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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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向我吐了口水后才抢走通信仪和锐蛇,还趁卡西乌斯从卫哨站回来时把塞弗罗的剑抛过去。两人合力将我塞进囚犯拘禁服,口套与背心都是金属材质;我的手臂被锁在胸前,指尖能碰到另一侧肩膀。接着,我被塞进我们带来的箱子,必须弯起膝盖,否则装不下。这个姿势无法保护自己,摔进去时我的头部重重撞上塑料底板。这两人将塞弗罗和野马也塞入箱中,压在我上方,塞弗罗的血就滴在我脸上,我额侧的伤口也一片濡湿。我整个头昏脑胀,别说要动,连哭都难。

  “戴罗……”野马小声地问,“你还好吗?”

  我没有回话。

  “找到地图没有?”卡西乌斯在外面问,声音从箱子上方飘过。

  “我还找到可以挡住摄影机的干扰场,”安东尼娅回答,“我推箱子,你在前面探路,如何?”

  “可以,走吧。”

  干扰场“啪”一声张开,我们就这么被带走了。假如没有塞弗罗和野马压在身上,我还可以采取蹲姿,以背部顶盖,现在这小小的空间挤了三个人,闷热至极,汗臭冲鼻,而且呼吸也困难,毫无反抗余地,只能任由两人穿过这条我为卡西乌斯清空的路线,进入无人的机库,上船梯、入船舱。他们开始进行航前通信。“航天飞机编号S-129,准许出航,请等待脉冲护盾解除,”舰桥发来通知,引擎开始运转,“请起飞。”

  于是,敌人从船腹将我带离朋友和族人的保护,与此同时,红星舰队还在准备即将到来的大战。

  我屏住气息,期待奥利安会通过对讲机要求航天飞机降落,或下令镰翼艇攻击航天飞机引擎。结果什么回应也没有。母亲大概还在泡茶,心里思念儿子又不知去向,不知是否平安,而我只能祈祷她无法隔着虚空与我感同身受,体会不到我这改造后的身躯与再怎么愚昧武勇也难以承受的恐惧。无论如何,我还是害怕。不仅担心自己,也担心野马。

  隔着箱子可以继续听见安东尼娅与卡西乌斯对话。卡西乌斯发送紧急信号,片刻后,有个冷冰冰、带噪声的声音传来。

  “月球防卫部攻击舰克罗诺斯号呼叫萨佩顿级航天飞机,收到奥林匹亚级救难信号,请表明身份。”

  “克罗诺斯号,我是晨曦骑士,认证代码787EchoAlpha91227。目前从敌军旗舰逃出,请求护送与降落许可;同船者有安东尼娅·欧·西弗勒斯-裘利,并携带贵重物品,敌船正在追踪。”

  沉默一阵后对方回答。“收到。代码确认完毕,请保持频道,由变幻骑士与您接洽。”对讲机传出的声音背景中能听到艾迦在讲话,我更加畏惧。她果然逃过了冰原那一劫,还顺利回到月球。

  “卡西乌斯?你还活着?”

  “算是。”

  “你带了什么?”

  “收割者,弗吉尼娅,阿瑞斯的尸体。”

  “尸体……给我看看。”

  有脚步声靠近箱子,打开后,卡西乌斯先搬出野马,再将我也丢到地上的全息机旁,投影出来的艾迦既小又暗,望着我们的眼神出乎意料的淡漠。安东尼娅拿着塞弗罗那把枪指着我头颅,卡西乌斯揪着塞弗罗的莫西干头发,给她看脸。

  “了不起,贝娄那,”艾迦的语调总算透出内心兴奋,“了不起,真让你办到了。最高统治者在城塞等候你。”

  “过去之前,我要你先保证不会加害弗吉尼娅。”

  “说什么傻话?”话虽如此,安东尼娅依旧顾忌手中有锐蛇的卡西乌斯,“她是叛徒。”

  “囚禁就好,”卡西乌斯说,“不需要处决和刑讯逼供。艾迦,我要听你亲口担保,否则就把船开走。戴罗杀了你的姐妹,想不想报仇你自己决定。”

  “我接受,”艾迦响应,“不会有人加害于她,而且我可以保证奥克塔维亚也不会反对,与外缘区谈判也还用得着。我现在就派战斗机中队过去,你将航道转向41'13'25,沿轨道绕行,之后火星雄狮号会发送降落许可。目前不方便让你直接停在月球,不过奥古斯都大统领一小时内就会过来和最高统治者会晤,想必他不介意送你们一程。”

  “火星大统领要到月球?”卡西乌斯问,“没看见他的舰队。”

  “他当然要过来。”艾迦回答,“他看准了戴罗不会真的进攻火星,所有舰队都埋伏在月球另一侧。红星舰队向我父亲那边进攻根本是自投罗网。”

  

