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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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听展大哥这么说就泄了气,展大哥是展大哥,端木姐是端木姐,他展大哥不同意,不代表我们端木姐不同意,是吧?”

王朝一开口就把共事多时同生共死的展昭划归“他”类,而将端木翠划归“我”方。

“对呀,这么久了,你们还没摸透我端木姐的性子么?”马汉与两人共享自己的心得,“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但凡展大哥喜欢的,端木姐就算是喜欢也会先说不喜欢,反之,如果是展大哥不喜欢不同意的……”

一席话说的赵虎双目放光。

“可是,”赵虎依然有点犹豫,“展大哥说端木姐很忙……”

“端木姐是细花流的门主,有什么事自会差遣门人去做,能忙到哪里去?”马汉分析的有板有眼,“你们也看见了,这些日子,我端木姐不是鼓捣易牙的锅就是摆弄吴太公的铲,哪真的就那么忙?”

“真有你的。”王朝和赵虎顿时对马汉的观察力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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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端木翠不忙吧,她有时的确是忙到昏天黑地,说她忙吧,她偏偏又会闲到要去恒河找沙数。

比如现在,端木翠正双手托腮趴在地上,看那只青花瓷碗忙的不可开交。

“这里插一根,这里又插一根,这里再插一根。”青花瓷碗将手中针样粗细的蜡烛一根根插好,抬起头满怀期待的看端木翠,“怎么样,是个什么形状?”

端木翠眯缝着眼睛看了半天:“鬼画符一样,谁能看出是什么字。”

青花瓷碗泄气:“不是‘碗儿’两个字么?我是按着你写在地上的字样儿插的,怎么会看不出是什么字?”

“我怎么知道?”端木翠白了青花瓷碗一样,“依葫芦画瓢都弄的这么糟糕,说你笨还不承认。”

青花瓷碗气鼓鼓地回瞪端木翠,端木翠漫不经心地指指天:“太阳快下山了,赶紧的。”

待到插的似模似样时,天色已然暗下来,青花瓷碗拉拉端木翠垂下的一缕头发:“点上,点上看看呀。”

端木翠嗯一声,伸出手,在半空中打了一个响指。

那些针样蜡烛的头上,便真的冒出细小的火焰来,歪歪扭扭的“碗儿”两字,明明灭灭在渐沉的暮色之中。

“好好看哦。”青花瓷碗双手交叉置于胸口,一脸的陶醉。

端木翠百无聊赖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裳上的尘土进屋做饭,她真是有够无聊的,居然花了一下午的时间陪着青花瓷碗做……

忽听得青花瓷碗“啊呀”一声惨叫,如同鸭子被踩着了脖子。

端木翠吓了一跳,赶紧出来看,就见赵虎一脸尴尬地立于当地,两手都拎着桂酥斋的点心包,迈在前头的那只脚,抬也不是,不抬也不是。

他踩的那块地方,原本是该有“碗儿”两个字的。

端木翠长叹一口气。

果然,经过了先头的惊愕与愤怒,青花瓷碗悲从心来,嚎啕大哭:“我布置了一下午的烛光晚宴啊,我怎么对碗儿交代啊……”

“端……端木姐……”赵虎心虚,“我……我……”

“进来说吧。”端木翠将赵虎让进屋子。

屋外,青花瓷碗大放悲声,屋内,端木翠漫不经心,赵虎如坐针毡。

“那个……”赵虎艰难的开口,“我本来也不想来打扰端木姐的……”

“哦……”

“展大哥说什么也不让我来,还说端木姐一定不会同意的,还说端木姐会嫌我多事……”

“哦……嗯?”果如赵虎所料,听到第二句,端木翠圆睁了双眼,抬起头来,“什么我一定不会同意的?他怎么知道我一定不会同意的?”

