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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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说完,封君扬就已经后悔,现瞧辰年这般模样,心中更觉悲恸。他几日疾驰,就为着来见她一面,盼着能劝了她回头,怎地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伤她?

封君扬忽觉得颓拜,他无力地松开了手,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涩声道:“辰年,不要去泰兴。回山里和小宝好好过日子。只要你活得欢喜,就是另嫁别人也没关系。这一次我说话算话,绝不拦你。”

他曾无数次骗她,可这一刻,他说的是真心话。

辰年心头上的痛楚与怒火俱都渐渐平息,她微微抬着下颌看封君扬,半晌之后,忽地轻声问他道:“封君扬,你现在可还依旧爱我?可以为了我不顾生死?”

封君扬被她问得愣了一愣,过得片刻,唇角才泛出淡淡的苦涩,反问她道:“你说呢?辰年。”他抓过她的手摁在自己的心口,微红着眼圈,重又问她,“你说呢?谢辰年。”

虽只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可便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不觉心软。辰年鼻腔发酸,垂眼默了片刻,这才能控制住自己情绪,她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问封君扬道:“如果我现在要求你抛下一切,随我回山中隐居,你可愿意?”

若是平常,她能问出这样的话来,封君扬定会欣喜若狂,因为不管怎样,这都是她有意与他和好的表示。可现在,他却知辰年并非是真的要自己与她去隐居,她只是在与他辩理。封君扬无奈苦笑,道:“辰年,你这是在胡搅蛮缠。”

辰年不理会他的辩驳,只追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可是舍不下野心,还是怕没了权势,保不住性命?”

封君扬的唇角慢慢放平下来,沉声道:“辰年,我从不怕死。”

“那为什么?”

她问得这般认真,封君扬不觉也严肃起来,正色答道:“辰年,不管你信不信,自从我 第一次说喜欢你,我对你的心就一直不曾变过。但是,我做不到为你抛下一切,之前有野心,有为我做出牺牲的家人,有那些忠心耿耿追随着我的部众。而现在,是这江山百姓。我不能看着这大好河山被异族铁蹄践踏,这万千黎民惨遭荼毒。”

这些话都该是压在心底的,可他却这样光明正大地与她讲了出来。封君扬忽地觉得心头一松,是的,他爱她,但是,他无法为了爱她,而抛弃一切。“辰年,我可以为你死,但是我却不能只为你活着。不管以前,现在,还是将来。”

辰年平静问道:“你有自己的责任,你不能抛下这些责任,同我去山里隐居,我这样说可对?”

封君扬深深地看她,应道:“是。”

“可我也有自己的责任。封君扬,我也有我需要承担的责任。”辰年说道,她声音不高,里面却透着倔强与坚持,“你说你从不怕死,可是我怕,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怕死过。清风寨里的小四爷无知无畏,她不惧死。泰兴城里的贺云初万念俱灰,她也不怕死。但是现在我怕。我想活着,想陪着小宝,守着她,护着她,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嫁人生子。可是,这不能成为我逃避责任的借口。”

她说的每一句话,落到他的心上都如同针扎一般,痛彻心扉,经久不消。封君扬情不自禁地伸手出去,轻抚她的鬓发,央求道:“辰年,往后退一步,独善其身,不可以吗?你是女子,无需去承担那些责任,没有人会怪你。”

“是啊。”辰年低声叹息,喃喃道:“往后退一步很容易。往后退一步,可以回山中守着小宝,不问世事。往后退一步,可以回到你的身边,安享荣华。甚至,还可以再往后退一步,躲入你的后院,免遭风雨,衣食无忧。”

只要想退,她总能为自己的自私和软弱找到一个理由。因为有小宝,所以她可以选择独善其身,不顾任何人的生死。因为她爱封君扬,所以她可以没有原则,不分善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因为封君扬深爱她,她可以不要尊严,委曲求全,甘于做他宠爱的一名姬妾。

往后退一步太容易,而每往前一步,却是那么艰难,她会迷茫,会犹豫,会胆怯,会累,会伤,会疼?

她抬眼看他,一双眸子渐渐清亮,仿若刚刚琢出的黑玉,通透而水润,在烛火下映照下,流转着耀眼的光芒,“可是,人怎么能总是往后退?为着什么?只为了活着?那活着又为了什么?”

