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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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礼办得简单,喜庆气氛却很浓厚,而且弥漫到全舰。我的族人别的不懂,苦中作乐绝对是一流。活着不能只剩呼吸,还要活得精彩。全舰队广播播送了塞弗罗的致辞,仿佛心灵的创口得以缝合。

  在这样的日子,最重要的意义在于证明舰队里的所有人都能好好活着。巡弋舰、驱逐舰、火炬船乃至晨星号,到处有人举办小型派对,外头出勤的镰翼艇摆出漂亮的阵型作为祝贺,自酿或者从殖民地联合会抢来的酒传来传去,许多人聚在机库围着军火武器唱歌跳舞。讲究尊卑、对黑曜种仍有偏见的卡珐克斯也放下身段,与野马一起舞蹈,醉醺醺地抱了塞弗罗与维克翠,努力忘了以前金种那一套,和笑靥灿烂、身材丰腴但是指甲缝有机油的女红种学新舞步。一年半前在和平号机库叫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塞萨也露脸。今天早上他刚完成野马的特殊委托,喝醉后笨拙地在舞池里头转圈圈。卡珐克斯大笑叫好。

  戴克索看着自己父亲一反常态,坐在角落摇摇头,就像平常那样稳重。我过去跟他喝一杯。“葡萄酒。”

  “感谢老天,”他小心地接过玻璃杯,“你那些族人老是给我喝些像引擎油的东西。”他不时留意通信仪。

  “我有请赫莉蒂注意安全,这并不是专属金种的庆典。”

  他笑道:“另一件值得感谢上苍的好事,”戴克索终于啜饮一口,“金星环礁产的好酒。”

  “你父亲真是完全放开了。”我朝着舞池点点头。大个子与两个红种扭得正起劲。

  “不是只有他。”戴克索窃笑,我们一同望向野马,她让塞弗罗牵着旋转飞跃,脸上充满朝气。或许是因为酒精,她的秀发与额头都汗水淋漓。“她心里有你,你应该很清楚才对,”戴克索说,“只是因为怕失去,所以才保持距离。人不就是这样矛盾吗?”

  “戴克索,你怎么不下去跳舞?”维克翠过来问,“别老是这样一本正经,起来!起来!”她将大块头拉起来推到舞池,自己却一屁股坐在空位上,“我脚好痛。我翻遍了安东尼娅的房间找衣服,却忘了她是个小脚的家伙。”

  我笑了。小丑已经烂醉,跌跌撞撞地走近。

  “维克翠,戴罗,我问你们,卵石是不是对那个男的有意思?”他靠在一张桌旁,又拿起酒往嘴里灌,牙齿都染成紫色了。

  “高的那个?”维克翠问。卵石正与石像鬼部队的灰种指挥官共舞。“她好像对人家有好感哦。”

  “他帅惨了,”小丑说,“牙齿又整齐。”

  “你过去邀请她不就得了?”我说。

  “呃,不会太唐突吗?”

  “我的天哪。”维克翠叹道。

  “那我去。”

  “行,”她提醒,“记得先鞠个躬,有礼貌点。”

  “哦,好,那我过去,”他又倒一杯,“等我喝完。”

  我抢过酒杯将小丑推出去,赫莉蒂出现在门口,正好看到小丑过去开口的窘态,他往卵石一个鞠躬,马上像古人一样手臂往外一挥。“我的妈呀!他竟然来真的!”维克翠笑到香槟从鼻子喷出来,“你也去带走野马吧,不然她都要把我丈夫骗走了——丈夫,唉,这两个字讲起来好怪。”

  “这世界本来很怪。”

  “也是。我也当了人家的妻子,谁想得到呢?”

  我上下打量她。“其实你还满合适的,”我搂着维克翠,“非常合适。”她笑逐颜开。

  “长官。”赫莉蒂过来了。

  “赫莉蒂,你也要来喝一杯吗?”然而我一转头,不由得敛起笑意。她神情不太对,肯定是出事了。“怎么回事?”

