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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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事人却全然不知。

  凌晨两点,当整座城市都是陷入沉睡,南庭打开盛远时的微博页面,在那些“最牛机长”“爱你啊偶像”“曾经我也有过飞行梦”等类似表白的留言中,默默把那组低空通场的照片,另存了。南庭很感谢航空摄影师抓拍下那个歪机身的动作,她的目光许久不离,像是能透过照片,看见那人专注地驾驶飞机的样子——有多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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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盛远时到公司时,接到一份空管中心的邀请,那边希望中南集 tuan 派出几位飞行员,协助他们完成一次管制的模拟机训练。主持完飞行部的会议,盛远时驱车去机场。

  站在G市机场的空管指挥塔下,盛远时笑自己心太急。

  其实他本没必要亲自来,只要交代下去,由飞行部根据排班协调飞行员即可,以至于空管站团委林姓主任听闻南程航空的总飞行师来了,简直受宠若惊,对盛远时更是热情有加,“谢谢盛总对我们空管工作的支持。”

  盛远时和他握手,语气平和谦逊,“有机会让飞行员了解管制的工作流程,也是一种促进交流,免得一有延误就有人误解,以为管制乱指挥。”

  飞行员是天之骄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到了天上,他们却不能像鸟一样随意飞,而是要绝对服从管制的指挥,这就造成了双方诸多的磨擦。所以一直以来,飞行员与管制的关系都是处于“不激化,但也不融洽”这种“相爱相杀”的尴尬状态。

  林主任对这种扎心的误解当然不陌生,他几不可闻地叹气,“一个指令关乎几百条生命,管制们就算把所有天上地下的飞机都按住不飞不降,也不会乱发指令的。盛总,您试想一下,一个扇面同时有八架飞机,一个小时进出港三十五架飞机,平均不到两秒钟就要给出一句指令,是多么大的指挥压力。”

  盛远时也知道管制的准入门槛高,拿到执照后,还要一至两年的见习,通过跟班和放单考核后才能独立指挥,业务差的,也许好多年都不放单,导致管制人员缺口很大。这在民航业蓬勃发展的当下,对于空管系统确保运行安全其实是非常不利的,所以,出于对飞行安全的考虑,他愿意给予协助,“需要我的飞行员做什么,您请讲。”

  林主任感激不尽,“这次管制的等级评定,除了要进行正常的口试和笔试外,模拟机的训练想走出模拟装置室……”

  听完林主任的说明,盛远时承诺会按时委派飞行员到场协助他们进行模拟训练,同时,他提出,“能否请团委在适当的时机下安排一次类似于‘走进空管’的活动,让我们的飞行员也有机会走上塔台,走近管制,体验他们指挥飞机的压力与乐趣?”

  林主任眼睛一亮,“当然可以,彼此间多些了解,也有利我们更好的服务于飞行员嘛。”

  盛远时起身告辞,“那后续就辛苦林主任了。”

  “一切对飞行安全有利的工作,我们都责无旁贷。”随后林主任发出邀请,“如果盛总时间方便,我现在就带您上顶楼转转?”

  盛远时确实有上去的冲动,毕竟,是这个念头促使他亲自来了塔台,可他还是说:“改天吧,今天就不麻烦林主任了。”然后要了一份此次参加训练的见习管制名单,似乎是想给自己一个缓冲。

  一份名单而已,林主任当然不会捂着不给看,他甚至还指着名单中唯一一位女见习的名字,骄傲地介绍:“和顾总撞名的这个,是历年来见习时间最短,但跟班表现最为突出的,估计放单之后就要往近进阶段培养了,不得了哦。”

  管制分为塔台管制,近进管制,区域管制,每个阶段的管制都有相应负责的区域和高度。据盛远时所知,空管学院空中交通管制专业毕业的人,可以去塔台,也可以做区调,但不能直接成为近进。倒不是管制职业分三六九等,而是管制的人事筛选过程就是这样,塔台和区调未必能成为进近,但近进一定是在塔台或是区调工作过的。因为塔台只负责飞机起降的那一两分钟,近进却要持续和一架飞机通话达十分钟之久,而且近进负责的空域,飞机不仅是来回穿的,塔台和区调给多少,他们也必须接收多少,不能拒绝,因此导致,无论是工作强度,还是指挥压力,都是其他管制无法比的。

  进近管制的难度业内公认。所以直到现在,很多机场的进近管制室都和G市一样,没有女管制。

  竟然是G市机场第一位女近进的候选人!

