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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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我们而言,岛田老师的话等同圣旨。

「好啊,务必让我试试看,真期待。」

我竟笑嘻嘻地如此回答。不用提,那天我便展开制作大盘子的特训。

话说,虽然嫌东嫌西的,成形过程也就这么结束了,但陶艺并不仅止于此,还有绘图和上釉的步骤。尤其是绘图部份相对自由,也是各人素养的展现之处。

此时,我动起脑筋,甚么样的设计才会让更多人想拥有?这次我们透过拍片及事前准备中做出的作品,将在银座的画廊展示。

外行人临时抱佛脚特训留下的粗陋成品,打着展览会的名号公开陈列已相当厚脸皮,我还有个更不要脸的企图。那就是,思考如何才能高价卖出。

寻思一周得到的结论,便是:「遇到困难时找猫帮忙。」我决定,把拍摄时制作的大盘,及练习做的茶杯等所有作品,全画上猫。躺着的猫、伸懒腰的猫、游戏的猫……各种姿势我都画了。

不用说,我的目标自然是爱猫人士。身为同类,我深知他们只要是与猫有关的东西都想收藏的心情。

这番苦心之作最后会以多少价钱卖出?我光想就兴奋得睡不着。

至于陶艺题材的小说,目前倒是没有计划。

确认实验不可能执行? 《书的故事》一九九八年六月号昭和五十六年起,有整整五年的时间,我都在某汽车零件制造商从事生产技术的研究。既然会从事那样的工作,大学读的当然是工学院。再讲得明白一点,是电机工程学系。而我之所以进入工学院,则是因为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理科比文科拿手──不如说,我的文科成绩实在没有应考的程度较正确。前些日子,我与七年没见的高中朋友碰面,他正经八百地谈起我的国文成绩:

「无论我考得多烂,看到你的考卷就放心了。」

不巧,他这些话是在我经常去的酒馆说的,小姐们随即出声调侃:

「真的?好逊喔!亏你还能当上作家。」

顿时害我颜面扫地。但他说的是实话,我也无法反驳。

我很怕国文,且讨厌得要命。早就搞不清到底是因为讨厌才怕,还是因为怕才讨厌。相形之下,毕竟对理科较拿手,若问我喜欢或讨厌,比起其他科目,应该算是喜欢吧。

如今回想,当时我并不了解理科,尤其是理化真正的乐趣,毕竟做实验的机会少之又少。理解物理、化学的法则,知道一向感到不可思议的电的性质和化学反应的架构,尽管也很有趣,终究是书桌上的事情,既死板又缺乏实际感受。现下我完全记不得平常上课的内容,却清清楚楚地记得朋友的头发在静电实验中竖起,可见实际动手体验相当重要。

而一进大学,实验就多到令人生厌。我读的大学,每周都要做一次实验,所以天天忙着整理数据数据和写报告。

但是,做这些实验很快乐吗?倒也成了疑问。原因是,绝大多数的情况下,实验题目全是指导教授给的,从实验方法到步骤皆有详细的指示。至于将有怎样的结果,几乎事先都知道答案。若得到预期的结果,代表实验正确执行,反之,则是实验者出了甚么差错。换句话说,进行实验不是为了研究,而是为了训练学生。

无论是小学、国中,还是高中,所做的实验都具有此类性质。石蕊试纸遇到何种物质会变色,早在实验之前就知晓,即使如此,实验依旧很好玩。

然而,学生到二十岁前后,往往会自以为是,对「被迫进行」的实验完全不感兴趣。既然事前知道该得到甚么结果,干脆在实验中调整各项条件,呈现同样的结果就行。因此,即使获得期待的结果,丝毫不会感动,也没有欢喜,只觉得:「啊,做完了。」不过,也有一说认为「那仍是了不起的实验」。大学进行实验最重要目的,在于筛选出优秀的学生。自认在做实验的我们,其实是被实验的对象。岂有此理──笑着响应后,我却不禁认同种种实验多半具有这样的效果。

我在学生时代少有机会体验到实验的喜悦,不料,进公司后,情况大变。每天得不停地做实验,且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全是首度进行,因为谁也不敢说会得出甚么结果。虽然会有所预期,但结果通常不同。遇到此种状况,百分之九十九是预期出错,和学生时代截然不同。学生时代结果若与预期不符,结论一定是实验方法有问题。至于对实验者而言哪种较刺激,就不必多谈了吧。总之,我是在踏入职场后,才体会到实验的乐趣。

话说,拙作《侦探伽俐略》中,陆续发生五种怪异现象,并由一名物理学家逐一解开谜团。

这些怪异现象中,有几种的灵感来自我上班时代从事的研究。和我一起工作的前辈曾随口提及:

