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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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英正好洗完澡出来,淑宁忙丢开这件事,陪他吃饭。

这个腊月里,桐英不但没能获得假期,反而比平常更忙些,据说照往年惯例,除夕与新年头三天都要办差,因此淑宁越发珍惜与他相处的时间。除了平日多回娘家或是到简亲王府去消磨时间,等傍晚桐英下差时,一同做马车回府以外,中午她还提前到桐英的衙门附近,陪他一同进午餐。

但每天找饭店吃饭相当不便,外头的食物也不如家里做的好,她便在銮仪卫衙门附近的麻线胡同恁了个小院子,派了一对中年仆役夫妻看守,每天带着处理好的食材过去,亲自动手做好饭菜,让桐英天天都能吃上热食。有时不回娘家或简亲王府,她便索性在小院里做些针线,等桐英一起回家。

也因为减少了社交,又把大多数时间放在桐英身上,淑宁对外头的消息有些迟钝了。桐英某日午饭时说起,她才知道因为皇帝下旨让宗人府查探闲散宗室里精于骑射或贫无生计之人,而在京城的宗室里掀起了一股不小的风波。

桐英一位旧交恰好是处理此事的副手,因此听说了不少内幕。淑宁听着他说起中间发生的趣事,忽然想起了欣然:“欣然的丈夫伊泰,虽说是三等侍卫,但并不在御前当差,跟闲散宗室也差不了多少,不知有没有机会报上去?”

桐英顿了顿,慢慢挟了块蒜香排骨,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家几个兄弟倒在查探的人里。”

淑宁叹道:“虽说他们夫妻日子过得很自在,但每次听欣然的丫环银屏说起他们在惠王府那边受的闲话,便替他们不平。伊泰在他兄弟里头虽说过得还好,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兄弟前程不好,跟他家革爵不无关系,为什么他家里总把其他人的前程都压在他身上呢?”

桐英慢慢的扒着饭,点点头道:“的确,其实伊泰才学不错,虽然骑射功夫差些,但比很多人强了。皇上大概也愿意宗室里多一些他这样的人吧?”

他虽然没露口风,但暗地里托了那位朋友,在上报前惠王府几个儿子的情况时,把原本不在查探范围中的伊泰顺道提了提。皇帝本来对伊泰是有印象地,召来见过后,觉得不错,跟身边地人商量了一下,便给他安排了个差事,道奉天驻守牛庄,任四品的兵备道。

淑宁不知桐英在当中发挥地作用。知道这个消息时,很为欣然高兴,特地到她家里祝贺。可惜欣然全家被接回前惠王府去了。她只得留下贺礼。一直到大年初十那日,才在跟随母亲佟氏到富察家子爵府拜年时,遇到回娘家的欣然。

一见面她便抱怨说:“去了你家几回了,听说你回了惠王府,怎么一直没个信儿给我?”欣然笑着赔礼道:“是我疏忽了。先前为了伊泰升迁外放的事,被府里地长辈、妯娌们缠得不轻。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又要过年了。也就是这两天才清闲些。正想着明儿去看你呢。”

淑宁心中有数,问:“难道他们又要你们做什么事了?”欣然不在意地笑笑:“这也没什么。伊泰的官又不大,去的也不是什么大州大府,他们心知肚明地,不过是以为我们找到什么门路罢了。”

淑宁也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了,笑着对欣然道:“听说是奉天的牛庄?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离盛京很远,似乎是靠海的地方?”

欣然抿着嘴笑了笑:“不是靠海,是靠河的,不过离海边也不远。我从前总听你说起在南边见的海如何如何,吃的鱼虾贝螺怎么怎么美味。如今我也要到海边去了。可要好好尝个清楚。”

淑宁笑了:“你怎么光顾着吃喝了?奉天可是个冷地方,比不得南边暖和。你不是怕冷么?”欣然摆摆手:“在海边能冷到哪里去?何况京城地冬天也够冷了。我倒是听说那边人少地阔,来往都是骑马拉车地。伊泰欢喜得很,说小时候在奉天住过两年,骑马骑得很爽快,等到了任上就要好好重温旧梦呢。”

“这个倒是,我小时候在奉天也骑过马呢。”淑宁说着,不由得回忆起十年前的情形,神色略有些黯然。看看欣然,这位朋友也要离开了,她实在不舍得:“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开春后才走,听说关外雪化得迟,路也不好走,我们打算迟些去,慢慢赶路。”