  竟然和顾南亭的名字同音。

  可是——

  南庭——这个名字于盛远时,是全然陌生的。

  分不清是失望多一点,还是其他莫名的情绪更多一点。

  盛远时看看模拟机训练的时间,发现那天自己是有飞行任务的。回公司的路上,他给程潇打电话,“我没记错的话,20号你应该不飞,要是没有特殊安排,带队去塔台配合那边进行一次模拟训练。”

  程潇一听是去塔台,第一时间想到南庭,她立即答应,“没问题,交给我。”

  对于她的爽快,盛远时倒是有几分意外,毕竟,他已经习惯了程潇和自己抬杠的画风,“这么痛快,不会临时放我鸽子吧?”

  程潇故意说:“我说是的话,盛总是准备临阵换将吗,那可是兵家之大忌。”

  盛远时一笑,“无论犯了多大的忌讳,相信顾总都能扭转乾坤,再说,和空管中心搞好关系这种事,也该大BOSS出面,你觉得呢?”

  程潇咬着牙,违心地表扬他:“盛总考虑事情就是全面。”

  盛远时眼中有细碎笑意,“我一直觉得自己在智商上,赢过很多人。”

  作者有话要说:

  ◆

  作者,“我觉得在不要脸方面,盛总,你也赢过很多人。”

  终于敢大胆地告诉你们:“明天再不相遇,你们就打死我。”

 

第8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7

  深夜,喧闹的城市终于在渐熄的万家灯火中宣布,到了世界都该沉睡的时间了。唯有千米之上的空中航路繁忙依旧。九十九米高的塔台顶层指挥室没有开灯,南庭和所有坚守在席位前的管制们一样,大脑飞快地运算着飞行信息,为进出港的机组发布飞行指令。

  夜的寂静就这样被飞机的轰鸣声所取代,直到放飞最后一个离港航班,直到归航的航班越来越少,直到机场空着的停机位一个个被占满,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接下来的时间里,进港的大多是货机,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大林过来接班时,南庭尚无睡意,可要不是应子铭想在考试前给她锻炼的机会,她身为见习,是不能够值夜班的,所以她老老实实地从席位上下来了。之后,南庭没有直接回休息室,而是先去给应子铭倒热水,结果等她回来时,应子铭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外套随意地搭在身上。南庭就没打扰,她关了灯,轻轻地退了出去,端着那杯热水,站在走廊的窗前,看着刚刚着陆的那架航空器,机翼上闪亮的信号灯和划过夜空的流星,直到天际亮起微光。

  清晨交班完毕,大林叹气,“再这么熬下去,同学家的孩子都该叫我伯伯了。”

  同为应子铭的徒弟,两人比较熟,南庭开他玩笑,“虽然眼袋有点垂,面色有点黄,好在还没出现脱发的现象,现在就开始担心会不会有点杞人忧天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见南庭还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大林不禁感慨,“到底是年轻,同样都是值大夜班,你哥我快散架了,你还活蹦乱跳的。”

  南庭说:“我是见习嘛,有师父在身后‘撑腰’,没什么压力的。”

  “拉倒吧,师父睡得都快打呼噜了。哎……”后脑被人不轻不重地打了下,回头见应子铭站在身后,大林马上改口说:“师父我知道您装睡呢,目的在于培养如花独立工作的心理。不过这个方法太老套,都被我们识破了。”

  应子铭板脸训他:“你见习那会别说打个盹儿,厕所我都不敢去,可想而知你和小南的差距。”

  大林被批评了也不生气,“多少年了,咱们塔台才出了如花一个能飞升上神的人,我等小仙当然是没法比的。”

  “你这小仙修炼的时间可是够长的,胡子都快长出来了。”应子铭打击完他,又纠正,“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给小南取绰号!”

  大林没有辩驳,只说:“等如花参加完这次的模拟训练,人就曝光了,这个绰号也保护不了她了。”说着又像大哥一样拍拍南庭的肩膀,安慰道:“不过没事,塔台这么多爷们儿,还怕护不住你这一枝花吗?”

