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皮尔斯·布朗作品火星崛起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我们都是怪物。”他忽然笑出来,那阵笑声如丝带般被风扯远。“戴罗,这是你的老毛病。你自视过高,道貌岸然,总那么高高在上,但其实你爬不上去,永远困在一个赢不了的游戏里,面对一个击不败的敌人。”

  “我记得我击败了朱利安。”

  “混账!”他五官扭曲,往前一扑,发出含糊的叫声。白种主持的决斗前仪式尚未完成,他先将我撞得往后一飞。观众惊呼,要我们住手,但锐蛇已发出响声。我们的身影交缠,以命相搏。其余的金种都陷入沉默,瞪大眼睛观战。卡西乌斯用的克拉瓦格斗术是经典的四段阵式:冲突、退避、衡量、交锋。

  场上只剩我们的声音——鞭子甩荡发出尖啸,剑刃劈砍响起低鸣。锐蛇打在神盾上,不断爆出白光。皮衣扭曲,发出嘎吱声。地上的雪一次次被踏碎。

  尽管怒急攻心,卡西乌斯仍保持完美架势。他的脚步灵活稳健,善用腰力加强力道,呼吸也始终规律。他先出鞭,扫来后又转为长剑上挑,对准我腹股沟攻来,动作极其迅速。卡西乌斯毕竟是自小学武又接受联合会一干高手调教,不难看出为何从小到大几乎未尝败绩,也在学院训练中轻易击败我。追根究底,他以往的对手招式都与他相同,速度却不及他快。而我不一样。我原本就不会这些,而且也学到教训了。

  这次,该受教训的是他。

  “看来你也下过苦工,可以应付六段了。”卡西乌斯稍微退后,倏地又冲上前,佯攻上盘,实则想取我脚踝处。“但无论如何,你经验还是不够。”他一连七招,险些刺中我右肩。我可以看穿他的路数,但速度跟不上,总是千钧一发。卡西乌斯立刻补上两组七段式追击,我仍招架得很狼狈。我单膝跪地,不停喘气,视线扫向周围的宾客。

  “你听到了吗?”他问,我只听见风声和脉搏,“这就是孤单死去的声音,没有人流泪,没有人在意。”

  “阿寇斯会在意。”我低声回答。

  他身子一僵:“你说什么?”

  “要是徒弟死了,洛恩·欧·阿寇斯就不得不在意了。”我不再假装喘不过气,而是昂然挺起胸。卡西乌斯瞪着我,仿佛看见妖魔鬼怪。他和周遭的人都开始犹豫,因为听到我说:“你吃大餐的时候,我在苦练;你去喝酒的时候,我在苦练;你到处找乐子,但我从学院毕业过后没几周,直到进入研究院的几天前,所有时间都用来精进剑术。”

  “洛恩·欧·阿寇斯不收弟子,”卡西乌斯嘶吼着,“他三十年来都没再传授武艺。”

  “他破例了。”

  “你谎话连篇。”

  “哦?”我轻笑,“你真以为我是来送死的?你以为我这条命是你想要就要的?卡西乌斯,你听清楚,我是故意选在今天的。我要当着你父母的面宰了你。”

  他退后一步,目光飘向父亲与卡努斯。我仰着头:“兄弟,你不想看看我真正的实力吗?”

  卡西乌斯愣了一下,我收紧肩膀,如夜里的猛禽般猝然上前,动作无声无息,仿佛与黑暗合而为一。

  洛恩的箴言浮现心底:“傻子摘树叶,蛮人砍树干,智者挖树根。”因此,我先攻他下盘,一组又一组使出连续招式——不是金种平常学的四段,而是忽七忽六、交错纵横、打破常规,接着再使出连续十二招。

  卡西乌斯的防守密不透风,若是按照他当初教导的方式应对,恐怕不要多久就会死在他剑下。不过,我从叔叔那边学来了一些步法,还从金种的传奇人物那里承袭剑术。我的身形随怒气旋转,仿佛腾空飞起,锐蛇如飓风般朝他打去,逼得他节节败退。卡西乌斯试图反击,我侧身闪躲,等他露出破绽。洛恩·欧·阿寇斯特别告诫,决斗时要绕圈移动,绝对不要后退(后退代表无力还击),只有利用对手的失误才能找到出手的角度,顺着敌人的攻势翩然飞舞,这就是“柳流”。防守时优雅顺畅,一如春天礼赞;攻击时却像冰川的呼啸凛风,卷起柳枝,对着敌人猛击。

  红种与金种在我身上合而为一。

  我将锐蛇当成镰刀挥舞,钩向卡西乌斯的兵器。他左手的神盾被这一击打得噼啪作响,腿也摇摇晃晃,像这样一名高高在上的剑客碰上街头的小混混,未必讨得到便宜。

  我开始狂笑,围观者发出喝彩。我一个重击,将卡西乌斯的神盾打到超载故障。有人发出尖叫。系统迸出了火花,他的手腕被我划出一道伤口,再来是手肘、膝盖、脚踝。我手中的锐蛇一挑,擦过他脸颊。我又倏地退开,不再进逼,只是将鞭子一甩,凝成镰刀。这画面必定会叫在场众人永生难忘。

