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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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彻纳一早就离开了。旗帜躺在他的椅子上。那是一面镶着铁边的一英尺长的旗,上面绘着嗥叫的狼,脚踏蜷曲的毒蛇,下方是代表社会的镶嵌着星星的金字塔。旗帜一端的钢框固定在五英尺长的橡木旗杆上。如果城堡是我们的家,这面旗就是我们的荣耀。有了它,我们可以将敌人变成我们的奴隶,只需要把它按在他们额头上。那儿会出现一个狼形纹章,直到被另一面旗子碰触为止。奴隶必须服从我们的命令,否则就要以蒙羞者的身份度过余生。

  黎明前的黑暗中,我坐在旗帜对面,吃着阿波罗送来的东西余下的部分。迷雾中传来一声狼嗥,穿过主楼高高的窗口。高挑的安东尼娅第一个来到我身边。她像一座孤高的塔楼,或者一只美丽的金色蜘蛛一样滑进大厅。我不清楚她在人格上更偏向哪一个。我们对视一眼,没有打招呼。她想做学级长。

  接着,慢悠悠走进来的是卡西乌斯和易怒的波拉克斯。波拉克斯抱怨着昨晚上床的时候没有粉种人服侍他。

  “这旗子丑得可怕,你们觉得呢?”安东尼娅不满地说,“他们至少该加上一点颜色。我觉得应该把它涂成红色,代表怒火和鲜血。”

  “不太重。”卡西乌斯抓着旗杆掂了掂,“我以为会是金的。”他欣赏了一会儿黑石头里的金色学级长之手。他也想得到它。“他们给了咱们一张地图。不错。”

  墙上出现了一张新的地图。城堡附近的细节做得非常详尽,其他地方则略为简单,战争的迷雾。卡西乌斯拍拍我的背,也吃了起来。他不知道我昨晚又听到他的哭声了。我和他共享一间新找到的寝室,在主楼的高塔上。其余的人大都睡在主塔里。提图斯和他朋友们占据了矮塔,尽管他们根本填不满屋子里的空位。

  当塞弗罗拽着一头死狼的腿拖进来的时候,分院的大多数人都醒了。狼皮已经剥好,内脏也掏掉了。

  “矮子精搞到食物了!”卡西乌斯文雅地鼓起掌来,“唔。我们需要木柴。你们谁会生火?”塞弗罗会。卡西乌斯露齿笑了起来:“你当然会,矮子精。”

  “你觉得绵羊杀起来太容易?”我问,“你是从哪儿搞到武器的?”

  “我生下来就有。”他的指甲上全是血。

  安东尼娅皱起鼻子:“你这该死的究竟是在哪儿长大的?”

  塞弗罗冲她伸出中指,比了个十字。

  “啊,”安东尼娅嗤之以鼻,“原来是地狱。”

  “我想大家都注意到了,在我们中的某一个攒够当学级长的五分之前,还有不短的一段时间。”等所有人都聚在桌前,卡西乌斯高声宣布,“自然而然地,我想,在确定学级长之前,我们需要一个领袖。”他站起身,迅速从塞弗罗身边跑开,把手放在旗帜边上:“为了有效地行动起来,我们必须迅速得出一致的决定。”

  “你觉得该从你们两个傻瓜里选哪一个?”安东尼娅干巴巴地问道。她的大眼睛从他身上转到我身上,然后转身面向其他人,声音变得像浓稠的糖浆一样甜:“眼下,我们中的哪一个比其他人更适合做领袖?”

  “他们弄到了晚餐……还有早餐。”坐在洛克身边的莉娅温顺地说,指指吃剩下的食物。

  “他们笔直地冲进了一个圈套——”洛克提醒说。

  安东尼娅仿佛洞察一切般地点了点头:“是的,是的。这一点非常明智。鲁莽的举动会给我们带来危害。”

  “——然后打赢了战斗。”洛克把话说完。安东尼娅狠狠瞪了他一眼。

  “用桌腿打赢了拿着真正武器的人,”提图斯表示部分赞同,“但之后他们扔下食物逃了,给了我们食物的是费彻纳。他们本来会把食物丢下,像棕种仆役一样送给敌人。”

  “是的,事情的发展是这样的。”卡西乌斯说。

  提图斯耸耸肩:“我只见你像个精灵种一样逃了。”

  卡西乌斯冷了下来。

  “注意你的措辞,朋友。”

  提图斯举起双手:“我只是在说我观察到的,为什么这么生气呢,小王子?”

  “注意你的措辞,朋友,否则我们交换的就不是意见,而是刀剑了。”卡西乌斯拿起从敌人那里抢到的干草叉,指着提图斯,“听见了吗,提图斯·欧·莱德洛斯?”

  提图斯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看了看我,把我和卡西乌斯划分到了一起。转眼之间,在所有人眼里,卡西乌斯和我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国家。风向转换得如此迅速,这就是政治。我不慌不忙地玩弄着缴获来的小刀。整张桌子的人都盯着那把刀,尤其是塞弗罗。身为红种人,我的这只右手曾采集过一百万吨氦-3矿物,左手则有五十万吨。一个普通低等红种人的灵活性能把这帮黄金种吓住。我把他们弄得头晕眼花。刀子在我灵敏的手指上,像蜂鸟翅膀一样翻飞着。表面上我镇定自若,脑子却在加速运转。

  我们都杀过人了,那些人只是赌注。而眼前的这些人是什么?提图斯已经明确表示过他想杀人。我敢打赌,现在我就能阻止他,把我的刀插进他的脖子。这个念头几乎让我的刀脱手飞出去。从这双手里,我能感受到伊欧的死亡。我能听到朱利安死时那个潮湿的重击声。我无法承受更多鲜血了,尤其是不必要的血。我可以逼退这个大个儿的小子。