  她招手要我过去私下说话。

  “胡狼,”赫莉蒂压低声音,不愿破坏气氛,“他在频道上,说要与你对话。是直接联机。”

  “信号延迟?”

  “六秒。”

  舞池中,塞弗罗还在跟野马一起踏着乱七八糟的舞步,两个人都跟不上红种。她满身大汗,眼里充满欢乐。谁也没有感觉到外头的世界朝我心脏袭来的惊涛骇浪,而我也希望他们不会发现。至少别在今夜。

  

  第五十六章 蚊[31]

  

  他坐在款式朴素的椅子上,位于我的圆形训练室中央,身穿白色外套,高领左右各别一只金狮。

  全息影像上,强化玻璃穹顶外那片星空洒落冰冷光点。我特地改建这间训练室拿来做战斗演练。会选在此处和敌人会面,除了不给他机会观察到多余的线索,也要避免胡狼玷污洛克用过的旗舰,或是破坏朋友的热闹喜庆。

  即便相距数百万千米远,而且隔着数字影像,我却仿佛能闻到削铅笔的气味,听见他房间充斥的那股沉默。画面太逼真,要不是泛着微光,我真会以为他本人上了船。他后面的背景模糊难辨。胡狼见我进来,脸上没有笑容,他不再伪装,然而我看得出他心里依旧是一抹冷笑。他一手转着银色触控笔,只有这动作透露出些许烦躁。

  “收割者你好,宴会办得如何?”

  我压抑着心里那股不安。胡狼当然知道有婚礼,舰队里有奸细,而且我无法判断那人究竟与幕僚群多接近。我不能让恐惧控制思路,要是他的触手能伸到这里,我们早该遭遇不测。

  “你想干吗?”我问。

  “上次是你联络我,我想也轮到我问候一下才对,尤其我都跟你叔叔见过面了。你收到讯息了对不对?”我没回话,“反正,你回到火星时两边都会用大炮跟你沟通,所以未必有机会跟你聊上几句。人生真是难捉摸,是不是?话说,洛克死前你们有没有碰面?”

  “有。”

  “你的宽容大度叫他感动落泪吗?”

  “没有。”

  胡狼皱眉。“我还以为他无法招架呢,浪漫的人最好骗。回想起来,我杀掉洛克女友时他还守在旁边。你在外头大叫塔克特斯,他慌了抬起头,我的手术刀就悄悄将奎茵的颅骨碎片朝里面压一点儿。

  “原本想让她在脑部受创的状况下苟延残喘,可是一想到她会流口水,我就觉得恶心了。要是她一直流口水,你说洛克还会不会喜欢呢?”

  门的声音传来,但不在摄影镜头范围内。野马离开会场跟进来,一注意到通话对象就静静旁观。我其实应该关掉通信,让这禽兽自言自语,却不知为何无法这么做。一开始愿意接通就是因为好奇他到底有什么诡计,没揭穿之前很难放下。

  “洛克并非完人,”他只是太爱金种,还有人类,“但他拥有能付出性命保护的理念,单就这一点儿就胜过多数人。”

  “宽恕死人往往比较简单,”胡狼回答,“我非常能够体会。”他唇边那微乎其微的一丝抽搐泄露了仅存的人性。胡狼永远不会承认,但他的口吻就是带着遗憾。我知道他求的是生父的认同,不过他是否真心怀念奥古斯都?真的因为人已逝去而释怀、感慨?他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胡狼从大腿上拿起一根金色的指挥棒,按了按钮后棒子伸长成权杖,顶端是一颗豺的头颅,压着殖民地联合会的金字塔标志。那是一年多前我定制送他的。“你的礼物我一直留在身边,”他用指尖抚着那头豺,“从小到大,大家都只知道送我狮子,没把我看在眼里。是否最大的敌人往往比任何亲戚朋友都还了解你自己呢?”