“我也是这么说啊,你展大哥又不是端木姐,怎么就知道端木姐一定不同意呢?”赵虎打蛇随棍上,立刻开始添油加醋回溯赵小大事件,期间青花瓷碗见无人关注自己的悲鸣,于是将哭诉现场自屋外转移至屋内,绕着赵虎的官靴且行且哭,且数次撸起赵虎的官袍下摆擤鼻涕。

“说起来,我也只是希望把这样的怪事告诉端木姐知道,”赵虎装的很有三分悲愤,“我也不是存心来烦端木姐,可是展大哥他……”

“我知道了。”端木翠果然有气,“展昭怎么可以想当然地说我不会同意呢,我也没这么不近人情吧?他既这么说了,我还偏要去看一看这个赵小大,偏要找出事情的究竟来,你先回去,明儿我就去开封府。”

赵虎喜出望外,抬脚便走,那青花瓷碗眼见肇事者要潜逃,哪肯罢休?深吸一口气,准备再亮个嗓子,端木翠低下头恶狠狠道:“你再啰嗦,我就把你昨天晚上跟小碟去河边看星星的事说出来。”

青花瓷碗吃了一吓,提起来的一口气便松了,端木翠哼了一声,将赵虎送出门去。

青花瓷碗眼巴巴地看着二人离去,确定端木翠不会再听到它说话,两手叉腰,头昂的老高,大声道:“这是绯闻,绝对的绯闻。”

四下无声,满室寂然,谁也没注意到蜷缩于暗影中的绯闻女主角小碟,正恨恨地瞪着青花瓷碗,将手中一条小手绢儿绞了又绞。

第12章 【蚊蚋】-下

第二日,端木翠如约而至。

未能见到展昭,展昭一早便被大人差去了八王府。

公孙策及四大校尉在旁观摩,赵小大诚惶诚恐。

背心上,赫然一粒叮包,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再普通不过。

端木翠跟赵小大确认:“听你说法,咬了只有十五六年?”

只有?

赵虎一脸崇拜地看着端木翠,人端木姐的气势就是不一样,除了展昭不以为意,他们开封府上上下下听闻这件事都险些跌掉了下巴,连一贯持重的包大人都诧异不已:“居然咬了十五六年了?”

看看人端木姐怎么说,人说的是“只有”。

短短两字,说明了端木姐举重若轻不以为意眼皮都不眨就能化解此厄。

此所谓高人也,赵虎叹服。

公孙策一行将端木翠送至开封府大门口。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端木翠轻描淡写,“只是成了怪的蚊蚋而已,龟缩在那叮包之中,认赵小大做宿主,只吸食这一人之血,幸好只是十五六年,尚不成气候……去药铺买只天龙,捣碎了之后加半碗水熬浆,然后将稠浆敷在那叮包之上,两个时辰之后,包破脓出,那蚊蚋自会飞出,届时记得将那蚊蚋拍死,免得再去祸害旁人。”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明白明白。”赵虎点头如捣蒜。

待端木翠走远,赵虎一脸纳闷地看公孙策:“公孙先生,天龙是什么东西?”

公孙策哭笑不得:“你既不知道天龙是什么,方才对着端木姑娘,你还一迭声的明白明白?”

赵虎挠挠头,憨笑。

“天龙又称天龙壁虎,是壁虎去除内脏之后焙干而成,寻常药铺都能买到。”公孙策啧啧有声,“这壁虎本来就性食蚊蚋,用天龙壁虎对付成了怪的蚊蚋,倒是一剂好方子。”

当晚,展昭办差归来,赵虎便将经过一五一十的告知展昭。

“展大哥,”赵虎很是自得,“我便说此事不寻常吧,果然端木姐慧眼如炬,看出是蚊蚋成怪。”

言下之意是你展护卫太过疏忽,险些放过精怪铸成大错。

展昭笑笑:“给赵小大用了药么?”

“交代了灶房,现正熬浆,熬好了让伙夫陈六给赵小大送过去。”赵虎喃喃,“此番又麻烦了端木姐,改天一定要登门致谢。”

当晚恰好是赵虎轮值巡夜,回府时赵小大已经睡下,赵虎怏怏归房,惦记着明日一早再去探望。

第二日用完早膳,赵虎兴冲冲地又去探赵小大,也顾不得赵小大尚未起身,一边厢以手叩门一边厢大声道:“兄弟,做哥哥的看你来啦。”

无人答门,无人应声,赵虎等着心焦,忍不住大力将门撞开,忽的脸色遽变,腾腾腾倒退三步,被门槛绊倒于门外。

昨日送药给赵小大的伙夫陈六尸横当场,而赵小大,杳然不知所踪。

这是开封府头一次发生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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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龙一路疾奔,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远远看到端木翠正在院中汲水,遥呼道:“端木姐,不好啦,出事了。”

端木翠迎到门口,张龙一手扶住那篱笆门,上气不接下气:“端木姐,赵小大他不见了。”

“不见了?”端木翠皱眉,“那么大一个活人,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一时寻不到他有什么打紧?”