  第五十九章 火星雄狮

  

  野马和我被身着黑甲的黑曜种拖下货舱梯板,他们个个体形都不比拉格纳小,制服上别着雄狮标志。我试着踢踹挣扎,黑曜种就拿出两米长的离子矛朝我肚子一抵,电得我浑身抽筋、通体剧痛。倒在地上后,他们揪我头发起身,正好跪在那儿盯着塞弗罗的遗体。他再也无法睁眼,这或许是种幸福。他的嘴唇沾了血变成粉红色。野马想站起来,也被黑曜种往腹部重捶一拳,发出一声闷哼后同样只能跪地喘气。黑曜种甚至强迫卡西乌斯也先跪着。

  反倒是安东尼娅先与骨骑同胞会合。莱拉丝也穿着黑色甲冑站在我们面前,双肩和护胸中央都有金色徽章,是张嘴号叫的金色骷髅,加上铠甲左右还嵌着人骨,装饰虽然野蛮,却充分显示出骨骑元老的地位。她宛如胡狼版的塞弗罗。莱拉丝头发剃光,小头锐面,又生了对凹陷且无情的眼睛,仿佛厌恶宇宙间的一切。莱拉丝背后站着十名年轻圣痕者,每个人都剃了光头才上战场。“扫描检查。”

  她下令。

  “你这什么意思?”卡西乌斯质问。

  “胡狼的意思。”莱拉丝监督部下滴水不漏,卡西乌斯也只能忍气吞声,“他可不希望你们耍小手段。”

  “我有最高统治者担保,”他说,“我们是要带收割者和弗吉尼娅去月球城塞。”

  “我明白,这边也有收到联络,很快就会过去。”莱拉丝招手要他站起来给部下确认无电波或辐射信号。卡西乌斯拍掉膝上的尘埃,我只能继续跪着。她又望向被黑曜种拖下船梯的塞弗罗,亲自过去探探脉搏,发出冷笑。“干得好,贝娄那。”

  另一个骨骑轻声赞叹。那人眼光炽烈,颧骨如大理石雕像,连手指也刺了青,用上了色的指甲压着下唇。“巴卡的骨头能卖多少钱?”

  “非卖品。”卡西乌斯回答。

  那人笑得傲慢。“什么都能买卖。一根肋骨一千万如何?”

  “不卖。”

  “一亿好了。贝娄那……”

  “瓦利-瑞斯副将,请记住,我的头衔是晨曦骑士,要不要加上先生二字随你便。阿瑞斯的遗体所有权归殖民地联合会,不是我想卖就能卖。别再纠缠不休,否则我和你就只能来硬的了。”

  “来硬的?”原来他就是塔克特斯的哥哥,“是哪儿硬啊?”我还真没见过这么惹人厌的嘴脸,内心不由得有些庆幸。原来塔克特斯在这家人里算正常的了。

  “下流。”野马的齿间还有血迹。

  “下流?”塔克特斯的哥哥说,“那么漂亮的嘴可不是这么用的。”

  卡西乌斯上前一步,其余骨骑的手立刻搭上剑柄。

  “塔苏斯,闭嘴。”莱拉丝歪头听着对讲机,塔苏斯走回去时还用鼻孔瞪人。“是,主君,”她回应,“巴卡死了,我刚才确认了。”

  安东尼娅凑过去。“阿德里乌斯吗?让我跟他讲话。”才说完她马上伸出手。

  “安东尼娅想跟你讲话,”莱拉丝停顿几秒才转头,“他说可以之后再谈。塔苏斯、诺法斯,给收割者解开手铐,把他押好。”

  “弗吉尼娅呢?”塔苏斯问。

  “谁动她谁就没命,”卡西乌斯问,“你们知道这一点儿就够了。”尽管他努力掩饰,眼底还是流露一丝畏惧。如果有选择,卡西乌斯根本不会带野马到这里来。胡狼的走狗和最高统治者的部下不同,他们行径卑劣,难以预料,在这个当下,艾迦的承诺显得无足轻重。奥克塔维亚为什么要将我们先送到这儿?

  “没人会动你的战利品,”莱拉丝的语气还是怪怪的,“收割者除外。”

  “我要送他到——”

  “我们知道。但主君想清算昔日恩怨,你降落的同时最高统治者已经同意了,就当作多一层防备。”她将通信仪递来,卡西乌斯看完屏幕,立刻面色发白,朝我瞥了一眼。“所以现在你是要让我办正事,还是真的要打一场?”