  “你持权杖,我持宝剑,”我回避他的问题,“一开始就是这么说的。”我之所以会有此赠礼,也是希望胡狼能感受到关怀,视我为朋友。曾有一度我以为真能做到。我像野马,或卡西乌斯,那样试图改变他。“这跟你想象中一样吗?”我问。

  “你是指?”

  “你父亲的位置。”

  他蹙眉思考该如何应对。“不一样,”片刻后他回应,“和预期中不同。”

  “你习惯受人憎恨对吧?”我追问,“所以即使没必要,还是要下手杀死我叔叔。他人的怨恨成了你活下去的理由,现在联络我也是同个原因。只有通过这种行为,你才觉得自己存在。但我不恨你。”

  “说谎也不打草稿。”

  “我没说谎。”

  “我杀的可不只你叔叔,还有帕克斯、洛恩——”

  “我怜悯你。”

  他向后靠。“怜悯?”

  “火星大统领,全太阳系仅一人之下的权威位置,几乎可说是心想事成。但你仍不满足,总是觉得不够,这欲望也不会有结束的一天。阿德里乌斯,其实你不是想要证明给你父亲或我看,也和弗吉尼娅、最高统治者没关系。你是为了自己,你的心已经坏了。你厌恶自己,埋怨自己怎么不像克劳狄乌斯、弗吉尼娅,或是我。”

  “你?”他冷笑,“龌龊红种吗?”

  “我不再是红种。”我亮出没有印记的手。

  胡狼一脸鄙夷。“戴罗,你退化到没有色族的等级了吗?像个误入神的领域的智人?”

  “神?”我摇头。“你怎么会是神?你连金种都谈不上,只不过想依靠头衔来彰显自己地位,渴望一个根本够不到的形象。说穿了,你缺乏爱,是不是这样?”

  他又嗤之以鼻。“弱者才需要爱。你和我唯一的共通点就是饥渴。你说我永不满足,何不照照镜子?这样就会看到同个东西回瞪自己。尽管你对你的红种朋友睁眼说瞎话,但我很清楚,你早就迷失在我们的社会里,盼望自己是真正的金种。院训时你那个眼神我可没忘记。还有在月球上,我提议共同统治,你又露出同一个表情。攻进火星城塞、意气风发时也是。正因为饥渴,我们永远无法与别人共存。”

  这番话确实正中我心。我潜意识中最深沉的恐惧来自黑暗,来自孤独,来自失去了爱无法寻回。此时,野马出面。“哥哥,你错了。”

  一见到她,胡狼又往后靠上椅背。

  “戴罗有过妻子,有过关心的家人。他拥有的不多,但很快乐。你什么也不缺,心里却一片悲凄。你永远都快乐不起来,因为你总是在嫉妒,”胡狼的冷静渐渐被动摇,“所以你杀死父亲,杀死奎茵,杀死帕克斯。可这不是游戏,哥哥,这不是你画的那些迷宫——”

  “你这贱货,不准叫我哥哥,我没你这样的妹妹。就连对这种畜生、驮兽都能张开腿,接下来你要不要去勾搭黑曜种?我看早就有人在排队了吧。我们这色族和家族都因你蒙羞。”

  我气不过地靠近影像,但野马伸手按住我胸膛,回头对胡狼说:“哥哥,你一直觉得自己没有人爱,但其实妈妈非常爱你。”

  “爱我怎么不留下来?”他厉声质问,“她怎么会走?”

  “我不知道,”野马回答,“但我也爱你,只是被你狠狠推开。我们是双胞胎,应该像生命共同体。”她眼眶泛泪,“好几年前,我一直袒护着你,直到最后发现算计克劳狄乌斯的就是你。”她眨眨眼睛,忍着没哭,甩甩头坚定意志后才继续说,“这件事我就没办法原谅了。真的没办法。就算得到了爱也会亲手毁掉,这才是你的诅咒。”

  我上前与野马并肩。“阿德里乌斯,我们要过去了。你的舰队即将被击溃,火星会被攻下,城墙再厚也保不了你,你一定得接受制裁。等你受刑,脚下的活板门打开,跳起恶魔的舞蹈,你就会领悟到自己的一切作为只是徒劳,连愿意拉你双脚的人也没有。”

