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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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简被看得发毛,忍不住开口:“你在看什么?”

殷逐离答得老实:“昨儿个有个不认识的送了我这两包东西,我不知道能不能吃。现在端看先生安好与否。”

何简气得鼻子都歪了:“你、你!!”他恨恨地站起身,“我算是狗拿耗子闲操心了我!”

殷逐离叼了片牛肉,还直叹没有酒。何简不由顿住脚步:“殷逐离,你曾经毫无保留地相信过唐隐,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们?”

殷逐离叼了个蜜枣,语声似也沾了蜜:“因为如果今天来的人是唐隐,他首先会问我冷不冷、饿不饿,这些天过得好不好。”她转头去看何简,唇际笑意不敛,“他不会问我薜承义进入帝都之后,又当如何。”

何简语塞,这个人不管做什么,对或错,言语上总占着三分理。殷逐离舔了舔手上的糖,语态悠闲:“所以这天上地下只有一个唐隐,唯一的一个。”

次日,贤妃薜藏诗领着宫人前来抚慰殷逐离,送了她好些被褥、棉衣。殷逐离有些意外的是她竟然也带了曲凌钰、张齐氏前来。那时候曲凌钰的身材已经开始显了,孩子不知道是四个月还是五个月。

看见殷逐离,她垂着头没有说话,手却紧紧握成拳。殷逐离甚至没有让她坐下,当然也没有让她行礼,在这一方冷宫之中,她第一次端着后宫之主的架子:“你即已怀有皇子,便当慎而重之。这样风雪天气,就不要出来了。”

曲凌钰点头,薜藏诗却只是笑:“听闻姐姐和凌钰妹妹有些过节,此时一看,姐姐倒是关心着妹妹嘛。”

殷逐离挥手:“薜藏诗,我不是你姐姐,你也不是我妹妹。惠妃与我有恩还是有怨,是我们个人的事。我这个皇后在这里,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我对宫里这套虚与委蛇最是厌烦,也没工夫和你玩什么争宠的心思,你日后不必过来了。”

薜藏诗满肚子话未说出口,她听薜承义提过殷逐离,言语中对这个女人极是忌惮。但她不屑,这后位她即将到手,这个女人连成为她的绊脚石都不配。她本是计划让殷逐离“不巧”撞翻曲凌钰,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掉这个皇子比较重要。可殷逐离不接招,她眸色几转,复又笑道:“姐姐果然快人快言,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殷逐离仍是冷哼,却对曲凌钰道:“要么你再陪我坐一阵?”

曲凌钰不蠢,她知道薜藏诗来意不善。这个孩子不是沈庭蛟的,可是薜藏诗不知道。当下她只是点头,薜藏诗看了她一眼,仪态万方地去了。

殷逐离往火堆里添了两根腐木,就这样静坐了半个时辰,方轻声道:“滚吧。”

曲凌钰双手几度握紧,又松开。殷逐离冷笑:“我若是你,先去找何太后保住你肚子里这根苗。不过何太后想重用薜承义压制傅朝英,你如今……只怕求她无用。”

曲凌钰红了双眼,不共戴天的仇人就在眼前,她唇际都咬出了血,半晌仍是转身出了水萍宫。殷逐离看着她也只是叹气——她如今再无可依,若寻着沈庭蛟,他或许能念旧情。但他是帝王,不可能整日护在她身边。而这后宫之中,各种势力无孔不入,他鞭长莫及。

帝王心,其实护不住任何一人。

果不其然,当日周鹿衔过来送饭,仍然同殷逐离闲聊,言及惠妃的孩子掉了。说是向薜藏诗请安的时候在雪地里跪了一下,竟然就染了风寒,当晚就流掉了。他前些日子得了殷逐离的两个镯子,但他好赌,有了钱赌得更是大,不多时就又两手空空了。这些日子正巴结着殷逐离。

殷逐离也不亏待他,以木碳写了个条子交给他:“去千顷富贵坊找勾钱,他会支给你银子,别赌了。讨个宫女,收个养子,好好过日子。”

周鹿衔搓着手,殷逐离好像是从穷人堆里长大的一样,同他没什么隔阂,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像是自己的兄长,在她面前倒是多了几分随性。

他拿了那条子,临走时又回身:“娘娘,奴才瞅着吧……”

殷逐离不耐烦地打断他:“去去去,奴才什么奴才,老子现在过得不如你呢!”