  他别无选择,只能按下遥控器,打开我双手和躯干的锁。塔苏斯与诺法斯上来,将我双臂扳开,以鞭形锐蛇缠紧手腕,用力向外拉扯,我的肩膀被磨得几乎脱臼。

  “你打算袖手旁观吗?”野马吼道,“你满口的荣誉到哪儿去了?你整个人生都是装出来的吗?”卡西乌斯本想说些什么,但野马已经往他脚边呸了一口口水。

  安东尼娅露出一个丑恶笑容,看我受苦就志得意满。莱拉丝从卡西乌斯手中取走我的锐蛇,带到护送航天飞机的镰翼艇后侧,举起我那把甩刀,放进尚未冷却仍在闷烧的引擎。

  “收割者,你是在我家小弟身上撒过尿吗?不然他怎么那么死心塌地?”等候时,塔苏斯又开口说道。

  他一弯腰,喷了香水的头发就往我眼睛刺,这群人里只有他没理发。“不过呢,你也不是第一个开发那领域的人啦。懂我意思吧?”

  我直视前方。

  “他左撇子还是右撇子?”莱拉丝回头问。

  “右。”卡西乌斯回答。

  “保罗斯,拿止血带来。”她又吩咐。

  我会意后全身血液冰冷,现实世界变得遥远模糊,仿佛一切都发生在别人身上。即使橡皮已经箍紧我右前臂,针扎般的感受在手指流窜。

  然后,我听见敌人来到。

  那双黑靴踏步而来。

  所有人态度大变。因为感到畏惧。

  骨骑左右让开,迎接主子从走道踏进机库。他身旁还有十二名高大剃发的金种护卫,人人都是维克翠那种体态,衣领和锐蛇上看得到金色骷髅笑脸,肩膀披着骨骸,是敌人被砍下的指节(包括洛恩、费彻纳还有号叫者)。我的岁月一点儿一点儿毁在这些人手中,他们浑身散发傲慢气息,注视我时眼里找不到嫌恶,只是失去同理心后纯粹的虚无。

  我之前说自己不恨胡狼果然是谎话。他缓步走来,腰间磁扣皮套内的手枪就是杀死叔叔的凶器。胡狼穿着金色盔甲,缀以金狮怒吼纹饰,躯干两侧嵌上人类肋骨,骨头上刻了密密麻麻的图文,我没办法看清。他头发往一边侧分,手拿银色触控笔转了又转,没完没了。安东尼娅上前,但很快又停下脚步,因为发现胡狼是走向塞弗罗而不是自己。

  “很好,骨头完整,”他查看血淋淋的遗体后来到妹妹面前,“好久不见,弗吉尼娅。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我对你无话可说,”她咬牙道,“对怪物有什么话好说的?”

  “嗯。”胡狼以两根手指端起妹妹的下巴,卡西乌斯见状,手立刻就搭上锐蛇,可是一旦出手就会当即被莱拉丝等一干人碎尸万段。“我们要一起熬过去,”他声音很轻,“你还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吗?”

  “不记得。”

  “很小的时候,妈妈刚走那阵子,我哭个不停,你说你绝对不会离开,但克劳狄乌斯一找你,你就彻头彻尾忘掉我的存在。我留在空荡荡的大屋里流泪,那时我就体认到,人拥有的终究只是自己。”他轻轻点了野马鼻子一下,“妹妹,接下来这几个钟头,我将会挖掘出你真正的样貌,能看到埋藏在这外表底下的东西真是令人兴奋。”

  胡狼走过来给我解开口套。尽管跪着,我的体形还是比他高大,光体重就多了五十千克。但他犹如海洋,既广且深,诡谲幽暗,埋藏无穷威力,沉默却如雷鸣,慑人心魄。我看得到他父亲的影子。如今落入了这人的局里,我不禁担忧所有努力终将枉然。

  “又见面了,”胡狼开口,但我没有回答,“认得吗?”

  他用笔点了点甲冑上的肋骨,我们的距离缩短后,我看清了上面刻的东西。“以前我父亲说,人的地位取决于自身的行为,可是我倒觉得是取决于对手,你怎么看?”他靠得更近,一条肋骨上的图案是戴着尖刺日冕头盔的人,另外一条则是箱里装了颗头颅。

  胡狼拆下费彻纳的肋架挂在身上炫耀。

  我怒火中烧,扑过去想咬他的脸,喉咙发出低吼,仿佛受创的猛兽,野马听见一脸错愕。但我被他手下压制着,气到浑身发抖,却只能在胡狼面前蠕动挣扎。卡西乌斯瞪着地板,特意避开了野马的目光。我发出的声音粗哑得像是变了个人,只有胡狼能召唤出一个人灵魂最深处的黑暗。“我一定会扒下你的皮。”

  他似是对我感到厌倦,翻个白眼后弹弹手指。“嘴还是塞起来吧。”塔苏斯立刻给我戴上口套,胡狼才转身就敞开双臂,乍看像是要迎接久别重逢的老友来参加宴会。“卡西乌斯!安东尼娅!”他说,“立下大功的英雄……啊,亲爱的……这是怎么回事?”胡狼看着她的脸问。之前被囚时,我曾在他身上闻过安东尼娅的香水味,也注意到两人擦身而过时安东尼娅会以指甲抠抠胡狼颈部,他们关系亲昵,可见一斑。他用手端起安东尼娅的下巴,歪头打量。“是戴罗干的吗?”

