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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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他唇角笑意盎然隐现,道:“不是替姑娘撑伞,而是被个小姑娘用点燃的香在那油纸伞面上戳了数个洞眼,故而撑不得,最后只得狼狈冒雨回家,淋得第二日喷嚏连连。”

我一时怔然,忽觉着有些耳熟,未待细想,涌泉寺大方丈已领了数人迎面上来,将我二人谈话打断。

我被方丈安置于主寺观音阁中,裴衍祯则住于对面回龙阁内,展越及护卫轮夜守护

涌泉寺建构极其独特,整个寺院依山傍势,建于山峰的领处,行家称之为“燕窝穴”,使得寺院主体藏而不露,所以,香客无论是步行抑或是乘坐撵车,皆看不到寺院,即使进了山门仍见不到规模宏大的寺庙主体,素有“进山不见寺,入寺不见山”之说。

入夜时分,雨势非但不见收敛,反有愈演愈烈滂沱压境之势,雨水落地汇集如泉,涌动冲刷着山后巨石,颠簸激荡如鼓声隆隆,闻之叫人心神不宁。

我坐在佛堂内抄颂经文,雕花木窗半遮半掩,窗外时不时打过一道闪子,照得堂内雪亮如白昼,我蘸下一笔饱墨,提笔正抄录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观”字还未书完,听得窗外扑棱棱一声响,我手中一震,一杆紫毫自手上滑脱,浓黑的墨迹污浊了半张薛涛笺。

窗沿上飞落的灰鸽转了转纤细的脖颈,抖落一身雨水,准确地寻见我的所在,扑扇着翅膀飞上我的肩头,我熟稔地解下格子腿上的腊封,放在烛火上化开,一条细长的蝇头小楷映入眼帘。。。

将鸽子放归雨幕,我握着纸条于窗前久立,直至那点灰黑没入夜色再无处寻觅,方才转身将门外侍从叫了进来,“去回龙阁将王爷请来,就说我待他一道诵念经文。”

“是。”侍从领命而去。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听得廊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于门外戛然而止,我的心随之提起,下一刻木门吱呀一声轻响,“妙儿,你唤我?”

来人进门后将门扉掩住,因不熟悉山寺之中厢房又不能视,遂只走了两步便停于屋子当中。若是以往,我定已上前搀扶他,此刻,我却站于案几后,一言不发。

但见他轻轻抬眉,出尘清俊的脸上略带询问之色,下一刻,自屏风后步出一人,锦袍华贵玉带生辉,只那常年含笑的面孔此刻看来却含冷冽讥诮,束发玉冠上尚带雨珠。

“是在下想请王爷喝茶。”

裴衍祯脸色一沉,瞬时之间一排银针便已精准射向宋席远所在,却被宋席远折扇一挥悉数挡去。

“王爷果然不太好请。”宋席远扇面一收,不慌不忙。

“妙儿在哪里?”裴衍祯再次开口,面上无丝毫畏惧神色。

宋席远看向我,似乎示意我噤声,我抚了抚手上墨渍,答道:“这儿 。”宋席远眉头畔,似有极不赞同之色,我却固执再次开口:“我自然在抄《 金刚经》。”裴衍祯听声辨位素来极准,方才射向宋席远的银针便是铁证,此刻,我已出声,他若发暗器伤我我定闪避不开。

弹指一挥的时间,却几乎令人窒息,瞬间,但见裴衍祯面色苍凉近乎透明,似一下便清楚了来龙去脉,薄唇抿成一线,手中却未有动作。而宋席远一个转头示意眼神,屏风后便蹿出一个影子般的高手挡于我身前并大力伸手将我推开。

下一刻,听得裴衍祯凄然自嘲一笑道:“《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若我没记错,《金刚经》最后应是这句。果然,一切皆如梦幻泡影。朝露易逝电龙难捕。。。妙儿,是吗?”

