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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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种毒药都可以在某个方面营造出胸痹的假象。可是它们毒发的速度太快,陵哥哥的病是慢症,但孟珏善于用毒,也许在张先生眼中不可能的事情,孟珏完全可以做到…

云歌的身子一软,又要摔倒,忙扶住了书架,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如中了钩吻的毒,窒息般的疼痛,像是整个胸腔就要炸开,手在不停地抖,身子也在不停地抖。霍光,也许这些都是霍光一人所干,霍光和霍成君都知道这些花的存在,这些事情也许和孟珏没有关系,可孟珏如何知道这些花的?他为什么要骗三月?他怎么可能不认识狐套?不知道野葛的真名?如果他心中无鬼,他为什么…

丫鬟捧着香炉进来,本来面有笑容,可看到云歌的脸色,再被云歌几近疯狂的视线一扫,笑容一下就全没了,嗫嚅着说:“夫人早上受惊了,奴婢想着薰香安神,特意烧了一炉,夫人若不喜欢,奴婢这就拿出去。”

云歌闻到香的味道,模糊地想着此香中有栀子和幽芷,性寒,隐隐间,一道电光闪过,脑袋里轰然一声巨响,身子向后倒去。丫鬟忙去扶她,哭着叫:“夫人!夫人!奴婢去请太医。”

云歌眼前的黑影淡了,渐渐地幻成了血红。一瞬后,她强撑着坐了起来,虚弱地吩咐:“去叫于安过来。”

于安匆匆过来,看到云歌的样子,眼睛立即湿了。跪在她榻前说道:“姑娘,你再这么糟蹋自己,老奴不如一死了之,反正地下也无颜见皇上。”

这是于安第一次在云歌面前提起刘弗陵的死,云歌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又立即抹去:“于安,帮我做一件事情,不能让这府里的任何人知道。你帮我去药店配一种香。”

于安凝神细听。

云歌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地说:“款冬、幽芷、薏苡、梅冰、竹沥、栀子…”想了好一会儿,又犹豫着加上,“山夜兰、天南星、枫香脂。”

于安答应着去了。云歌躺在榻上,全身冰凉、脑内一片空白,是与不是,等于安回来后,就能全部知道了。

很久后,于安才回来,说道:“这香很难做,跑了好几个药铺都说做不了,我没有办法了,就跑到张太医那里,他现在正好开了个小药堂。他亲手帮我配了香,还说,如果不着急用,最好能给他三天时间,现在时间太赶,药效只怕不好。”

云歌闭着眼睛说:“把香燃上。”

于安重新拿了个熏炉出来,熟练麻利地将香放进了炉子。一会儿后,青烟袅袅而上,他深嗅了嗅,迟疑地说:“这香气闻着好熟悉!好像是…姑娘好似曾用过,这似乎是孟公子当年为姑娘配制的香。”

回头想向云歌求证,却看到云歌脸色泛青,人已昏厥过去。他几步冲到榻旁,扶起云歌,去掐她的人中,云歌胸中的一口气终于缓了过来,旧疾却被牵引而出,剧烈地咳嗽起来。无论于安如何给她顺气都没有用,咳得越来越重,嘴角慢慢地沁出了血丝。于安不敢再迟疑,扬声叫人,想吩咐她们立即去请孟珏。

云歌拽着他的胳膊,一边咳嗽,一边一字字地说:“不许找他!他是我们的仇人!我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他之前!”

于安忙又喝退丫头,匆匆拿了杯水,让云歌漱口:“我的命是孟公子护下,否则今上虽不敢明杀我,悄无声息地暗杀掉我却不难。富裕,还有姑娘…”

云歌将一截药草含进口中,压制住肺部的剧痛:“我的医术不好,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用的毒,反正他肯定是想出了法子,将剧毒的药物变作了隐性的毒,让你们没有办法试出来,然后再用这个香做药引子,激发了陵哥哥体内的毒。这香可以清肺热、理气机,却寒气凝聚,正好解释了张太医一直想不通的‘寒气大来’,‘心病生焉’,是我…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云歌猛地抽手去扇自己,于安被云歌所说的话惊得呆住,反应慢了,阻止时,云歌已经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自己脸上,于安忙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仍挣扎着想打自己。

于安哭起来:“姑娘!姑娘!”