周鹿衔也收了那份拘泥:“我说啊,大当家可也得小心些。我瞅着那位贤妃娘娘……可不是个善茬。”

殷逐离斜睨他:“你不会在饭菜里下毒吧?”

周鹿衔赶紧摇头:“那哪成啊!”

殷逐离勾着他的肩,在他耳边低声道:“她若让你下毒,什么都不必做,只须提前告诉我一声,自有你的好处。”

周鹿衔只当她要抓住这位贤妃娘娘的短处,重回正宫,也赶紧点头:“那是自然,自然。”

下午朝喜又过来了一趟,给殷逐离送了些棉衣,虽然陈旧,倒也能御寒。他来过几次,也自在了些。一进门就赶着替殷逐离铺床,然后又搜了她的衣裳去洗。殷逐离拦他,他倒振振有词:“我娘说让我帮您的,她说您是贵人,干不了这些事。”

殷逐离不屑:“几件破衣服,我就不信我对付不了。”

朝喜一笑:“您从小到大,没洗过衣裳吧?富贵城生意那么大,肯定有许多人伺侯着您。”

殷逐离在他旁边蹲下,看他熟练地捣衣服:“你今年多大?读过书么?”

朝喜脸蛋冻得通红,眼睛却特别亮,他真的太年轻,笑起来满是朝气蓬勃:“年底就十四了,我没钱读书,但是以前在墙外听过私塾先生教学。”

殷逐离点头:“家里孩子多吧?怎的就入宫了?”

朝喜将盆挪远些,免得水溅到她身上:“我们一共兄弟姐妹八个,娘说我入了宫就不用卖八弟了。”

殷逐离十分不理解,这个孩子非常阳光,可是他已经不能再算是个男孩儿:“你入宫当差每月多少钱?”

朝喜咧着嘴:“每月有一吊钱,我自己在宫里,花不了什么。我想再赚些,让八弟上学。”

殷逐离伸手去掳他额前的发丝,许久才叹气:“就为了一年十几两银子,不够广陵止息一片树叶……妈的,什么世道。”

朝喜倒不觉得,他年纪虽小,却已有些大人态:“您哪知道我们的难处啊。世道不太平,前些年刚打完了战,好不容易盼着好过些,又起内乱。其实这些人打来打去,最终受苦的也还是……嘿嘿,您不知道饿,说了您也不明白的。”

殷逐离站起身,懒懒地倚着已被蛀得千疮百孔的木柱,突然她开口:“回去告诉你娘,他们说我是奸妃……说不是也不是,说是……也是。反正,不算冤枉。”

曲凌钰小产之后,贤妃薜藏诗在殿前长跪请罪。沈庭蛟扶起她,仍是拥着她进了昭华殿,对此事再不追究。宫中人个个都是有眼色的,无不巴结她,她成为了后宫实际上的主人。

一月,天气更为寒冷。殷逐离待在水萍宫已逾十日。这宫里连她最爱的白玉棋也没带来,她有些懊悔——这个教训教育后世皇后,入宫第一件要事,不是铲除异己,更不是邀宠于皇上、太后。

最要紧的事,是好好修葺冷宫,改善冷宫伙食……

她正感叹百密一疏,那边却有人进来。雪夜无月,长靴踩在冰面,吱嘎作响。她抬头看过去,之间沈庭蛟踏雪行来,仍表情都似被冻住,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殷逐离放下首宗拨火用的朽木条,面色含笑:“九爷也来越像个帝王了。”

沈庭蛟冷哼,自进得屋内,里面只有一张陋榻,一张座椅,他在榻上坐下来,见殷逐离站着半天不动,忍不住出声:“插!”

殷逐离摊手:“没有。”

沈庭蛟只坐在榻上,再不言语。嗅到他身上酒气,殷逐离始出外寻了干净的雪,以屋中陶罐盛好,架在火盆上。她坐在火盆旁边,见他足上靴子都沾湿了,不免又起身替他脱靴。

他不知道在外面晃了多久,质地绝佳的鹿皮靴子竟然都进了水,鲜嫩的脚趾俱泡得发白。殷逐离将他的靴子放在火盆旁边烘烤,再回身将他的双脚捂在怀里,语带薄责:“大冷的天,你就别乱跑了。回去又要生病!”