我不答,眨眼宋席远已经趁他走神瞬间,移至他身后,一把折扇绕过后颈抵住裴衍祯的喉头。

“王爷!”展越破门而入,下一刻却被两个从旁潜出的黑衣影卫用剑架住了脖子。展越手指一动,未来得及动作,便听宋席远道:“展侍卫不必费力,涌泉寺含于山颔之中,山门外驻扎的侍卫便是有千里眼亦看不见此间信号烟雾。”转头又在装衍祯耳边悠悠然道:王爷果然权控八方,一枚小小寿山田黄非但可调令御林军无数,连邻国军队亦能相助。宋某佩服。”

裴衍祯不答言,仅将一双眼眸直直“投视”于我面上,长久恍若地老天荒,“妙儿,这便是你对我的报复?”

我扬起头与他对视,漠然道:“不全是,我不过是想帮席远罢了。”

窗外风大雨疾,夜风透过窗户缝隙挣入室内,发出呜呜悲鸣,秋声萧瑟中那双如泉清透的眼瞬间干涸,似命门被一击而中,凄楚伤痛遍布其间,我别开眼.听他了悟一笑,惨淡道:“原来… … ”

下一刻,宋席远手起扇落,拍过裴衍祯肩颈处,瞬间昏迷过去的摄政王立刻被藏身于屏风后的影卫带了下去。展越被刀剑架出屋前回头狠狠怒瞪了我一眼。

屋内仅余我和宋席远二人,耿耿烛火将尽,夜色重归寂寥,仿若什么都未发生过,唯听得窗外残荷断秋雨,残漏声催秋风急.,

“妙妙,这是我方才来时从外面放生池里顺手割来的,你尝尝鲜。”宋席远从袖兜里掏出个湿淋淋犹带雨渍的莲篷递给我。

我接过,拨了一颗莲子放入口中,一股甘苦生涩自舌尖化开,传遍周身,苦得我肩头一颤近乎要打出个激灵。

“不好吃吗?”宋席远亦伸手拨了一颗丢进嘴里,下一刻眉毛都纠在了一块。

“席远,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宋席远看了我一眼,嘴角一弯,笑得忱伤自嘲,“自不会忘。”

我望着窗外断弦雨帘陷入太虚,回神之时才惊觉一只手已被宋席远握入手心,“妙妙,可还有转圜之地?”

我缓缓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你知道的。”

但见他低头笑了笑,“是啊,自你洛阳那夜答应助我起,便再无转圜,是吗?”末了,长长叹出一口气,“前夫,毕竟,终究只能是前… …夫”

冉次抬头,又是满面不羁华彩风流色,他一把摇开折扇转过身步出房门,一步三摇,口中吊儿郎当唱道:“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斯文多情焉两全?啧啧,小娘子秋波转,临去了,斜着香肩,只将花笑拈… ”

不知行了多远,隐约背对着我高举起双手合抱一拱,“妙妙,谢了。”一句言谢没入倾泻雨声之中无处可寻。

我闭上眼,轻轻一笑,周遭如入虚无镜…或抄或诛…今日,我终是替沈家替自己报了这四字之仇,却为何毫无丁点雀跃欣喜之感?

裴衍祯临昏迷前的一眼犹在眼前,刻骨悲戚,寂静苍茫。

宋席远分明已走远,那西厢小曲却似谶语缭绕观音阁内…

“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 空着我透骨相思病缠,怎当她临去秋波那一转!休道是小生,便是铁石人,也意惹情牵… ”

第五十二章 CHAPTER52 策反人?鹤哥计?

初十日,大吉,诸事皆宜,更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一代风流财主江南豪富宋席远策反功成,登位天下第一人。几年内,国中两易其主,举国上下无不惊诧,上至望族名门世家下至街尾卖鱼阿公,人人皆议此事,来去八卦论议流言蜚语。

经商之人得出的结论是:不想当皇帝的老板不是好老板。

世家名门得出的结论是:不想当皇帝的公子不是好公子。

扬州城当地人得出的结论是:不想当皇帝的扬州人不是本地人。

伙夫贩子三教九流得出的结论最为精辟:不想当皇帝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最后之结果,无非是盖棺定论佐证了一句十字谶言——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月余后,圣旨下,将三年前兵变后掌权却又离奇并未登基为帝的摄政王——裴衍祯,外放于洛阳城,封中州王,有生之年不得踏足京城。

明眼人一看便知,虽说封王,实则幽禁。只是,无人不疑惑为何只是幽禁并未斩诛,然而这名利场的权谋争斗内幕又岂能为民间百姓所揣度,不过皆是宫闱秘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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