  “是我姐。”她纠正道,显然不喜欢被胡狼这么观察。安东尼娅被我们关起来时,关心自己的脸更甚于悼念母亲。“别担心,我会叫她付出代价,而且也会把脸整好。”说完后,她将头缩了回去。

  “别,”胡狼提高声音,“干吗整?”

  “丑死了。”

  “丑?亲爱的,疤痕是我们真正的容貌,诉说出每个人的故事。”

  “这是维克翠的故事,不是我的。”

  “你还是很美。”胡狼温柔地拉过安东尼娅的下巴,在嘴唇上留下很轻的吻。看得出来,他根本不是真心,如野马所言。每一个人在阿德里乌斯眼里都只是块肉。只可惜,即便安东尼娅这样难得一见的蛇蝎美人,心里依旧藏了渴望被爱、被珍惜的心情。胡狼最擅长利用这种弱点。

  “这是巴卡的遗物。”安东尼娅交出塞弗罗的枪。

  胡狼用拇指抚摸枪柄上的号叫者雕饰。“十分别致。”他取下自己原本的配枪,丢给旁边保镖,将塞弗罗的武器据为己有。当然了,我们的所有物是他最好的战利品。

  通信仪屏幕闪烁,他举手示意所有人安静。“元帅,什么事?”

  灰烬之王的头被投影到半空,影像巨大而怪异。他的两道眉毛十分浓密,底下的金眸深沉,下颌肉垂在军服黑色高领上方。“奥古斯都,敌方舰队进攻了,第一波是火炬船。”

  “是来救他的吧?”卡西乌斯说。

  “数量多少?”胡狼问。

  “超过六十,半数带着红狐徽记。”

  “要我亮相了吗?”

  “还不必,你的舰队由我调度就好。”

  “你应该知道协议内容。”

  元帅嘴巴抿成一线。“知道,你按计划去跟最高统治者会面,带晨曦骑士和目标到城塞,我女儿会处理后续。好好拷问,尽快确定敌人还有什么诡计。有神谕协助应该不难才对。去吧,为金种而战。”

  “为金种而战。”

  影像消失。

  胡狼转头望着将我拉下船梯的那群黑曜种。“奴隶,这边用不到你们了,去舰桥找黎瑟努斯执政官报到。”黑曜种二话不说就离开了。接着,阿德里乌斯的目光扫过现场的三十名骨骑。“晨曦骑士为我们创造了获胜的契机,忒勒玛纳斯家族会来救我这妹妹,号叫者与阿瑞斯之子则想带走收割者,绝不能让他们得逞,要由我们将人犯送达月球城塞,交给最高统治者及她身边的智囊团。”然后他对安东尼娅和卡西乌斯说,“暂且放下新仇旧恨,今日我们同为金种,无论什么事都可以等到崛起革命灰飞烟灭再了断。在场很多人都与我一起经历过躲地洞的日子,大家眼睁睁看着……这头牲畜,竟敢掠夺本属于我们的东西。再这么放任下去,我们的家园、奴隶、统治权,将什么都不剩。我们要为自己而战,为了挽回这消逝的时代而战。”

  骨骑凝神细听,盼着主子下令。亲眼见到这仿佛邪教的组织实在令人胆寒。阿德里乌斯居然将我的说话模式学过去,还融进自己的风格,直到此刻还不断进化。

  他回过头,莱拉丝已将被引擎烧红的甩刀拿回来,递过握柄。“莱拉丝,你留在舰队这里。”

  “确定吗?”

  “这是最后手段。”

  “遵命,主君。”

  安东尼娅显然不懂这两人的对话是什么意思,而且对此极其不满。胡狼提着我的锐蛇转了几下,视线在我和野马来回一遍,似乎灵机一动。“卡西乌斯,你被戴罗关了多久?”

  “四个月。”

  “四个月啊,那该把机会让给你才对。”胡狼将烧红的锐蛇抛向卡西乌斯,他精准地接下剑柄。

  “把他的手砍下来。”

  “最高统治者要——”

  “要活捉,我知道。没人要他的命,但最高统治者也不会希望和这家伙面对面时他居然还可以握剑。所以呢,我们要剥夺他一切反抗的可能后再带他上路,除非……你对这个做法有什么意见?”