云歌一连串的咳嗽中,一口心血吐出,力气尽失,人瘫软在榻上,双眼空洞,直直地看着虚空,面色如死灰,唇周却是紫绀色。

于安看她不咳嗽了,不知道是好是坏,哭着说:“要不然,我们现在就搬出这里,先去张太医那里,让他给你看一下病。”

云歌唇角抽了抽,低声说:“我要留在这里。于安,我的书架后藏着一卷画,你去拿过来。”

于安依言将画轴拿出来,打开后,看到白绢上绘制了好多种花草,一眼看去都是毒药。

“左下角,画着一株藤蔓样的植物。”

“嗯,看到了。”于安一面答应着,一面去看旁边的注释:钩吻,性剧毒,味辛苦…

“我们今天早上去过的山上,溪水旁长了不少这样的植物,你去拔一些株回

来。”

于安看着云歌,迟疑地说:“你现在这个样子…”

云歌灰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我这就给自己开方子治病,你放心,我会很好很好。”

孟珏回到府中时,天色已经全黑。不知道霍光怎么想的,突然和他走得极其近,似乎一切远征羌族的事情都要和他商量一下。许平君有孕在身,前段时间又开了两个大的绣坊,专门招募征夫的家眷,忙得连儿子都顾不上,太子殿下似乎变成了他的儿子,日日跟在他身边出出进进。不过,虽然忙碌,他的心情倒是难得的平和,因为知道每日进门的时候,都有个人在自己身边。虽然,他还在她紧闭的门窗之外,但是,和十几年前比,状况已经好多了。那个时候,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至少现在她知道他,她还为了救他不惜孤身犯险。所以,他充满信心地等着她打开心门的那一日,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他都不在乎,反正他有一生的时间去等待,只要她在那里。

刚推开门,就察觉屋里有人,他沉声问:“谁?”

“是我!”

云歌点亮了灯,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笑了:“你怎么一个人坐在黑屋子里?”看清楚她,几步就走了过来,“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云歌若无其事地说:“下午的时候旧疾有些犯了,不过已经没事了。”

孟珏虽然明知道云歌会拒绝,仍然忍不住地说:“我帮你看一下。”

不想云歌浅浅一笑,应道:“好啊!等你用过饭后,就帮我看一下吧!”

孟珏愣住,云歌跟着他学医,受的是义父的恩惠,她一直不肯接受他的半丝好意,今日竟…一个惊讶未完,另一个更大的惊讶又来。

“你用过饭了吗?”

“还没。”

“我很久没有做过菜了,也不知道味道如何,不过,你也吃不出味道来,所以就看看菜式,填填肚子吧!”

孟珏只觉得如同做梦,不能置信地盯着云歌:“云歌,你…”

云歌抿着唇,似笑似嗔:“你若不肯吃拉倒!”说完,就要起身走人,孟珏忙去拽她:“不,不,我肯吃!我肯吃!我肯吃…”一连说了三遍还不够,还想继续说。

云歌打断了他,抽出手,低着头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去换衣服吧!我很快就来,等你换好衣服,我们就用饭。”

孟珏太过欣喜,什么都顾不上,立即去屋里换衣服。一面想着,云歌还不知道他的味觉已经恢复,他相信自己也能品出她菜里的心思,待会儿他要一道道菜仔细品尝,然后将每一道菜的滋味、菜名都告诉她,也算是给她的一个惊喜。

云歌将所有的菜都放在了食盒里,看着最后的一道汤,却好一会儿都没有动。

守在门口的于安见状,走到她身旁小声说:“姑娘,孟珏的武功不如我,我去一剑给他个了断就可以了,你何必如此自苦…”

云歌脸上有缥缈的微笑,幽幽地说:“钩吻,会让人呼吸困难,然后心脏慢慢地停止跳动,你能想象人的心一点一点地停止跳动吗?人会很痛、很痛,‘痛不欲生’就是形容这种痛苦。陵哥哥却忍受过无数次。我要看着孟珏慢慢地、痛苦地死去,他是自作孽,不可活,我是从犯,也该自惩。你知道吗?我贴在陵哥哥胸口,亲耳听到他的心跳一点点,一点点…”她眼中有泪珠滚来滚去,她猛地深吸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小截钩吻,放进了汤里,然后提起了瓦罐,“你回去收拾包裹,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于安面色惨白,想要劝她,却知道如果能劝,早就劝住了。只能目送着她一手

