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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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邑王进京,皇上亲自出宫迎接,一等一个多时辰,丝毫未见怪,又特别恩赐昌邑王住到了昭阳殿,圣眷非同一般。在昭阳殿内执役的宦官、宫女自不敢轻慢,个个卯足了力气尽心服侍。众人自进宫起就守着无人居住的昭阳殿,在天下致富之地,却和“富贵”毫无关系,好不容易老天给了个机会,都指望着能抓住这个机会,走出昭阳殿。对昌邑王的两个贴身侍女也是开口“姐姐”,闭口“姐姐”,尊若主人。只是,其中一个侍女,冷若冰霜,不管他们如何巴结,连个笑脸都不给;另一个倒是笑容甜美,和善可亲,却是个哑巴,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一味地笑。众人的心力都卯地再足,却没地方使,只能淡了下来。刘弗陵和云歌到昭阳殿时,日已上三竿,刘贺仍沉睡未起。正在廊下闲坐着的四月和红衣见到云歌都是一愣,云歌见到她们却是惊喜,“若知道是你们来,我早该过来找你们玩。”四月、红衣只笑了笑,先给刘弗陵请安,“陛下万岁,王爷不知陛下要来,仍在歇息,奴婢这就去叫王爷。”红衣扭身进了寝殿,四月恭请刘弗陵进正殿。昭阳殿内的花草长得十分喜人,几丛迎春花开得十分好,淡淡鹅黄,临风自舞,一株杏花也含羞带怯地吐露了几屡芳蕊。刘弗陵看云歌已经凑到跟前去看,遂对四月摆了摆手,“就在外面吧!”

太监闻言忙铺了雀翎毡,展开湘妃席,燃起金兽炉,安好坐榻。一切安置妥当后,悄悄退了下去。

刘弗陵坐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刘贺仍未出来。刘弗陵未露不悦,品茶、赏花、静等。

云歌在花坛前转了几个圈子,却是不耐烦起来,跑到窗前敲窗户。红衣推开窗户,笑敲了一下云歌的手,无奈地指指榻上。刘贺竟然还在榻上,听到声音,不满地嘟囔了几声,翻了个身,拿被子捂住耳朵继续睡。云歌询问地看向刘弗陵,刘弗陵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少安毋躁,再等一等。云歌皱了皱眉,顺手拎起窗下浇花的水壶,隔窗泼向大公子。

红衣掩嘴,四月瞪目,大公子惨叫着,腾地一下就掀开被子跳到了地上,怒气冲冲地看向窗外,云歌也气冲冲地瞪着他。刘贺看到云歌,呆了一下,泄了气,招手叫红衣给他拿衣服。他胡乱洗漱了一下,随意披上外袍,就出屋向刘弗陵磕头问安。

刘弗陵让他起身,又赐坐。刘贺也未多谦让,坐到刘弗陵对面,接过红衣端上来的浓茶,先大灌了一口,看向云歌:“你怎么在这里?”

云歌讥嘲:“我在宫里住了很长日子了,你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别在那里装糊涂!”

刘贺头疼地揉太阳穴:“我只知道有个宫女闹得众人心慌,哪里能想到宫女就是你?老三,他…唉!我懒得掺和你们这些事情。陛下让臣回昌邑吧!”刘贺说话时,双眸清亮,和昨天判若两人。

刘弗陵问:“贺奴玩够了?”

刘贺苦笑:“让皇上见笑了。”

云歌听到刘弗陵叫刘贺“贺奴”,问道:“为什么你叫贺奴?”

刘贺尴尬地笑:“不就是个小名吗?哪里有为什么。”

云歌知道刘弗陵可不会和她说这些事情,遂侧头看向于安:“于安,你不是一直想看我舞刀吗?”

于安轻咳了两声:“王爷小时生得十分俊美,卫太子殿下见了小王爷,赞说‘宋玉不如’。传闻宋玉小名叫‘玉奴’,宫里妃嫔就笑称小王爷为‘玉奴’,小王爷很不乐意,抱怨说‘太子千岁说了,玉奴不如我美丽’,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众人大笑。当时先皇也在,戏笑地说:‘贺儿的话有理,可不能让玉奴沾了我家贺奴的光。’从此后,大家都呼王爷为‘贺奴’。当时皇上还未出生,只怕皇上也是第一次听闻王爷小名的由来。”

往事历历犹在目,却已沧海桑田,人事几换。

刘贺似笑非笑,凝视着茶釜上升起的缭缭烟雾。

刘弗陵也是怔怔出神。他两三岁时,太子和父皇的关系已经十分紧张,到太子死后,父皇越发阴沉,几乎从没有听到父皇的笑声。此时听于安道来,刘弗陵只觉陌生。

云歌牵着四月和红衣的手,向殿外行去:“我带你们去别的宫殿转转。”

四月和红衣频频回头看刘贺,刘贺没什么表情,她们只能被云歌半拖半哄地带出了宫殿。于安也安静退到了殿外,掩上了殿门。

刘弗陵起身走了几步,站在了半开的杏花前:“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多少年前?”