淑宁点点头,拍拍欣然地手:“出发前跟我说一声,我一定来送你们。这一去,不知多少年才能再见呢。”道关外做武官,很可能会做上好几年,不一定三年一任。

欣然微笑着反握住她的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也不必太难过,总会有相见的一日。闷了就给我写信来,奉天城里不是新开了邮政衙门么?”淑宁笑着应了。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佟氏与富察太太那边说得兴起,又来了几位亲戚家的女眷,便招呼她们过去聊天。

淑宁见到一位据说是富察家侄媳妇地女子,十五六岁年纪,长着圆圆的苹果脸,容貌娇美可人,与真珍相比也毫不逊色,每次腼腆微笑时,右边脸颊便有一个小小的酒窝若隐若现。她言语温柔,性情和顺,举止有礼,在场几位有年纪的妇人都很喜欢她,后来才知道她有个亲妹子嫁进恒郡王府做侧福晋,正正是传说中的润玉姑娘地姐姐福玉。

淑宁在边上悄悄打量着福玉,对这个女孩子倒是挺喜欢地。看得出来,富察家太太喝福玉的婆婆都很喜欢她,后者甚至还在佟氏面前再三夸奖儿媳贤淑孝顺,十分得意。佟氏心知她地用意,只是面带微笑地应和。

离开她家后,佟氏才对女儿道:“瞧富察家大太太的神色,得意得跟什么似的。有什么好炫耀的?若不是他家马龙跟二丫头的婚事不成,她也娶不到这个媳妇。更何况,若不是四丫头糊涂要做贤妻,让五阿哥纳新人,她媳妇的妹子又哪能当上皇子侧福晋啊?”

淑宁笑笑,道:“方才她家马龙来接母亲妻子时,倒是很体贴,还让丫环嘱咐妻子记得要披上斗篷呢。我以往听说他爱美色,还以为他不是什么好家伙,现在看来也没坏到哪里去。”

佟氏笑道:“一次半次哪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不过就算他真爱美色,那个福玉就是美人了。”顿了顿,又道:“这两天只见你过来,桐英还是要当差么?”

淑宁叹了口气,点头道:“我回头要去衙门附近的院子,弟弟们和明哥儿有没有爱吃的糕点?我顺道捎些回来吧。”佟氏道:“给你家小叔子和侄儿买些就得了,上回给买的蜜供,他们只顾着吃,连饭都顾不上了,少宠他们些。”

淑宁笑着应了,送母亲回到男爵府,她便掉转马车,往銮仪卫驶去。

皇帝刚刚宣布了要南巡的旨意,她与桐英都心知肚明,在不久的将来,夫妻俩又要分离了,如今能多相处一刻就多相处一刻。

康熙三十八年二月初三,皇帝上奉皇太后,连同一、三、五、七、八、十三、十四等数位皇子,以及陈良本等多为大臣,浩浩荡荡地出发南行,开始了第三次南巡的旅程。

桐英再度与淑宁分离,随圣驾离开了京城。淑宁坐着马车,在城外目送圣驾远去,心里已经开始想念桐英了。

二四六、无题

春日,天气越发暖和起来。先后送别了欣然一家与顺宁一家后,淑宁觉得有些懒懒的,父母又已经回了保定,她便窝在家里,集中精力处理家务事。

还只是大白天而已,她坐在贵幻榻上翻着账本,听着窗外的鸟鸣声,闻着淡淡的花香,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春困么?

素馨高高兴兴的走进来,把手中的绣花样子图册其中一页展示给淑宁看,问:“夫人觉得这个花样怎么样?红盖头上绣这个好不好?”

淑宁瞧了瞧,笑道:“好是好的,不过为什么不绣鸳鸯却要绣牡丹呢?”素馨微微红着脸,抿嘴笑道:“喜服上绣的就是花,刚好与这个花样相配。鸳鸯绣被面上就行了。”然后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身走了,惹得其他几个丫环都在掩嘴偷笑。

素馨与尹总管的儿子相恋,本来还一直拖着不肯应承婚事,但上个月她一时口快,答应了嫁给她的“文靖哥”,结果尹文靖怕她反悔,即刻就要父母来向淑宁提亲,尽快办喜事,连等桐英回来都不等了。淑宁也觉得素馨年纪不小了,既然双方情投意合,便在询问了周四林夫妇的意见后,答应了这桩婚事。