  卡西乌斯落入窘境,不少女性发出悲鸣。其中一定有他以前的女友、看着他长大的亲戚、与他上过床的玩伴以及被他那些花言巧语欺骗的单纯少女。还有许多人惋惜着,因为这年轻一代最出色的楷模竟要命丧于此,还可能会被砍到血肉模糊。

  我羞辱他。这么做可以使贝娄那和奥古斯都两家族间的恩怨更加白热化。

  因此,我故意学笼中猛狮,绕圈绕到贝娄那将军面前:“你儿子就要死了。”我语气狰狞,与将军间隔不出一尺。

  贝娄那将军身材健壮,下颚方正,留着尖胡子,气质十分温厚。他眼神闪烁,忍着泪光,没有回答。他出身高贵,所以选择维护自己的尊严,即使这意味着必须眼睁睁看着最宠爱的儿子在此丧命。

  我虽然气焰嚣张,但心底还是感到羞愧,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残忍无情。“你打算就这样看我们打完吗?”我朝他叫嚷。而贝娄那夫人没有什么武士情操要顾虑,她震怒不已,露出控诉的眼神,望向最高统治者。任谁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看卡西乌斯。他的家人无能为力,就像当初我看着伊欧受死一样。

  “贝娄那夫人,你是如此尊贵,能承受卡西乌斯死在面前、从这世界彻底消失这种事吗?”

  她噘起嘴,与卡努斯和凯格妮耳语。

  “看来,贝娄那家族不过尔尔,狼都冲进栅栏了,却只能任它把羊吃掉?”

  我继续挑衅,等着看贝娄那家族里那些鲁莽的成员会如何回应。卡西乌斯想起身反击,我就攻击他的膝盖,让他凄惨地摔在自己的血泊之中。当初他也是这样慢慢地折磨提图斯,然而,今天轮到他惊慌失措,看着自己的亲族,明白自己将与他们天人永隔。金种没有往生谷的概念,因为此生即天国。尽管我立场不同,但眼前这场景太可悲。我还是相当同情他。

  在夫人授意下,生了一张漂亮脸蛋的凯格妮几乎要被怒火撕裂,就要按捺不住,我只要再稍微伤害一下她这位强壮的表哥,她就会跳进场中了。但出乎意料的是,贝娄那将军出手,硬生生拉住她。他凝望奥古斯都片刻,又扫视了全场。

  “贝娄那家族不得出手干预,那等同对我的污蔑。”

  但他的妻子可不这么想。她再度朝奥克塔维亚射出尖锐的目光。最高统治者举起了手:“停下!”她叫道,“安德洛墨德斯,停手!”

  最高统治者居然介入?我十分错愕。

  众人望向高台,卡西乌斯大喘着气,离死不远。奥克塔维亚不可能这么蠢吧?如果她在此时插手,等于证实外头的谣言和我先前的指控——最高统治者当着众人的面徇私舞弊,拔擢贝娄那家,取代奥古斯都。原本卡西乌斯应当是计划里重要的一环,但因她误判我的实力,新的晨曦骑士将会死在酒会上,她的盘算遭到打乱。但我仍不了解奥克塔维亚干预的用意。直接这样包庇卡西乌斯未免太过急功近利,愚不可及。或许她也被傲慢遮蔽双眼。

  “我补充一条规则。先前白种还没有宣读完这次决斗如何进行,所以比试将在一方死亡,或者投降时结束。”她目光掠过卡西乌斯的母亲,“决斗也该适可而止。各种训练消耗太多宝贵的人才,这不过是年轻人的争执,没必要白白赔上两名优秀的青年。”

  “阁下——”奥古斯都开口,迫不及待想坐享其成,“律法规定非常清楚,只要决斗开始,任何人都不可以更改规则。”

  “尼禄,由你口中说出‘律法’二字,实在有些讽刺。”

  人群中传出窃笑。可见他作弊想保送儿子、赢得学院训练的作为,早就不是秘密。

  “最高统治者阁下,我们与奥古斯都首席执政官见解相同。”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戴克索·欧·忒勒玛纳斯,也就是帕克斯的兄长,他上前发表意见。他们兄弟同样高大,不过戴克索的长相稍微斯文一点儿。若说弟弟是块大石头,哥哥就是硬挺的松树。他与父亲卡珐克斯都剃了光头,头皮上的刺青是化为天使形象的金种。杂乱眉毛下一双眼睛带着睡意,却又闪耀精明的光芒。

  “真不意外。”卡西乌斯的母亲以讥讽的语气说。

  “这是差别待遇!”戴克索的父亲卡珐克斯大吼。他一下掐掐自己分叉的红胡子,一下拍拍歇在左手臂的大狐狸:“这样包庇袒护,也太不避嫌了。我这人脾气并不大,但连我也看不下去!”

  “卡珐克斯,你小心一点儿,”奥克塔维亚语气冰冷,“有些话讲出口就无法收回。”

  “如果他想收回,一开始就不会说。”戴克索望向从气体巨行星来的各个家族,暗忖着他们应当会与自己同一阵线,“但我认为,我父亲是想向最高统治者确认一件事——即便是您,应该也无权更动律法。您对您自己的父亲不也坚守这一点吗?”