“五年前,皇上十六岁时,臣在甘泉宫第一次得见圣颜。”那一年,他失去了二弟,他永不可能忘记。

刘弗陵微笑:“我却记得是十七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当时你正躲在这株杏树上偷吃杏子。”

刘贺惊讶地思索,猛地从席上跳起:“你…你是那个叫我‘哥哥’,问我要杏子吃的小孩?”

刘弗陵微笑:“十七年没见,你竟然还把我当做迷路的少爷公子。我却已经知道你是刘贺,你输了。”

刘贺呆呆望着刘弗陵,一脸不可思议。

当年卫太子刚死,先皇已近七十,嫡位仍虚悬,所有皇子都如热锅上的蚂蚁,急不可耐。其中自然也包括他的父王——昌邑哀王刘髓。先皇寿辰,诏了所有皇子进京贺寿,各位皇子也纷纷带了最中意的儿子。因为彼此都知道,皇位不仅仅是传给皇子,将来还是传给皇孙。如果有武帝中意的皇孙,自己的希望自会更大。他并不是父王最中意的孩子,可他是皇爷爷最爱的孙子,也是母亲唯一的孩子,所以不管父王乐意不乐意,他都会随父王同赴长安。

在母亲的千嘱咐、万叮咛中,他上了驰往长安的马车。

虽然母亲对他极好,父王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可在他心中,他却更亲近父王。父王虽然十分风流多情,还有一点点权欲,但并不是强求的人。若太子不死,父王也是懒得动心,他会很愿意守着昌邑,四处偷偷寻访着美女过日子。可母亲却不一样,母亲对权欲的渴望让他害怕,母亲的冷酷也让他害怕。他知道母亲将和父亲睡过觉的侍女活活杖毙,也知道其他妃子生的弟弟死的疑点多多,他甚至能感觉出父王笑容下对母亲的畏惧厌恶。

从昌邑到长安,要走不少路。漫漫旅途,父亲对他不算亲近。父亲的旅途有美人相伴,并不孤单,可他的旅途很寂寞,所以他有很多时间思考母亲的话,思考父亲的话,思考母亲的性格,思考父亲的性格,思考他若做了太子,他的世界会如何。

当马车到长安时,他作了个决定,他不可以让母亲得到皇位。是的,他不能让母亲得到皇位。如果这个皇位是父亲的,他很愿意当太子,可是这个皇位怎么可能是父亲的?吕后的“丰功伟绩”是每个刘氏子孙都熟读了的。窦太后为了专权,当年差点杀死皇爷爷的故事,他也听先生讲过的。他可不想像惠帝刘盈,年纪轻轻就被母亲吕后的残忍给郁闷死了。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幸运如皇爷爷,有个陈阿娇可以帮着他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皇爷爷可是七岁就用“金屋藏娇”把陈氏一族骗得给自己效死命,他今年已经十一,却没看到有哪个强大的外戚可以依靠。所以,母亲还是把她的“雄才大略”留在昌邑国施展、施展就可以了。他到时候再郁闷,也有限。父王,也可以多活几年。

既然他作了决定,那么他所有的行为都是拼了命地和母亲的叮嘱反着来。诵书,其余皇孙诵四书五经,他背淫诗艳赋。武艺,其余皇孙骑马、射箭、扛鼎,虎虎生威,他却舞着一柄秀气的越女剑,把花拳秀腿当风流倜傥。父王郁闷,他更郁闷。他也是少年儿郎,怎么可能没有争强好胜的心?又怎么可能愿意让别人嘲笑他?他也想一剑舞罢,满堂喝彩,也想看到皇爷爷赞许的目光,而不是逐渐失望暗淡的目光。

可是,他不能。

当他从宴席上偷偷溜走,逛到昭阳殿时,看到满株杏子正结得好。

起先在前殿,面对佳肴,毫无胃口,此时却突然饿了,遂爬到树上,开始吃杏子。

听到外面寻找他的宦官来回了几趟,频频呼着他的名字,他毫不理会,只想藏在浓荫间,将烦恼郁闷暂时抛到脑后。人语、脚步都消失。只初夏的阳光安静地从绿叶中落下。

他眯着眼睛,眺望着蓝天,随手摘一颗杏子,吃完,再随手摘一颗。

“‘桃饱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你这样吃杏子,小心肚子疼!”

