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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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只有极亲密的关系,男子才会为女子画眉的。

她与温孤尾鱼,断断称不上亲密,为什么温孤尾鱼总是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作出这样让人费解的举动?

与红鸾的紧张相比,温孤尾鱼似乎要舒展许多。

他手执青螺子黛石,些须蘸了些水,晕开的石墨便在红鸾的眉梢迤逦开来。温孤尾鱼的眼中,只看得到红鸾的眉,精描细画,似是雕琢一件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品。

红鸾的背上渗出细汗。

“这样看起来,便好很多。”温孤尾鱼将手中的黛石放下,“要去见展昭,总得收拾清爽才好。”

红鸾怔住,张了张口又闭上,面上现出慌乱的神色来。

“我,我没有要去见展昭。”

“哦……”温孤尾鱼似乎是突然才想起来,“我忘记告诉你,展昭在偏厅等你。”

“展昭,在偏厅?他来找我?”红鸾有些不可置信。

“是。”

“他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很久了,”温孤尾鱼似是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似乎有急事找你。”

红鸾咬了咬嘴唇,明知不该问,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门主怎么没早些告诉我?”

温孤尾鱼抬起头来,眼底尽是深不可测的笑意:“让他多等等不好么,姑娘家总得矜持一点。”

“不是的,”红鸾忽然惶恐起来,努力要撇清些什么,“不是门主想的那样,我和展大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我知道门主不喜欢门人和开封府的人有往来,我没有……”

“你和展昭有往来,这样很好。”

很……好?

红鸾又一次怔住,不认识一般看着温孤尾鱼。

她确信自己从未对温孤尾鱼的情绪表达理解错误,以往温孤尾鱼说起开封府,尤其是展昭时,都从来不曾掩饰眼底深深的嫌恶和轻蔑。

为什么这一次,会“很好”?

“你该去偏厅了,”温孤尾鱼将毛笔轻轻置入笔洗之中,墨色登时在水中蕴散开来,“不要让人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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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红鸾走远,温孤尾鱼的唇角扬起一丝笑意。

低头看时,宣纸上的字墨早已干了。

“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这是唐玄宗时梅妃江采萍的一首诗。

传说唐玄宗专宠杨贵妃后就冷落了其他妃子,但又难免旧情难忘,便给梅妃江采萍密赐了一斛珍珠以示歉意,谁料个性强烈的梅妃却把珍珠原封不动地退回来,并附上上述的诗。

“倒是可惜了梅妃,不过喜新厌旧本就是男子的癖性,不是么?”温孤尾鱼喃喃自语,眼底的笑意愈来愈胜,“届时你便会发现,由始至终,对你一心一意的,便只有我一人。”

第26章 【落发】-中

展昭此来,正是为了清泉寺夜半落发之事。

自然要先将前情细细演说,红鸾听得极入神,愈听愈是心惊,到后来忍不住出言催促:“那么后来呢?你清晨起身见到满室落发,竟不害怕么?那住持和寺僧也见到了?他们作何反应?”

“作何反应,”展昭苦笑,“自然是把我赶出来了。”

“赶出来了?”红鸾吃惊,“为什么要把你赶出来?”

“那住持言说:佛门乃清净之地,请施主莫要故意寻衅。”

红鸾愣了半晌,蓦地反应过来:“那住持他,他以为是你故弄玄虚?”

展昭点头:“你是不曾看到那住持脸色有多么难看,况且那发极长,一见便知是女子发丝——堂堂寺庙掩藏女子,这样的诘问,怕是任一个佛门中人都无法接受。”

“那么展大哥认为,清泉寺中有无掩藏女子呢?”

展昭摇头:“若是掩藏,那女子如何能在我房中自由出入?依展某的武功,也不至于察觉不出夜半有人藏身房内……可是若无掩藏,满室落发从何而来?个中又有何深意?愈想愈觉怪异莫测,难作考量。”

“那么展大哥来找我……”红鸾疑惑。

“既然怪异莫测不合情理,自然生了向细花流求助的念头,”展昭微微一笑,“红鸾姑娘,依你看,此中可有精怪作祟?”

红鸾忽得现出俏皮神色来,道:“展大哥,你这次可是猜岔啦,哪有精怪敢在佛祖面前放肆?”

红鸾的确是善体人意,即使不赞同展昭的想法,也说的这般和风细雨,言笑晏晏。

若换了端木翠,定然要皱皱眉头,翻翻白眼,然后狠狠数落一通:“展昭,你今早出门脑袋是叫哪头驴给踢了?你也不想想,佛祖的地头,哪个精怪活腻歪了去砸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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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展昭,红鸾多少有点心事重重:她自然是有心要帮展昭的,奈何灵力所限,实无头绪。

如果端木门主还在,展大哥应该会轻松很多吧……

红鸾若有所思地在廊道阶上抱膝坐下,低头看旁侧蔫蔫的枯草。

可是……展大哥既来找我,他必是对我有信心的,我怎可叫他失望?或许……或许我是比不上端木门主,但是也不至于这么不济。

思忖再三,忽的想到了温孤尾鱼。

不不不,不行,方才温孤门主已经怀疑自己和展大哥暗通款曲,此刻为了展昭的事央告过去,岂不是将温孤尾鱼的疑心坐实?