  应子铭当然知道大家叫南庭“如花”不是讽刺的意思,除了夸她漂亮,也是在用“如花”这个接地气的绰号,帮她挡掉那些特意来塔台打听她的飞行员们。毕竟,整个空管站,除地面管制外,上席位的管制只有她一位女性,难免引起那些在波道中和她有所接触的飞行员关注,尤其南庭的声音还很特别。

  想到这些,应子铭笑了,“这种抵御外敌的招数,倒也高明,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说着他看向大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可我们指挥塔这么多单身汉,也没见谁近水楼台啊。”

  大林也是一脸惋惜之情,“要不说他们完蛋呢,一个个的只敢远观,不敢下手,要是我再年轻十岁,保证出手,大不了就是被拒绝嘛,又不是没有被拒绝过。”

  应子铭皱眉,“你年轻十岁倒是风华正茂,可那样的话小南才十二三,尚未成年,你冒然出手的话,好像有罪吧。”

  呃……师父你这么较真,让徒弟情何以堪?大林哑口无言。

  南庭也憋不住笑了,玩笑道:“大林哥,嫂子喊你回家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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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南庭休息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带睡不着晨跑,在家看书和做饭。看的书有专业性很强的民航无线电陆空通话,也有辅助性质的外语类工具书,还有那些在别人眼中有些不着边际的心理学,总之很杂。至于做饭,原本一个人的饭并不好做,好在她有睡不着,即便有剩下的,也可以做成便当,带到单位作为午餐,经济又健康。

  桑桎评价她:“越来越有生活气息了。”

  “其实是提前进入了老龄化。”南庭边盛汤边说:“一天好对付,随便叫个外卖就行,一周也没问题,反正外卖品类丰富,可要对付一辈子就比较难了,而且只有照顾好自己才能养睡不着,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桑桎恍然大悟,“搞了半天你学做饭是为了睡不着?”

  “总要给自己个动力嘛,难不成为你?”南庭喝了口汤,“我明天参加模拟机训练,通过的话就能参加后续的放单考试了。”

  “笔试通过了?”见她点头,桑桎又问:“见习有一年了吧,重来一次,还选民航吗?”

  “别说重来不可能,即便能,也不见得有比现在更好的选择。”南庭埋头喝汤,半晌才自我鼓励似地说了句:“没有错误的选择,只看你选择后做了什么。”

  “据说民航空管系统评定的一级管制员还没有一位女性。”桑桎如兄长般摸摸她的头,“没准你是第一个。”

  南庭听笑了:“通过放单考试我才是五级管制员,一个刚刚合格的菜鸟,距离一级管制是万水千山之隔,说得我都以为自己具备成为女英雄的潜力了。”

  桑桎以玩笑的口吻说:“你不是已经披荆斩棘地走在成为女英雄的路上了吗?”

  南庭垂眸,“我不想做什么女英雄,我只求别在睡梦中被惊险空难吓醒。”

  桑桎敛笑,双眼如夜幕般深沉,“我很矛盾,作为朋友,对于你的选择我该无条件支持鼓励,而我之前一直也是这样说服自己的。但正因为是朋友,我并不愿意你从事压力那么大的工作。三个月前你师父就推荐你参加评定考试,但你放弃了。你很清楚那不是一场普通的考试,那是生命的战场,不能犯错,不能失败,不能重来。那不是一个女孩子该承受的,尤其夜班是常态这种工作模式,让我对你的健康状况非常担忧。南庭你坦白告诉我,你失眠是不是越来越严重?”

  对他,南庭无意遮掩,实话实说:“我只要睡着就作梦,梦见一些我觉得既陌生又熟悉的场景,醒来后感觉比不睡还累,又无法把梦中那些细碎的画面拼凑完整。”见他脸上浮现担忧的神情,她又无所谓地说:“睡得少反而让我比别人多出很多时间学习和看书,否则我也不可能成为见习时间最短的管制,这可多亏了失眠呢。”

  桑桎的语气就不太好了,“可我根据你上周的阅读量和你值班的时间计算得出,你几乎没有睡眠的时间。为什么失眠到这个地步,都不告诉我?”

  “原来你刚才和我聊那些是为了在这堵我。”南庭竟然还笑得出来,“老桑你能别活得那么有规矩吗?”

  桑桎的解释是:“我是医生,严谨是我的特质。”

  “可我不是你的病患。”南庭抬眸,直视他的眼睛,“我目前的健康状况很好,那份体检报告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不让我吃安眠药,是你作为医生给我的建议。”像是猜到桑桎要说什么,她紧接着说:“别让我去你那接受催眠。”

  桑桎毫不松懈地劝说:“那也许是能帮你找到失眠根源的唯一办法。”

  南庭当即反驳:“那哪里是治疗,根本就是窥探个人隐私。”

  桑桎立即听出她的话外音,“你有不想我知道的心事?”