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站在树下,双手背负,仰着头,一本正经地教育他,眼睛里面却全是“谗”字。他讥笑,扔了一颗杏子给小儿。小儿犹豫了下,握着杏子开始吃。吃完,又抬头看着他。

他又扔了一颗给小儿。

一个躺于树上,一个站在树下,吃杏。

大概他太郁闷了,也大概觉得树下的小儿年龄还小,什么都不会懂,所以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始和小儿说话。他告诉小儿,他是大臣的公子,偷偷从宴席溜出来的。小儿说自己也是大臣的公子,不小心就走到这个院子里来了。

他隐晦地说着自己的烦恼,吹嘘自己武功十分高强,文采也甚得先生夸赞。还点评着朝堂上的人与事,告诉小儿,若他生在皇家,凭他的能力绝对可以做好皇帝。小儿咬着杏子点头,“我相信哥哥。”他有英雄不能得志的失意,还有落寞的荒唐感,自己竟然和一个四岁小儿吃杏谈心。

小儿边吃杏子,边说着他的烦恼,被母亲逼着干这干那,一定要出色,一定要比别人做得好,一定要比别的兄弟更得父亲欢心。他在树上大笑,小儿的烦恼不也是他的烦恼?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看来小儿的母亲也不是个“温良恭顺”的女人。他们既是母亲的依靠,又是母亲的棋子。每家都有每一家的争斗。不过四五岁,小儿却口齿清晰,谈吐有度。他惊讶,“你父亲是谁?”

小儿反问:“你父亲是谁?”

他笑而不答,小儿也只是笑吃杏子。

他们的身份是一道屏障,点破了,还会有谁愿意和他们说话呢?两人一般的心思,只是各不知道。他看日头西斜,跳下了树,“我要走了,你也赶紧去找你父亲吧!”“哥哥,你还会来这里吃杏子吗?”小儿眼里有依依不舍,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几分寂寞。那种寂寞,他很熟悉,因为他也有。“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哥哥,我们能做朋友吗?我读《史记》时,十分羡慕那些侠客,杯酒交心,千金一诺,我常常幻想,我要是也有个这般的知己朋友该多好。虽居江湖之远,仍可肝胆相照。”他微笑,这大概是很多男儿的梦想。怒马江湖,快意恩仇。片言能交心的朋友,生死可相随的红颜。司马迁的《史记》,最动人心的是游侠列传,而非帝王本纪,或名臣将相。“如果你知道了我是谁后,还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当然也愿意。”他的语气中有已看到结果的冷漠。小儿咬着半个杏子皱眉思索。“哥哥,我们打个赌,看看谁先知道对方是谁。谁先猜出,谁就赢了,输的人要答应赢家一件事情哦!”他听到远处的脚步声,有些漫不经心,“好。我要走了,有缘再见。”小儿拽住了他的衣袖,“我们要一诺千金!”

他低头,看着刚到自己腰部的小儿,小儿抿着的唇角十分坚毅。人虽小,却有一种让人不敢轻视的气势。他笑:“好,一诺千金!”小儿放开他,“你快点离开吧!若让人看到你在这里,只怕要责备你。我也走了。”