  我抬起眼,与他的视线齐平。我冷冷地看着他。他则缓缓露出微笑,带着几不可察的轻蔑。他在挑衅。如果他不移开视线,我就得和他打一架,或者做点别的了。这是狼的做法,我想。

  刀在我手中一圈圈旋转着。提图斯突然大笑起来。他移开了视线。我的心脏跳得没那么快了,我赢了。我恨政治,尤其在周围的人全都自视甚高,想掌握控制权的时候。

  “我当然听见了,卡西乌斯。你离我只有十英尺远。”他咯咯地笑着说。

  提图斯认为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公开挑战卡西乌斯和我,即便他和他的团伙一起上。他看到了我们是怎么对付那帮刻瑞斯小子的。就这样,我们划出了界线。我突然出面,站到了卡西乌斯一边。这打消了提图斯的冲劲。

  “有没有人不希望我们两人中的哪个成为领袖?”我问道。

  “我不希望安东尼娅当头儿。她是个贱人。”塞弗罗说。

  安东尼娅耸了耸肩表示赞同,但骄傲地昂起了头。

  “凯西,你为什么急着给我们找个首领?”她问。

  “没有首领,我们就会按照各自的意愿随意施为,变成一盘散沙。”卡西乌斯说,“这样我们就输定了。”

  “而不是按照你的意思行事。”她温和地笑了笑,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对我不必这样纾尊降贵,安东尼娅。普里安也同意我们需要一个领袖。”

  “谁是普里安?”提图斯笑了起来。他竭力想再次成为关注的焦点。火星上所有的黄金种孩子都认识普里安。提图斯想借此暗示杀了普里安的是自己,而其他人都注意到了。他又有了动力。但我知道,杀死普里安的不是提图斯。他们是不会把他这样的人和普里安分到同一组的。他们只会给他一个孱弱的对手。提图斯不仅是个恃强凌弱的人,还是个说谎者。

  “啊,我知道了。你跟普里安搞过密谋,所以知道该怎么做,是吗,卡西乌斯?你比我们加起来都聪明?”安东尼娅朝桌子扬了扬手,“你觉得没有你的守护,我们就没救了吗?”

  她在诱他入套,还有我。

  “听着,小伙子们,我明白你们想成为领导者,”她接着说,“我非常明白。做领袖是我们的天性。在座的每一位都有杰出的才能,都是天生的领袖。正因为如此,才会有学级长制度。等我们中的某一个得了五分,成为学级长时,领袖就产生了。

  “在那之前,我建议我们暂且保持现状。如果卡西乌斯或戴罗做到了,他们就是领袖。我会对他们言听计从,像粉种一样驯顺,像红种一样盲目。”她向其他人打着手势,“在那之前,我想你们也有机会努力一搏……不管怎样,这将决定你们的未来。”

  她极其聪明地给了我们致命一击。毫无疑问,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个小崽子都认为,在这种安排下,他们取胜的把握会更大一些。他们都巴望着能多一个机会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现在安东尼娅把机会给了他们。接下来会是一场混战,而最后她可能会成为学级长。她绝对是只蜘蛛。

  “看!”莉娅在洛克身边说。

  城堡外传来一阵号角声。

  旗子选在这个时候发起光来。蛇和狼由钢铁变成了闪亮的金黄色。不仅如此,墙上的地图也活了。我们的旗帜在微缩的城堡上飘扬起来,刻瑞斯分院的也是。地图上看不到其他城堡的标志,但未被发现的分院的旗帜在地图上空飘动着。毫无疑问,等我们把周围的土地侦察过之后,它们就会移到各自的位置上去。

  游戏开始了。现在所有人都想当学级长。

  我明白民主制度为什么不合法了。孩子们叫嚷起来,他们觉得挫折极了,迟迟做不出决定,意见莫衷一是。他们提出各种想法。我们得侦查、固防、收集食物、设置陷阱、闪击、突袭、防御、进攻。波拉克斯开始吐口水,提图斯把他打昏了。安东尼娅拂袖而去。塞弗罗出言讥讽提图斯,然后拖着他的狼不知到哪儿去了,也没有生火。情况和我在兰姆达的钻探队时一样,领队请一个小时的病假,一切就都乱套了。我就是因此才知道我能挖掘的。我趁巴罗偷溜出去吸烟的时候跳进钻机,做了我认为最正确的事。现在这群小崽子吵成一团,我决定用和那时一样的方法来处理。

  跟随着我的有卡西乌斯、洛克和莉娅——洛克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尽管卡西乌斯很可能认为是我们跟随着他。我们一致认为,其他人不知道该做什么,因此今天一天他们会什么都做不了。他们会守卫城堡,或者寻找木柴生火,或者在旗子周围缩成一团,怕它长了脚,自己跑掉。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知道我们的敌人是否已经潜入了山中,向我们逼近。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结成了对抗马尔斯分院的联盟。我不知道这该死的游戏该怎么玩。但出于某种原因,我猜不是所有分院都会陷入这样的分裂。我们似乎更倾向于分歧。

  我问卡西乌斯他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有一次,我向一个趾高气扬的白痴,一个奥古斯都家族的花花公子发起了挑战。他对方式讲究极了——紧了紧他的手套,把他漂亮的头发束在脑后,唰地抽出光剑,一举一动,做得和他在阿赫亚的格斗俱乐部里一模一样。”

  “后来呢?”