  南庭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她从不撒谎,沉默既默认。

  午后的阳光温暖地照进来,映在南庭不动声色的脸上,桑桎忽然没办法以平静的姿态面对她无意间袒露出的情感,他连饭都没有吃完,就以有事为由走了。

  南庭的心情忽然有些不好,她看着睡不着,“有的时候我也会羡慕你,睡得那么香。”

  然而,当朝阳冉冉升起,她又会放下那些低落,精神饱满地开始一天的生活。走进塔台,一路都有人和她说:“如花加油。”她就也给自己加油——南庭,你行的!

  模拟训练定在上午九点开始,和飞行员的人机对话相比,管制的模拟机训练则是人与人的对话,一个管制,对面坐35个人,一个小时之内和这些人“吵架”,大脑高速决策,指令一个接一个,遇到外航,还要瞬间切换成英文。所以,经历过这一个小时之后,正常点的人都恨不得做个哑巴。

  至于为什么是35个人,则是局方规定:一个扇面同时有八架航空器,一个小时进出港三十五架,这就要求,一个管制,一个小时内,负责三十五架航空器的起降,平均不到两分钟一架,万一遇上个延误,航班量积压,一个小时需要指挥一百多个航班,基本上每秒钟都在发指令。

  为了适应这种高效的工作模式,空管中心才打破了以往关门教学的传统,选择走出模拟装置室,也不再安排自己人扮演飞行员的角色进行模拟机训练,而是请三十五位真机长到场,同时起降,力求给见习营造一个最接近于真实的战场。

  此次参加训练考核的见习共有四位,南庭是下午场的最后一个,当她走进来,原本喧闹的训练室瞬间安静,所有飞行员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连负责监考的管制主任们都感觉到了那些视线的灼热,南庭却面色如常地站在众人面前,躬身行了个礼,才在位置上坐下,开始调适设备。

  当她说:“准备完毕。”那如空谷幽兰般,让人倍感舒服的嗓音瞬间征服了在场的男人们,模拟室里顿时涌起了一阵骚动,除了窃窃私语声,突然有人说了句,“是如花?!”显然是在波道中和南庭相遇过,记得她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取的这么个名字?而她竟然接受了!程潇坐在一众男飞行员中,觉得这群男人和给南庭取绰号的人都太Low了。不过,她看着对面穿着比校服还丑的工装,却依然美得浓墨重彩的她二老公,程潇还是能够理解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们的,毕竟,在这个美颜相机横行的年代,有个素颜的真美人站在面前,是多赏心悦目的一件事。

  越看越觉得南庭和盛远时配一脸!程潇立即发微信问那位:“真的不考虑下我的新朋友?”堪称史上“最执着媒婆”。

  盛远时应该是在忙,没有回复。

  整点时,应子铭宣布训练开始,结果那些在天空上叱诧风云的飞行员们却像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一样,沉浸在议论如花的氛围里,无法自拔。

  南庭等了片刻,见没人说话,她自己先开场:“中南1686,请报告你的意图。”说话的同时,把目光投向了程潇。

  还知道找她救场。程潇笑着接过话,“G市塔台,中南1686,机上有位女乘客下腹剧痛,怀疑是阑尾炎,到达时请为病人安排急救援助。”

  南庭向她点头表示感谢,“中南1686,G市塔台,情况已了解,我们马上通知医疗部门,医生和救护车会在客机坪等候你们。”

  飞行员这才进入状态。程潇以为他们在领略了“如花”的颜值后,会像自己一样对南庭温柔以待,结果为了争取和南庭对话的机会,飞行员们竟像记者一样,连珠炮似的一个接着一个通报情况,完全忘了一个扇区同时只能有八架航空器的规定,高峰时已经达到十五个人同时要指令的状态。

  南庭几乎没有停顿的时候,不停地询问机组意图,一句接着一句地给出飞行指令,程潇甚至怀疑她哪里来的时间思考,她也尝试去记八位飞行员的意图,却发现根本不能。一向对口条和记忆力有自信的程潇,在这一刻给南庭跪了。

  见同仁们失心疯似的,毫不怜香惜玉,程潇看准时机高声插了一句,“G市塔台,中南1686,襟翼卡阻,请求等待程序,检查襟翼将花费一些时间。”

  所谓的等待程序,就是要求无线电静默。南庭明白程潇是在给自己争取休息的时间,她淡定地回复完程潇后,对所有守听的飞行员宣布:“北边有特情,全体注意,无线电静默,MAYDAY。”

  程潇在这时伏低身体,小声对中南和南程的飞行员说:“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许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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