他走出老远,回头时,还看到小儿频频回身和他招手。

那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情,父丧,母亡,二弟死,三弟出现。

朝堂上的人事也几经变换。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先帝放着几个羽翼丰满的儿子不选,反而选择了一个八岁雏儿,冒着帝权旁落的危险将江山交托。可惜当时母亲已死,不然,看到钩弋夫人因为儿子登基被先皇处死,母亲应不会直到临死,还恨他如仇。而那个小儿的父亲是否安稳渡过了所有风波都很难说。杏树下的经历成了他生命中被遗忘在角落的故事。只有极其偶尔,吃着杏子时,他会想起那个要和他做朋友的小儿,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刘贺说:“当年都说皇上有病,需要卧榻静养,所以臣等一直未见到皇上,没想到皇上在宫里四处玩。”“是母亲要我装病。不过那天吃了太多杏子,后来真生病了。”几个哥哥都已羽翼丰满,母亲很难和他们正面对抗,不如藏拙示弱,让他们先斗个你死我活。刘贺喟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时王叔们哪里会把钩弋夫人放在眼里?”刘弗陵沉默。母亲若早知道机关算尽的结果,是把自己的性命算掉,她还会一心要争皇位吗?刘弗陵说:“你输了,你要为我做一件事情。”刘贺几分感慨,“不太公平,当年臣已经十一岁,即使相貌变化再大,都会有迹可寻,而皇上当时才四岁,容貌和成年后当然有很大差别。皇上认识臣,臣不认识皇上,很正常。”“你以为我是见到你才认出你的吗?你离去后,我就用心和先生学画画,一年小成,立即画了你的画像,打算偷偷打探。不成想,收拾我书房的宫女,刚看到你的画像就认出了你,与我笑说‘殿下的画虽好,可未将贺奴的风采画出呢!’我就立即将画撕碎了。”刘贺无语,就如大人总不会把孩子的话当回事情一样,他并未将承诺太放在心上。“你若真想知道我是谁,凭你的身份去查问,不会太难。当日有几个大臣带孩子进宫,又能有几个孩子四、五岁大小?”刘贺歉然,“是臣不对,臣输了。请皇上吩咐,臣一定竭力践诺。”刘弗陵道:“我当日和你打这个赌,是想着有朝一日,你若知道我是谁,定不会愿意和我做朋友,所以我想如果我赢了,我就可以要求你做我的朋友。快要十七年过去,我还是这个要求,请你做我的朋友。”刘贺沉默,很久后,跪下说:“既有明君,臣愿做闲王。”当年杏树下的小儿虽然早慧,懂得言语中设圈套,却不知道人与人之间,有些距离是无法跨越的。刘弗陵似乎没有听懂刘贺的彼“闲”非比“贤”,他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去,“望你在长安的这段日子,让朕能看到你当日在杏树上所说的济世安邦之才。对了,因为这里无人居住,朕爱其清静,后来常到这里玩,听此殿的老宦官说,昭阳殿曾是李夫人所居。”云歌和红衣她们笑挽着手进来时,看见只刘贺一人坐在杏树下,全然没有平日的风流不羁,神情怔怔,竟有几分凄楚的样子。四月略带敌意地盯了眼云歌,又打量着刘贺,刚想上前叫“王爷”,红衣却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她噤声。红衣凝视着刘贺,眼中有了然,似乎完全明白刘贺此时在想什么。她的眼中慢慢地浮起一层泪光,就在眼泪掉下的刹那,她借着低头揉眼,将眼泪拭去。再抬头时,脸上已只是一个温柔的笑。她轻轻走到刘贺身侧跪下,握住了刘贺的手。刘贺看到她,伸手轻轻抚过她的笑颜,象是在她干净的笑颜中寻觅着温暖,半晌后,他露了笑意,那个笑意慢慢地带上了不羁和毫不在乎,最后变成了云歌熟悉的样子。云歌转身想悄悄离开,却听到刘贺叫她:“云歌,你回来,我有话问你。”刘贺让四月和红衣都退下,请云歌坐到他对面,“我下面问的话对我很重要,你一定要对我说实话。”说着“重要”,却依旧笑得吊儿郎当。云歌却凝视着他清亮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你小时候是不是认识皇上?你们是不是在西域认识的?”

云歌愣住,她虽然告诉过许平君她和皇上小时侯认识,却从没有提过和皇上何地认识,一会儿后,她答道:“是的。”刘贺摇着头苦笑,喃喃自语,“原来我全弄错了!一直以为是三弟…难怪…难怪…现在终于明白了…”“你弄错了什么?”刘贺笑道:“我弄错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许会铸成大错。云歌,你还记得皇上和你一起救过的一个少年吗?”云歌侧着头,笑着嘟囔:“陵哥哥都和你说了些什么?怎么连月生的事情也和你讲了。”刘贺心中最后一点的不确定也完全消失,他凝视着云歌说:“这么多年过去,你竟然还记得他的名字,如果月生知道,一定会很开心。”云歌道:“陵哥哥记得比我还牢!他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月生,他一直很努力地想做一个好皇帝,就是为了不要再出现像月生的人。”刘贺笑容僵了一僵,云歌问:“你愿意留在长安帮陵哥哥吗?”刘贺长吁了口气,心意已定,笑嘻嘻地说:“我会住到你们赶我出长安城。”