  幽蓝光芒随着联机中断隐去,只剩下玻璃穹顶和漫天星子。“你还好吗?”我问。野马点点头,伸手拭泪。

  “没想到会哭出来,抱歉。”

  “其实我比较常哭。所以没什么。”

  她挤出微笑。“戴罗,你觉得我们能成功吗?”野马眼睛还红着,为了婚礼画上的眼影糊掉,鼻子也红,一抽一抽没停过。然而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她,生命最真实的模样自然散发,心上的伤痕与恐惧衬托出她的娇弱,种种不完美更令人怜惜,想将她搂进怀中不放。

  这次她没有抗拒。

  “我们一定要成功,还有大半辈子要活呢。”我抱紧野马,好难想象这样一个女人会接受我,但她也靠在我胸口上,手臂紧缠。我才突然想起两人也曾如此契合,曾一起数着星星,感受时间流动。

  “该回去了。”许久之后,她说。

  “回去做什么?我想要的一切都在这儿。”我低头瞧见野马深色的发根,深深吸进她的气味。

  无论句号是画在明天,还是八十年后,我都希望自己继续沉浸在她的体香里。而且我想要的更多,需要更多。于是我抬起她纤细的下颚,两人视线交汇。不管我原本想说什么来纪念这宝贵的一刻,一望进她眼底我就全忘了。彼此之间的隔阂依旧存在,填满疑问、责难和罪疚,然而那也属于爱与人性。世界被裂痕所分割,一切事物扭曲污秽,但这无尽岁月中总有几个晶莹剔透的刹那值得期待。

  

  第五十七章 月 球

  

  卢比孔[32]浮标线是由信号收发机排列成的环,每台机器有两名黑曜种那么大,以地球为中心,飘浮在一百万千米外,包围最高统治者控制的核心区块。

  五百年来,没有外部舰队敢穿越这条线。本是战无不胜的宝剑舰队毁灭后,消息传回核心区,再过两个月又三周,也就是我声称即将进攻火星和最高统治者宣布殖民地联合会旗下所有都市戒严的八周后,红星舰队直扑月球,通过浮标线时一发炮弹也没开。

  忒勒玛纳斯家族派遣火炬船做前锋扫荡诡雷,搜查殖民地联合会军队可能布下的陷阱。后头有奥利安的驱逐舰,上面载满黑曜种,船壳涂上象征冰原神灵的全知之眼;第三波部队的标志是泣日,维克翠乘坐无畏舰潘多拉号,率领裘利家族舰队前进;第四波是金种改革阵营,洛恩·欧·阿寇斯的媳妇也要向奥克塔维亚讨个公道,印有奥古斯都家族徽章的金黑狄珍霍维丝号船身还很狼狈。殿后的是我,舰队指挥中枢位于劫来的史上第一大船——白色巨像晨星号。左右两侧画上七千米长的红色镰刀,钻爪机凿开的部分并没有完全修缮,只是先更换外层的金属壳。我是牺牲了和平号才换来这条卫星级战舰,这船实在太大了,画到最后颜料不够,所以看起来像是一道歪掉的月牙。有些人觉得是吉兆,代表奥克塔维亚·欧·卢耐必定败在我们手中。

  战火被我们带往殖民地联合会核心。

  敌人提前三天得知,我们自始至终没有隐匿信号。然而,依据月球的混乱程度判断,对方并没有做足准备。纷扰不断,灰烬之王将殖民地联合会最后一道防线——权杖舰队——罗列在周围,严密守护。商船滞留于北半球亚壁航路,通过弗拉米宁太空港时须接受检查才可以进入地球大气层。我们穿越卢比孔浮标线后天下大乱。有些船舰抗命脱队,许多人朝金星逃难,也有一些闯关直赴地球。但在银白色LDC战斗机与机动护卫舰轰炸下,引擎和船壳很快被撕裂。他们为了维护秩序,不惜牺牲几十艘船的人命。