提着食盒,一手提着瓦罐,独自一人走进了黑暗的夜色。

孟珏脱下官服后,犹豫着不知道该选哪件衣服,左看右看了半晌,忽然自嘲地笑出来。笑声中,闭着眼睛,随手一抽,抽出来的衣服竟是放在最底下的一件,是当年在甘泉山上,深夜背云歌去看瀑布时穿过的袍子。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他几次想扔掉,却又都没扔,只是越放越深,最后藏在了最底下。他拿着袍子,怔忡了好一会儿,穿上了它,淡笑着想,反正她也不会认出来的。

换好衣服,擦了把脸,坐到案前静等。

安静的夜里,只觉得心跳得快,外面忽然起风了,窗户被吹得噼啪作响,他忙起身去关窗户。夏日的天多变,回来时,还觉得天空澄净,星多云少,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看不到一颗星星,青黑的天上堆着一层又一层的厚云,好似就连着屋檐。

孟珏正担心,就看到云歌两手提着东西,行走在风里,裙裾、头发都被风吹得凌乱。

他跑出去接她,刚到她身边,天上一个惊雷炸响,云歌身子猛地一个哆嗦,手中的瓦罐松脱,砸向地上,他忙弯身一捞,将瓦罐接住,另一只手握住云歌的手,跑了起来,进屋后,他去关门:“看样子,要有场大雨了。”一转身,看见云歌仍提着食盒立在那里,正呆呆地盯着他的手。摇曳的烛光将她的身影勾勒得模糊不清,他刚想细看,她侧头看着他一笑,将瓦罐从他手中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到案头:“这是汤,一会儿再喝,先吃菜吧!”

她把食盒打开,笑着说:“孟公子请坐,在下要上菜了。”

孟珏笑起来,坐到案前,先对她作了一揖道谢。

云歌将四道菜摆好,微笑着说:“你一边吃,我可以一边告诉你每道菜的味道,这道菜是用…”

孟珏笑着阻止了她:“是吃菜品味,而非吃菜听味,让我自己慢慢吃,慢慢想吧!”

云歌淡淡一笑,随他去了。自己低头吃了两Vl五色杂饭,却食不知味,只得放下了筷子。

孟珏看着桌上的菜肴,琢磨着该先吃哪一盘。一眼看去,似乎十分分明,云歌的四道菜,展示了四个季节,春夏秋冬,按照四时节气去用就可以了。可是…一瞬后,他拿定了主意,举筷去夹一片片冰晶状的雪花,此菜堆叠错落有致,形如梅花。

云歌看到他的动作,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撑着下巴没有说话。

冰凉爽口中透着若有若无的甜,梅花的香在口中化开,清雅甘洌。这盘菜虽然是雪花,隐的却是报春的梅花。

初相逢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一切都若有若无,淡香中却自有一番浓郁。孟珏想到乞丐打扮的男孩,绿裙曳地的少女,昔日的顽皮古怪、明眸笑语、蹙眉嗔目、飞扬明媚都从眼前掠过,不禁淡淡地笑开。

吃了几口后,又去夹一碗半透明的桃花鳜鱼。桃花、流水、鳜鱼,都是春天的景色,可云歌最后用了桃胶调味,桃胶是桃树上分泌出的胶体,如同桃树流出的眼泪,所以民间也叫“桃泪”,而且这些桃花全是零星的花瓣,并非完整的花,应是暗喻落花纷纷,泪眼送春,所以此菜虽是春景,打的却是夏季。

鳜鱼的味道很鲜美,再配以桃花的香气,更是味足香浓。恰如两人正好的时候,月夜中,他背她去看瀑布;月光虹前,他第一次对她敞开了心扉;山顶上,他绾住她的发,许下了此生此世的誓言,那时的她和他应该都是浓香中欲醉的人。