云歌喜得一下跳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这人虽然看着像个坏蛋,实际心眼应该挺好。”

刘贺苦笑。

Chapter 14馨香盈室

长安城从来不缺传奇。

在这座世上最宏伟繁华的都城里面,有异国做人质的王子,有歌女当皇后,有马奴做大将军,有金屋藏娇,有倾国倾城,当然,也还有君王忽丧命,太子成庶民,皇后草席莽。长安城的人不会随便惊讶兴奋,在听惯传奇的他们看来,能让他们惊讶兴奋的传奇一定得是真正的传奇。什么某人做了将军,谁家姑娘麻雀变凤凰嫁了王爷,这些都不是传奇,顶多算可供一谈的消息。可在这个春天,长安城又有一个传奇诞生,即使见惯传奇的长安百姓也知道这是一条真正的传奇,会和其它传奇一样,流传百年、千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巫蛊之祸牵涉众多,祸延多年,朕常寝食难安。先帝嫡长曾孙刘询,流落民间十余载。秉先帝遗命,特赦其罪,封阳武侯。”刘询,卫太子的长孙,刚出生,就带着盛极的荣耀,他的满月礼,先皇曾下诏普天同庆。可还未解人事,卫太子一脉就全被诛杀,小刘询被打入天牢。其后他所在的天牢就祸事不断。先是武帝身体不适,传有妖孽侵害帝星,司天监观天象后说有来自天牢的妖气冲犯帝星,武帝下令诛杀牢犯。再接着天牢失火,烧死了无数囚犯。还有天牢恶徒暴乱,屠杀狱卒和犯人。小刘询在无数次的“意外”中,生死渐成谜。有传闻已死;也有传闻他还活着。但更多人明白,所谓活着,那不过是善良人的美好希望而已。随着武帝驾崩,新皇登基,属于卫太子的一页彻底翻了过去。卫太子的德行功绩还会偶尔被谈起,但那个没有在世间留下任何印记的刘询已经彻底被人遗忘。却不料,十余载后,刘询又出现在长安城,还是不少长安人熟悉的一个人:游侠之首——刘病已。从皇孙到狱囚,从狱囚到游侠,从游侠到王侯。怎样的一个传奇?有关刘询的一切都被人拿出来谈论,似乎过去的一切,今日看来都别有一番深意。

“游手好闲”成了“忍辱负重”,“不务正业”成了“大志在胸”,“好勇斗狠”成了“侠骨柔肠”。还有他与许平君的良缘,从许平君“鬼迷心窍、瞎了双眼”变成了“慧眼识英雄”,成了人们口中的又一个传奇女子。朝中文武大臣也对卫皇孙的突然现身议论纷纷。霍光细心观察着一切,可他怎么都猜不透刘弗陵究竟想做什么。

皇帝一贯忌惮宗亲胜过忌惮大臣,因为宗亲篡位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臣子。

可是刘弗陵却一步一步地替刘询铺路,先让刘询在朝堂上绽放光芒,博得朝臣赏识,再让刘询获得民间的认可。本来一些大臣还对皇上提拔刘询不服,可知道了刘询的身份后,那点不服也变成了心悦诚服。皇上封刘询为侯后,任命刘询为尚书令,录尚书事,负责皇上诏命、谕旨的出纳。官职虽不大,却是个能很快熟悉政事的好位置。还有刘贺。霍光也一直看不透此人。说他的荒唐是假,可刘贺并非近些年为了韬光养晦,才开始荒唐,而是先帝在位时,霍光看到的就是一个荒唐皇孙,那时刘贺不过十一二岁,霍光完全想不出来刘贺为什么要故作荒唐。可若说他的荒唐是真,霍光又总觉得不能完全相信。他现在完全猜不明白刘弗陵为什么要把刘贺诏进长安。犹如下棋,现在虽然能看见对方手中的棋子,却不知道对手会把棋子落在哪里,所以只能相机而动。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要霍氏女子诞下第一个皇子,一旦有皇子依靠,别的什么都会好办许多。霍光为了送霍成君进宫,先去见小妹,与小妹商量。一则,不管刘弗陵喜不喜女色,为了皇位,他当然会愿意选秀女、纳妃嫔。如选了各个大臣的女儿入宫,将臣子的家族利益和皇帝的权力紧密联合起来,刘弗陵就会得到有力的帮助,可以大大削弱霍氏在朝堂上的力量。可这绝不是霍光想要看到的局面,如何阻挡身居要位大臣的女儿入宫,只选几个无关紧要的女子充数,明处就要全力依靠小妹。二则,他不想小妹从别人那里,听闻他打算送成君入宫的消息,那会让小妹感觉自己和霍氏不够亲密,他想让小妹觉得他也是霍家的一员。小妹还是一贯的温顺听话,对他所吩咐的事情一一点头,对霍成君进宫的事情,拍手欢呼,喜笑颜开,直呼:“终于有亲人在宫里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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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皇后十四岁的生辰宴。