  “后来我给了他一记勾拳,刺穿了他的膝盖骨,这时他还嗖嗖挥舞着光剑,做着准备动作呢。”他看出莉娅不太认同,“怎么?决斗已经开始了。我狡猾,但不野蛮。并且我赢了。”

  “我感觉你们的想法都是这样的。”我说,“我是说我们。”

  他们没有注意到我失言了。

  他说得有理。在这种状态下,我们的分院无法攻击敌人,而敌人却可以在我们忙着做准备的时候发起攻击,毁掉我在殖民地联合会往上爬的希望。最重要的是情报。我们需要知道,我们的敌人是在北边半公里外的山谷里,还是在南边十五公里外的地方。我们处于游戏地图的一角还是正中?高地上有没有敌人?高地以北呢?

  卡西乌斯和我意见一致,侦查是必需的。

  我们分头行动。卡西乌斯和我向福玻斯塔进发,然后往逆时针方向折过去。刻瑞斯分院的马和战士已经离开低地,向南延伸的高地上到处都是湖泊和山羊。东南方,一座高大的矮人山顶上,我们在南方和东南方看到了大森林的一部分。据我们的判断,那里连一支巨人组成的军队都藏得住,我们无力调查;我们至少要花半天时间才能勉强接近林木线。

  在离我们城堡十公里远的一座小山丘上,我们发现了一座守卫着关口的石砌要塞。要塞已经被风雨侵蚀,里面有一个生锈的救生箱,箱子里有碘酒,食物,一只指南针,绳子,六个杜洛包,一把牙刷,硫磺火柴和简易绷带。我们把东西收在了一个干净的杜洛包里。

  山谷的各种地方都隐藏着补给品。直觉告诉我,旷野里藏着比小小的救生包更有价值的东西。是武器吗?盔甲?技术?他们不会想让我们用棍棒石头或金属武器作战。要是他们不想让我们互相残杀,就得快点把金属物件换成有击昏效果的武器。

  第一天我们都被晒伤了。返回的时候,雾气让我们感觉好受了些。提图斯的团伙增加到了六人,他们打算入侵平原,却无功而返。由于塞弗罗溜得不见踪影,他们杀死了两头山羊,却没有火把羊烧熟。我没有告诉他们我们有火柴。卡西乌斯和我都认为,要是提图斯想当老大,至少要先征服火。而塞弗罗,不管他去了哪儿,肯定也同意这一点。提图斯的手下用金属敲击石头,试图弄出火花来,但城堡里的石头打不出火。学监们太聪明了。

  尽管没有火种,提图斯的手下还是驱赶差一点的学生去找木柴。那天晚上他们都没吃东西。只有洛克和莉娅没挨饿,他们从我们手里分到了一点救生食品。尽管他们是黄金种,我还是喜欢他们。我给我的情感寻找借口,我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建立我自己的小部族。卡西乌斯似乎觉得一个中等女孩——跑得很快的奎茵可以派上用场。但只要对方是个漂亮姑娘,他都会这么想。

  部族在成长,而第一课早已开始。

  安东尼娅和昔皮欧——一个身材矮胖,满头卷发,尖酸讨厌的家伙——交上了朋友。她设法用从城堡里找到的铁铲和斧子武装起了一批人,把他们派去守卫迪亚摩斯塔和福玻斯塔。她或许是个被惯坏的女巫,但至少不愚蠢。然而在提图斯的人趁他们睡觉时偷走了他们的斧子之后,我改变了想法。

  卡西乌斯和我一起侦查。第三天,我们看到远处有烟升起,在东边,离我们约莫二十公里。暮色之中,烟柱像灯塔一样显眼。敌人的侦查小组应该和我们一样出动了。要是我们离得近一些,或者有马匹,一定会去看个究竟。要是有更多人手,我们甚至可以连夜赶去,发动突袭,抢夺奴隶。但那儿太远,我们又没有接应的人。到烟柱那边的路上有许多可供敌人藏身的沟壑和峡谷,中间还有好几公里无遮无挡的平地。我们无法平安走完这段路,尤其是当其他分院有马的情况下。虽然没有告诉卡西乌斯,我的确在害怕。高地是安全的,但出了高地,到处都游荡着精神错乱的少年神祇,而我现在还不想和他们交手。

  遇到其他分院的人很可怕,但更糟的是,家也变得不安全了。和奥克塔维亚·欧·卢耐常说的一样,面对内战,谁都无法继续努力。我们不能放任提图斯太久。他偷了莉娅和奎茵采集的浆果,今早他在奎茵身上试用了战旗,想看看能不能把本院的人变成奴隶,加入他的突袭部队。他失败了。

  “我们得设法让分院团结一致,”在北部高地侦查的时候,卡西乌斯对我说,“在我们的整个后半生里,学院都会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可能永远无法获得地位,永远。”

  “要是我们变成了其他分院的奴隶呢?”我问。

  他满腹忧愁地看着我:“还会有比这更严重的损失吗?”