封君扬答不上来,最后只得无奈苦笑,道:“辰年,我恼恨你的倔强,可我又爱极了你这股勇往直前,宁折不弯的劲头。”

“我这不是宁折不弯,我只是怕自己后悔。”辰年摇头,又道:“因着我的软弱与自私,我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人,清风寨,小柳,小七……现在,我不想把义父也舍弃了。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把我养大,我不能对他弃之不顾。我不能眼看着他再错下去,看着他杀戮无辜,看着他终有一天也被人杀死,不得善终。封君扬,我不能只眼睁睁地看着,或者躲到看不到的地方,就当做这些事不会发生。我得为义父,为那些我在意的人,做些什么。”

“所以一定要去泰兴,是么?”封君扬轻声问,“我替你去,辰年,我替你去泰兴,可好?你跟着郑纶去豫州,我去泰兴。”

辰年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默得片刻,却是忽地向他咧嘴一笑,道:“不好。”

她不能看着他和义父对阵沙场,她不能,她宁可自己与义父对阵,也不想那个人是封君扬。

在离着中军大帐不远处,郑纶与顺平两个席地而坐,却俱是沉默。顺平抬头望一眼大帐方向,瞧着那边并无什么异常动静,不由得松了口气,刚想着感叹几句,却又瞥到身旁的郑纶,只得将那话又强行憋了回去。

过不一会儿,大帐那边终有动静,顺平抬头看去,见辰年已从帐中出来,忙站起身来赶了过去。辰年瞥了顺平一眼,目光又落到了跟在他后面过来的郑纶身上,向他二人略一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便就转身离去了。瞧着这般情形,顺平不觉有些傻眼,喃喃问道:“王爷都亲自来了,怎的还劝不回她?这女人是铁石心肠吗?”

郑纶闻言,心绪极为杂乱,便是自己一时也理不清楚。他在帐门外站了一站,提步进了帐内,向着封君扬行了军礼,不卑不亢地唤道:“王爷。”

封君扬神色淡然地坐在案后,丝毫不提郑纶对辰年的心思,既无质问,也无指责,只略略地点了点头,吩咐道:“召集众将,我有事要说。”

郑纶应诺,转身出帐去召集部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各军主将便就纷纷赶到,齐聚在中军大帐内。除去那负责宿卫的将领,其余诸将皆都不知封君扬来了,乍一见他在此,面上或多或少地都露出些惊愕之色。

封君扬未多做解释,只与众人商议完泰兴战事,便就带着顺平连夜离去。临走之时,他将郑纶叫到马前,却没什么吩咐,只漠然地打量他。郑纶初时还能镇定,待到后来,终受不住这种死寂,抬眼去看封君扬,恭声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封君扬从马上伏下身来,凑到郑纶耳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你喜欢她,就用命去护着她,她在你在,她伤你亡。”

郑纶身子骤然一僵,尚未反应,封君扬那里却已是轻笑一声,扬鞭而去。

六月中,郑纶军终到达泰兴城外,而在这之前,贺家水军就已返回。期间,水军都督莫容曾派兵上岸攻城,却遭纥古越轻骑突袭,损失颇重,无奈之下,只得又退回了船上,停在宛江南岸的阜平水寨。

郑纶率军在泰兴之西安营扎寨,当天夜里,贺家水军的使者便就到了,正是早他们几天赶到泰兴的贺泽。郑纶对贺泽的到来并不意外,一见面却被他头上的白发惊了一下,不禁多看了贺泽一眼,这才移开了视线。

贺泽已是习惯了这种情形,淡淡一笑,与郑纶寒暄之后很快就转到了正题,道:“我已命人在江南赶造攻城器械,到时用船运过江即可。”

郑纶道:“好,不过还要提防鲜氏人小队人马渡江偷袭。”

贺泽乃是宿将,自是也知晓这些,闻言点头,又与郑纶两人商议了一番战事,定下了联络方式,便就要返回阜平水寨。郑纶送了他出来,刚走没几步,正好赶上辰年来寻郑纶说事,与贺泽走了个碰头。

贺泽早知辰年领义军随郑纶西来的事情,此时此地再见辰年,心思一时颇为复杂,下意识地摸了摸那只被她废掉的手臂。她在盛都那一剑,将他的锁骨震了个粉碎。回泰兴后,虽得白章重新接骨,却也无力回天,那只手臂只能勉强做些简单动作,使不得力气,形同残废。

随着贺泽的动作,辰年往他那手臂上扫了一眼,又见他腰间佩剑都换到了左侧,便猜到他右臂定是废了。若是换做别人,辰年许得还有几分内疚,可这人是贺泽,辰年就只觉得他是罪有应得。她冷眼看了看贺泽,出于对郑纶主将身份的尊重,侧身让到了路旁。

辰年能给他让路,贺泽十分惊讶,他还当是辰年态度软化,路过她身边时,步子不由停了一停,低声道:“阜平水寨里设有叔父的灵堂,你若是方便,就过去给叔父上柱香。”

辰年闻言抬眼看他,神色淡漠,不肯答声。瞧她如此,贺泽微微一怔,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无比的微笑,便就继续向外走去。郑纶见辰年来寻他,猜她定是有事,忍不住走到近前,低声问她道:“可是有事?”