在霍光主持下,宴席是前所未有的隆重。

朝廷百官、诰命夫人齐聚建章宫,恭贺皇后寿辰。

刘弗陵也赐了重礼,为小妹祝寿。

小妹坐在刘弗陵侧下方,听到刘弗陵真心的恭贺,虽然不无寥落,却还是很欣喜。

她大着胆子和他说话,他微笑着一一回答。他和她说话时,身体会微微前倾,神情专注。小妹在他的眼睛里,只看见两个小小的自己,她心里的那点寥落也就全散了,至少,现在他只能看见她。小妹忽地对霍光生了几分难言的感觉。他毕竟还是自己的外祖父,也只有他能记挂着给自己举办盛大的寿诞,也只有他才能让皇上坐在她身边,陪她喝酒说话。酒酣耳热之际,礼部官员献上民间绣坊为恭贺小妹寿辰特意准备的绣品。八个宫女抬着一卷织品进来,只看宽度就有一两丈。

小妹十分好奇,笑着问:“什么东西要绣这么大?”

八个宫女将绣品缓缓展开。

只看大红绸缎上,绣了千个孩童,神态各异,有的娇憨可爱,有个顽皮喜人,有的生气噘嘴,有的狡慧灵动,不一而足。送礼的官员磕头恭贺:“恭贺皇上、皇后百子千孙。”小妹的心,刹那就跌入了万丈深渊。原来这才是霍光给她举办寿诞的目的!这可是她的生日呀!袖中的手要狠狠掐着自己,才能让自己还微笑着。丞相田千秋站起,向刘弗陵奏道:“皇上,现在东西六宫大都空置,为了江山社稷,还请皇上、皇后早做打算。”霍光看向小妹,目中有示意。小妹的掌心已全是青紫的掐痕,脸上却笑意盈盈地说:“丞相说的有理,都是本宫考虑不周,是应该替皇上选妃,以充后宫了。”有了皇后的话,霍光才站起,向刘弗陵建议选妃,百官也纷纷劝谏。刘弗陵膝下犹空,让所有朝臣忧虑不安,即使政见上与霍光不一致的大臣,也拼命劝刘弗陵纳妃嫔,一则是真心为了江山社稷,二则却是希望皇子能不带霍氏血脉。刘弗陵淡淡说:“今日是皇后寿诞,此事容后再议。”田千秋立即洋洋洒洒开始进言,从高祖刘邦直讲到先帝刘彻,没有一个皇帝如刘弗陵一般,二十一岁仍后宫空置。情势愈演愈烈,在田千秋带领下,竟然百官一同跪求刘弗陵同意,起先还动作有先后。后来,偌大的建章猴前殿,黑压压一殿的人动作一致,齐刷刷地跪下,磕头,再高声同呼:“为了大汉江山社稷,请皇上三思!”声音震得殿梁都在颤。再跪下,再磕头,再高声同呼:“为了大汉江山社稷,请皇上三思!”跪下…

磕头…

高呼…

起来…

上百个官员一遍又一遍,声音响彻建章宫内外。

众人貌似尊敬,实际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逼迫,刘弗陵只要不点头,众人就会一直要他“三思”。连站在角落里的云歌都感觉到那迫人的压力滚滚而来,何况直面众人跪拜的刘弗陵?刘弗陵凝视着他脚下,一遍遍跪拜的文臣武官,袖中的拳头越握越紧,青筋直跳,却没有任何办法能让他们停止。鸾座上的上官小妹突然直直向后栽去,重重摔在地上。宫女尖叫:“皇后,皇后!”

小妹脸色煞白,嘴唇乌青,没有任何反应。

百官的“为了大汉江山社稷,请皇上三…”霎时咽在口中,呆呆地看着已经乱成一团的宫女、宦官。刘弗陵探看了下小妹,吩咐道:“立即送皇后回宫,传太医去椒房殿。”刘弗陵陪着皇后,匆匆离去。

一帮大臣,你看我,我看你,再看看已经空无一人的龙座凤榻,面面相觑。

皇后生辰宴,皇后都没了,还庆个什么?众人悻悻地离去。

田千秋走到霍光身旁,小声问:“霍大人,您看如何是好?”