  “没。”卡西乌斯身子一旋,来到我面前,高高举起还炽热的武器。

  “你变成这种人了吗?”野马开口,卡西乌斯脸上闪过一抹愧疚,“戴罗,你看我这里,”她又说,“看我……”

  我集中所有意志忽略剑刃,注视野马,从她那边汲取力量。但是超高温金属切开右腕皮肤骨骼那瞬间,我再也记不住她。我疼得哀号,眼中只有滚落地面的手掌。血管都焦黑了,鲜血缓缓滴落;肉被烤出黑烟,在空气中飘散。痛楚之中,我又看见胡狼拎起我失去的手,今日他又多了个纪念品。

  “Hic sunt leones.[33]”他说。

  “Hic sunt leones!”部下应和。

  

  第六十章 龙 喉

  

  我抱着自己的断腕,除了痛得发抖,心里还忽然想到叔叔。他是不是和爸爸重逢了?是否与伊欧一起坐在林中营火边听鸟啭?他们是否正看顾着我?焦黑的伤口仍不断出血,剧痛蔓延全身,眼睛都快看不见东西了。我和野马被三十名骨骑搬进战斗机,两人平行捆在机舱后侧座位,舱顶灯光跳动,绿得像是另一个次元,机身被乱流震得摇晃不止。月球起了风暴,都市上空被雷云覆盖,只有黑色塔尖蹿出了那片混沌。光点舞动,是橙种和高阶红种安全帽上的照明。我的同胞还受奴役,为殖民地联合会准备船舰兵器,残杀来自火星的自己人。军事据点在泛光灯下仿佛白昼,建筑物间的黑色形影闪着红光,梭巡来回,除镰翼艇外,还有穿上重力靴的金种。他们飞跃相隔数里的高楼,为即将到来的风暴与大战作准备,并与朋友、同胞、爱人告别。

  行经艾洛里昂歌剧院,屋顶雉堞后有一群金种列队仰望天空,有角战盔威风凛凛,远远望去,石像鬼与建筑物几乎化为一体。闪电落下,光芒之中,他们化为黑色剪影,等待着敌人从天而降,带来炼狱。

  战斗机突破摩天楼周围云层,下方交错纵横的市区街道一片悄然,静静等候来自太空轨道的轰炸,只有底城的方向冒出火光,如血流窜。暴动持续着,救灾车辆奔驰,月球都市神经紧绷断裂,屏息数日,肺叶仿佛要爆炸。这一切就为了即将到来的最后高潮。

  我们滑翔一阵,降落在最高统治者那座尖塔塔顶,艾迦率一众禁卫军在停机坪等着押送我们。骨骑换上重力靴,先飞在战斗机外围掩护,卡西乌斯一手将双臂缚在身前的我推到外面,另一手拉着塞弗罗,像是拖行猎到的鹿,野马则由安东尼娅赶出来。月球的无情冬雨沿艾迦黝黑的脸庞滴落,她的领口冒出热气,于夜色中扬起灿白的笑。

  “晨曦骑士,欢迎回家,最高统治者正在等你。”

  这是军方的传说。如神话般名为“龙喉”的重力升降梯停在月球地底一千米处。门发出咝咝声打开,连接外头昏暗的水泥甬道;对面另一扇大门上有殖民地联合会的金字塔纹章,机器发出蓝光,扫描艾迦虹膜,接着金字塔分成两半,齿轮和活塞嘎嘎作响。这座建筑使用的科技相较外界极其古老,可追溯到还与地球征战的年代。当时月球人最大的恐惧是美国开发的磁道炮。经过七百年,雄伟的地底碉堡看不出什么改变,证明了殖民地联合会禁卫军团队的纪律有多么严明。

  我怀疑费彻纳是否知道龙喉的位置。但答案恐怕是否定的。艾迦不会随便透露这种机密,而且说不定就连她也没有完全掌握地底碉堡的全部结构。左右两侧通路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坍塌了。不禁令人好奇从前走在里面的都是些什么人,后来又被谁因为何种理由炸毁。

  队伍穿过几个高度戒护的房间,里面弥漫全息显示的光线。蓝种和绿种人躺在人体工学床上,身上插了静脉注射,通过大脑植入的节点芯片与网络连接,眼神遥远蒙眬。地底碉堡好比殖民地联合会的中枢神经系统,就算月球表面被毁,奥克塔维亚还能在这里继续她的斗争。

  一群黑曜种守在这里,身着黑色龙形头盔和暗紫色胄甲,腰间短剑上有金色字体写着“cohors nihil”,意思是零号军团。我从没听说过这支部队,但此刻可以看见他们保护的是什么:通路尽头那道看来平凡无奇的金属门正是殖民地联合会的终极防线。门吱吱嘎嘎滑开,距离我从飞船后方跳出去已有一年半。我再次见到最高统治者的侧影。

  她的声音中带有睥睨苍生的气势。“……杰努斯,平民伤亡有何重要?大海难道会担忧盐被掏光?敌人发动铁雨,你要不计代价全部打落,竭力避免那些黑曜种降落后和底城暴民连成一气……”