  搞得好像是我缺乏积极性一样。

  “我想你父亲是他那一届的赢家。他是学级长吗?”我问。他是统帅,也必定是那一年的赢家。

  “是的。我一直知道是他赢了,但在被弄到这里之前,我从不知道会是这么一回事。”

  我们都觉得,要想把分院的人团结起来,必须除掉提图斯。但直接和他对决没有用,游戏开始的第一天,这种可能性就消失了。他的部族变得太大了。

  “我们应该在他睡着时杀了他。”卡西乌斯建议,“我们俩做得到。”

  他的话让我一阵发冷。我们没有做出任何决定,但他的建议提醒了我,我们是两种不同的生物。或者说,我们真的不是同一种生物吗?他的愤怒冰冷而残酷。但我再也没见他流露过愤怒,连对提图斯都没有。他总是带着微笑,在提图斯的手下没有出门搞突袭的时候,挑动他们和他赛跑、摔跤,和我面对敌人时的行为如出一辙。

  大多数人都对我十分警惕,但他们都喜欢卡西乌斯,提图斯的党羽除外。他甚至和奎茵偷偷摸摸地勾搭上了。我喜欢她。她用陷阱杀死了一头鹿,然后编了个故事说是她用牙咬死的。她给我们看了证据——牙缝里的鹿毛,还有鹿脖子上的咬痕。我们以为我们这儿有了一个美貌版的塞弗罗,最后她笑得太厉害,编不下去了,我们才惊觉上了当。卡西乌斯帮她把鹿毛从牙缝里弄出来。我喜欢坦白的说谎者。

  开头几天里,我们的情况越来越糟。因为城堡里没有火,大家依然在挨饿;两个出门洗澡的女孩在我们门口的河边被刻瑞斯分院的骑手抢走后,保持个人卫生也被放在了一边。黄金种的孩子们发现他们精致的毛孔堵塞后长出痘疮,困惑极了。

  “看上去像是被蜜蜂蜇了!”洛克对卡西乌斯和我笑着说道,“或者是一颗遥远的恒星!”

  我装着很惊讶,好像自己还是红种人时从没生过这东西。

  卡西乌斯探过头去观察。“兄弟,这东西——”洛克突然挤破了痘疮,脓液刚好溅在卡西乌斯脸上。后者猛地一缩,干呕起来。奎茵笑得倒在了地上。

  “有时候我很想知道,”等卡西乌斯恢复过来,洛克说,“这一切究竟有何用意?它为什么可以最有效率地检测我们的能力,使我们成为社会的主宰?”

  “你得出结论了吗?”卡西乌斯警惕地问,不愿再靠近他。

  “诗人从来不下结论。”我说。

  洛克轻声笑了:“我和大多数诗人不一样,有时候我能得出结论。这个问题,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快说。”卡西乌斯催促道。

  “别以为我们的大学级长不下命令,我就不会开口。”洛克叹了口气,“他们把我们送到这儿来,因为这个山谷代表了黄金种统治建立之前的状况——一盘散沙,连我们内部都无法团结。他们的目的是让我们体验我们父辈经历过的历程。一步一步地,这个游戏会不断进化,教给我们新的课程。游戏内部会发展出不同的等级。我们将分化成红种、金种、赤铜种。”

  “有粉种吗?”卡西乌斯满怀希望地问。

  “有道理。”我说。

  “哦,那可不太妙,”卡西乌斯笑起来,转动着手指上的狼纹戒指,“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学生父母会暴跳如雷的。说不定提图斯老冲女孩们挤眉弄眼也是因为这个。他大概想要个玩具。说到玩具,他把维克瑟斯派去干吗了?”

  我大笑起来。维克瑟斯算得上是提图斯的跟班里最危险的一个,约莫两小时前,提图斯指挥其他人到福玻斯塔去,利用高度优势侦查平原的情况,准备要对刻瑞斯分院发起突袭。

  “维克瑟斯跟我们一伙的话,对计划是最好的,”我说,“他是提图斯的左膀右臂。”

  洛克没有接我的话茬。

  “我……不太了解粉种。”洛克说。把金种人当粉种役使的念头让他很是不快,“但是……其他的没这么复杂。这是太阳系的缩影。”

  “和抢旗一样,只不过大家都有剑。你记得那个游戏吗。”我回答。我从没玩过这个项目,但马提欧对我的教育,让我迅速地想起这个黄金种儿童在父母的花园里玩的游戏。

  “嗯。”卡西乌斯点点头。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用手指捅了捅洛克的胸口:“我同意。收拾起你那聪明的演说,找个太阳晒不到的地儿藏起来吧。我们两个伟大的头脑已经认定,这是场抢旗游戏。”

  “明白了。”洛克哈哈大笑,“隐喻和各种精妙的言外之意不是谁都懂的。别怕,强壮的朋友们,我会陪在你们身边,在需要智慧的时候给你们引导。打个比方,我可以告诉你们,第一课,是在敌人攻打到家门口之前,让我们学会把四分五裂的分院重新团结起来。”

  “该死的。”我嘟囔道,越过矮墙向外望去。

  “觉得哪儿不对劲?”卡西乌斯问。

  “我感觉游戏刚刚开始。”我指了指下面。

  河谷对面,草原和森林相接的地方,维克瑟斯正拽住一个女孩的头发拖着走。马尔斯分院出现了第一个奴隶。这场面并不让我觉得厌恶,与之相反,我很嫉妒。抓住她的不是我,而是提图斯的手下。这意味着提图斯有了更大的号召力。

  

  第二十三章 分?裂

  

  尽管我们依然睡在同一个屋檐下,短短几天,分院就分裂成了四个小部族。安东尼娅的家族似乎拥有一个相当大的星系旋臂,她把中等学生拉拢了起来——夸夸其谈的人,叫苦连天的人,深思熟虑的人,依赖他人、怯懦畏缩以及玩弄权术的人。

  提图斯的追随者大都是优等或中等学生,体格强健、热衷暴力、跑得快、英勇无畏,典型的智将,野心勃勃的人,还有投机分子。显而易见,都是马尔斯分院会选中的典型。卡珊德拉,一位出类拔萃的钢琴家也加入了他的团体。还有脾气暴躁的波拉克斯和疯疯癫癫的维克瑟斯,后者一想到把金属刺进人的血肉里,就会愉悦得发起抖来。

