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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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好受些,我也好受些?”小青花怪声怪气,“展昭,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不装好心会死么?”

展昭只感心力交瘁,面上露出疲倦之色来,摇头道:“我没有。”

小青花冷笑数声,话锋一转:“我本来想,就是死了也不再踏进你开封府,可是……我主子死前有话带给你,你要听还是不听?”

展昭一愣,不及作答,就听小青花道:“我主子说,端木草庐之中,尚有几件……”

声音越说越小,展昭下意识俯下身去,忽觉眼前白光一闪,就听公孙策急道:“小心!”

未及反应便觉鬓角处刺痛,有针样利器从鬓角往后一镬到底,抬头看时,小青花双手执剑,面上又是狰狞又是狠毒。

伸手去抚时,指尖微粘,递于面前看时,果然是血。

公孙策大急,急冲过来便要看展昭伤势,展昭摇头道:“它能有多大气力,不碍事。”

公孙策不理会展昭,扳过展昭肩膀查看伤势,见确是细细一道,血色微红,知道无毒,方才放下心来,一瞥眼又看到小青花,只觉怒火难扼,又是愤怒又是痛心,颤声道:“什么叫无碍?方才若偏上一偏,你就要废一只招子了。”越想越是后怕,抖抖索索伸出手指向小青花,“你有没有点脑子?杀人的是猫妖,跟展护卫有什么干系?”

小青花双眼血红,嘶声道:“我不管杀人的是谁,猫妖没有图一辈子都上不了瀛洲,不上瀛洲我主子就不会死!”

-“猫妖若是凶手,展昭就是帮凶,断脱不了干系!”

-“展昭,我必不放过你,你小心些,不要犯在我的手上!”

撂下话来,冷笑数声,转身便走。

公孙策看着小青花如此作派,又是扼腕又是费解,恨不得敲开小青花的脑壳,看看它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可如此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一转脸看到展昭脸色黯然,又忍不住出言说和:“你莫同它计较,你也知道它,素来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一根筋扭不转,一条道走黑,现下它火上了脑子,甚么都分不清,待冷静下来,自然就明晓了……”

展昭不语,烛台灯芯燃到尽头,飘忽几下,室内蓦地暗了下去。

公孙策叹了口气,记得灯烛应在柜下抽屉中,俯身去拿。

黑暗中,就听展昭轻声道:“公孙先生,是我做错了么?”

公孙策身子一僵,停在当地。

“这一日,我一直在想,那时红鸾命在覆手之间,我真的忍心看她丧命么?思前想后,就算再有一次选择,还是会把图交出去罢。”

“可是如果那时我知道交出图会害死端木,我还会不会把图交出去?”

“红鸾无辜,我不能因为要护住端木罔顾她的性命。但是如果因此害了端木,展昭一生都会痛苦愧疚。”

“公孙先生,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公孙策怔忡,思前想后,情怀辗转,竟是痴了。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完】

第37章 【恶疾】-一

日子过的很快,如同风翻卷了公孙先生的书页,哗啦啦一阵,又到除夕。

这个时候,除夕下午的巡街就不能称之为差事。

用赵虎的话来说,“美事一桩”。

你想呀,家家喜气洋洋,户户张灯结彩,爆竹声不断,嬉闹声不绝,灶房的锅盖一揭开,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烹的肉、蒸的馒头、下的饺子,煮的汤圆……

这场景,啧啧。

一路这么巡过来,眼底看的,耳畔听的,暖融融熨帖人心,别提心里有多美了。

看到百姓安居乐业,乐乐呵呵迎春,这一年所有的辛苦和艰险,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更何况巡完街之后,开封府中还有一顿热腾腾的年夜饭相侯,到时候就能尝到公孙先生的手艺了——据说饺子馅是公孙策亲自调的,还能跟展护卫一同把酒言欢,届时大人一定是乐呵呵地捋着胡须,黑脸膛泛着红光……

赵虎越想越美,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来。

身旁的张龙没好气地瞪了赵虎一眼:“严肃点。”

严肃点,哦,也是,怎么说正在巡街不是?