  三御史一脸凶恶地上前。奥克塔维亚仅是露出一个令人胆寒的笑容:“没错。不过,忒勒玛纳斯的新少主,你忘了一件事——我说的话,就是律法。”

  这是个禁忌。或许金种彼此之间仍有高低尊卑,但有一分默契:不可明言自己统治对方,否则将引来杀机。或许,最高统治者在晨曦宝座上坐得太久也太舒服,忘了这件事。她说的话并非律法。这么宣称等于直接与许多家族宣战。

  当然,对此发展我可是敞开双臂欢迎。

  她目光与我交汇的剎那,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铸下大错。而且我们也都明白,她无力阻止我的下一步棋。

  “该我的你别想抢!”我咆哮。

  我抡起武器劈过去。卡西乌斯举起剑,但心里很清楚,当初他在泥泞里没给我投降机会,此刻我自然也不会为他留下活路。见我逼近,他面色一白,眼前大概闪过了自己即将失去的一切,感叹着生命多么宝贵。他至死都是金种。许多人叫我住手,高喊着不公平。

  但这才是真正的公平。如果立场互换,我早已命丧剑下。

  卡西乌斯朝我喉咙一抓,但不过只是虚晃一招。锐蛇化作鞭子,扫向我腿部。在他的算计中,我应当紧张地跳开,但我直扑过去,闪进鞭子内侧,利用月球的低重力腾空翻到他上方,途中头也不回地甩出鞭子。锐蛇缠住他伸出的右臂,我压下手指,鞭子收缩,变为剑刃。这瞬间的声响仿佛冻结的树枝遭人折断。

  卡西乌斯·欧·贝娄那持剑的手臂已被我取下。

  现场有静默,有惊呼,两方势均力敌。良久,我没有转身,当我回过头,卡西乌斯还站在那里,牙齿格格打战,看来那口气撑不了太久。终于,他倒下了。现在仍没人上前。贝娄那将军望着地面,哑然无语。

  “我说住手!”最高统治者怒吼,两名御史从高台跳下,落地时已将武器展开。

  “了结他!”奥古斯都也大吼。

  我往卡西乌斯走去。此时他还有力气朝我啐口水,但嘴唇却抖个不停——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轻蔑对手。我举起剑,却被扣住手腕。对方力道不大,动作轻柔,纤细之中流露出暖意。

  “戴罗,你已经赢了。”野马静静地说。她绕到我面前,直视我双眼。两名御史停在场外静观其变。“不要迷失自我。”

  确实,我无法想象伊欧在往生谷中看见这一幕会怎么想。身处地狱时,我不时遗忘梦想,可是野马总能为我寻回。无论伊欧是否眷顾着我,我可以确定的是,现在野马望着我的眼神足以令我将手放下。她露出微笑,神情像是在数年后又久别重逢。

  “这才是你。”

  “杀了他!”卡西乌斯的母亲咆哮,“快杀死他!”

  “不准——”贝娄那将军叱喝,但太迟了。

  野马瞪大眼睛。

  我转过身,看见围观人群向前移动,脚步犹豫,仿佛流沙。贝娄那家里走出一个人,沉默不语,但充满杀气。他往我靠近。有人带头就会有人跟随。从奥古斯都这方,先是塔克特斯走出来,接着开始有人加入。我听见朋友发出战嚎,也听见呼应。愿为我挺身而出的金种不只一个。

  最先朝我发难的是凯格妮·欧·贝娄那。她拿当时从我这里抢去的锐蛇朝我脖子甩来,我弯腰闪躲。不过,若非野马出招挡下,我恐怕还是会被削掉脑袋。火花刺痛我的脸,塔克特斯从侧面一剑横劈,将凯格妮拦腰截成两段。

  尖叫四起。

  血斗场完全陷入混乱。贝娄那与奥古斯都两方为了保护自己人,打成一团,其余家族争相走避。卡努斯朝塔克特斯挥出一剑——我估计塔克特斯无法硬接,赶紧出手掩护。缠斗一阵后,维克翠带着其他人从中拦阻。野马在混战中不知被挤去哪儿,我慌张地四处搜寻,却马上有人朝我正面出剑。

  奥克塔维亚高声要大家住手,但早已控制不了场面。有个女子对着凯格妮断成两截的遗体痛哭,数十人持着锐蛇对峙、斗殴。塔克特斯为了救我,肩膀中了一剑,我脚跟一旋,窜到他身边,对方从塔克特斯身上拔出武器时,被我剁下手臂。我将朋友拉近,挥剑杀出血路,前臂挂彩。恶斗之中,我终于看见野马的身影,她蹲在重伤的卡西乌斯身旁看顾。尽管她与贝娄那家族同席,但我无法判断对方会不会也杀她泄愤,所以还是朝那里冲去,将碍事的家伙一个个撞开,塔克特斯也趁机帮忙。

  我撞上安东尼娅。她眼神一亮,短刀倏地刺向我的腹部,却被自己的姐姐维克翠一拳揍在脸上。塔克特斯对准她头部使出一记旋踢,安东尼娅当场倒地。维克翠朝我一笑,但马上被卡努斯揪着头发甩出去。他势如破竹,不过,当黎托出现在他面前,手上那把闪烁虹光的锐蛇精准至极,就算是卡努斯也不得不退。忒勒玛纳斯家族一干武士跟着黎托杀来,为首的父子两人,使的锐蛇有我半个身子长,挡在他们面前的都没有好下场。