一双脚捂在她胸前,隔着里衣单薄的衣料,渐渐地有了知觉。沈庭蛟看了她一阵,冷不防一脚将她仰面踹倒。殷逐离大骂一声,爬起来就要揍他。见他双目通红,不自觉地又收了拳头:“干吗?你要哭啊?”她倒是乐了。

沈庭蛟再次狠狠地踹她,每一下都用尽全力:“你不过就是欺我爱你,你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不过就是为了让我爱上你!”

踹了十余脚,他犹不解恨。他赤着足,踹过去也不痛。殷逐离见他累了方握住他的足踝,话却不痛不痒。

“地上凉,去被子里捂着,我烤干鞋子给你。”

那一瞬间,沈庭蛟想扑过去掐死她,但又觉得应该掐个半死,然后再炮烙、凌迟、生煎……熊熊怒火之后是瞬间的无力,他恨自己不争气,这种女人,就应该砍断手足、拔舌挖目,放在床上一辈子任由自己摆布。

可是没有了手,殷逐离再也不会帮他暖脚;没有了足,殷逐离再也不能带他骑马;没有了舌,她再也不会说那些混账话……没有了任何一样,殷逐离,都不再是殷逐离了。

这才是她最后的底牌,他想放声大哭,又想仰天大笑,最终他只是垂首站在她面前,明明是居高临下,占尽了上风,却如同一个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笑柄。

“我恨你殷逐离,我恨你。”

那一晚他穿了一身淡金色的便装,袖口领角滚着长白山獭狐毛,雍容无匹。这么赤足一站,又多了三分风情,端丽绝世。殷逐离就这么仰望他,思路清晰、神色从容:“九爷,这天下很多人很多事,您都可以恨,但您不能恨我。若不是我,以何太后在宫中的艰难困苦,您到现在还在寄人篱下地过活。若不是我,就算您有一个傅朝英这样的爹,您也登不上这九五至尊之位。若不是我,您的旧情人到现在还是您皇嫂。就连这次册封薜藏诗,为您赢得薜承义这个最大助力的人,也是我。”

她倾身去翻弄那鹿皮靴,翻个面再继续烘烤:“陛下,逐离是个商人,一向只能计算得失。我依附于您,花费钱粮无数,不过就是为了报十多年前的那场杀母之仇。这般算来,您无付出、无努力,如今若是连这点感情都觉得不值得,陛下,这场交易,您是不是将所获都看得太廉价了呢?”

沈庭蛟微怔,他恨,那些感情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变成了帐本上一笔笔清晰的数据,全部都是可计算的投入支出,爱或恨都可以忽略不计。

“你说得对,我一直就是在托你的福、沾你的光。你要的不过就是依附于你而存在的傀儡玩偶!我真傻,怎么会对一个把自己当玩偶的人付出感情!”

殷逐离细致地将两只鹿皮靴都换面烘烤,语仍带笑:“陛下,你我这般境地谈感情,不会太可笑了吗?先不提我对您,就单说您对我吧。您甫一登基,立曲凌钰为妃,削殷家扶斐家,宫中我同何太后不和,同曲凌钰有杀兄弑父之仇,傅朝英视我为绊脚石,朝中保皇党恨不能置我于死地,宫外斐家与我更是针锋相对。陛下,我已四面楚歌。”

她带着笑,仍以朽木拨着火,火光明灭不定,照得她脸颊绯红,字里行间仍洋溢着暖意:“您陷我于绝境,却说我不过是欺你爱我?”

沈庭蛟摇头:“这都只是暂时的,我需要让斐、殷两家相互平衡,减少旁人对你的忌惮!”

殷逐离仍然显得淡然,火盆上雪水沸滚,她以一方粗瓷杯盛了,递给沈庭蛟暖手,又缓缓道:“好吧,我信您,就算我信您,陛下,您能爱我多久呢?这世间美丽年轻的女子那么多,而殷逐离却只能一天天苍老。何太后和傅朝英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杀兄弑父恋师,这么一个悖伦背德的东西,不值得相信?”