事情一定下来,贝子府里就开始忙活了。淑宁送了不少首饰、衣料,周家人帮着置办了家俱和家常用品,尹家整理好新房,素馨与跟她交好的几个丫环便急忙赶制针线活。日子就定在四月,若是桐英回来得早,说不定还能参加呢。

提起素馨的婚事,淑宁免不了要想到另一个大丫头冬青。冬青年纪比素馨还要大些,却一直拒绝别人为她说的亲,问她原因,却只是说不喜欢,不知她到底有什么想法。想到这里,淑宁便招过冬青,小声问她:“素馨已经有了人家,你可有什么打算么?若有喜欢的人,尽管告诉我。”

冬青原本还在笑素馨,这下马上涨红了脸:“姑娘……不……夫人,你怎么好好的说起我来?我、我、我哪有什么喜、喜欢的……”说到后面,声音比蚊子嗡嗡大不了多少。

淑宁眨眨眼,觉得很可疑,正想追问,却被冬青看破意图,象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慌慌张张说了声:“我、我、我去瞧点心蒸好了没有……”便急急走了,把正好进门的素馨吓了一跳。

素馨奇怪的问:“这是怎么了?”然后又走近架子,拿了只针线盒:“差点忘了拿金线。”

淑宁把方才的事告诉她,又问:“冬青是不是有喜欢的人?”素馨却有些犹豫的看着她。支支唔唔的道:“这事还是让她自己告诉你吧。老实说,我真不明白她怎么就看上那人了……”然后不等淑要再问,便也离开了房间。

淑宁心中疑惑更甚。看来冬青真的有喜欢的人,但对方似乎条件不佳,所以素馨不太看好。冬青若是真的想跟那人在一起,迟早会来向她求助,但如果不想提起,她也不会硬逼。淑宁拿定主意,等冬青自己向她开口。

外头有媳妇子说话。檀香出去了一会儿,然后拿着封信进屋对淑宁道:“拒马河庄上来的信。王寅说,今年请了有名的师傅来调理,荷花长势不错,等天气再暖和些,必定开得很好,让爷和夫人有空去住两天呢。”

淑宁被她挑起了兴趣,接过信一读,果然,王寅还提到有京中的官宦人家在附近置产,官府又修筑了河堤,今年拒马河的景色必定更盛往年。他已经叫人做了舟船,若她与桐英前去,还能泛舟河上呢。

淑宁起了兴致,她先前去过拒马河那边几回,地方实在有些荒凉,但山景水色都是极好的。既然有人改善了环境,她就去享受一下好了,可惜桐英不知几时才回来,就算回来,也未必有那么多天的空闲呢。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沮丧。

王寅在信里还提到小澜子的家人已经在庄上安顿下来了,经过大夫诊治,他父亲的腿伤有了好转,只是仍然卧床,他母亲帮着做些针线,弟妹们去捞鱼,日子还过得。他的大弟弟由王寅引荐给顾全生,在顺丰粮行里当个小伙计,也算是有了个前程。

先前由于小澜子与秋云、玲容两个丫头有些不妥,她让人去打探,才发现二女听说小澜子父亲受伤,丢了差事,一家人快过不下去了,便以资助他家为交换,让他帮着创造机会接近桐英,以求上位。淑宁得到消息,迅速安排好了小澜子的家人,又在昌平庄上找了两个年青力壮仍未娶妻的小管事,把秋云和玲容嫁了出去。

虽说那两个青年都是本事不错人品也好的人,但对某些想要出人头地的丫环而言,这样地结局很令人失望吧?剩下的秋宜、铃兰两个,也因此安份了许多。

淑宁叫来菊香,道:“去跟小澜子说一声,拒马河庄上来信了,他家很好,他父亲伤势好转了,大弟弟又找到了差事,给他三天假,让他回新家看看。”菊香听了也为这干弟弟高兴,忙应了去了。

淑宁看着那封信笑了笑,对檀香道:“王寅倒是个有心的,可惜去年为了絮絮表姐和世子福晋生产的事,我把他老婆叫进京来,后面扣儿和关家的她们又跟着生孩子,害得他们夫妻两分离了几个月,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见他们了。”

檀香笑道:“这也没法子,家里有好稳婆,又有大夫守着,难道还在外头另找人去?王家地心里未必不愿意呢,几次洗三,她得地好处快赶上之前两年的份儿了。”

淑宁笑了,又把账本拿出来,挑了些不要紧地与檀香说说,素馨婚后虽仍在她身边服侍,却是要学着做管家媳妇了,檀香还算伶俐,她便挑来当素馨的接班。

一天的时光便在悠悠闲闲中度过了,只是临近傍晚,罗公公拿了张贴子来,对淑宁道:“夫人,是恒郡王府来的贴子,说是他家刘福晋新生的小格格满月,要请几家亲近的女眷吃酒庆祝一番。您瞧着该怎么回话?”

