远便听到李少朝心急火燎的声音:“小心着点!那个小王八羔子,就说你呢,你轻着点!我让你轻着点!”

阿麦心中纳闷,牵着马转过去,见校场上一片热闹场面,几十匹战马在上面或跑或溜,李少朝正站在边上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骑士大声骂着:“你瞅我干吗?骂得就是你,你撒什么欢?你要是再敢给我抽那马,看我不抽你!”

王七骑着一匹体格神骏的战马从远处过来,看到李少朝仍站在校场边上念叨个不停,忍不住骂道:“我操,老李你那张碎嘴能不能消停一会,你吓唬他们干吗!这骑术不练能出来吗?他娘的,咱们这是斥候,斥候!你知道不?又不是公子哥骑着马逛园子,不跑快点还探个猴的敌情啊?”

李少朝本就一肚子火,听了王七这话更是气大,叉着腰回骂道:“滚你娘的!你还斥候呢,我看你马猴还差不多!你可知道我这些战马来得多么不容易,若不是我打着咱家大人的旗号,你以为唐将军能给咱们这许多?你弄这一帮新兵蛋子来祸害我,要是伤了马怎么办?你存心不让我好过!”

王七从马上弯下身来,对着李少朝笑道:“伤了就伤了,你再去向唐将军讨,就咱们大人在唐将军那的面子,再讨个百八十匹都没问题!”

“我脸没那么大!”阿麦突然在一旁阴测测地说道。

王七与李少朝俱是一愣,两人齐齐转头,见阿麦正牵着马站在旁边,俊脸上一片冷色。李少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手臂放下,冲着阿麦露出讨好地笑容:“大人,您回来了啊,怎么也没提前给个消息,好让人去接您。”

王七也赶紧从马上翻身下来,嚷嚷道:“就是,怎么就一个人回来了?”

阿麦冷哼一声,也不理会两人,把马缰绳砸到李少朝怀里,转身便走。

李少朝看着阿麦离去的背影,喃喃地问王七道:“哎?你说咱们大人刚才听了多少?”

王七咂了下嘴唇:“估摸着是听全了。”

李少朝低声叹道:“完了,这回可是把大人给惹火了,你说我多冤啊,去找唐将军又不是我的主意。”

王七瞥一眼李少朝,颇有些瞧不起,说道:“行了,你也清白不哪去!”

阿麦沉着脸往营帐处走,未到门口,张士强端着水盆从帐中急忙忙地出来,冲着阿麦直撞过来,亏得阿麦反应迅速,急闪身间又把张士强向别处推了一把,张士强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一盆洗脚水全扣到了地上,连带着阿麦身上也溅上了不少。

“张二蛋!你做什么呢?!”阿麦喝道。

张士强回头见是阿麦,顿时又惊又喜,一时顾不上拾起地上的水盆,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人,你回来了?!”

阿麦点头,低头闻闻身上水渍,又看一眼地上的水盆,皱眉问道:“你这是端的什么?”

张士强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老实地答道:“洗脚水。”

“洗脚水?”阿麦的眉头拧起,正欲再问,却听得自己帐中传来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喊道:“张士强啊,你的水还没到完吗?快把擦脚巾给老夫拿过来。”

阿麦狐疑地看一眼张士强,转身撩开帐帘进入帐中,见徐静手中拿着卷书正看得入迷,两只脚光着伸在半空中,听得帐帘掀动,还以为是张士强回来了,目光不离书卷,只把脚丫子抬了抬,道:“快点,给老夫擦擦,老夫腿都快僵了!”

阿麦不语,拿了擦脚巾走过去,在床边蹲下身默默地给徐静擦脚,待两只脚都仔细地擦干了,这才轻声问道:“先生怎么来我营中了?”

徐静被骇得一跳,手中的书差点都丢了出去,抬头见阿麦还蹲在床边,连忙把脚收了回来,惊道:“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想吓死老夫不成!”

阿麦笑笑,站起身来,解下身上的大氅,答道:“今天刚到的大营,没有宿就赶回来了。”

张士强从阿麦手中接了大氅过去,又帮她把身上的铠甲卸下。徐静趿拉着鞋从床上下来,围着阿麦转了两圈,上下打量了一番,乐呵呵地道:“看来还是盛都的水土养人,只去了一趟就显灵秀不少。”

阿麦笑的无奈:“先生莫要笑我。”

张士强又从外面端了清水进来给阿麦净面,阿麦本已用水捧了水,要向面上撩的时候又突然看到了那水盆,这水便有些撩不上去了。

徐静何等人物,哪里会看不出阿麦为何洗不得脸,嘿嘿笑道:“你帐中只这一个盆,老夫就不客气地用了,你但且放心用,老夫不常洗脚的,大多都只用来洗脸。”

阿麦手一抖,手中捧得水几乎都漏了个光,这脸更是洗不下去了,心道你还不如每天都洗呢!张士强那里偏没眼色,见阿麦那里仍愣怔着,连忙加了一句道:“大人,我刚已仔细地洗过盆了。”

阿麦哭笑不得,只得甩干了手,装作无事地问徐静道:“先生还未说为何到我营中了,在大营时只听张生说你走了,也不知你去了哪里,还道先生要避世了呢。”

徐静习惯性地去捋下巴上的那几根胡子,答道:“我是走了,不过当今乱世,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子能哪里去,只能来投奔我的侄儿!”

阿麦一愣,随即便想到了徐静所说的子侄便是自己了,想当初两人一同赶往青州时,被商易之的斥候抓了,当时便是商量了要扮作叔侄的,可当时他们两人一个是刚刚出山的酸腐秀才,一个是整日里只想着保命的无名小卒,别说扮叔侄,就是扮父子也没人会说什么,而现如今他们身份已大不相同,再说是叔侄,这不是明摆着糊弄人嘛!

见徐静洋洋自得的摸样,阿麦颇有些无奈地问道:“先生,你姓徐,我姓麦,你见过不同姓的叔侄吗?”

徐静被问的一怔,转头看阿麦。

阿麦无辜地看着他,拉了拉嘴角。

徐静捋着胡子思量半天,又转头试探地问道:“要不就是侄女婿?”

阿麦一脸平静地看着徐静,问道:“可您有侄女能嫁给我吗?”

徐静那里尚未答言,张士强已是闷笑出声。徐静翻着小眼睛横一眼张士强,转头对阿麦沉声说道:“权当有吧!”

就徐静这一句“权当有吧”,阿麦便从单身汉升级了有妇之夫,待营中其他将领从张士强那里听得这个小道消息时,脸上莫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心道难怪麦大人从一开始便得军师徐静的青眼,原来人家是亲戚啊!阿麦又怎么会看不出众人暗中的心思,不过为了徐静能名正言顺地留在营中,也只得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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