沈庭蛟不回答,这话不止一人对他说过。殷逐离浅笑:“可是陛下您呢?谋朝篡位、欺兄霸嫂,陛下,您说像我们这样的两个人,”她笑出声,十分自嘲,“配谈感情吗?”

沈庭蛟觉得冷,那寒气从毛孔渗透全身,彻心彻肺地冷。是的,何太后包括一众朝臣都不信任殷逐离,可殷逐离又何尝信任过他?他倾身抓紧殷逐离的衣襟,一身戾气,字字咬牙切齿:“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这一辈子你都得呆在我身边,不管你玩什么花样,你休想离开我殷逐离,你休想!你若敢走,我必诛你九族,哪怕大荥国破家亡!”

这番话说得太认真,殷逐离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她声音很轻,像一根鹅毛轻轻搔过耳际:“我在和你讲道理,你不能每次都说不过就耍赖。算了,地上冷,去榻上捂好。”

沈庭蛟捧着粗瓷杯坐在陋榻上,那被子是薜藏诗从昭华殿里拿过来的,她为了做足表面功夫,这被子倒是不错。他双足在地上站了一阵,本已冰凉,这会儿又回复了一丝暖意。

地上殷逐离翻来覆去地烘烤那两只鹿皮靴,背景是火焰熊熊,这让他觉得殷逐离十分温暖,不由得又出言唤她:“你过来。”

殷逐离将靴子略略放远一点,防止被火舌舔到,擦了手行到榻边方道:“怎么了?”

他将瓷杯搁了,双手放进她棉衣里层,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地道:“我想了。”

殷逐离握着他的手揉搓了一阵,终于起身关好房门。

沈庭蛟像是饿了很久一样,有些迫不及待。殷逐离先前没什么兴致,便由得他胡为了。他去扯殷逐离的裤子,殷逐离将锦被拉过来替他盖好,见他解自己衣裳,又低声道:“时间不多,你捡用得着的一亩三分地脱罢。”

沈庭蛟冷哼了一声,将她脱了个精光,自己倒是只褪了长裤。他来得有些粗鲁,殷逐离低哼了一声,也由得他去了。

陋榻吱嘎作响,地上燃着火盆,木柴烧得正旺。他的双手在她胸前游离,先前有些凉,慢慢地开始火热。殷逐离竟然觉得很舒服,她低低地呻吟,沈庭蛟攻势更凶狠了些,她低声唤:“庭蛟。”

开始沈庭蛟不应,后来却也渐渐忍不住,在耳边应和她:“嗯。”垂眸见她脸色如染烟霞,他心中一软,声音更柔,“逐离,我答应只要我在世一天,就护你一天,护殷家一天,后世子孙的事,谁管得了那么多呢?你乖乖的好不好?”

殷逐离攀在他肩头,眸若春水,只笑不语。情-欲-之事,她几度浅尝,但第一次这样酣畅淋漓。她躺在锦被里,久不欲动。沈庭蛟俯在她身上,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半晌她才拍拍沈庭蛟:“该回去了。”

沈庭蛟冷哼一声,又拥着她躺了一阵,始起身开始整衣。殷逐离披了外衣,伺侯他穿靴,他见她衣下风光,不免又生了心思。殷逐离却只是笑:“如此饥渴难耐,你的贤妃都不喂你的吗?”

沈庭蛟仍是冷哼不答,他不喜那女人行事狠毒,每每便称要多与其培养感情,虽在昭华殿留宿,却并不与她同榻。他吃准了那薜藏诗乃大家闺秀,这样的女人不可能主动向男人求欢,是以每每以表面的恩爱周旋。

那薜藏诗果是羞于提及,每日里若有若无的挑逗他也只作不知,册妃这么些日子,竟没能真正近身。思及此处,他更觉得殷逐离没良心,自己没骨气,不由得悻悻地穿了靴,一脸怒容地离了水萍宫。

沈庭蛟这次悄悄过来水萍宫,本已十分小心,但此事仍被别有用心的人给看了去。他一直不肯废除文煦皇后,薛藏诗几度旁敲侧击,他就是不露半点口风。薛承义再度向沈庭蛟施压,沈庭蛟不为所动,然何太后却是再坐不住——如今大荥国力已经非常衰弱,再经不起任何争斗了。

这日下午,她领着侍卫入了水萍宫。当日天晴有风,殷逐离将房中睡榻的木板搬到院中,看书晒太阳。见到何太后她并不起身:“太后,别来无恙吧?”