  “塔克特斯,掩护我!”我大叫。

  虽然他还在流血,但立刻发出狼嗥,奋勇杀敌,简直与跟着塞弗罗时没两样。我们一起纵身跳跃,把低重力当成优势。他知道我在找野马,可是贝娄那家族人数众多,每个都不好对付。

  “野马!”我边喊边逼退敌人。有人被我划破脸颊,有人被我用神盾重击咽喉。但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涌来,组成人墙,挡住我去路。

  “保护首席执政官!”野马对我喊叫,声音比我的情绪更为沉稳,我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是个满脑子英雄救美的傻子。“保护我父亲!”我看不见她,但我会照她的话做。

  塔克特斯揪着我衣领,将我拖回侧面受敌的奥古斯都阵营。有些人大叫,要我们好好保护奥古斯都,另一些人则大喊着要击倒贝娄那统帅和卡西乌斯。许多家族领袖在武装随从的戒护下赶紧脱离混战。由于进场不能穿反重力靴,因此,无论是谁都只能搭升降梯下塔,升降梯现在是空的。最高统治者的禁卫军穿着紫黑双色制服,有黑曜种也有金种,他们围住奥克塔维亚,持锐蛇与脉冲刀护送她离开无法继续下去的闭幕酒会。接着,金种队长领着紫色制服的灰种部队过来驱离我们。他们穿戴镇暴装备,以热熔枪朝还在斗殴的人发射疼痛弹和震荡波,简直像在对付夏日的苍蝇。

  “奥古斯都!”高头大马的卡努斯无视震荡波的威力,从贝娄那家族里像发疯般冲出来。他撞开一人,用神盾敲了一个枪骑兵的脸,想擒贼先擒王,直取奥古斯都。“奥古斯都!”

  我方最强的剑手,也是首席执政官亲信的黎托,亲自出面拦截。

  “Hic sunt leones!”他对天高喊。

  黎托的步伐如同海浪,流畅中带着惊心动魄。他打得卡努斯一退再退,眼看就能取对方性命,却忽然在剑招挥出一半时停下动作。卡努斯先往后缩,再重新挺身,或许也疑惑着为何自己还活着。他抬头望向黎托,黎托伸手压住大腿,像是被什么东西螫到。

  黎托缓缓跪下,双臂垂在左右,长发散在脸上,在一片混乱中陷入凝结的状态。一艘军舰从旁缓缓航向天际,引擎打亮他的脸,显出一双凄凉的眼神。此时的黎托姿态绝美,直到卡努斯斩下他头颅的那瞬间。

  “黎托!”奥古斯都狂叫。

  他瞪大眼睛,想推开几名忒勒玛纳斯家的人冲上前,但还是被众人合力拖了出去。我瞥见胡狼将银色触控笔收进袖内。看来,提议与我私下结盟时,他手里转的就是这支笔。

  我们目光交汇。他咧嘴冷笑。

  我终于明白,自己是与恶魔做了交易。

  

  第十三章 疯 狗

  

  我们逃离塔顶。野马只能先待在那儿,幸好她有计划。不知为何,我老是忘记这点。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不会伤我女儿。”奥古斯都忽然对我说。我觉得我好像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情绪——不对,是第二次。他为黎托发出哀号时,看起来就像自己的孩子死去。仔细观察会发现,奥古斯都现在面容憔悴,像瞬间老了二十岁。他失去长子,失去续弦的妻子、孩子的母亲,如今连刻意收养要取代长子的义子,也先走一步,甚至还得担心会令他想起爱妻的女儿。

  要是野马出了什么差错,的确得算在我头上。

  可是,情况终于有点儿进展,而且非常难得地呈现最理想的状况。我双手还滴着血,血水在指间张开一层马蹄状的膜,没染红的指节弯曲发白。这样的一双手我看了都觉得厌恶,偏偏自己又像是为此而生似的。

  我们逃出冬林,人人满身猩红。十多人受伤,只能靠伙伴搀扶,能全身而退的不到二十人,还有些下落不明。剑术最强的黎托死去,普林尼的副将也被砍成两截,还有一位女军事执行官被凯兰·欧·贝娄那砍伤颈部。

  我抱着女军事执行官。在搭升降梯下降途中,我一直设法帮她止血,但看来不乐观。维克翠撕了礼服当绷带,帮忙按压伤口。

  现在的我愿意不惜代价换双反重力靴。大家团团包围主君,亮着锐蛇。我整条前臂都是血,脸上、肋骨布满汗珠。血水从每个人的手掌、伤口、武器滴落,在升降梯地板上溅起一圈又一圈鲜红。但是,不可思议的是,许多人虽面色苍白,却带着微笑。

  我穿着军服,觉得身体发烫,忍不住解开最上面的扣子。塔克特斯站在我旁边,身上血迹斑斑,刚才那一剑贯穿了他的左肩。

  “流点血而已。”他对着一脸忧虑的维克翠说。

  “那是个大洞。”

  “有什么好奇怪,”塔克特斯望着维克翠的下半身,“你看看,你不也有个洞,我有大惊小怪吗。噢噢噢——”维克翠将凑合出的绷带用力按在他伤口上,塔克特斯发出哀号,但马上又皱眉傻笑,对我摇摇头,眼神疯狂又开心:“居然瞒着大家跑去跟洛恩·欧·阿寇斯练剑!你真卑鄙!”