淑宁皱了皱眉头。接过贴子扫了一眼。媛宁明明心里难受,还要摆出一副贤妻的样子,她真的不知该怎么说了。但想到索淖罗氏婆媳巴结贵人的嘴脸,还有媛宁强颜欢笑的模样,她实在不想再见到,便对罗公公道:“照雍王府李福晋地小阿哥满月礼的例,把玉观音坠子改成一对银镯,再添两匣子缸炉,送一份贺礼过去吧。只说我近日身上不爽利。不去了,替我告声罪。”

罗公公应了。又问:“可是派陈家的她们去?”淑宁点点头:“让她们说话机灵点,别在五福晋面前说太多恭喜地话。多夸夸他家大格格。”

她年前与桐英商量过后,从婆子媳妇中选了几个口齿伶俐惯会察言观色嘴巴又甜的人来,专门充当送礼的使者。送礼到别家时,若她不愿亲往,就派她们去。作用虽不大,但至少不会得罪人。眼下看来,效果还行。

虽然淑宁躲开了一次宴会,但过了几天,媛宁却派了大丫环送信给她,请她在某一日去作客。淑宁正奇怪,忽然想起那天似乎是媛宁的生日,连忙应了,又盲目性人置办了一份礼物,到了约定那日,便往恒郡王府去。

因为五阿哥不在家,媛宁不许别人张扬,便没有大肆庆祝,还象平常那样坐卧理事,不过,宫里内务府与某些皇子府都有送礼过来。当淑宁见到她时,她正在向奶子询问大阿哥弘升的饮食,嘱咐得十分仔细,仿佛在对待她自己生的孩子一样。

堂姐妹俩寒喧了一会儿,说了些闲话,不外乎京城宗室与官家女眷中流传的一些小道消息。淑宁边聊边打量媛宁,见她神情还算愉快,气色也不错,似乎已不再为丈夫对自己的态度难过了。淑宁带来的几样糕点,她很高兴的尝了个遍,还讨要起了方子。

正说话间,一个女子掀了帘子进来回话,淑宁瞧着有几分眼熟,定睛一看,却是久不见面的月荷。她如今梳着发髻,穿着水红色的绸缎衣裙,却是妇人装扮,与仆妇们相比,她头上身上的饰物显得贵重了些,但并没有贵妇人的气息。

月荷不知淑宁在场,略怔了怔,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媛宁扫了她一眼,对淑宁道:“三姐姐还记得么?从前大房的丫头月荷,如今改回叫芙蓉了,不过这里的人都叫她马格格,已是我们爷的人。”转头对月荷道:“怎么不见礼?真是没规矩。”月荷咬咬唇,向淑宁行了礼。

淑宁欠身回了个礼,心里早已有了准备,这个心头一向有些高的女孩子,终究还是上位了啊。

月荷是来禀告两项支出的,她似乎在担任媛宁的管家助手。媛宁听完她的话,冷冷的道:“侧福晋那里要什么,只管答应,横竖爷不心疼。至于刘福晋那边,先前已经送了不少好药材去了,足够她吃一个月的。爷不在家,你叫她安份些。”

月荷低头应了,瞄了淑宁这边一眼,便退了下去。媛宁瞧着她消失,转头对淑宁道:“我以前听说了这丫头的事,还以为她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是个傻子。爷就算是看在那人的份上,对她青眼有加,但那人始终是爷心头的一根刺,偏她还以为自己真能出头呢。”

淑宁道:“我早就听说她进了你们府,还是你帮的忙,你怎么会答应的?”