第三道菜,荼藤炖小羊肉,乳白色的汤上,星星点点粉红的茶蔗,煞是漂亮。看到荼縻,会很容易猜到夏季,不过荼藤花虽然开在夏季,却是夏季最后的一朵花,它谢时,秋天就已经要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羊肉一人口,先前的满口浓香一下就变了味道,竟是难言的辛辣。孟珏脸上的笑僵了一僵,不动声色地将羊肉咽下,去夹最后一盘菜。

最后一盘菜是菊花醉紫蟹,菊花是秋风中的花,紫蟹也正是金秋时节最好的食物,但是依照前面三盘菜,类推到此,孟珏已经可以肯定,这盘菜是秋景冬象。果然,揭开紫蟹壳,里面压根就没有蟹肉,用的是剁碎的河虾混以猪肉填在螃蟹壳里。似乎暗讽着,不是吃蟹的季节,也就别想着吃蟹了。

孟珏要鼓一鼓勇气,才敢去夹菜,刚入口,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想立即吐掉,可他仍然微笑着,如同品尝着最甘美的佳肴,将菜细细咀嚼后吞了进去,不但吞了,他还又夹了一口菜,又经历着一轮痛苦,胃里翻江倒海,苦不堪言。心也在苦不堪言中慢慢地沉了下去。云歌用了天下最苦的几味药草熬煮虾肉和猪肉,如果是恨,那么一定是汇集了天下最苦的恨。

“觉得如何?”

她的眉眼中似是盈盈的笑意,起先太过开心,没有仔细看,现在才看清楚,那笑容下深藏的恨。

也许因为绝望,他麻木地笑着:“很好。”

她提过了瓦罐,盛了一碗汤,还很温柔地吹了吹,等凉一些了,才端给他:“这是最后一道菜,用了很特殊的材料熬制的汤,你尝尝。”

他接过,轻轻地抿了下,舌尖刚碰到汤,一股异样的辛苦就直冲脑门,钩吻!原来如此!老天竟然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她终是知道了,到这一步,他和她之间,一切都无可挽回!

他抬头看向云歌,云歌抿着唇,盈盈地笑着。两人之间,眼波交会,似是缠绵不舍,也似是不死不休。

他觉得自己好似置身于大漠,一轮酷日炙烤着天地,四周是看不见尽头的黄沙,而他已经在这片荒漠中跋涉了一生,却看不到任何能走出荒漠的希望,浓重的疲惫厌倦袭来。他看着她笑了,一面笑着,一面大大地喝了一口汤。

云歌看到他吞下汤的同时,脸色刷地惨白。她自己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变化,仍然强撑着,坐得好似姿态惬意,微笑地凝视着他。

他也微笑着凝视着她,一口一口地喝着汤,当喝完最后一口,他轻声唤道:“云歌,你坐过来,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云歌煞白着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如同失魂的人一般,坐在了他的身边。

“云歌,我待会儿就要去睡觉了。你带着于安离开长安,回家去。霍光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想了,刘询会替你报仇,你只需等着看就行了,他出手一定狠过你千百倍。至于刘询…”他细看着云歌的神情,看她没什么反应,心里舒了口气,“如果有一天…反正你只要记住,刘询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会有人去‘惩罚’他所做的一切。一时间,我给你解释不清楚,但是,我向你保证,刘询让你承受的一切,日后他也会点滴不落地承受。”

云歌的眼睛里有蒙蒙的水汽,孟珏笑看着案上的菜肴,说道:“这几句话,我想说了很久,却一直不敢说。云歌,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的故事虽然感人,但伯牙为子期裂琴绝弦并不值得称道。琴音是心音,我想伯牙第一次弹琴时,只是为自己的心而奏,子期若真是伯牙的知音,肯定希望他的心能继续在高山流水间,而非终身不再弹琴。在刘弗陵心中,你的菜绝不仅仅只是用来愉悦他的口腹!你应该继续去做好吃的菜,不要忘记了你做菜的本心!”

云歌的一串眼泪掉落,孟珏想轻轻抚摸一下她的头,手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笑着起身,挣扎着向室内走去:“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刘…”他的步子一软,就要栽向地上,他忙靠到了墙上。

他扶着墙,大喘着气,慢慢地向前走着:“刘弗陵即使知道今日的一切,他也不会希望你去为他报仇。他只希望你能过得好,杀人…能让他活过来吗?能让你快乐一点吗?每害一个人,你的痛苦就会越重!云歌,你不是个会恨人的人,刘弗陵也不是,所以离开,带着他一块儿离开!仇恨是个沼泽,越用力只是越沉沦,不要…不要…”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说完,“…再纠缠!”