  塔克特斯真的从凯格妮手下救了我一命。我点点头,微举起拳回礼。他先前言语轻慢,还拿我的性命打赌——这些小事就暂且不提。

  其余金种趁机喘息。他们用手抹过脸颊时留下一道道血痕。相较于其他家族,我们的军事执行官、骑士、习武者比政治官或经济学家多。对这等级的金种而言,人生中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太阳系都已被征服,根本没有值得一战的对手,穷尽一生的训练和苦心,都无从发挥。但因为我,他们尝到战斗的刺激。尽管首席执政官的亲信已死,一位军事执行官还倚着我肩头,为了小命挣扎,野马也落入敌手,大家依旧很兴奋——今天这场游戏是比赛谁能制造出更多尸体。

  前辈与平辈都对着我露出饥渴的眼神,期待心底的欲望能得到满足。

  成为首领或学级长就是这么回事吧。大家追随我,在我身边嗅到还没真正溅洒出来的血腥。这种心态与年龄、见识多寡都无关,他们在乎的只有我能不能找到更多敌人来杀。

  旁边有些小孩哭出来,我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样一个夜晚居然有脆弱的小生命跟着入场。我转过身。那几个孩子是奥古斯都妹妹的子女,孩子的父亲轻轻拍着他们的头安抚,结果母亲却闷哼一声,掌掴每个孩子,直到他们不敢再哭。“勇敢一点儿。”她说。

  望着地面,我没看见我方黑曜种和灰种迎接,不难想象他们可能已被押走。但隶属最高统治者的黑曜种与金种也没有从天而降,代表她也尚未决定如何应对。这在我预料之中。奥克塔维亚没有杀我们的立场。家族相争、灭亡是一回事,她是联合会的领导人,能动用的庞大资源和军力就政府架构而言来自元老院,岂能用于私人恩怨?这不是没有先例,但这么做的最高统治者遭到自己的女儿砍头,而那个“女儿”至今还坐在宝座上。

  哈,她一定恨我恨得牙痒。

  升降梯下方的卵石地面有灯光,指示该如何穿越开满花的树林。乐师的演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断断续续的嘶吼、惨叫以及随之而来漫长的诡异的静默。四处都有金种奔蹿,他们想赶紧回到树林对面的建筑物,搭船返航。然而,也有一些人不想逃。他们想要狩猎。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状况——其余家族竟想趁乱私斗。这感觉仿佛回到学院训练,有些学生意识到这不是训练、不是儿戏,是行为不受规范后的反应。他们意识到自己身边的人已化为恶魔,气氛就变得十分诡异。规则已被打破,谁能预测他人的下一步行动?

  远处有四个人正在寻找目标。年轻的三男一女静静钻过树林,跳过小河。看他们奔跑的姿态能知道,这些人内心燃烧的欲望产生了多大的动机与力量。那似乎是法尔熙家族。我认出了莱拉丝的小眼睛。当初胡狼派她当使节来找我,并将我杀死朱利安的影像交给卡西乌斯;她身旁的是昔皮欧,那时候他总跟着安东尼娅,甚至跟进了房里。

  我们一面下降,一面安静地观察他们。那四人心怀杀意,在树林里寻找穿着红白礼服的索恩家族。索恩一行人跑向石造建筑,但动作太慢了。索恩家族的玫瑰标志旗随恶徒的出现而倒下。一个家族就这样被锐蛇寂静、迅捷地消灭了,令人胆寒。与卡西乌斯决斗时我很从容,但他们不同。我看见一个约莫十岁的孩子遭到分尸。孩童是无法在金种的战争里存活的,因为没人觉得孩子天真无辜。孩童是敌人的种子,现在不杀,几年后就得与之战斗。盛装打扮的女人奋力反抗,成功击杀一人,自己却难逃一死。两个小孩拔腿狂奔,一个被抓,另一个女孩侥幸脱身。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远远望去,三个法尔熙家族成员朝各个方向对着地面又跺又踩,像在跳舞似的——然而他们绝对不是在跳舞。

  “该死。”塔克特斯低骂,抓了抓脸。

  “那些孩子……”维克翠低语,没把话说完。

  奥古斯都静默不语,表情坚毅如石。

  “索恩家有十五个小孩。”维克翠说。我讶异地发现她眼角泛出泪光。

  “那些禽兽。”胡狼也附和。但我听在耳里却背脊发凉。他也太入戏了,他根本没有怜悯之心。

  假如伊欧知道情况会演变成连孩子也得受死,她还唱得出那首歌吗?我们都背负了太多。我目送三个凶手离开血案现场,心里明白,有一天自己将被罪恶感压垮——但不是今天。

  “讯号受到干扰,”戴克索·欧·忒勒玛纳斯亮出手腕上的数据终端,“收不到讯号,他们显然不想让我们联络星舰。”

  奥古斯都看看数据终端的空白显示屏,认为其他家族此时也急于召集旗下的黑曜种、灰种以及金种。我们必须赶紧离开,否则情势会越来越不利。

  “戴罗,这场混乱因你而起,现在就由你负责。”他探探我扛着的女军事执行官的脉搏,“扔了吧,她再过一分钟就会断气。”奥古斯都将手抹干净,“光是带着小孩,我们的速度就被严重拖累。”