“我一嫁过来,爷就要我收她进府,总不好违了他的意。我看出这丫头是个心高的,就让阿玛帮忙,让她全家投了旗,而且是内务府的包衣旗下。”她嘴角带了几分讥诮,“哪个府里没有包衣出身的庶福晋?她进了府,我可是一直抬举她的,爷也夸我贤良呢。如今她全家都在府里当差,可不正是出人头地了么?我听说她弟弟从小读了不少圣贤书的,还特地调进外书房当小厮呢。”

淑宁哑口无言,轻咳两声,胡乱应和两句,便抱起了大格格。媛宁一说起女儿,脸色就变好了,说了许多趣事,还让奶子抱了女儿来瞧。两人看着小女娃娃在榻上爬来爬去,开心不已。

临近中午,媛宁特意留饭。淑宁听说她娘家人都没来,只送了几样礼,便留下来陪她。媛宁有些欢喜。吩咐厨房做了几道拿手菜来,这是丫鬟却来报说,侧福晋来了。

这位侧福晋瓜尔佳氏润玉,容貌与她姐姐有三四分象,但显得更明艳些,一对桃花眼。眼角略往上翘,别有一番风情。细白皮肤。嫣红小嘴,笑起来时,脸颊上显出两个小酒窝,倒添了一股娇憨之气。虽然早就听说她像婉宁,但看到真人时,却发现她们容貌只是略有相像,唯有笑起来的样子,让人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婉宁,隐隐有一种优越感,只是眉目间还带了些漫不经心与天真。

媛宁对她态度虽是淡淡的,却并不显得冷落,向她介绍淑宁时,只说是娘家三姐姐。润玉嫣然一笑。

随手制止了淑宁向她行礼,道:“早听说过了。今儿得见,果然跟别人不一样。”

不等淑宁谦虚几句,她便径直对媛宁道:“福晋,今儿我来,是有件为难的事想求您。”媛宁眉一挑,询问是何事,她便笑着叫丫环拿了一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盒子来,打开道:“这是我在爷那里瞧见的几样西洋玩具,原以为不打紧,我又喜欢,就讨了来。昨儿个在东宫,我听太子妃说,连他家大阿哥想要,都没讨成,才知道这些东西十分贵重。我好像不该向爷讨的,可他如今不在,我又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拿来给福晋。”她灿烂一笑:“福晋,你先帮我收着吧。”

媛宁拽紧了手帕,深吸一口气,道:“既是爷赏了你的,就收下吧,交给我做什么?这是太后赐的东西,爷爱给谁,别人管不着。”

“真的么?”润玉满脸喜色,“那我就收好了,多谢福晋。”顿了顿,她又稍稍红了脸,不好意思地道:“那个……福晋,前些天宫里赏下来的几样东西,我……我瞧中了那手串,可那是刘姐姐得地,她好想不太高兴……”

媛宁淡淡地道:“没事,她已经答应送你了,我方才已经交代下去,这时候大概已经在你屋里了。你回去瞧瞧吧。”

润玉高高兴兴地在此道谢,又犹豫地道:“我得的那对镯子其实也很好,比那手串还要贵重些呢,我送给刘姐姐作交换,她就不会再怪我了吧?”

媛宁不置可否,几句话把润玉打发了,又回头对淑宁淡淡笑道:“侧福晋年纪还小,隶属不太周全,三姐姐别见怪。”

淑宁笑着说不会,心里替她难受的同时,又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这位侧福晋,似乎并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人物,应该不会对媛宁不利吧?

回到贝子府,尹总管远远迎上来,报告说:“夫人娘家的大奶奶在等您呢,已经等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淑宁有些疑惑,忙进了正屋,一见李氏,便问是怎么了。李氏急道:“二妹妹生病了,病得挺重的,需要十年以上地老参配药。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不知道该到哪里找去,想起你这里有,便来讨了。”

淑宁很是诧异,怎么婉宁忽然就病了呢?忙叫了素馨她们开库房取参,又问李氏:“家里应该还有些,没用上么?”“都用了,用完了才来找妹妹的,吴叔已经拿了银子到外城去买,还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淑宁想了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生病?还要那么多人参?”李氏叹了口气,将事情大略说了一遍。

原来婉宁自得到有限度的出门许可后,除了回娘家和到外租家去,就只有偶尔跑跑寺庙。先前五阿哥家小格格满月,几家女眷聚会,因部分庶福晋也在受邀之列,玉敏便带着李氏、宋氏与婉宁一起去了。本来婉宁应该与秀女出身的庶福晋们坐一桌才是,却不知怎的被安排到侍妾那席去,还与五阿哥地妾月荷坐在一起。