  数量上我们不敌对手,可是占有先机。而且自诩文明社会的人总对想象中的蛮族有极深的恐惧。

  

  月球大战揭开序幕。

  

  “未获身份识别代码的舰队请注意,”清脆的赤铜种嗓音从公开频道传来,“月球防卫总部警告,你们持有赃物,同时违反殖民地联合会外层空间疆域法。请立刻报备审核,说明来意。”

  “对城塞发射远程导弹。”我说。

  “距离一百万千米……”蓝种炮手迟疑着,“绝对会被打掉。”

  “废话,他清楚得很,”塞弗罗说,“照办就是。”

  与核心区阿瑞斯之子联系时,必须严格执行反情报程序,甚至舰队军官彼此间也得处处提防,否则消息就会被间谍泄露。目前胡狼无力支持,金星第四的威尼斯舰队及内环带第五舰队都来不及赶到。他们都被奥克塔维亚派去火星作增援了,即便引擎全开,也要三周才能到达。反间计奏效。塞弗罗差点儿被吊死后将谣言散布出去,最高统治者也信以为真。

  太阳系最繁华的帝国即将走上末路。权力如果没摆对位置,就没有任何意义。

  二十分钟后导弹被轨道防御系统拦截。

  “外部通信,直接联机,”坐在背后的通信官报告,“标志符属于执政官。”

  “接到主画面。”我说。

  影像立刻出现。金种指挥官生了张老鹰似的脸孔,留了平头,额侧斑白。舰队中所有舰桥和全息屏幕都能转播这段互动。“莱科斯的戴罗,”对方操着完美无缺的月球口音,可见家境优渥,“请问你是否具有此舰队的司令权?”

  “你们的习俗规范与我何干?”

  “行,”他没有不顾礼数,“我是卢修斯·欧·瑟杰努斯,执政官禁卫军第一大队上将,”这人我听说过,性格古怪,但做事很利落,“目前率领一支外交使节团前往你的坐标位置,”卢修斯平铺直叙,“请求避免武力冲突,容许我们降落旗舰,商议最高统治者及元老院的提案……”

  “我拒绝。”

  “什么?你刚刚说——”

  “殖民地联合会船只接近,我方会立刻开火。最高统治者如果有意谈判,请她亲自前来,不要通过仆人的嘴。告诉那个老太婆,我们是来打仗,不是来聊天的。”

  船上弥漫着一股亢奋气氛。我们在抵达前三天才公开目的地,大家得知后情绪沸腾。进攻月球本身就将永垂不朽,无论输赢,都会在殖民地联合会历史留下抹不去的痕迹。我的部下心里并非没有恐惧,但拦截核心区各地通信后就会发现敌人同样惶恐不安。这是几百年来金种第一次暴露弱点,显然击溃宝剑舰队的举动重挫了敌军士气,比起任何宣传诱惑都来得有效。

  我穿过走道,士兵群起行礼,他们正要到运输机或蛭附艇集合,以红种和战力较弱的灰种为主体,但也有些红种技术人员与黑曜种斥候、重装步兵分布在每个小队。我重新以个人认证码发送许可到晨星号的飞航管制系统。平时这些事我都交给下面的人处理,今天则不敢大意。因此前往舰桥监督。

  负责舰桥安全的红种陆战队队长大喝一声,要队员朝我敬礼,超过五十个红种、灰种和黑曜种在我面前立正站好。舱内的蓝种忙着操作各种仪器,奥利安站在主控台前,也就是先前洛克站的位置,一双胖手扣在背后,肤色几乎和制服的布料同样黝黑。她一回头,那双浅色眼睛大睁,咧嘴一笑,露出白牙,看来有点儿讨人厌。

  “收割者,舰队差不多就绪了。”

  寒暄一阵,我也站到观测窗前。“状况如何?”