  宽敞的黑灰色房间,执政官和灰烬之王的全息投影围成半圆,傲立圆心的就是核心区统治者,我所对抗的不公不义全都算在此人身上。与会四十余人都是奥克塔维亚麾下老将,个个手段残酷,模样如同教堂石雕。见我被带进房间,他们嘴角微微扬起,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仿佛早料到战争会如此画下句点,并认为这个结果是自己努力得来,而非纯粹的机缘巧合。就像他们生为金种也是命中注定。

  殖民地联合会自然明白捉到火星收割者意义多么重大,早就开始对我方舰队进行马不停蹄的黑客攻击、散布讯息,并将新闻发布到地球与核心区各地,希望借此平息动乱。我被处决的片段、塞弗罗的死状也会被放到网络,或许连野马也将难逃此劫,卡西乌斯和艾迦的协议未必算数。于是,老百姓会问:看看反抗的人是什么下场?就算再怎么厉害,不也败给金种了吗?谁能击败金种?一个也没有。

  金种的魔爪会扣得更紧,权威更加稳固。

  倘若我们输了,这个金种王朝将是地球战败以来前所未见的强大,而且他们认知到低色族也能造成威胁,将培育出成千上万如艾迦和胡狼那样的新生代,建立新学院,增编军队,牢牢扼住同胞的颈子。那样的未来是费彻纳最大的担忧,也是我看着胡狼走向最高统治者时无法压抑的恐惧。

  “敌人的黑曜种没有受过跨行星战斗训练。”某位执政官说。

  “你有提醒过费毕将军吗?”最高统治者问,“还是他母亲?话说我还不得不把费毕夫人那些议员都先软禁起来,不然个个都想溜上船,学苍蝇那样飞走。”

  “议政官就是没胆……”不知是谁偷偷低语。

  除了全息投影之外,还有一小群金种在场。数量超过我所预期:两名奥林匹亚骑士、十个禁卫军,最后是莱森德。他十岁了,与上次见面相比高了十五厘米。他拿着通信仪记录祖母的一言一行。一察觉卡西乌斯和我们进来,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望向我的好奇神情仿佛隔着玻璃看老虎。这孩子那双金种眼珠晶莹澄澈,扫过我身上的束缚,接着看了艾迦,也发现我少了一边手掌。那模样就像是观看之余还不忘以指甲敲敲玻璃,确认厚度。

  进去后,两个奥林匹亚骑士小声对卡西乌斯打招呼,不敢惊扰奥克塔维亚的会议,然而她仍注意到我了,眼中不带任何情绪。骑士皆一身重装,随时能出面保护最高统治者。

  最高统治者头顶上还有一个球形影像,月球战场信息滴水不漏地显示出来。灰烬之王舰队在背光侧展开凹面阵型,如屏障般掩护城塞。太空战开始了,但我的部队并不知道胡狼守株待兔,一旦遭左右夹击,将被逼入绝境。只可惜我没办法联络奥利安,否则她或许想得出该如何挽回颓势。

  阿德里乌斯默不作声地就座,耐着性子旁观灰烬之王指挥一整面火炬船队。

  “卡西乌斯,你比猎犬还厉害。”真理骑士嗓音浑厚,两眼细长。由于他出身地球,所以较火星居民矮壮。“真是他本人?”

  “如假包换。从他旗舰捉来的。”卡西乌斯说完往我膝盖后方一踹,揪着我头发拉起面孔给对方看个清楚,之后,他又将塞弗罗扔在地上给大家检查。喜乐骑士摇摇头。他身形比卡西乌斯瘦长,散发出更多的贵族气息。他来自金星的古老家族,我曾经在火星看过他与别人决斗。

  “连奥古斯都家族的女儿也逮到了?你这是什么好运气?艾迦宰掉了那黑曜种,现在是恐惧骑士与情爱骑士去讨伐维克翠和那个白女巫……”

  “我巴不得和维克翠滚两圈,”真理骑士从我身旁绕过去,“一定很刺激。卡西乌斯?你应该做过吧?”

  “就算有也不能说,”卡西乌斯往投影点了点头,“情况怎样?”

  “和费毕的处境相比好太多了。敌人是很难缠,不易拦截,为了派出黑曜种一直想靠近,可是灰烬之王始终保持距离。等到胡狼的舰队出去,对方就无路可退了。毕竟都到了敌阵侧面,不是吗?”

  他回答时一脸渴望,卡西乌斯都看在眼里。

  “想过去随时都能去,”卡西乌斯说,“叫艘航天飞机就好。”

  “那也要花上好几个钟头,”真理骑士回答,“更何况已经有四个骑士上场,奥克塔维亚身边总不能没人。另外,我的船还停在另一边保护迎光面。看看他们有没有办法落地吧,只是概率似乎不高。如果给他们得手了,地面也得有部队应付——我们得给他洗洗脸哪。”

  “啊?”