  我放下女执政官,她咕哝了些我听不清的话语。若到我面对死亡的那一天,我打算什么都不说,因为我知道往生谷在等我。但这位女战士可有人等候?不,只有黑暗。没人在意她的遗言,像把断剑一样被任意丢弃。我用染满血的手替她合上眼睛,在她脸上留下几条断断续续的红痕。维克翠上前轻轻掐了我肩膀。

  我站起身,开始调度枪骑兵与武士。有十五个算是高手的人,有老有少,不过没人质疑我的地位,尤其忒勒玛纳斯一家,看来相当愿意配合,所以连普林尼也不敢多言。每个人的目光都锁在我身上,用力点头,无人敷衍。

  “希望大家不会觉得太无趣。”我逗笑他们了,“要是冒出心怀不轨、想取首席执政官头颅去奉承贝娄那家或最高统治者的人,”我提醒,“这种人见一个杀一个,前往舰棚的路上不容任何阻碍。忒勒玛纳斯家的两位,请紧跟首席执政官,其他事都别管,没问题吧?”壮汉父子点了头:“Hic sunt leones!”

  “Hic sunt leones!”

  我们终于抵达地面,面前有四十人在等着,是海卫一的诺佛和木卫群的柯多范两个家族。

  “说来就来。”塔克特斯叹息。

  “柯多范和诺佛两家都是自己人,”奥古斯都说,“他们收了我的钱。”

  “真会演!柯多范,你真是无赖!”卡珐克斯扯着嗓门大叫,“我还以为你们跟贝娄那狼狈为奸呢!”

  看来奥古斯都也为双方的牌局预做了准备。

  新加入的金种也听我统辖。我本以为会有人不愿领命,结果他们都注视着我,等我下令。在场有不少军事执行官、老将领以及有头有脸的政治人物,我忍着嘲讽,暗忖原来用别人的血涂红自己的手臂,就能吓唬他人。

  我们护送首席执政官穿越森林,途中三度遭袭。不过我事前要塔克特斯披上奥古斯都的斗篷,不少歹徒被引开。飘落的玫瑰花瓣有千种不同色泽,等金种走过,只剩一片殷红。

  法尔熙三人在塔克特斯想与我们会合时出面拦截,他猝然转身接招,没等我们援救,先一剑刺中莱拉丝。莱拉丝逃走时,他砍杀昔皮欧,一脚踩在尸体上,啐着口水骂道:“残杀幼童的畜生!”维克翠上前将他拉开。我瞥向胡狼,担心他又暗中出手,让我跟黎托一样死得不明不白,但他始终与父亲一起跟在后面,默不作声。似乎没有其他人发现黎托是被他所害,又或者他们虽然看见,但吓得不敢多嘴。

  我们总算走出树林,进入石柱长廊,经过一条石灰小桥,仿佛又回到有秩序的联合会世界。低等色族走来走去,但一看见我们七十多个金种就一哄而散。继续往前就是舰棚了,上了船就能离开月球。但我们到达舰棚时,却发现棚内没有军舰,只好再赶往树木与高草包围的降落场,结果也没有任何家族的战舰在此,天上倒是有直属联合会的镰翼艇来回巡逻。

  我们抓了一个不停发抖的橙种来问话。塔克特斯揪着橙种的衣领,将他提得双脚离地。橙种望着七十个怒气腾腾的金种,吓得讲不出话来。他这辈子恐怕根本没有机会与金种对谈,更何况是这副模样的金种。维克翠上前拍开塔克特斯的手,用缓和的语气与对方沟通。

  “他说所有船只在两小时前就收到通知必须返航。”

  “先是不让黑曜种陪同,接着又把船调走。”塔克特斯喃喃道。

  “也就是说,最高统治者一开始就策划了某种阴谋,”胡狼这时才开口,“只不过她的计划没有机会实现。奥克塔维亚解除了黑曜种和战舰,等于废了各家族的武力。”他边解释边望着忒勒玛纳斯父子,眼神相当谨慎,“她大费周章卸下我们所有防备,父亲,你认为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奥古斯都没理会儿子,只是注视着天空。

  “我的天——”维克翠惊呼。

  “备战!”卡珐克斯对部下大吼。

  “这下玩完了。”我身旁的塔克特斯居然面色发青。

  但我抬头一看,马上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紧张。

  “禁卫军!”