辰年答道:“突然想起些事情,等你回来再说。”

郑纶点点头,这才又去送贺泽。快到营门时,营外忽有几骑飞驰而近,直向营门冲来。那营门校尉见状忙领人将那几骑拦下,厉声喝道:“尔等何人?”

见有人冲击营门,郑纶不觉眉头微皱。贺泽那里却已是瞧清来人,忙道:“是我营中之人。”他边说边往营门疾走而去,到那里时,那几名骑士俱已被营门守兵拿下,为首那人一抬头瞧见贺泽前来,顿时大喜,急声唤道:“将军!”

贺泽上前,吩咐那营门校尉道:“放开他们。”

那营门校尉理也不理贺泽,只望向后面来的郑纶,瞧到他点头,这才吩咐手下放人。贺泽心生不悦,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问那来人道:“营中出了什么事?”

若无要紧事,他们不会追到郑纶军中,连请人通禀都等不及,直接冲击营门。果然,那人急声说道:“芸生小姐不见了。”

贺泽闻言面色微微一变,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答道:“今日早上芸生小姐曾去寻过将军,得知您往这里来了,便就转去了大将军的灵堂。她说想要一个人为大将军守灵,把其余的人都赶了出去。直等到中午,他们才发觉芸生不见了。”

贺泽眉头紧皱,又问道:“军中各处可都找了?”

那人答道:“都找了,没有。”

郑纶在旁边听得惊讶,泰兴城破,他只当芸生已与贺家一同遇难,却不想芸生竟然幸存下来。郑纶迟疑了一下,问贺泽道:“芸生小姐在你军中?”

贺泽眼神微黯,答道:“泰兴城破,贺家只逃出婶母、芸生姐弟与我妻儿几六人。芸生将他们送到云西后又返了回来,前几日刚到水寨。”

当初芸生领着母亲封氏等人经密道逃出泰兴,鲜氏人从后追杀不放,贺家的护卫陆续死去,到最后就还只剩下了三个护卫。眼看着追兵将至,芸生当机立断,命那三名护卫带着已经昏迷的封氏与庶弟及贺泽的一对儿女先行逃走,自己却拖着筋疲力尽的莫氏翻山越岭,往前逃命。

莫氏嫌自己拖累芸生,一心想着自尽守贞。芸生当时二话不说,抬手狠狠地扇了莫氏一个耳光,冷声喝道:“要死,也等见着了鲜氏人的面再死,到时我绝不拦你。”

说完,她就又拖着莫氏往前挣命。眼看就要被鲜氏人追上时,幸亏云西人马及时赶到,这才救了下了两人。后来,听闻泰兴水军已经返回,芸生便就将亲人托付给了云西王府,自己却带着护卫来了军中。

贺泽本就与芸生亲厚,后来接到莫氏的信件,知晓她们逃亡路上的经历,对这个堂妹更是多了几分感激与敬重。现听闻芸生突然不见,他自是焦急万分,定神想了一想,又问那送信人道:“军中可有船只往江北来?”

那人摇头道:“没有。属下也怕芸生小姐偷偷渡江,特意去查过了,今日除了您的船,并无军舰渡江。”那人说到这里,却是猛地停下了,面色变了变,“还有属下的船,属下急着过江来给你报信,见码头上正好停着一艘空船,一时顾不上查看,就驾船过来了。若是芸生小姐提前就藏到了舱中……”

贺泽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提脚将那人踹翻在地,怒声骂道:“蠢货!她一个弱女子,根本无法独自驾船渡江,只有等着机会藏别人的船上,叫别人带她过江。一艘空船停在那里,你竟然连看也不看!”

那人跪在地上,不敢告饶,只不停地磕头。郑纶却是有些不解,忍不住问贺泽道:“芸生往江北来做什么?”