  如果卡西乌斯和我更懂得权谋,本可以把提图斯的优等生弄到我们这边来。该死,如果我们要他们服从,所有人都会跟随我们的。不管怎样,卡西乌斯和我曾是最强大的,但我们给了提图斯恫吓他们的机会,给了安东尼娅巧言迷惑他们的机会。

  “该死的安东尼娅。”我说。

  卡西乌斯笑了,摇了摇他长满金发的脑袋。我们在高地一路向东,寻找被藏起的物资。我的长腿一分钟内就能轻松跑完一公里的路。

  “哦,你终于开始明白她是怎么样的人了。要是小时候我和她的家族没有一起度过假,我大概也会把她当作一个民主派。但她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她更像独裁者,或者……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更像总统。披着必然性外衣的暴君。”

  “她是泔水桶里的一堆狗屎。”我说。

  “天啊,这话是什么意思?”卡西乌斯放声大笑。

  纳罗叔叔可没教过他这句话。

  “什么?哦。我在约克敦的时候听一个高等红种人这么说过。意思是掉在一杯好酒里的苍蝇。”

  “高等红种人?”卡西乌斯哼了一声,“我的一个保姆是红种人。我知道他们。真奇怪,本应该找棕种人的。我睡觉的时候那女人总给我讲故事。”

  “真好。”我说。

  “我倒是觉得她傲慢又烦人。我跟我妈说过,我想让她闭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因为她老讲什么山谷啊、无聊的爱情故事什么的,结尾都有点悲伤。让人心情郁闷。”

  “你抱怨之后,你妈妈是怎么做的?”

  “她?哈!她在我头上拍了一下,说我们总能从各种各样的人身上学到些什么,就算对方是高等红种人。她和父亲都喜欢装出一副先进分子的样子。我真是搞不懂。”他摇了摇头,“但约克敦。朱利安不相信你是从约克敦来的。”

  我心中的黑暗回来了。连伊欧都无法将它驱除。我高尚的任务,由此而得到正当化的一切都无法消除我的负罪感。在入学仪式里,我是唯一一个不应有任何罪恶感的人。但除了洛克,我想我是唯一一个感到愧疚的。我看着自己的手,想起了朱利安的血。

  卡西乌斯突然指了指西南方的天空:“这该死的是什么?”

  几十个医疗机器人一闪一闪地从飘浮的奥林匹斯城堡飞涌而出。远处传来哀号声。学监紧随其后,像火焰箭一样飞快地向南部的山区冲去。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不管发生了什么,南部陷入了混乱。

  我们的小部族依然睡在城堡里,但从高塔搬到了门楼。我们不想和提图斯那伙人碰头。为了保证安全,做饭的事我们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们在北部高地的一个湖边碰头,一起吃晚饭。我们的人并不都是优等生。除了卡西乌斯和洛克,还有中等的奎茵和莉娅,剩下的都是劣等——小丑,苦脸,野草,卵石,蓟草。这让卡西乌斯很不爽,虽然他们之中最差的和其他色种相比,依然超凡脱俗。他们健壮、坚韧,听过的话绝对不需要重复第二遍,除非他们想表达自己的想法。他们服从我的指挥,甚至能料到我下一步的要求。我把这归功于他们相对不那么优越的生长环境。

  他们大都比我聪明,但我有一种被他们称作草莽智慧的能力,我在扩展性智力测试中的高分可以证明。除此之外,我还有硫磺火柴,这使我成了普罗米修斯。据我所知,安东尼娅和提图斯都没有火。于是我成了唯一能喂饱他们的人。我要求部族成员们猎杀山羊或绵羊,谁都不许光吃不干,尽管苦脸想尽办法钻空子。他们没有注意到,用刀割断第一头山羊的喉咙时,我的手在发抖。那头羊的眼神充满信任,然后变成迷惑,在死去的时候还以为我是朋友。它的血很温暖,和朱利安的一样。它脖子的肌肉很硬,我只能用一把钝刀把它锯开,和莉娅杀死她的第一头绵羊时一样。她一边杀一边尖叫。我命令她在蓟草的帮助下把羊皮也剥掉。她不知该怎么做,我就抓住她的手引导她,给她力量。

  “要不要爸爸帮你把肉切开?”蓟草嘲笑地说。

  “闭嘴。”洛克说。

  “她能自己搞定,洛克。莉娅,蓟草在问你问题。”莉娅看着我,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再问她一个问题,蓟草。”

  “要是我们跟提图斯的人对上了,你该怎么做?尖叫吗,孩子?”蓟草明白我想让她做什么。把羊交给莉娅前半小时,我跟她交代过了。

  我朝莉娅侧侧头,示意蓟草。

  “你打算哭吗?”蓟草问,“抹着眼泪……”

  莉娅尖叫着跳起来,扑向蓟草。两个女孩滚成一团,捶打着对方的脸。不一会儿,蓟草就勒住了莉娅的喉咙。洛克不安地走到我身边。奎茵把他拉了回去。莉娅的脸变成了紫色,用手拍打着蓟草,然后昏了过去。我向蓟草点点头表示感谢。面色阴沉的女孩缓缓向我点了点头。

  但第二天早晨,莉娅的肩膀挺得更直了。她甚至鼓起勇气抓住了洛克的手。她自称是个比我们都要好的厨师,但实际上并不是。洛克自己动手试了试,结果不比她好多少。吃他们做的食物,像是吞噬纤维,或者干海绵。就连什么都懂的奎茵都搞不出一道像样的菜来。