  七十人甩出锐蛇,分散队形,避免遭能量武器轰炸。

  “戴罗,你跟着我。”奥古斯都说。

  敌方目前只是夜空中的黑点,不过金种的视力很好。我们见到一道道影子窜过黑暗,仿佛妖魔降临人间,维持三人一组的阵式。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禁卫军降落在树林里、草地上,挡住我们回城市的路。其中有黑曜种,也有金种军官。能入选禁卫军的黑曜种个个都是巨人,外形简直像是山壁凿出的石怪,强悍程度远超研究院模拟战分配给我们的同族。他们身上的护甲前所未见,底色暗紫,嵌着黑色装饰,质地就像攀附在怪物身上的珊瑚。他们队形紧密,而且,听说禁卫军对战友和信念的忠诚度非常高。

  砰砰砰。着陆声终于结束,全数九十九人。砰。一名金种单膝跪地着陆。他直起身,我们看见他的头盔形状就像一头狞笑的狼。禁卫军总指挥官。他背上的金色披风绣着联合会的金字塔图形,随着林间微风在身后飘扬。全太阳系共有十二名奥林匹克骑士,眼前的金种是其中之一。奥林匹克骑士存在的意义是捍卫联合会规章,违反规章者就成了他们的敌人。从外形判断,他应该是狂怒骑士。洛恩拥有这个头衔长达六十年,直到不久前退休并隐居木卫二,才腾出缺口。十二骑士的头衔象征金种文化中所认知的十二种人性根基,与学院的十二分院异曲同工。看来,奥克塔维亚确实已经找人接下狂怒骑士的位子,而且他还是个比我略矮的男子。

  “骑士,请报上名号!”我朝他高呼。

  对方的头盔被吸入护甲,仿佛瞬间融化。那头亚麻色的发丝落在瘦削的脸上。对方满头大汗,五官透露出年龄与压力;他嘴角一扬,我也失声笑了出来。旁边不少人瞪我,大概觉得我精神不太正常。狂怒骑士亲临,我居然这么失态。

  对方却也咯咯笑出声:“不认识我了吗?你这小混蛋。”

  “费彻纳,你怎么会比我印象中还丑呢?”

  “费彻纳?”塔克特斯闷哼一声,“现在是在演大团圆吗?”

  “好久不见,小鬼。”他发现首席执政官的斗篷底下是塔克特斯,又笑了起来,“斗篷不错,但你可不是奥古斯都首席执政官阁下。”费彻纳啧啧两声,双手叉腰,“首席执政官!首席执政官!亲爱的,你到底死哪儿去啦?”

  奥古斯都翻翻白眼,从我身旁出列:“马尔斯学监——”

  “你总算出来了!不过你叫的是我以前的头衔。”

  “我看得出你换了顶帽子。”

  “挺漂亮的吧?女孩子都很喜欢,我都快想不起上回夜夜笙歌是几岁的事情了。”费彻纳故意猥亵地扭扭腰,“不过这玩意儿还真难拿到。什么决斗啦、测验啦,没完没了!还得当着最高统治者的面接受考验呢,老兄,每个人都要,不分男女,只要想争取这位置,就得乖乖照规矩来,反复再反复。幸好命运偏爱讨厌鬼!”

  “你怎么……”我的心里话脱口而出,“你打败了所有人?”

  “不可能的,”首席执政官鼻子哼了一声,“这位子属于最优秀的战士,”他斜睨着费彻纳,“但你不是。你到底答应奥克塔维亚什么条件才交换到这顶头盔?”

  “嗯,戴罗打败了你家的小鬼,我也沾了不少光——嘿嘿,顽皮的小胡狼。然后呢,我面对各种烦死人的测验以及——嗯,细节你不如去问塔克特斯的大哥或朱庇特学监吧……”他摆了个架势。

  “可不能以貌取人,不是吗?”

  “你是说你换了头盔但没顺便认新主子?”奥古斯都讥讽。

  “主子?啧!”费彻纳打趣地挺起胸膛,“奥林匹克骑士唯一服从的就是自己的良心。我们守护联合会规章,对自己的职责尽力。”

  “那是以前的事。现在你们都成了最高统治者的部下。”戴克索叫道。

  “我们都一样,亲爱的忒勒玛纳斯少爷。”费彻纳回答,“对了,我很欣赏你弟弟和你们一家子。你在提帛斯联赛上使的战锤可真厉害,一家都天生神力。对了,有个问题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你们哪位祖先上过犀牛呢?”

  戴克索凶悍地挑眉,卡珐克斯闷哼一声,模样和儿子帕克斯十分神似。

  “噢,抱歉,还是上的是头熊?”费彻纳轻哼,“开玩笑罢了。重点是,我们都是她的部下,懂吗?都是一群死奴才,谁握着权杖,就听谁的。”

  “这样说来,你对火星的忠诚已经……荡然无存?”奥古斯都问,“既然是奴才的话。”

  费彻纳拍拍戴着手套的手:“火星?火星?那不过是块很大的石头罢了,它为我做过什么?”

  “火星是我们的家乡,费彻纳。”奥古斯都朝身边众人一指,“最高统治者要你追杀我们,那就来——来对付你出身同一星球的手足。还是说你愿意投靠我们,或者保持中立?”

  “奥古斯都,你真爱说笑!真是风趣。我效忠的是规章和自己,你身边的人效忠的也是你,不是一块石头,也不是什么同乡人。对我而言,听从最高统治者的指挥比较有好处。她交代说要把你们送去软禁,相信各位都还记得自己住的山庄在哪儿吧?假如你们乖乖过去,可以省下彼此不少力气。大伙儿何不先好好休息一下?”

  “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奥古斯都低吼。

  “我是很健忘的。连裤子放在哪儿、昨天亲的是谁、杀过什么人都记不大清楚。”费彻纳顺序指着自己的手臂、腹部、脸颊,“可是忘了自己是谁?你多虑了,”他指着身边的黑曜种,“我也不会忘记我是可以放狗的。”

  “我的部下呢?奥弗伦在哪里?”