霍光脸上笑着,却语气森寒,对霍禹吩咐:“我不放心皇后身体,你去吩咐太医,一定要让他们仔细诊断,悉心照顾。”霍禹道:“儿子明白。”匆匆去太医院。霍光对田千秋道:“老夫是皇后祖父,皇后凤体感恙,实在令老夫焦虑,一切等皇后身体康复后再说。”田千秋点头:“大人说得是。”霍光惊怒交加。

皇后感恙,身为人臣,又是皇后的外祖父,他断无道理在这个时刻,不顾皇后病体,请求皇上选妃。霍成君若在这个时候进宫,传到民间,很容易被传成她与皇后争宠,气病了皇后。未封妃,先失德,对成君和霍氏的将来都不利。深夜,霍禹领着几个刚给小妹看过病的太医来见霍光。这几个太医都是霍光的亲信,他们和霍光保证,皇后是真病,绝非装病。乃是内积悒郁,外感风寒,外症引发内症,虽不难治,却需要耗时间悉心调理。霍光的怒气稍微平息几分,疑心却仍不能尽去。第二日,一下朝,就求刘弗陵准他探病。

到了椒房殿,先仔细盘问宫女。

宫女向霍光回禀,在霍大人上次拜见皇后前,皇后夜里就有些咳嗽,侍女橙儿还唠叨着该请太医来看一下,却被皇后拒绝了。霍大人来见过皇后娘娘后,皇后显得十分兴奋高兴,话也变得多了,只是白天常会头疼和力乏,橙儿又劝皇后召太医来看一下,皇后娘娘再次拒绝了,说等忙完了这段日子,休息一下就好了。结果没想到,拖到现在竟成了大病。霍光算了算日子,怀疑小妹装病的疑心尽去,只剩无奈。有些迁怒于小妹身畔的宫女,竟没有一个真正关心小妹身体,只听到橙儿劝、橙儿操心,可这个橙儿却根本不是他的人。霍光去看小妹时,小妹在病榻上垂泪哭泣,“祖父,小阿姨什么时候进宫?我好难受,想要小阿姨陪我,祖父,你让小阿姨进宫来陪我。”毕竟是他的骨血,霍光心中也有些难受。若是长安城普通官员的女儿生病了,肯定有母亲细心照顾,有姐妹陪伴解闷,还会有父兄探望。小妹虽出身于最尊贵的家族,生病时,榻前却只有一群根本不真正关心她的宫女。霍光告辞后,特意将橙儿叫来,和颜悦色地向她叮嘱,“悉心照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身体康复后,定不会亏待你,你的父兄也会沾光不少。”想到多年未见的父母、兄弟,橙儿有些黯然,向霍光行礼道谢,“服侍皇后娘娘是奴婢该做的。霍大人,有些话,也许不该奴婢说,可奴婢不说,也许就没有人说,所以奴婢只能平心而做,不论对错。”霍光道:“我不是苛责的人,你不必担心,有事直讲。”“皇后娘娘这两日一直有些低烧,奴婢常能听到皇后娘娘说胡话,有时叫‘祖父’,有时叫‘娘’,有时叫‘舅舅’,还会边哭边说‘孤单’,半夜里突然惊醒时,会迷迷糊糊问奴婢‘小阿姨来了吗?’大人若有时间,能否多来看看皇后娘娘?依奴婢想,只怕比什么药都管用。”霍光目光扫向一侧的宫女,几个宫女立即低头。“奴婢守夜时,也听到过。”

“奴婢也听到过皇后娘娘说梦话,有一次还叫‘祖父、舅舅,接我出宫。’”

“奴婢们想着都是些不紧要的思家梦话,所以就没有…”

宫女嗫嚅着,不敢再说。

霍光心里最后的一点关于“内积悒郁”的疑虑也全都散去,嘉许地对橙儿说:“多谢你对皇后娘娘体贴的心思。”橙儿忙道:“都是奴婢的本份,不敢受大人的谢。”霍光出来时,碰到来看上官小妹的云歌。