可是,适才温孤门主不是说:“你和展昭有往来,这样很好。”

既然“很好”,说明温孤尾鱼并不反对,既然不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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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祖常怀悲天悯人之心,不容精怪作祟是真,但是对于含冤莫白者,自然网开一面。”温孤尾鱼难得如此好声气好耐性。

红鸾有些不明白:“网开一面?那也就是说还是有精怪作祟?”

温孤尾鱼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露出讥诮的神色来:“含冤莫白,只是冤气弥久不散,无碍旁人,无害旁人,怎可以精怪论之?”

红鸾听的云里雾里,明知再发问会惹得温孤尾鱼不悦,还是忍不住开口:“既无精怪,展大人的房中又怎会有落发?”

“落发而已,又不曾伤及展昭性命。”

“那么……”红鸾咬了咬嘴唇,“我是否可以同展大人说,清泉寺的事情……不理也罢?”

“那要看展昭怎么想了,”温孤尾鱼讳莫如深,“清泉寺有冤,依他的性子,你觉得他是会管,还是不管?”

“可是,”红鸾犹豫,“冤气之说,终属玄异,展大人只是凡人,怕是……”

“你若不放心他,大可与他同去。”

“与他同去?”红鸾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门主的意思是,我可以跟展大人一起去清泉寺?”

“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若想去,谁还拦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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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红鸾带来的消息,展昭几乎片刻也未曾耽搁——好在清泉寺离着开封不算太远,晌午时分出发,日落西山时二人已入山中。

时候已是暮秋,一入夜便凉的厉害,山中更是分外冷些,愈往上行风愈大,红鸾冻得上下牙关打碰,展昭何等心细,旋即停下脚步,四下看了看,指了指一个背风的山凹道:“赶了这么久的路,我竟是又是倦了,红鸾姑娘,我们在此处歇一歇可好?”

红鸾一愣,立时猜到展昭用意,心中好生感激,点头道:“但凭展大哥安排就是。”

两人便在山凹处停歇下来,展昭将地下的落叶枯枝收拢来点了堆火,火光融融,周遭立时多了几分暖意,红鸾吁了一口气,对着火堆搓了搓手,道:“今年似乎比去年冷的更早些。”

展昭笑道:“依我看还好,你们姑娘家身子骨弱,自是更畏冷些。”

红鸾笑着嚷嚷道:“展大哥,我还算怕冷的么?你是没见过我们端木门主,她怕冷才真真是怕到份儿上了。”

展昭正往火堆上添枝,听红鸾如此说,手上的动作不由一滞,偏转脸看红鸾道:“哦,她怎么怕冷了?”

其实端木翠怕冷,展昭是再清楚不过了,只是不知为何,心中只是盼着多听红鸾说些端木翠的事,是以故意装作不知。

红鸾只怕展昭跟自己一处觉得闷,现见展昭有兴趣,心中欢喜的什么似的,道:“我也只是听门人说的,听说先时瀛洲的长老想让端木门主下界收妖,端木门主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长老几次上门相请,端木门主急了,说:听说人固有一死,最重莫过于泰山,最轻莫过于冻死,我若冻死了,岂非让三界众生笑话?长老听的莫名其妙,便问她:这话你是听谁说的?端木门主说,自然是写《史记》的司马迁说的。”

展昭听到“最重莫过于泰山,最轻莫过于冻死”之时便有些啼笑皆非,听到端木翠装模作样把帽子扣在司马迁头上,更是禁不住为之喷饭,笑道:“你莫要告诉我那长老当真被端木翠给蒙住了?他竟连史记也没读过么?”

红鸾咯咯笑道:“可不就是这么说么,要说瀛洲的长老,炼丹烧汞升仙吐纳之说就研究的透彻,太史公的史记还当真没好好读过,当时还真被端木门主给混过去了,临走时还一叠声地埋怨太史公尽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他也是多了心,又去翻了《史记》求证,这才知道原文是‘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事情传到端木门主耳中,门主知道再混不过去,马上收拾了行囊去长老处请辞,长老原本是要狠狠数落她一通的,现下见她笑嘻嘻的主动要去,也便不好说她什么了。”

展昭先时还在笑,后来笑意便渐渐隐了去,待到火堆的火焰渐熄了下去,方才回过神来,用手中的木枝将火堆拨旺了些,低声道:“聪明。”

红鸾双手环膝,感慨道:“端木门主此番在瀛洲,可以过个好冬啦,瀛洲也是下雪的,不过并不冷,一年四季都如春天般舒适。若是什么时候,我也能去瀛洲过冬就好啦。”

展昭摇头道:“瀛洲是上仙所居,哪是随意便能去的?”