  “灰烬之王摆开防御阵型,看来是想预防被我们调虎离山,直接发动铁雨作战。脑子果然精明哪,他没有必要亲自过来应付,核心区其余舰队都会朝我们逼近,只要持续拉锯,我们就会腹背受敌。对方认为我们必须速战速决,没有其他选择。”

  “战术眼光果然精准。”我回答。

  “当然,”她瞥了通信仪一眼,“德尔塔小队的萨佩顿级航天飞机是谁偷偷核准的啊?”

  我知道奥利安一定会发现,可是不想太早解释。虽然塞弗罗救了他一命,但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同情卡西乌斯的立场。“派了一队人去和元老院议员联系。”我撒谎。

  “你我心知肚明,”她回答,“到底怎么回事?”

  我凑过去,不想被旁人听见。“不能让卡西乌斯留在船上,否则我们出发后就算有人看着他还是会被暗杀。太多人对贝娄那家族怀恨在心,他留下来不安全。”

  “丢进监狱别放出来不就好了?”她说,“你这样是纵虎归山。”

  “他不会再跟我们作对了。”

  奥利安的视线朝我背后射去,确定没人偷听。“如果黑曜种那边知道……”

  “所以我才不想声张。我要放他走,你也放那艘航天飞机出去。答应我。”她抿着嘴,有点儿为难。

  “答应我。”奥利安终于点了头,然后望向月球。她和以前一样,总让我觉得她心里有话没说。

  “我答应你就是,但小伙子,你自己多多留意。”

  之后,我在高度控管的牢房外与塞弗罗碰面。他坐在以重力缆索悬挂的橘色货运箱上,拿了酒瓶一个人喝,而左手却搭着腿上的枪套。船上很热闹,这条走道却很安静,主要活动都在机库、炮座、引擎室和装备室,来监牢的人少之又少。

  “你怎么来了?”塞弗罗的工作服也是黑的,他穿了新的战斗背心,两腿在半空中敲来敲去。

  “奥利安刚才提起飞航权限的事。”

  “该死,她还真的发现了我们要放老鹰飞走啊?”

  “她答应会配合。”

  “最好别给我玩什么花样。要是赛菲知道……”

  “我懂的。奥利安说不会讲出去。”

  “你说了算。”塞弗罗苦着脸将最后一点儿酒喝干,目光飘到走廊彼端,野马也来了。

  “卫兵重新调度完成,”她开口,“陆战队员会走一三C,卡西乌斯往机库的路线已经净空。”

  “好。你没问题吧?”我拉了她的手。

  野马点点头。“不算太肯定,但人生不就是这样?”

  “塞弗罗呢?你也确定?”

  他跳下来。“我人都在这儿了不是吗?”说完,他过来跟我一起拉缆索。

  卫哨站没人,只有阿瑞斯之子的成员留下食物包装与烟灰缸。塞弗罗和我走向强化玻璃构成的十边形牢房,口中哼着以前为普林尼作的歌。

  “要是你腿上有点儿湿——”唱着唱着,我们停在卡西乌斯的牢房前,对面就是安东尼娅。她坐在小床上没动,脸还是肿得不像话,直瞪着我们,一脸愤恨。

  塞弗罗敲敲玻璃。“起床了起床了,贝娄那少爷。”

  卡西乌斯揉揉眼睛,坐起身后看见是我和塞弗罗,最后问的却是野马。“怎么回事?”

  “要到月球了。”我说。

  “不是火星?”卡西乌斯问,背后的安东尼娅在床上也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同样讶异。

  “不是。”

  “真的直接进攻月球?”卡西乌斯几乎是自言自语,“真是疯子,哪来足够的军力?连防护罩都过不去才对……”

  “小甜心,轮不到你操心,”塞弗罗说,“那是我们的问题。但不久后这艘船就要被炸翻了,迟早会有人冲进来往你脑袋开一枪。我们家小戴罗呢,光想就难过,我最舍不得小戴罗难过啦。”卡西乌斯的表情好像觉得我们是神经病,“他听不懂。”

  “你说厌倦了这场战争,是认真的?”我问。

  “我是真的不懂……”

  “他妈的,这明明很简单,卡西乌斯,”野马说,“只要回答就是不是而已。”

  “是。”卡西乌斯还坐在床上,但安东尼娅已经站起来观察了,“我是累了,怎么不累?为了战争,我已经失去一切,所有人都只在乎自己。”

  “所以?”我问塞弗罗。

  “噢,够了,”他鼻子一哼,“我有这么容易满足吗?”