“不是啊,”张龙一时半刻说不清,急得跺脚,“真的出大事了,展护卫走不开,让我赶紧找你过去。”

果然是出事了。

看到陈六的尸体,端木翠以手掩口,倒吸一口凉气。

“他全身的血几乎都被吸干了。”展昭低声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死法。”

“我也没见过。”端木翠的声音干涩而疲惫。

“方才我查看现场,在梁上发现了脚印,”展昭抬头看大梁,“端木,这脚印非常奇怪,人站立在梁上,脚印只会留在大梁的正面,但这脚印却是印在大梁底面……端木?”

见端木翠脸色苍白,展昭忙扶端木翠坐下:“这屋里是有些闷,你要不要去外面待会?”

端木翠摇摇头,眼圈却红了,忽的伸手牵住展昭衣角,泫然道:“展昭,是我犯错了。”

展昭见端木翠双唇几乎血色,牵住他衣角的手微微颤抖,心中不忍,伸手握住端木翠的肩,柔声道:“怎么了?”

“我犯错了,”端木翠眼眶中泪水打转,“我本该看出那蚊蚋宿在赵小大体内决计不止十五六年,却轻信赵小大之言,盲目托大,带累世间一条人命。”

“如何能怪你,”展昭温言道,“那赵小大如此说,我们便都这么信了,你一时未能察觉也是有的。”

“你怎么会明白?”端木翠终于忍不住,推开展昭,泪如泉涌,“细花流主收人间鬼怪,我是细花流之主,却轻疏纵怪,且不说要遭到怎样的责罚,造下这等杀孽……”

“端木!”展昭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愠怒,“陈六横死,我们都很难过,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陈六不是你杀的,怎么能说是你造下了杀孽。”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如果不是我的疏忽,陈六焉能折此阳寿。”端木翠颓然,忽得又想到什么,喃喃道:“不行,我要在它再造杀孽之前阻止它。”

“你又想到什么?”展昭注意到端木翠神情有异。

端木翠只是摇头,忽得豁然起身,未及展昭反应过来,已然飞身掠了出去,展昭追出看时,早已失了端木翠踪迹。

正无计较间,就见公孙策急急过来,道:“展护卫,端木姑娘脸色不对,那么着急是去哪里?”

展昭忙道:“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往北面玄武大街去了,她……”话未说完,只觉眼前红影一闪,待及反应过来,哪还有展昭的影子?

“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公孙策摇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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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觉得不妙。

自认识端木翠以来,每次收鬼罗怪,端木翠从来不曾如今次般方寸大乱。

临敌对战,尚不知敌之所处,端木翠已然自乱阵脚。

不管端木翠的神通有多大,以这样的失措去迎敌,只怕会阴沟里翻船。

一直向北,出玄武大街,入北郊,人烟渐少。

端木翠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在那蚊蚋再造杀孽之前阻止它。

小小蚊蚋,于这搅嚷世间残喘生存不易,为饱口腹之欲,常临身死之灾。于是乎有那特别机巧聪明的,便拣了单一的宿主,一心一意只吸食宿主之血,如若只是需求少少,点滴即止倒也罢了,大不了经世痴缠,至你死它方休。可惜这蚊蚋受了活人血肉滋养,时日已久,渐渐成灵作怪,反噬宿主,遂成祸害。

十五为蚊蚋,二十始成精,二五穿皮囊,祸在半甲子。

这谶言里说,蚊蚋宿在人体超过二十年便会成精,二十五年反客为主,“穿了宿主的皮囊”,内里便是一只精怪,“半甲子”三十年时便会为祸害人。

现在想来,那蚊蚋寄居赵小大体内,只怕已超过三十年,赵小大被那蚊蚋吮食的只剩了皮囊,所谓的“十五六年”,只不过是那蚊蚋的自保之语,骗过赵虎他们也就罢了,自己身为细花流之主,怎么也会如此失察?

蚊蚋之为蚊蚋时,些许人血便可饱其口腹,现下长成如此精怪,片刻间便可吸干一个人的血,如不尽早阻止,会有更多的人受害,而这一切杀孽,她端木翠都脱不了干系。

端木翠忽的停下,抬头往道旁的树上看去。

一只被吸干了血的成年猕猴,正软软地搭在树桠之上,尾巴耷拉下来,风过,轻轻的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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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片很幽很深的林子,越往里走越是晦暗,林中掠过的风似乎都比外面要冷些,带着腐烂湿冷的木叶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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