月荷言谈间对婉宁有些讥讽之意,婉宁不服,便与她闹起来,弄湿了半身衣裳。四福晋玉敏与五福晋媛宁知道了,都怪婉宁不懂规矩,当着众人的面斥责。婉宁受了气,听了许多闲话,又受了凉,回家后生气病来,却又牵动了旧伤。结果拖了好些天都没痊愈。玉敏看着不好,便通知她娘家人去照顾。那拉氏如今正守着婉宁,李氏便出来寻药。

李氏道:“我听说她先前病得最重时。苦苦求了雍王爷去瞧她,王爷只说了两句便离开了。丫头们说,当时王爷的眼神冷得跟冰似的,离她足有三尺远。”顿了顿,她又道:“居然到了今天,二妹妹才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才知道后悔!她这辈子算是毁了。我只望她这次是真的懂事了,不要再连累娘家人。”

说着说着,素馨拿了一包参来,还另有一个包袱,是可能用得上的药材。李氏接过,转头对淑宁道:“多谢妹妹了,回头一定重重谢你。你不知道。如今俏云夫妻得王爷恩典,捐了个知县,已经上任去了。二妹妹又降了身份,吃穿用度都不比从前,药也不是什么好药,唯有靠娘家人接济了。只盼这回是最后一次了吧。”说罢匆匆行了礼,走了。

淑宁一直送她出门,叹了口气,重新回到屋里,对这桌面的残茶怔怔发起了呆。

后来男爵府有消息传来,婉宁似乎已经脱离了危险,但病情缠绵。只怕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好起来。淑宁也不再多想了,男爵府已得到允许派人去照顾她,就不必自己多事了。

转眼到了四月,天气越来越热。淑宁收到简亲王府地传信。说是奉天那边来了消息,简亲王自去年冬天开始。便连着生了几次小病,虽然没什么大碍,但身体却差了很多。雅尔江阿与瓜尔佳氏特意请她过去商量,看应该做些什么。淑宁忙收拾一番,坐了马车往简亲王府来。

商量的过程中,瓜尔佳氏与伊尔根觉罗氏一直在打对台,实格不敢说话,阿扎兰听得不耐烦,便道:“吵什么呀?真关心老爷子的话,回去照顾他就是了。”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伊尔根觉罗氏忽然笑了:“说得也是,儿子媳妇孝敬长辈,原始天经地义地,王爷见了孙子,大概也会很高兴吧。”然后便对雅尔江阿道:“爷,不如妾身去吧。”

瓜尔佳氏咬牙切齿地道:“要去也是我去,我才是正经媳妇呢,你算个什么东西?”

淑宁皱皱眉,觉得有些古怪。果然事情很快定下,由瓜尔佳氏带着两个儿子回奉天侍奉公公。但瓜尔佳氏瞧见伊尔根觉罗氏眼里的笑,顿时发觉自己上了当。

雅尔江阿一顶以孝为先地大帽子盖下来,把妻妾二人分开了。淑宁见没什么事了,正要走人,却被伊尔根觉罗氏叫住,笑道:“有一件事,是弟妹家务事,还有弟妹看着该怎么办呢。”

她做了世子侧福晋,身份不比以前,淑宁也要对她礼敬了,但心里仍有些戒慎,便问是什么事。伊尔根觉罗氏很和气地笑着将她请到自己院中,叫出一个年轻女子,对她道:“我屋里地小钰,嫂子是王府的家生子,这是她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姐妹,说是从前二弟屋里侍候地人。自从二弟成家后,这姑娘在老王府里处境凄凉,叫人实在不忍。这回她跟着报信的人一起进地京,看在她从前与二弟那般亲密的份上,弟妹就带着她回府去吧,好歹给个名份。”

淑宁只觉得心里越来越冷,看着那颇有姿色的女子头上梳地妇人发式,脑子里一片空白。伊尔根觉罗氏微笑着喝了口茶,又叫那女子向淑宁见礼。

这时瓜尔佳氏忽然闯了进来,骂道:“贱人!你凭什么要走了我儿子屋里的人?!”

伊尔根觉罗氏忙起身道:“姐姐说地什么事呀?那都是爷的意思,二阿哥身边的人实在不中用,见大阿哥年纪大了,身边人又多,才调走两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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