  “我把你的污印小狗宰了——两头都宰了,”费彻纳冷笑,“他们一直吠不停,实在很吵。”

  奥古斯都气到脸涨红。

  “希望他们没有太贵啊,老兄。”费彻纳挑衅。

  “不要一副我们很熟的语气,你这青铜种的东西。”

  “我们已经够熟了。”

  “那也不代表我们平起平坐。我身上流的是征服者的血,是钢铁金种的血。我是星球主宰,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

  “——有重力手套的人。”他朝首席执政官胸口射出电流,身旁众人惊呼。奥古斯都往后摔滚。“不穿护甲参加酒会就是这种后果。好啦,”费彻纳嘴角又往上扬,“现在,换谁来跟我聊聊?”

  “我,”胡狼上前,“我是奥古斯都家的继承人。”

  “嗯……跳过!我不跟怪胎讲话。”

  他用重力手套击倒胡狼。

  “荒唐!太荒唐!”卡珐克斯把儿子拉回来,亲自出面上前,“和我或戴罗谈判,你把意思表达得够清楚了。”

  “说得好。戴罗,你得和我走。”

  “想得美。”维克翠嗤之以鼻,挡在我身前。

  费彻纳翻了白眼:“忒勒玛纳斯,你们父子带着首席执政官和其他人回山庄,事情总得有个了断,”他目光冷冷地落在对方的光头上,语气一转,锋利得像铁片摩擦岩石,“我不是在问你。”

  卡珐克斯看了我一眼:“假如那小伙子信你,我就信。”

  “你得保证不会有人加害他们。”我对费彻纳说。

  他望向维克翠:“保证不会。”

  “这只是空口说白话。”

  费彻纳叹口气,不太耐烦:“最高统治者总不能在未经审判的情况下就以谋反罪杀光你们吧?这违反规章,你们应该可以想象十二骑士会如何反应,其他家族也不可能接受。想想她自己的父亲是什么下场!但你们如果继续抵抗,状况可就大大不同。”他往嘴里丢了一块口香糖,“所以,你们打算抵抗吗?”

  我看看大家,朝卡珐克斯和戴克索露出感激的微笑。我没保住帕克斯,没想到他们还愿意信赖我。

  我一咬牙,一鞠躬,回答说:“那么,我想我也去听听最高统治者有何吩咐好了。”

  “我就说我们想法一致吧。”

  

  第十四章 最高统治者

  

  “很久以前,有个强盛的家族,”她的语气平缓规律,有如钟摆,“这家人感情不算特别融洽,但合作管理一座农场。农场里有猎犬、母狗、乳牛,还有公鸡母鸡、山羊绵羊、骡子和马等。这一家人将牲畜管理得井然有序,靠那些牲畜过着富足的生活。动物都很听话,因为它们很清楚这一家子有多强大,要是不听话,就会吃苦头。可是有一天,兄弟打架。于是,公鸡问母鸡:‘亲爱的鸡妈妈,要是你不继续为他们下蛋,会怎么样?’”

  我们目光交汇,狠狠地燃起火花。双方都没有别过脸,偌大的房间安静无声,只有雨水打在摩天楼的窗上。外头能看得见云,云层中,战舰朦胧穿梭,犹如发亮又低调的鲨鱼。皮椅随着她的挪动嘎嘎响。她伸出纤长的手,红指甲是此处唯一鲜艳的色彩。她噘起嘴,神情轻蔑,一字一字过分清晰地发音,仿佛将我当成爱琴城中牙牙学语的街头小儿。

  “你让我想起我父亲。”

  那个被她砍头的父亲。

  她脸上出现的笑容是我见过最神秘难解的表情。她眼里有种淘气的情绪在跳跃,被压在冷峻且威严的权威底下。这女人的心底似乎仍住着一个九岁女孩。据说那女孩曾从浮空车上往外撒钻石,引发一场暴动。

  我站在她面前,女子坐在壁炉边的沙发上。这房间相当具有斯巴达风格,每件东西都又冷又硬,连眼前的金种女子也像是由金属或石头雕成。朴素的环境意味着她不眷恋财富和物质。她只要权力。

  女子的脸虽有细纹,但未随时间苍老。听说她已经一百岁了,但仍没有被这位置带来的压力击垮。或许应该说,因为压力,她被打造得犹如她撒出去的钻石:无坚不摧,恒久无瑕。她的岁数不会再增长,只要有雕塑师持续进行细胞重生手术。

  然而,这就是问题所在。奥克塔维亚把持权力太久了。历史上,每个王者最后都会死亡,那是自然的定律,也是年轻一辈愿意服从长辈的原因——总有一天,那位置会轮到自己。可是,一旦长者不肯离去该怎么办?她已经统治太阳系四十年,还能再统治一百年。其他人会怎么想?

  问题和解答都在她身上。她能得到晨曦的宝座,并非老实地接下位子,而是主动除掉不愿随时间消逝的统治者,直接夺权。四十年之中,自然也有人想从她这儿夺权,但她至今仍坐在这里,像传说中的钻石那样。

  “你为什么反抗我?”她问。

  “因为我有能力。”

  如果觉得火星崛起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皮尔斯·布朗小说全集火星崛起,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