何太后并不多言,只略一挥手,便有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上得前来,不由分说地架起殷逐离,端了一杯毒酒就灌。

“我靠!”殷逐离一脚踹翻那个侍卫。

何太后冷声道:“殷逐离,本宫知你舌灿莲花,但今日不让你开口,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她正欲命人再灌,突然张青跃墙而入,再次将人踹翻。

何太后心中暗惊——她调集侍卫到此不过顷刻,如何张青就得知了?

正思索间,殷逐离在张青的帮组下已然挣脱了几个侍卫的束缚,她跃上院墙欲逃,望了望墙外张弓搭箭的弓弩手,不由得又苦笑着反转。正欲开口,宫外一阵喧哗,是沈庭蛟领着人到了。

沈庭蛟得到黄公公急报,又惊又怒,忙不迭带人赶了过来。他上前摸摸殷逐离,见她四肢俱全又松了口气:“母后,您这是干什么?”

何太后心中也是惊恼——这些侍卫都是她的心腹,这事是如何走漏风声的?她却不知宫中人脉的重要,大凡事情总是奴才去办的。她一调弓弩手黄公公便得了消息,甚至连她手中的毒药得自何处这些奴才都能够打探得清清楚楚。此时她也无暇多想:“王上,母后在替你做一件你早就应该做的事!既然王上来了,”她向端着毒酒的太监示意,“那么这杯酒,就由王上亲自赐下吧。”

沈庭蛟与何太后对视,何太后是下定决心非除去殷逐离不可,当下逼视沈庭蛟,沉声道:“看来王上始终是顾念着旧情,如此……就请王上先回宫歇息吧。”

她话音刚落,几名侍卫行至沈庭蛟身边,齐声道:“请王上回宫。”

沈庭蛟双拳紧握,如今他是这大荥名义上的君主,可是这大荥政事,他全然无法做主。他侧目相望,殷逐离衣上溅了泥浆,发鬓散乱,但不见丝毫狼狈。她嘴角微挑,眸若春水,盈盈顾盼间,三风风情七分邪魅。

“好。”沈庭蛟开口,连风声都静默,“母后言之有理,殷逐离乃朕的皇后,这杯酒,就由朕亲手赐下吧。”他左手敛袖,右手执壶,将空杯斟满。殷逐离静静凝望他的手,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五指修长,指尖嫩红如玉,细腻的肌肤下隐隐可见淡青色的脉络。

他举盏望向殷逐离,浅笑中带着深重的自嘲:“你想笑就笑吧,古往今来,青史上可曾有过如朕这般窝囊的帝王?”

殷逐离双手交握,面上笑容暗淡暖阳:“所以我若是你,今日定然不会前来。”

沈庭蛟执杯而立,语声温柔:“所以你不是我。”他抬眸看殷逐离缓步行来,那身百鸟朝凰的宫装耀花了眼,他脸上的笑容,如同未曾着色的画卷,“所以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明白我。”

话落,他举杯遥敬殷逐离,募地仰头,饮下杯中酒。

“庭蛟——”何太后凄厉的喊声响起,太监、侍卫惊慌失措,场面一片混乱。殷逐离奔上前来,一脚踹开抱住沈庭蛟的何太后,伸手点了沈庭蛟胸前的几处大穴,不由分说地伸手掏挖沈庭蛟喉头。

宫中已有人去传御医,沈庭蛟一阵狂呕,他也纳闷——戏台上才子佳人最后的话别无不唯美凄绝,何以到自己和她身上就这般形容狼狈呢?

殷逐离却不管这些,待他吐得只剩下胃中黄液,便从怀里摸了颗解毒的药丸喂他咽下。这药丸是她为防备薛藏诗备下的,不想竟是沈庭蛟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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