「倘使把这个这样做,搞不好能用在推理小说上。」而我真的采用了,那位前辈看到多半会苦笑吧。

其他现象的描写也都有科学根据,只是未经实验证实。应该说,我选的全是现实中不可能实验的现象。并非物质上的不可能,而是道德上的不可能。

由于不可能实验,「假设成功执行后会有此结果」的预期,正是本书的命脉所在。

我就是看准了多半没人会做确认实验啊。

十连败之后 《小说现代》一九九九年八月号

一月十四日 白天,NTT视讯(NTT VISUAL COMMUNICATION)的加田五千雄社长带我前往一家知名鳗鱼店。加田先生是我就读的大学的杰出校友。二月即将在明治纪念馆举行东京同学会,我受邀演讲,所以这次是开会兼吃饭。当然,我穿西装赴会,还打上领带。我提到今晚有直木奖的评选会,加田先生便应道:「这可是大事,你一定很紧张吧。」我虽然附和,但心里想的是:坦白讲,我现在更紧张。

之后,我先回家一趟,傍晚再度前往赤坂的小饭馆,当然衣服也换过了。文艺春秋的单行本责编H田小姐和杂志连载责编B小姐,及漫画杂志的K先生已在店里等候。我们吃着美味的料理,喝着可口的酒,一面等电话,席间谈话满热络的。其实是每个人都刻意想炒热气氛,我也不例外。连不怎么好笑的冷笑话,大伙都硬逼自己笑。不久,电话响起,一听是指名H田小姐接,我就明白落选了。H田小姐回座时,谁都看得出她很沮丧。当然,每个人都很沮丧,但脸上仍挂着窘笑。在这种局面下的窘笑十分有人味,我挺喜欢的。

得奖者一如预期,是宫部小姐。要是在酒馆不巧遇见,对方反倒要费心照顾我的情绪,我们请B小姐设法避免这种情形。「今晚去『月之雫』应该很安全。」B小姐说。于是,我们搭出租车前往那家店。在车上,H田小姐和B小姐老实承认:「其实,我俩同席等发表结果的战绩,已累积到十连败以上。」现下才告诉我又能如何?不过,自出道以来,我也是文学奖落选九连败。三人相加就三十连败。天哪!难怪会把幸运女神吓跑。

※※※

三月五日 我在四谷一家小馆子等候吉川英治文学新人奖的结果。老实说,这是我第五次入围这个奖。除H田小姐,讲谈社的O田编辑和K村编辑也同席。我正想着他们好可怜,得陪我开落选散心会,果不其然,又收到落选通知。我说:「噢,这下就十连败了,我还真行。」O田编辑和K村编辑照例露出窘笑。H田小姐也是一笑,但笑得有气无力。

文艺春秋的S部长和B小姐、O村编辑也来会合,大伙在新大谷饭店的酒吧小酌。以前打橄榄球、长相威武的S部长也垂头丧气。

之后,和直木奖那时一样,又到「月之雫」去。这里的妈妈桑叫留美,和我同乡。我们算是同一个町出身,最奇的是竟然还同一天在东京落脚。我向留美致歉:「不好意思,每次都是以落选作家的身分来。」留美鼓励我:「甚么话,不是还有下次嘛。」虽然没和得奖的山本文绪小姐碰个正着,倒是遇见评选委员北方先生。「我可是推举你的喔!」看他眼神很认真,姑且就相信他吧。

文艺春秋的O村编辑不知是否太过劳心,在店里呼呼大睡。

※※※

五月二十一日 等候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的结果。地点是皇家花园饭店的咖啡厅,依旧和H田小姐一块,总觉得对她不起。其他还有O村编辑、讲谈社的O田编辑、K村编辑和I田编辑。《小说现代》的K田编辑也到场,但大伙都喝咖啡,只有他灌了啤酒又吃三明治,且没等结果发表就先离开。

说起来,每次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我灵机一动,干脆把等候文学奖发表的情形写成小说好了。一提出这点子,众编辑异口同声地表示「感觉不错」,似乎以为我在开玩笑。我决定付诸实行,到时看到别吃惊。

下午五点左右,日本推理作家协会来电,话筒里传出一句「恭喜得奖」。噢,多美妙啊,这句话我可是等了十四年!我和众编辑猛拍纪念照,其他客人都瞪大眼,不晓得发生甚么事。

记者会后,我们前往银座的酒吧「ELLE」,与其他得奖者拍纪念照。中途先离开与责编们去吃寿司,再回到 ELLE。拿我当踏板、发展得愈来愈好的真保裕一先生也赶来。我们紧紧握手,场面感人。我不得不把「要是没这个人,当时某某奖早就属于我」的心情好好藏起。

身为美人,却嫁给折原一(恕我直呼其名)的新津清美小姐也现身。仔细想想,她也是这次短篇部门的入围者。虽然落选,仍来向我道贺,人真好。不但长得美,心也很美。只不过她有个一喝酒就乱说话的坏毛病,还是折原一的老婆。