红鸾轻轻叹口气,忽的眼睛一亮,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展大哥,你说的也不尽然。据我所知,上古蒙昧,人神杂处,譬如天神大禹,便在人间治水多年,只是后来不知为了什么,才有了严格的三界划分,人、鬼、神各处一界,不相干犯——说是不相干犯,其实越界的事情还是常有的,否则便不会有那么多精怪为害人间啦,所以说三界之间,其实是互有通路的,你们常说的黄泉路,便是人间通往冥界的路。”

展昭双眉一挑,沉吟道:“那么人间通往仙界的路呢?”

红鸾眼中露出盈盈笑意来,道:“展大哥,你怎生糊涂了,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就是人间通往仙界的路啊。”

展昭心中略感失望,道:“若真是这样,那么有路同无路也没甚么两样,从古至今,能登上三座仙山的,能有几人?”

红鸾摇头道:“仙山的确难登,但是那些上仙的确是为上仙山留下了路的——听说上仙们在人间留下了三幅图,蓬莱图、方丈图、瀛洲图,找到这三幅图,便等于找到了通往三座仙山的路。”

展昭心中一颤,抬头看红鸾道:“那么,这三幅图现今在哪?”

红鸾露出无奈的神气来,道:“这就不知道了,从古至今,描摹仙山的图画数以万计,谁能知道哪一幅才是当年的上仙留下来的?我们便也只是当作传说听听罢了。”

展昭低下头去,跃动的火焰在展昭面上投下不定的暗影,良久,方才轻声道:“时辰差不多了,进寺去罢。”

第27章 【落发】-下

时辰“差不多”,不是指“差不多”该睡觉了,而是指寺中的僧人“差不多”都已经睡熟了。

无需投石问路,展昭和红鸾大喇喇跃入墙内,先时红鸾还屏息静气,放轻了步子慢慢走,后来见周遭并无动静,也便渐渐放松下来,展昭回头笑道:“寺中僧人并非武僧,些许小心些便好,只要不是砸了缸或者破门而入,他们多半不会醒的。”

首要目的地自然是展昭住过的西侧客房,窗扇半开,借着月光清楚可见室内的陈设,那日的落发自然已被寺僧打扫干净——现下左看右看,这都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客房。

门上却落了锁,展昭略一沉吟,巨阙出鞘,红鸾忙伸手搭住剑鞘,悄声道:“展大哥,杀鸡焉用牛刀,开锁而已,市井小毛贼都会的伎俩,我怎会打不开?”

展昭恍然,低声道:“我倒忘了,有细花流高人在此。”

红鸾脸上一热,偏过了头去不看展昭,自怀中掏出一张符纸,径自贴于锁扣之上,旋即默念咒文,不多时,那锁扣轻轻咯噔一声,自行启开。

展昭轻吁一口气,正待推门而入,红鸾摆摆手,凝神静立于门前片刻,俄顷面露失落之色,低声道:“展大哥,这屋内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展昭虽不甚明了,却也多少猜到方才红鸾是在感应屋内有无异样之处,道:“进屋再说。”

红鸾点点头,先行进屋,展昭四下看了看,亦跟了进去,反手将门掩上。

虽有月光透入,屋内还是昏暗的厉害,展昭不觉又想起那一晚夜半惊醒之时的心悸,道:“红鸾姑娘,那晚……”

话未说完,就听红鸾紧张道:“展大哥,噤声。”

展昭听红鸾如此说,心中咯噔一声,当下闭口不言,仔细听时,却也不觉有异,看红鸾时,红鸾却是一脸的肃然,秀眉微蹙,若有所思,头微微侧偏,似是注意听着什么,俄顷缓缓抬头,望向高处。

展昭亦仰头上看,高处便是木梁架柱,夜晚看去,什么也看不清楚,直如一张张开的巨大暗黑之口,展昭不觉悚然,悄声道:“红鸾姑娘,那里有什么?”

红鸾摇头道:“我看不见,但是我却能听见某些特定的声音——展大哥,我未成精怪之前,本形是一株红色木棉花,是以花的根须伸展、破土发芽、抽枝结苞等声音虽然细微,我却能听的清清楚楚。展大哥,适才在门外之时,屋内浑无动静,可是我们进屋之后……”

展昭沉声道:“你是说我们进屋之后,你便听到梁上有……花草根须伸展破土发芽以致抽枝结苞……的声音?”

红鸾点头道:“展大哥,你信我,我决计没有听错。”

展昭不语,少顷伸手入怀,红鸾只觉眼前火光一闪,再定睛看时,却是展昭点着了火折子。

展昭将火折子举高,道:“梁上有什么,看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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