  “我是说巴卡。他那张脸太血腥、太难看了,等会儿就要直播,除非又被人家黑。真是的,动不动就被黑,贾王那边到底有多少人?一个个都自以为是英雄,一群活在伪民主幻想里的蠢蛋。幸好昨天晚上已经有猎犬部队打下他们一个窝。”

  “阻止黑客最好的方法就是赏他们一剑。”喜乐骑士附和。

  “敌军的决心毅力我算是相当佩服,”灰烬之王的声音从房间中央传来,他的影像是别人的两倍宽,“后路被断,依旧勇往直前,我们有折损,但对方伤亡更惨重。”他在舰队后方的一条轻型巡弋舰上,通过数十艘船传递命令,布阵精准,可谓毫无破绽,红星舰队迟迟无法突破五十千米的界线。

  要是执行战术的是洛克,还会将部下安危纳入考虑,又或者不愿轻易抛下那艘有三百年历史但被我夺走的船舰,灰烬之王则毫无顾忌。官兵都是用过即丢的弃子,谁的身家背景、多少人命,乃至于军火成本,他都没看在眼中,只要能将敌人摧毁就好。此役等同背水一战,他会不惜代价取得胜利。

  看着盟友身陷险境,我也心焦如焚。

  “有进一步消息再向我汇报,”奥克塔维亚指示,“可能的话,留下戴克索·欧·忒勒玛纳斯的命,其余人无所谓,他父亲或裘利家的人杀了无妨。”

  “遵命。”老将行礼,影像消失。奥克塔维亚叹了口气,貌似疲惫,这才转身望向晨曦骑士,露出一副和失散多年的孩子重逢的表情。“卡西乌斯——”年轻骑士先鞠躬,然后最高统治者上前拥抱,在他额头轻吻。从前她也和野马如此亲昵。“听到你在火星南极的遭遇,我非常难过,还以为你不可能活下来。”

  “艾迦会这么判断也无可厚非,反而是我该向最高统治者致歉,花了太久时间了结个人恩怨,没能尽快回来让您安心。”

  “我懂。”奥克塔维亚对我不屑一顾,目光落在野马身上,“看来你赢得挺漂亮,卡西乌斯。你们两个都是,”她又往胡狼点点头,脸上没有笑容,“有你助阵,这场仗用不了多少时间。”

  “为您效力是我的荣幸。”胡狼露出奸笑。

  “嗯,”奥克塔维亚语气有些异样,仿佛想起什么往事。她手指拂过卡西乌斯结实的脖子。“他们想吊死你?”

  “想归想,但办不到。”卡西乌斯咧嘴一笑。

  “这让我想到洛恩年轻的时候。”我知道,她也说过弗吉尼娅让她想起年轻的自己,与胡狼相比,奥克塔维亚或许对手下还多了一丝关注,不过无论如何她也只是将人当作工具,以别人的情感与忠诚保护自己。最高统治者伸手朝我一挥,看见我脸上戴着口套,眉心一蹙。“知不知道他有什么计划?——所有会对战果造成影响的……”

  “根据目前得到的线索,他应该是想直接攻打城塞。”

  “卡西乌斯,别再说了……”野马叫道,“她根本不是真心善待你!”

  “难道你就真心?”奥克塔维亚问,“大家都知道你究竟在乎的是什么,弗吉尼娅,他们也知道你使出什么手段来达成目的。”

  “空中还是地面?”胡狼开口,“从哪里进攻?”

  “据我所知是地面。”

  “之前怎么没提?”

  “你忙着看戴罗的手啊,好像没空理我。”

  胡狼不搭理这句讽刺。“月球上没有钻爪机?”

  “都废了,连旧矿坑里也清除得一干二净,”奥克塔维亚回答,“派人确认过。”

  “攻击部队应该会由佛勒洛和裘利指挥,”胡狼继续说,“这两人是戴罗手下大将,也是他能夺走卫星级战舰的主要原因。”

  “佛勒洛——是那个黑曜种对吧?”最高统治者问。

  “黑曜种女王,”野马说,“你该和她见个面,赛菲看到你一定会想起自己的母亲。”

  “黑曜种、女王……他们组织起来了?”奥克塔维亚露出警戒神情,又向卡西乌斯询问,“真的吗?议政官团队之前分析过,认为他们不可能跨越部落组织。”

  “预测有误。”卡西乌斯回答。

  安东尼娅总算逮到机会,赶紧开口,希望得到最高统治者注意。“最高统治者,联盟仅限于受戴罗影响的黑曜种,也就是火星南极那些部落。”

  最高统治者没有理会。“我不太放心。城塞里头也有几百个黑曜种……”

  “他们依旧忠诚。”艾迦开口。

  “你要怎么肯定?”卡西乌斯问,“有没有从火星来的?”