  我们在离城堡六公里外的营地厨房里烧熟山羊肉和鹿肉。这些都是在夜里,在一条干燥的峡谷里完成的,这样谁都不会看到火光和烟雾。我们不杀绵羊,而是把它们赶拢,养在北部高地的一个要塞里以保安全。我可以用食物吸引更多人加入我的团体,但食物有多大的好处,就会带来多大的危险。要是知道我们有火、食物和干净的饮用水,难说提图斯和他的杀手们会做出什么来呢……

  我和洛克在南边探查一番后,在返回城堡的路上,听见一片小树丛里传来骚动声。我们悄悄靠近,听到了咕哝和猛击的声音。我们以为遇到了分食山羊的狼群,从灌木缝隙间望去,却看到四个提图斯的手下蹲在一头死鹿旁边。他们脸上全是血,眼睛昏暗而贪婪,正用小刀割着鹿肉。只不过五天没有火,只不过吃了五天坏掉的浆果,他们就变成了野蛮人。

  “我们得给他们火柴。”之后,洛克对我说。

  “不。要是我们给他们火柴,提图斯的势力会变得更大。”

  “到这份上,这些还重要吗?再吃生肉的话他们会生病的。他们已经病了!”

  “让他们把屎拉在自己裤子里好了,”我哼了一声,“还有更糟的呢。”

  “告诉我,戴罗。让提图斯主宰一个强大的马尔斯分院,或者戴罗主宰一个弱小的马尔斯分院,哪一个比较好?”

  “对谁来说比较好?”我暴躁地问。

  他只是摇摇头。

  “让他们吃坏肚子吧,”卡西乌斯表态,“这是他们自己种下的因,让他们承受后果吧。”

  我的队伍表示同意。

  我喜欢这支差等生组成的军队。他们不像优等生那样出身优越,受过良好教育。大多数人在我分发食物时都没忘记说谢谢——一开始他们可不这样。他们不会贪图刺激,跟着提图斯搞什么午夜斧头突袭。不,他们之所以跟随我们,是因为卡西乌斯的非凡魅力有如阳光,在他的光芒之下,我充当影子,看似适得其所。实际则不是这样,我的影子和我一样,诞生在矿坑中。

  话说回来,我还是自有一套策略。我们在一条河谷底部一个浸了水的地窖里找到一些信息终端,我让我的人用它制作地图。但我们还是没有武器,只有我的镰刀、几把匕首和一些削尖的棍棒。因此,我们的一切策略都以搜集情报为基础。

  有趣的是,只有一个小团体看似过得不错。不是我们,不是安东尼娅他们,更不可能是提图斯,是塞弗罗。我几乎可以肯定,他的小团体只有他一个人,除非他收养了狼群,很难说他有没有这么做。我们的分院从不集体进餐,但夜里我偶尔能看到他顺着山坡疾跑,身上披着狼皮。对此,卡西乌斯形容得非常准确:“看上去像祭灵节前夜出现的毛蓬蓬小鬼。”有一次,洛克听到有什么东西在雾气笼罩的高地上嗥叫,但不是狼。有时他和平时一样走来走去,咒骂所有能动的东西,除了奎茵。他对奎茵另眼相待,他不辱骂她,相反,还送给她肉和可食的蘑菇。我想他是爱上奎茵了,尽管奎茵爱的是卡西乌斯。

  我们请求奎茵把他的故事讲给我们听,她没有答应。她很忠诚,也许因为这一点,她才总让我回想起家乡。她一直在讲精彩的故事,几乎全都是镀了金的欢颜。她身上闪烁着某种灵光,和我妻子一样。她是我们这群人里最后一个管矮子精叫“塞弗罗”的人。她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住处的人。不管怎么搜索,我们都找不到他的踪迹。我只知道他跑到高地以外的地方寻找猎物了。我知道提图斯派出斥候跟踪他,但我觉得他们不会成功。他们连我都跟踪不好。我知道这件事让提图斯很不高兴。

  “我想他正在树丛里手淫呢,”卡西乌斯咯咯笑着说,“边干边等我们开始自相残杀。”

  莉娅回到城堡时一瘸一拐的。洛克找来了卡西乌斯和我。

  “他们打她,”他说,“不厉害,但踢了她的肚子,还抢走了她一天的收成。”

  “谁?”卡西乌斯生气了,“是哪个杂种干的?”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挨饿。别玩什么以牙还牙的把戏了。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洛克说,“提图斯手下的男孩们正在一点点饿死。你觉得他们会干什么?该死,那个野蛮的大块头到处搜捕矮子精,因为他需要火,还有食物。把这两样东西给他,我们就能让分院重新团结起来,恢复文明秩序。也许安东尼娅也会让她的小团体恢复理智。”

  “安东尼娅?理智?”卡西乌斯狂笑着反问。

  “就算我们这么做了,提图斯依然是最有权势的人,”我说,“这解决不了全部问题。”

  “啊。没错。你们受不了这个。受不了别人强过你。好吧。”洛克使劲拽着他的长发,“跟维克瑟斯或波拉克斯谈谈。挖走他的左膀右臂,如果有必要的话。但分院必须恢复元气,戴罗。不然,等到另一个分院攻过来的时候,我们就输定了。”

  第六天,我接受了他的建议。趁提图斯外出奔袭,我冒险去主楼寻找维克瑟斯。不巧的是,提图斯回来得比我预估的早了一点。

  “你看上去活蹦乱跳的。”他对我说。我没来得及在石厅里找到维克瑟斯。他用庞大的身躯拦住了我的去路——他的肩膀几乎和墙的厚度一样。我感觉到我身后的走廊里还有别人,是维克瑟斯和其他两个人。我的心往下一沉,这么做太蠢了。“请问你这是要到哪儿去,如果你方便回答的话?”