贺泽面色阴鹜,闻言答道:“泰兴,她要去泰兴向纥古越讨要叔父的尸身。”

纥古越攻下泰兴后,将贺臻的尸体吊在城楼上示众了三日,后因着天气日渐炎热,这才命人收回了城内。贺泽来后,曾派人前去向纥古越讨要贺臻的尸首,却未能要回。因此,抚平水寨里虽为贺臻设了灵堂,却是没有他的尸首。

贺泽越想越觉得芸生是去了泰兴。芸生是外柔内刚之人,性子看着温和绵软,内里却是极为倔强刚强。她之前就要去泰兴索要父亲的遗体,被贺泽强行拦下,今日瞧着贺泽不在军中,定会趁机偷偷渡江前往泰兴。

可纥古越恨极了贺家人,就连贺泽提出用金银赎回亲人尸首都不肯应,又怎会把贺臻尸首还给芸生?芸生此去,必会凶多吉少。贺泽面色十分难看,冷声吩咐随从道:“上马,去泰兴。”

早有随从把贺泽坐骑牵了过来,贺泽翻身上马,提缰欲行时,却听得郑纶说道:“我随你一同去看看,最好能在城外截到她。”

贺泽有些意外,一时却顾不上细想郑纶为何也要同去。不过郑纶武功高强,若是有他同去,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也好对付。他感激地向着郑纶抱了抱拳,道:“多谢。”

言罢,贺泽双腿一夹马腹,率先策马疾驰出去。郑纶叫过亲卫来,命他回去给辰年捎了句话,这才带了十多个亲卫往泰兴方向追去。

辰年还在中军大帐等着郑纶,见他久不回来,正奇怪间,就得了那亲卫捎回来的口信。听闻郑纶竟随着贺泽一同去了泰兴,辰年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不由问那亲卫道:“一同去了泰兴?两军主将,身边只带了几十个亲卫,他们就这样去了泰兴?”

第九十一章 泰兴城下

那亲卫点头道:“是。”

辰年心中只觉荒唐,沉着脸在帐中来回踱了几步,忽地抬头与那亲卫说道:“你速去找陈副将,将此事告知于他,同时请他立刻点出两万精兵,派往泰兴去接应郑将军。快去!”

陈副将稳重老成,万一郑纶有个什么意外,还需得他出来主持大局。辰年吩咐完这亲卫,又命跟自己前来的傻大回义军报信,道:“我去泰兴追郑将军,你回去和灵雀他们说,叫他们做好准备,许得要提前与鲜氏开战。”

傻大有这点好处,那就是辰年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连个“为什么”也不会问。现听辰年这样吩咐,傻大应了一声,撒腿就往义军跑去。辰年自己则胡乱寻了一匹战马,快马加鞭往西去追郑纶。

泰兴城外,芸生却是刚刚走近城门。她孤身一个弱女,又身穿重孝,这般不慌不忙地往城下走,倒是把城墙上的士兵都看得愣住了,既未放箭射杀,也未出声喝止,只眼瞧着芸生一步步地走到了城门外。

芸生在鲜氏王庭待了三年,已是把鲜氏话学得差不多,立在城下,用鲜氏话高声说道:“我是贺臻之女,要见你们左将军纥古越。”

城上守兵见她竟能说鲜氏话,均都十分惊奇,又听她说找纥古越,忙一级级报了上去。消息送到纥古越处时,步六孤骁正好也在他这里。听闻城外有个身穿重孝的汉女点名找他,纥古越一时没想到芸生身上,还当是辰年来寻他,先是一怔,随即便就皱了眉头,冷声道:“赶她走。告诉她,她既为贺臻披麻戴孝,就与我再无干系。”

那士兵应诺,正欲退出,却被步六孤骁拦下。步六孤骁看一眼纥古越,问道:“会不会是辰年?”

“是又怎样?”纥古越面无表情,漠然说道:“她自认贺臻之女,我不杀她,已是留情。”

步六孤骁却同情辰年处境,劝道:“贺臻毕竟是她生父,汉人又最讲忠孝伦理,她也是身不由己。”

纥古越淡淡看步六孤骁一眼,却是连与他争辩都懒得,只问道:“怎么?你想要她进城?”

步六孤骁被他问得一愣,想到此刻城中情形,他思量了一下,便就说道:“我过去看看,若真是辰年,就劝她走。”

纥古越没什么反应,既没应声,却也没有出声拦他。

步六孤骁只当他是默许,带了那士兵赶去城门,人刚到了城墙下,就听见墙上有人下令道:“弓箭手准备,放箭!”话音未落,利箭破空之声顿起,一时密如急雨。步六孤骁心中一紧,想也不想地高声喝道:“住手!”

他脚上使出轻功,几步冲至城墙上,喝问道:“怎么回事?”