  奥克塔维亚望向艾迦。“大半,”她坦诚地说,“零号军团也是,毕竟火星的黑曜种最优秀。”

  “将他们从城塞驱离,”奥克塔维亚吩咐,“即刻生效。”

  一名禁卫军离席处理。

  “妹妹跟她哥哥同等级吗?”艾迦问卡西乌斯。

  “差多了,”还跪着的野马笑道,“因为妹妹更聪明,带着一群女战士在身边,而且发誓要你血债血偿呢。艾迦,赛菲会喝光你的血,拿头骨做成酒杯带去瓦尔哈拉。她就要来找你了,你逃不掉的。”

  御史与最高统治者对视,表情紧绷。“总得先降落才能攻击城塞,”艾迦说,“这不可能。”

  “他们要怎么过来?”卡西乌斯问我,我摇摇头,隔着口套大笑。艾迦朝我手腕伤口狠狠一踹,我几乎要晕过去,疼得蜷曲倒地。“他们怎么过来?”卡西乌斯又问,我还是不回答。他对喜乐骑士招手。“扣住他另一条手臂,”我左手被向外扯开,“他们怎么过来?”这次卡西乌斯说话的对象是野马,“你不说,我就把他另一只手也砍下来,接着是脚、鼻子,然后挖出眼珠。佛勒洛打算怎么到城塞?”

  “反正他是死定了,”野马冷哼,“你去死。”

  “他死得快或慢由你决定。”卡西乌斯回答。

  “谁跟你们说黑曜种还没降落?”野马话锋一转。

  “什么意思?”

  “贾王早就安排他们随运粮船从地球过来,几个小时前就到了,这时正一路杀向城塞呢。足足有一万黑曜种,你们现在才知道吗?”

  “一万?”莱森德小声地自言自语。这男孩坐在全息机旁,面前搁着祖母的拂晓权杖。有一米长,由黄金与铁锻造而成,尖端是象征殖民地联合会的三角与烈日。“各大军团都出去阻挡敌人,等不到他们回防,一万黑曜种会先打进来。”

  “我率领禁卫军迎战,召回两组军团。”艾迦说完就走向门口。

  “不,”奥克塔维亚站在原地思考,“不,艾迦,你留下来陪我。”她转头望向禁卫军指挥官,“雷格特斯,你带他们到地面增援,整排都带走,这里不需要人,奥林匹亚骑士留着够了。任何船只靠近城塞就开炮,就算灰烬之王在上面也无所谓,懂吗?”

  “遵命。”多数人随雷格特斯离开,只剩卡西乌斯与另外三名奥林匹亚骑士、安东尼娅、胡狼、最高统治者和三个执政官阶级的护卫,再来就是我们两个俘虏。艾迦伸手按了门旁的机器,那群人走了以后,密室再度封闭,甚至有第二道更厚重的螺旋门从墙壁伸出,缓缓将我们与外界彻底隔绝。

  “抱歉,艾迦,”奥克塔维亚对回到身旁的御史说,“我知道你想和部下一起上前线,但我已经失去莫依拉,不愿你去冒险。”

  “我明白,”虽然艾迦这么回答,却听得出心情低落,“交给禁卫军处理就好。现在是不是该解决另一件事了?”

  奥克塔维亚望向胡狼,他非常轻微地点头。“西弗勒斯-裘利,你过来。”

  安东尼娅依吩咐上前,显然很讶异会特别被点名。她嘴角上扬,一脸兴奋,想必期盼自己的一番辛劳能获得赏识,站在最高统治者面前时双手还扣在背后。

  “裘利执政官,你在今年六月受征召加入宝剑舰队,前去平定卫星统领叛乱,没错吧?”

  安东尼娅皱起眉。“最高统治者,我不明白——”

  “这不是个很单纯的问题吗?请你直截了当地回答。”

  “没错,我率领所属家族的舰队,以及第五、第六军团。”

  “接受洛克·欧·费毕的指挥,是吧?”

  “是,最高统治者。”

  “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将军死了,你却还活着?”

  “我也是千钧一发逃过死劫,”安东尼娅改变语调,察觉对方话中暗藏杀机,“最高统治者,战况十分……惨烈。号叫者埋伏在木卫十四,而洛克……费毕将军,他接连中了敌人两次诡计,但错不在他,换作别人也无法发现。我努力想挽回,重振士气,可是将军的舰桥被戴罗攻下,舰队遭火炬船队围剿,战场上连分辨敌我都很困难;黑曜种冲进我军船舰大开杀戒,那些哀号到现在都还回荡在我的噩梦里……”

  “真会瞎掰。”野马冷哼。

  “你撤退了。”

  “是的,最高统治者,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知道还会有今天这场决战,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保留殖民地联合会的船舰和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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