  “我想把我们侦察到的地图和指挥部的大地图对比一下。”我撒谎说。我口袋里有一块数码板。

  “哦,你想把侦察到的地图和指挥部的大地图对比一下,为了马尔斯分院,对吗,高尚的戴罗?”

  “还能为了谁?”我问,“我们在同一条船上,不是吗?”

  “哦,我们在同一条船上。”提图斯说完,爆发出一阵假笑,“维克瑟斯,要是我们是一伙的,我们难道不应该把他的地图跟咱们大家分享一下吗?”

  “那是再好不过了,”维克瑟斯表示赞同,“蘑菇也好,地图也好,都一样。”这么说来,是他打了莉娅。他的眼睛死气沉沉,好像乌鸦眼睛。

  “没错。我帮你看一眼吧,戴罗。”提图斯一把抢走了我的地图。我无法阻止他。

  “欢迎,”我说,“顺便告诉你,东边远处有敌人的烟火,南边的大森林里好像也有敌人。你喜欢的话可以尽管去袭击。只是要小心,别来不及提上裤子就被逮住了。”

  提图斯嗅着空气,没有听我说话。

  “既然我们开始分享了,戴罗,”他凑近我的脖子,又抽了抽鼻子,“也许你愿意告诉我们,为什么你身上有烧木头的烟味。”

  我一僵,不知该怎么做。

  “瞧瞧他多么不安。瞧瞧他是怎么撒谎的。”提图斯的声音充满厌恶,“我能嗅出你的谎言。它们都从你身上滴滴答答地淌下来了。”

  “活像个觉得热的娘们。”波拉克斯嘲弄地说。他带着歉意冲我耸了耸肩。

  “令人作呕。”维克瑟斯冷笑,“一个卑鄙无耻、让人厌恶的娘们儿。”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能说动他,让他背叛提图斯。

  “你是个可怜的寄生虫,”提图斯接着说,“不肯服从命令,一点点蚕食着我们的斗志,等着看我们的男孩和女孩慢慢饿死。”他们从后面和两侧围了上来。魁梧的提图斯,还有冷酷的波拉克斯和维克瑟斯,身高几乎不比我矮。“你是个卑鄙的杂种,蛀蚀梁木的虫子。”

  我轻松地耸耸肩,试图让他们觉得我并不害怕。

  “我们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我说。

  “哦?”提图斯问。

  “很简单,大块头朋友,”我提出建议,“把你的男孩和女孩们叫回来。在别的分院的人跑来把你们杀光之前,停止对刻瑞斯突袭。然后我们来谈火,还有食物的事。”

  “你以为你能对我们发号施令吗,戴罗?你以为我们会信任你?”维克瑟斯问,“在一个愚蠢的考试里得了高分,就觉得自己比我们强?因为学监先选了你?”

  “没错,”提图斯咯咯笑道,“他觉得自己该做学级长。”

  维克瑟斯把猛禽般的面孔凑到我跟前,嘴唇上带着蔑视的笑,一字一顿地说着。静止不动时端正的嘴唇残忍地向后剥去,一边喷吐着恶臭的气息,一边看着我,打量着我,竭力让我觉得他对我不以为然。他轻蔑地大笑了一声。我看到他抬了一下头,预备往我脸上吐口水。我没躲。一口痰落在我脸上,缓慢地流到我嘴上。

  提图斯在一旁看着,脸上带着狼一般狰狞的微笑,眼睛闪闪发光。维克瑟斯寻求鼓励一般向他望去。波拉克斯走上前来。

  “你是个被惯坏了的小玩意儿,”维克瑟斯说着,他的鼻子几乎蹭到了我的脸,“那么我就把你两腿之间的那个小玩意儿拿走吧,朋友。”

  “或者让我离开,”我说,“你好像把门挡住了。”

  “哦,不!”他大笑起来,看看他的主子,“他装着一点都不怕,提图斯。想避免一场战斗。”他用他那双毫无生气的金色眼睛看着我:“在决斗俱乐部,我弄残过一千个你这样傲慢的小子。”

  “真的吗?”我怀疑地问。

  “像折小树枝一样。然后拿他们的女人寻开心。当着他们的父亲,我让他们多么丢脸啊!我也曾让你这样的小子哭了个够。”

  “哦,维克瑟斯。”我叹了口气,抑制着愤怒和恐惧,不让自己的声音发起颤来,“维克瑟斯,维克瑟斯,维克瑟斯。我可不是什么寻常小子。”

  我向提图斯望去,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然后,我不经意地,像是跳舞一样,用我地狱掘进者的手画出一个半圆,狠狠打在维克瑟斯脖子的一侧。这一下的力量不逊于大锤的重击。他被打垮了。我又用臂肘猛击了他一下,然后是我的膝头和另一只手。要是他站得更稳些,他的脖子早就在挨第一下时断成两截了。他在低于地球的重力中像车轮一样转了半圈,摔倒在地。我的拳脚雨点般落在他身上。他哆嗦着,眼睛翻了白。一阵恐惧涌上我的心头。我的身体太强壮了。

  提图斯被突如其来的暴力吓呆了,没能拦住我。我从他伸出的手旁逃脱,跑进了大厅。

  我没有杀死他。

  我没有杀死他。

  

  第二十四章 提图斯的战争

  

  我没有杀死维克瑟斯。但我毁掉了让分院团结起来的可能性。我从主楼的螺旋楼梯狂奔而下,一片呼喊声紧追着我。我从提图斯那些东倒西歪的手下身边跑过,他们正分享着从河里叉到的一点点鱼肉。要是他们知道我做了什么,说不定会把我绊倒。两个女孩看着我跑过,她们听到了首领的叫声,但已经来不及采取行动了。我从她们的身边跑过,逃到主楼的下层门楼,冲进城堡广场。

  “卡西乌斯!”我仰头朝我的人睡觉的门楼喊道,“卡西乌斯!”他从窗口探出头来,看到了我的脸。

  “哦,该死。洛克!”他叫道,“事情不妙了,把废物们叫起来!”