于是清了清嗓子,正了正衣冠,敛容肃颜,目不斜视,向着下一条大街过去。

下一条大街是朱雀大街。

再走一阵,便是晋侯巷。

路过晋侯巷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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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特别的地方,总会提醒你想起平时不会或者不愿去想的事情。

青石板一路铺陈至晋侯巷的尽头,细花流的门楣下方依然高悬两盏白色灯笼,与以往不同的是,这灯笼已经豁了口,兴许还落了尘,耷拉下的浆纸一遇风便哗啦哗啦地响,更添寥落。

与别处的喧嚣热闹相比,异样死寂。

太安静的时候,人的思绪往往就会扯着绊着走出很远很远。

赵虎忽然发觉,满以为是最最难熬的日子,居然也就这么悄然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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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翠身死的消息传来之后,小青花与开封府失和,一怒出走,再无影踪。

越两日,端木草庐走水——草庐的位置本就偏僻,左近无人施救,待展昭等得讯到场时,早已满目焦土。

王朝马汉他们私下揣测,这火,九成是小青花放的。

说起来,这小青花的脑子也当真怪异,换了是我,只会扛着汽油桶去烧仇家的房子,哪有一气之下把自己房子报废的道理?

又或者,小青花是觉得主人既已不在,这草庐留着徒增伤感,干脆一了百了了吧。

背倚青石靠,细流绕柳腰,非是主人引,不过端木桥。

青石冉冉,细流潺潺,小桥如故,人面不在。

展昭对着已毁的端木草庐沉默了许久,从黄昏一直站到深夜,子夜时,起了很大的风,下了很大的雪,风呼啸着将焦黑的灰烬扬起,半空中混杂于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之中,黑白二色,煞的触目惊心。

张龙他们持着马灯,远远地守在展昭身后,马灯的光微弱而黯淡,在黑魆魆的天与地之间瑟缩着稀薄下去,展昭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长的单薄、孤独、落寞。

张龙忽然想哭。

素日里大大咧咧的汉子,挨了刀挂了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在这样一个安静的落着雪的夜晚,模糊了视线。

展昭转过身来,对着他们微微一笑,道:“回去罢。”

自此后,开封府上下,绝口不提端木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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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龙长长吁了一口气,忍不住伸肘捣了捣赵虎:“你说,细花流的人去哪了?”

赵虎正盯着细花流紧闭的大门出神,闻言摇头:“不知道,像上次一样,忽然就消失了。甚至都顾不上来开封府接一下红鸾姑娘。”

哦,对了,红鸾,被猫妖重创之后便一直在开封府静养,待得舒缓过来,细花流业已人去楼空。

“莫不会出事了吧?”张龙猜测,“会不会遇到难缠的精怪,一股脑儿搭进去了?”

“那感情好,”赵虎冷哼,“恶人自有恶人磨,温孤尾鱼这个……活该吃苦头。”

这个什么?没说。

细花流门前,还是给温孤尾鱼留了三分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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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如果背地里有人骂你,你就会打喷嚏,如果运气不好引发你的过敏性鼻炎,你就会一连打上十几个喷嚏停不下来。

温孤尾鱼的身体不算好,总是一副苍白而又怕冷的样子,但是他偏偏一个喷嚏都没打。

此时此刻,他站在距离开封百里之遥的宣平县城楼上,居高临下俯瞰着城中的数千户人家,眼中透出悲悯的神色来,你若是第一次见他,你包准以为他是个心怀苍生的菩萨——最不济,也肯定是个修佛的大善人。

你如果这样给温孤尾鱼定位,未免大错特错了。

脚边传来啃噬着什么的嗬哧声,温孤尾鱼颇为嫌恶地往旁边让了让,道:“疣熊氏,斯文些。”

正扒开守城兵卫肚腹大快朵颐的疣熊氏茫然的抬起头来,蹭了满头满面的血,弄清楚温孤尾鱼的意思之后,他整张脸都红了——当然,由于脸上都是血,你未必会看出来,他拘谨地缩了缩肩膀,慢慢地伸手去掏那兵卫的内脏——果然斯文了许多。

身后不远处,狸姬正坐在城垛高处,扬起头伸出舌头去舔爪上的鲜血,两条腿在城墙之外悠哉游哉地荡来荡去,从远处看,你真会疑心这只是个大胆的玩闹的女孩子。

再远一点的地方,是那个曾经露过一面却无戏份伸发的“温先生”,他抖抖索索地攥着个破皮囊袋依着城垛口站着,被垛口处的穿风吹的东倒西歪,但他认为这样多少会让自己好过些:因为这么一来,鼻端的血腥气就不那么重了。

“怎么了瘟神,”温孤尾鱼斜乜了他一眼,“到了这个时节,反犹豫了?”