云歌侧身让到路侧,裣衽为礼。

霍光早知云歌常来找小妹玩耍,小妹病了,云歌自会来看,所以没有惊讶,如待略有头脸的宫女一般,微点了个头,就从云歌身旁走过。橙儿看到云歌,高兴地把云歌迎了进去。其他人都冷冷淡淡,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陪云歌一起来的抹茶倒是很受欢迎。抹茶只是个普通宫女,无需过分戒备,人又性格开朗,出手大方,众人陆陆续续从她那里得过一些好处,所以看到抹茶都笑着打招呼。闻到抹茶身上异样的香,众人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熏香,味道这般别致?”抹茶得意洋洋地打开荷包给她们看,“太医新近做的,于总管赏了我一些,不仅香味特别,还可以凝神安眠,治疗咳嗽。”荷包一开,更是香气满室,犹如芝兰在怀。众人在宫中,闻过的奇香不少,可此香仍然令一众女子心动,都凑到近前上去看,“真的这么神奇吗?我晚上就不易入眠。”抹茶一如以往的风格,东西虽然不多,但是见者有份,人人可以拿一些。云歌对仍守在帘旁的橙儿笑说:“你也去和她们一块玩吧!我常常来,什么都熟悉,不用特意招呼我。”橙儿闻到香气,早已心动,笑着点点头,“姑娘有事,叫奴婢。”也凑到了抹茶身旁,去拿香屑。“你好受一些了吗?”上官小妹听到云歌的声音,依旧闭眼而睡,未予理会。

“多谢你肯帮我们。”

小妹翻了个身,侧躺着,“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病得有气无力,哪里还有力量帮人做事?”云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坐着。有宫女回头探看云歌和皇后,发觉两人嘴唇都未动,云歌只安静坐在榻旁,皇后似有些疲倦,阖目而躺。宫女安心一笑,又回头和别的宫女谈论着熏香,只时不时地留心一下二人的动静。上官小妹虽合着双眼,看似安详,心里却是凄风细雨,绵绵不绝。

祖父以为皇上不宠幸她,是因为她不够娇,不够媚,以为皇上为了帝王的权力,会纳妃嫔,散枝叶,可祖父错了。祖父不是不聪明,而是太聪明。他以为世上和他一样聪明的男人,懂得何为轻,何为重,懂得如何取,如何舍,却不知道这世上真有那聪明糊涂心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口拒绝云歌,虽然她也绝不想霍成君进宫。也许她只是想看云歌失望和难过,她不喜欢云歌的笑。可是云歌再次让她失望了。云歌对她的拒绝未显不开心,也未露出失望,只是很轻声地说:“我明白,你比我们更不容易。”天下不会有人比她更会说谎,人家只是在生活中说谎言,而她却是用谎言过着生活,她的生活就是一个谎言。可她看不出云歌有任何强颜欢笑,也看不出云歌说过任何谎。在这个乍暖还寒的季节,偶感风寒很容易,所以她生病了。她担心祖父会把她生病的消息压住,所以她不但要生病,还要生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每年春天,皇后都要率领百官夫人祭拜蚕神娘娘,替整个天下祈求“丰衣”,所以她本打算当众病倒在桑林间,却不料风寒把她内里的溃烂都引了出来,昨天晚上气怒悲极下,突然就病发了。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自己而做,是为了横刀自刎的母亲而做,是为了小小年纪就死掉的弟弟而做,是为了上官家族的上百条人命而做。她不是帮他,绝不是!有宫女在帘外说:“皇后,到用药的时辰了。”

上官小妹抬眸,含笑对云歌说:“你回去吧!我这病没什么大碍,太医说安心调养三、四个月就能好,不用太挂心。”云歌默默点了点头,行礼后,离开了椒房殿。我这病没什么大碍,太医说安心调养三、四个月就能好,不用太挂心。”

“她不肯接受我们的道谢。”

刘弗陵微点了下头,未说话。

云歌说:“小妹只给我们三四个月的时间,以后的事情就要我们自己去解决。”

刘贺笑:“还在为霍成君犯愁?不就是拿没有子嗣说事吗?照臣说,这也的确是个事。皇上,晚上勤劳些,想三四个月弄个孩子,别说一个,就是几个都绰绰有余了。臣倒是纳闷了,皇上怎么这么多年一次都未射中目标?”

刘贺的惫赖的确无人能及,这样的话也只他敢说。

刘弗陵面无表情,云歌却双颊酡红,啐了一声刘贺:“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扭身匆匆走了。

刘贺凝神打量刘弗陵,竟觉得刘弗陵的面无表情下,好似藏着一丝羞涩。错觉?肯定是我的错觉!刘贺瞪大眼睛,绝不能相信地说:“皇上,你,你,不会还没有,没有…难道你还是童子身…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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