  提图斯手下的三个男孩、一个女孩穿过院子追了上来。他们跑得比我慢,但又有一个女孩离开墙上的哨卡,打算把我截住。是卡珊德拉。她头发里编了许多金属片,叮当作响。她轻松地从八米高的城垛上跳下来,手里握着一把斧子,打算在我跑到楼梯前把我截住。她手上的金色狼戒在渐暗的日光里闪烁着。这景象美极了。

  随后,我的人从门楼里倾巢而出,手里拿着凑合使用的包、小刀和用砍下的树枝削成的棍棒。他们很聪明,没有往我这边跑,而是打开了隔开城堡和通向河谷的斜坡道的双重大门。雾气从敞开的大门渗进城堡,他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只有奎茵没有逃走。

  奎茵,马尔斯学院跑得最快的人。她像一只羚羊一样,在圆石铺成的地面上弹跳着,手里挥舞着棍棒跑来救我。卡珊德拉没有看到她,长长的金色马尾辫在夜晚冰冷的空气中一甩——奎茵出其不意地从侧面向卡珊德拉发起了攻击。奎茵奋力把棍子砸向卡珊德拉的膝盖,木头撞击骨头的声音很响,卡珊德拉的尖叫声也很响。她腿骨没断,但人倒在了卵石地上。奎茵没有停步,紧紧地跟在我身旁。我们一起把提图斯的人甩在了身后。

  我们在河谷的洼地里找到了其他人。越过崎岖的山坡,我们向北方高地上那座笼罩着浓浓雾气的要塞走去。水汽在我们头发上凝结,像珍珠一样滚落下来。抵达要塞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午夜。那是一座空空的石塔,像个醉酒的巫师一样歪斜地立在一道山涧上方。青苔覆盖着厚重的灰色岩石,雾气包裹着防护矮墙。我们从孤零零的塔楼屋檐里捉到一些鸟,它们是我们在这儿的第一顿饭。有几只鸟逃掉了,我听到它们黑暗中的扑翅声。我们的内战开始了。

  不幸的是,提图斯并不是个愚蠢的敌人。他们没有在我们预料的时候攻打我们。我期望他试探进攻并围困我们的北部要塞,他的军队会看到石墙里的篝火,闻到烤得嗞嗞冒油的肉的香味。靠圈养起来的绵羊,我们可以坚守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如果有水的话。我们每晚都可以大吃特吃。那时他们就不攻自破了。他们会抛弃提图斯。但提图斯知道我们的武器是火,于是他避开我们,免得手下的男孩女孩看到我们享受着怎样的奢侈。

  他总是和手下在一起,不给他们时间思考。狂暴的搏斗会让人的理智变得迟钝。从第六天起,他们不断突袭刻瑞斯分院。勇敢和暴力的行为会得到奖励。他用血在男孩和女孩脸上画上记号,这让他们觉得无比骄傲。我们悄悄跟踪他们,从灌木和平原上的高草后观看着他们的战争派对。有时我们爬到南部高地离福玻斯塔不远的山顶上,借助地势观看他们围攻刻瑞斯分院的情形。

  烟雾从刻瑞斯分院周围升起,仿佛一顶阴沉的王冠。他们砍倒苹果树,把马匹弄瘸,或者偷走。有一次,他们试图将火种带回马尔斯城堡。提图斯手下的突袭战士用绳套从刻瑞斯的城垛上套走了一支火把,但不等他们跑回城堡,刻瑞斯的骑手就追上来,用水把火浇灭。提图斯气得大叫,和他最强的战士——易怒的波拉克斯一起,拖倒了一匹马。骑手从鞍座上滚下来,波拉克斯马上扑了上去。那天他们又捉到了两个奴隶。

  和卡西乌斯、洛克在高地上观看攻城战的那天,是我们进入学院的第八天。今天,提图斯骑着抓来的马,带着套索在刻瑞斯城墙下挑衅,要他们的弓箭手朝他和他的马射箭。一个不幸的女孩探出头,想找个更好的角度。她从耳后抽出一支箭,瞄准。射出的瞬间,提图斯把套索向上一抛。绳套像连枷一样从空中甩过,女孩猛地往回一缩,但缩得不够快,绳套套在了她脖子上。提图斯驱马从墙边跑开,拉紧了套索。女孩的朋友手忙脚乱地抓住她,抓得很牢。但他们最后不得不松开手,免得弄断她的脖子。

  女孩重重地从城墙顶上摔了下去。她的朋友们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平原。提图斯拖着她回到欢呼着的追随者身边。在那儿,卡珊德拉踢打着那个女孩,逼她跪下,用我们的旗帜把她变成了奴隶。焚烧庄稼的火舌舔舐着暮色苍茫的天空。几位学监在空中盘旋着,身边还有大壶美酒和一托盘精美的食物。

  “暴戾的心会燃起最恶毒的火。”洛克把脸埋在膝盖间,含糊不清地说。

  “他胆子真大,”我恭顺地说,“而且他喜欢这样。”我打中维克瑟斯的喉管时,他的眼睛发亮了。卡西乌斯点点头:“太过分了。”

  “他极具杀伤力。”卡西乌斯赞同地说,但他的想法完全相反。我望着他。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还是个说谎者。”

  “是吗?”我问。

  “普里安不是他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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