那墙上的鲜氏军官瞧他到来,忙喝停了弓箭手,向着步六孤骁迎了过来,行礼道:“禀报将军,有几十个汉人骑兵往城下冲来,属下正命人射箭拦击。”

步六孤骁此时也已到了女墙后,往那城外看了一眼,就见远处果然有三四十个汉人骑兵,刚刚被城上射下的箭雨逼停在一箭之地外。近处城门外还站了个身穿重孝的年轻女子,看模样却不是辰年。

郑纶与贺泽他们一路追到这里,见芸生已到城下,贺泽顿时大急,本想带人冲过去将她救回,却被城上鲜氏人用弓箭拦下。他单手握紧缰绳,勒停战马,急声叫道:“芸生,快回来!”

不想芸生只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就又转过身去,仰头望向城上。

在王庭时,步六孤骁曾见过芸生两面,此刻已是认出她来。他不觉有些惊讶,微微眯眼,又看了看远处的贺泽与郑纶等人,略一思量,便往后退了两步,低声吩咐身边护卫道:“你速回城守府报信,说来人是贺臻之女贺芸生,还有,郑纶与贺泽俱都追来,正在城外。”

那护卫面露惊愕之色,显然也是知道郑纶与贺泽的身份,忙往城下飞奔而去。步六孤骁又招手叫过刚才那军官来,吩咐道:“你盯紧了下面那女子,尽量不要伤她,可既不能放她进来,也不能放她放走。”

那军官虽不解步六孤骁为何会做如此要求,可这要求却不难办,只需用些弓箭手便可做到。他忙朗声道:“属下遵命。”

步六孤骁匆忙而去,边走边吩咐身边传令兵道:“立刻调一千骑兵到东门,随我出城。”

城外,贺泽见唤不回芸生,便就又尝试着催马前行,不想刚一进入城上弓箭射程,那箭雨又至,竟比上一次还要密集,迫得众人只得又退了回来。芸生瞧见城墙上放箭,生怕贺泽他们受伤,忙向后喊道:“十二哥,你们回去,不要管我。”

贺泽气极,怒声叫道:“贺芸生,你给我滚回来!”

芸生一脸倔强之色,用力抿了抿唇,“不!我要见纥古越,我要向他讨回父亲他们的尸首。”

贺泽闻言急怒交加,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芸生却又抬头看向城墙之上,再一次喊道:“我是贺臻之女,要见纥古越。”

那城上的鲜氏军官也是颇有心计之人,知晓步六孤骁有意拖着城下那些人,便就回道:“这位姑娘,你先耐心等一等,我已派人进去报信了。只要我们左将军说见你,我就开了城门放你进来。”

芸生与那军官说得都是鲜氏话,幸好郑纶曾在冀州与鲜氏贺兰部交战过,身边亲卫中有会鲜氏话的,将那对话翻译给众人听。郑纶听完,眉宇间更添几分凝重,与贺泽说道:“这人显然是在有意拖延时间,鲜氏人怕是另有打算,我们需得尽快离开。”

单论心机,贺泽比郑纶还要胜上几分,他强行忍下怒火,哄芸生道:“芸生,你先回来,我有话要与你说。待说完了,你再进城去寻纥古越。”

芸生知贺泽定是要骗自己回去,又见纥古越不肯见她,更是犯了犟劲,对贺泽的话充耳不闻,只立在那里动也不动。贺泽恨得咬牙,若换做旁人,他怕是早已调头离开。可城下那人却是他自小疼爱的妹子,是肯用性命去护他妻儿的人,他不能不顾。

郑纶抬头瞧了眼城墙上的弓箭手,又看了看与芸生之间的距离,轻声道:“距离太远,一来一回,对方至少能放五六轮箭,你设法叫芸生往这边走一段,我过去将她带回。”

贺泽轻轻点头,与芸生说道:“芸生,你往这边过来几步,十二哥有些话要与你说,不好叫鲜氏人听到。”他停了一下,暗自咬了咬牙,又道:“十二哥发誓,只与你说几句话,说完了就放你回去,如若违誓,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芸生不想堂兄会发出这样的毒誓来,忙回过身去,急声喝止道:“十二哥!”

贺泽淡淡苦笑,道:“芸生,十二哥不骗你,只想私下里与你说几句话。”

芸生终于被他说动,转身往回走来,不想刚一迈步,城墙上箭雨又落,却是齐齐地落在她身前不远处。芸生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连退两步,回头骇然地看向城墙之上,就听得那鲜氏军官喊道:“姑娘,你先别走,左将军这就来了。”

芸生僵了一僵,顿时明白自己已被鲜氏人扣做了诱饵,忙嘶声向着贺泽他们喊道:“十二哥,快走,你们快走!不用管我!”她停了一下,又叫道:“我救过纥古越,他不会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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