原来“温先生”实应作“瘟先生”,此瘟非彼温。

“温孤公子,这这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数九寒天的冷风都吹不散瘟神脑门上的汗珠子,“万一叫上界的神仙给晓得了……”

“朔望晦三日,狸姬已经先后登瀛洲、蓬莱、方丈,”温孤尾鱼看也不看瘟神,“三座仙山的饮泉之中都已下了你的药,现下,他们睡的正香,不管人间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不会睁开眼睛。仙山这条通路一断,上界神仙更成了瞎子,你还怕什么?”

“温孤公子,你要的可不是一条两条人命啊,”想到可能造成的后果,瘟神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这一城有几千户上万口,戕害生灵,是要遭天谴的啊。”

温孤尾鱼没有说话,倒是一直怡然自得的狸姬开口了。

“瘟先生,此时后悔,未免不太适合吧,”看似淡然的口气中显而意见地透出威胁的意味,“早些时候你怎么不后悔?疣熊氏去请你的时候你大可以不来,温孤公子向你讨药的时候你大可以不给,你来也来了,给也给了,放倒了三座仙山的神仙,临门一脚,你跟我说你不玩了?”

身形疾动,面上带着妩媚的笑,泛着血腥气的利爪业已搭上瘟神的肩膀:“做神仙可不能这么着啊,你说对不对?”

瘟神的腿肚子开始打颤:“那是,那是。”

温孤尾鱼显然很是满意狸姬的表现,大棒过后,金元出场。

“只是借用一下先生的皮囊袋而已,”温孤尾鱼微笑着安慰瘟神,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不介意作慈爱状去摸摸瘟神的秃脑壳,“待仙山的神仙醒了,人间的疾疫已过,我会把场子收拾的干干净净,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也不会忘记先生的功劳,自此后,先生的香火是断不了的……”

“香火”二字击中了瘟神,他沉默了。

他是谁?瘟神。

不要以为沾上神的都是过着舒服日子的神仙,他大小总算是个神,那又怎样,自古只有敲锣打鼓送瘟神,跟人人争抢的财神不可同日而语。

别的神仙都有舒舒服服的神仙府邸自在安闲,他过的是什么日子?走街串巷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稍一露面就惹得天怒人怨,整日价颠沛流离,荷包瘪瘪鹑衣百结,知道的道一声瘟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处飘来的过路恶鬼。

再这样混下来,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曰死,二曰亡。

罢了,人活着,神活着,还不都是为了图口饭吃?横竖已经上了贼船,最后一刻还装什么迷途知返立地成佛?

心一横,终于递出了那个攥的紧紧的皮囊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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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起,街头攒着街尾,声声辞旧岁。

焰火花耀,一门邻着一户,朵朵迎新春。

传说,除夕夜放爆竹,是为了惊走“年兽”。

这一夜的宣平县,户户烛火通明,守更待岁,谁也不曾想到:驱走了“年兽”,迎来的却是无穷无尽遮天蔽日鬼哭神嚎的恶疾……

第38章 【恶疾】-二

正月刚过,宣平县便传来大疫的消息。

那几天,开封府上下正为了年初五福茂钱庄的三尸命案忙得焦头烂额,这一晚讨论案情,至丑时方理出些头绪,凶嫌的排查范围一缩再缩,眼看那团迷雾就可能明朗开来……

宣事太监陈公公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往常在宫里见到时,陈公公总是一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不疾不徐的调调,拿捏着架子的同时也捏拿着嗓子,不管是宣要见驾的臣子还是去整治犯了事的宫娥,都会摆出一副看花逗鸟的姿态来,你若是露出心急火燎的神色,他定要用他那辨识度颇高的尖细声音“啊呀呀”起个调子,然后无意识地翘起兰花指,细声细气地同你讲些“官家面前切忌不耐”、“稳重端容方显我大宋气度”的话,嗡嗡嗡嗡嗡嗡,直如蚊蝇共舞,鸦雀齐噪,怎一个崩溃了得。

因此上,当这位素日里行婉约之道的陈公公忽地跨出豪放派的步伐,自开封府衙外横冲直撞直至书房门口,气沉丹田一路疾呼“包拯何在”的时候,事情的严重性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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