酒友赤濑川隼先生【注:赤濑川隼(一九三一─),日本小说家,代表作为《白球残映》。】随后也登场,不过这是巧合。我们明明都只是偶尔光顾,却经常在此碰面,实在不可思议。

藤原伊织先生也来了。好一阵子没沾酒的他,挑着评选委员北上次郎先生【注:北上次郎(一九四六─),本名目黑考二,日本评论家。】的毛病,大喝特喝。

之后,我们移师到「月之雫」,终于能让留美瞧瞧我扬眉吐气的模样。相交多年的编辑们纷纷到场,感慨万分地说着:「太好了,真的。」原来我让大家等了这么久啊。

当晚,藤原伊织先生醉得乱七八糟。

※※※

六月二十五日 在东京第一饭店举行颁奖典礼。我带着恋人和爱人,穿着为当天买的西装赴会。花三天三夜背起来的长篇演讲顺利结束,感到心满意足。

读者与作家的规则 《小说新潮》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号由于拙作改编成电影又推出新版,因此今年夏天到秋天,受访的机会很多,也有好几回是一天中接连被采访数次。这样的邀约我都尽全力配合。我是靠卖书吃饭的,而作家这个职业毕竟也是一门生意。我的想法是,既然是作生意,宣传就不能马虎。以前一年还不见得遇上一次杂志专访,怀想当年,心中真是充满感激。

当然,访谈的内容都大同小异,好比「作品被改编为电影心情如何」、「最新作品想描写甚么主题」等。一直回答相同的问题不烦吗?一点也不会。就对方而言,这是他们首度提出的问题,我也因腹中已有答案轻松许多,不必当场苦苦思索。

访谈明显准备不足而离题的情形亦不少,还有好几个人连角色名称都弄错,仍继续访问。即使如此,我也不觉得有甚么不愉快。在对方眼中,我不过是为数众多的访问之一,一点点小失误,当没看见就算了。

但是,并非完全没有令人不愉快的事。我最讨厌有人利用采访之便,破坏读者与作家间的规则,诸如:

「这是我私下想问的,小说的结局真要让XX是○○吗?」「那该怎么解释这两人的关系?」听到此类问题,我都答「这就要由你自己去想了」。当然要自己想。绝大多数的读者都没有直接请教作者的机会,大家都是靠自己想的。依书中字句了解内容不是阅读的规则吗?我也是秉持这样的信念执笔的。

自然,若作品因此遭读者误解,我也毫无怨言。我认为,会招致误解,不是自己的写法不好,就是和那位读者合不来。不时有作家表示「是解读的方式不对」、「不希望被这么解读」,也算另一种违规吧。

吃到撑死! 《小说 SUBARU》二○○○年十一月号X月X日,我和集英社的猴奇奇小姐,即H编辑,约在横滨车站会合。H编辑的神情有点紧张。

「身体状况如何?」我问。

「嗯,我调整过了。」

「有没有吃东西?」

「有的,中午吃了一个面包。」

「是嘛,三点时我也吃了一个小热狗。」

「甚么都不吃反而不好喔。」

「对啊。」

我们走进百货公司的咖啡厅。看过菜单,略加思索后,我点了啤酒。和编辑开会却喝酒,这种事我平常是绝对不会做的。

「我想活化一下胃袋。」我说明理由。原来如此,H编辑点头表示理解。

稍后我们要前往的地方,是横滨元町一家名为「默林」的餐厅。那可不是普通的餐厅,是一人份的套餐会出三十道菜的超级餐厅。

这不是我第一次去「默林」,以前去过两次。头一回的下场很惨,我以为即使号称三十道,一定是一道只有一口,根本没当一回事地大喝啤酒,岂料吃不到一半就阵亡。有了前一回的教训,二度造访便尽量不喝啤酒,可是后半出的菜还是几乎吃不下。剩下的餐厅会让我们打包带走,我记得回家时简直像喝完喜酒一样,两手提满纸袋。

老实讲,我早已决定不要再踏进那家店,饿肚子虽不好受,但过度的饱胀感也是种痛苦。之所以会有第三次,都要怪两个铁齿的人。这两人分别是以《亡国之盾》得一大堆奖的阿褔──褔井晴敏先生,和一九九九年以《八月的马克斯》获乱步奖的游民作家新野刚志先生。

一切的开端,发生在庆祝福井晴敏先生得到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的续摊上。当时我聊起「默林」,但两人一点都不相信「默林」的厉害。

「哪可能出菜出到让每个人都吃不完啊!我倒觉得,只要分配得宜,应该没问题。」阿褔嘴里大嚼特嚼地说。

「我常常饿着肚子流浪,有多少食物就吃多少,剩下饭菜未免太浪费。」游民新野嗤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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