屋子外面,几声惊雷,将痴痴呆呆的云歌炸醒。她猛地跳了起来,眼中含着恐惧地望着孟珏。

孟珏手抓着珠帘,想要掀开帘子进里屋,却身子摇晃,他尽力去稳住身子,但没有成功,咔嚓几声,他拽着的珠帘全部断裂。在叮叮咚咚的玉珠坠地声音中,他跌在了地上,再爬不起来。

脸色越来越青紫,胸膛急剧地起伏,四肢开始向一块儿抽搐痉挛,云歌跑到他面前,对着他吼:“是我下的毒,是我下的毒!”

孟珏想笑,却笑不出来,肌肉已经都不听他的命令,他哆嗦着说:“我…我知道。”

“你该恨我,我也要恨你!听到没有,你要恨我,我也要恨你!”

孟珏的眼中全是悲伤,还有无尽的自嘲。云歌,如果恨也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么你就恨吧!

胸痛欲裂,好似下一瞬,他就会在疼痛中炸裂。耳朵开始轰鸣,眼前开始发黑,就在意识昏迷的一刹那,他仍想努力地再看她一眼。

“云歌,离开!”

伴随着最后的叹息,他的眼睛终于无力地闭上。

云歌的身子软软地跪向地上。

于安在竹轩里越等越怕,为什么云歌还没有回来?万一孟珏发现云歌想杀他呢?他会不会反向云歌下毒手?最后实在再等不下去,不顾云歌吩咐,赶了过来,听到云歌的吼叫声,立即推开了门,发现无声无息躺在地上的孟珏和满脸悲伤绝望跪在地上的云歌。

他冲上前去,抱起云歌,想带她走,却发现她整个身子都在抖,她双眼的瞳光涣散,整个人已在崩溃边缘,嘴里喃喃地说:“他死了,他死了,他也死了…”

在这一刻,于安清晰无比地明白,这世上有一种人永远不会杀戮,而云歌就恰好是这样的人。如果说刘弗陵的死是她心灵上最沉重的负荷,那么杀死害死了刘弗陵的人并不能让云歌的负荷减轻,反而会让负荷越来越重。如果孟珏现在死了,云歌这一辈子也就完了,她会永远背负着这个噩梦般的枷锁,直到她背负不动,无力地倒下。

于安伸手去探查了一下孟珏的脉搏,抓住云歌喝问:“解药!给我解药!”

云歌痴痴傻傻地看着他,于安用了几分内力,用力摇着云歌:“孟珏还没死!解药,快点给我解药!”

云歌的瞳孔猛然间有了焦点,紧紧地盯着于安。

于安大声地吼着:“他还没死!”

云歌的手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株开着白色小花的植物,想喂给孟珏,可在手碰到孟珏身体的一刹那,她又突然收回了手。他害死了陵哥哥呀!我是个懦夫!我竟然连报仇的勇气都没有!

她将那株药草扔到孟珏身上,却又完全不能原谅自己,一步步地后退着,蓦地长长悲鸣了一声,就向外跑去。

闪电中,几声雷怒,铺天盖地的大雨倾泻而下,云歌在大雨中歪歪斜斜地跑远了。

于安想追她,却又不得不先照顾孟珏。他扶起孟珏,先用内力帮他把毒压住,看着白色的小花,十分不解,这不是他摘回来的钩吻上攀附的一株植物吗?当时没多想,就顺手一块儿带回来了。突然间,灵光一现,明白过来,世间万物莫不相生相克,此物既然长在钩吻的旁边,那么应该就是钩吻的解药。

忙把孟珏的嘴掐开,将草药挤烂,把药汁滴到了孟珏的嘴里。随着药汁入腹,孟珏的呼吸渐渐正常,神识也恢复过来。

于安把整株药草塞进他嘴里,立即扔开了他,无比憎厌地说:“吃下去。”说完就跑进了大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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