  “你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卡西乌斯问。

  “谁有空陪你玩呀老兄。戴罗要放你走。”卡西乌斯睁大眼,“可是我得确定你不会回头又来砍我们,毕竟你这家伙满脑子就是什么鬼荣誉、血债血偿之类的,得听你发个誓我比较好睡。”

  “我杀了你父亲……”

  “你还是别提醒我比较好。”

  “留在这里我们也保不了你,”我解释,“而我认为这世界还需要卡西乌斯·欧·贝娄那,可惜不是在这,也不会是最高统治者身旁。假如你愿意发誓,愿意以个人荣誉担保你放下这场战争不再参与,就能获得自由。”

  安东尼娅在我们背后狂笑。“荒谬啊,卡西,他们在耍你,你给人家看扁了。”

  “我没叫你张开那张烂嘴。”野马喝道。

  卡西乌斯望着野马,思考刚才那番话。“你也同意?”

  “是我提的,”她回答,“其实事态如此,并非你的错,卡西乌斯。之前我态度是很刻薄,这点要向你道歉。我明白,就你的立场当然想报复,无论是戴罗或我……”

  “不,和你无关。从来就没算在你头上。”

  野马愣了一下,继续说:“……但你应该也看清了复仇究竟带来什么结果,以及奥克塔维亚和我哥这两人的真面目。你唯一的错就是包庇自己的家族,但这罪不至死。”

  “真想放我走?”他问。

  “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野马回答,“所以没错,我想让你离开,再也别回来。”

  “但……要上哪儿去?”他又问。

  “只要不是这里,都好。”

  卡西乌斯听见吞了口口水,依旧天人交战。他不仅仅要思考自己认知中的荣誉与责任是什么,也一边想象着没有野马存在的世界是什么模样。我能理解他的挣扎。即使得到自由,也将十分难受,失去爱的空虚就是最可怕的牢狱。不过最后,卡西乌斯舔舔嘴唇,不是对我,而是对她点点头。“以我父亲和朱利安的名义起誓,我不会再与你们任何人为敌。如果你们放我走,我离开后就不会再回来。”

  “懦夫,”安东尼娅捶打玻璃,“恬不知耻的窝囊废——”

  我用手肘轻轻撞一下塞弗罗。“还是要看你。”

  他掐了掐小山羊胡。“啧,你们两个小浑蛋最好是别看走眼。”塞弗罗从口袋掏出磁卡,刷了门锁,“咚!”牢门开启。

  “这层楼的副机库有宇宙飞船等候,”野马淡淡地说,“而且获准出航,你要走就立刻去。”

  “说立刻就是马上,猪头。”塞弗罗附和。

  “小心你被人从后面赏一颗子弹!”安东尼娅又叫道,“叛徒!”

  卡西乌斯伸手试探牢门,仿佛担心门根本还是锁的,是我们故意欺骗他,要嘲笑他希望幻灭的可怜模样。他鼓起勇气板着面孔一推。门确实能开。于是卡西乌斯走到我们面前,伸出双手,作势要受铐。

  “你自由啦,”塞弗罗用指节敲敲自己带来的橘色箱子,“但得先躲在这里面,出去的时候才不会被人看到。”

  “嗯。”他停顿一下,回头朝我伸手。我握了,内心还是有股奇妙的情感。“就此别过,戴罗。”

  “一路顺风,卡西乌斯。”

  接着,他迟疑着要如何面对野马,两只手都颤动一下,似是希望能拥抱。然而野马只伸出一手,到最后还是态度冷淡。卡西乌斯看着那手,摇摇头不愿接受。“至少还有月球那段日子。”他感慨地说。

  “再见,卡西乌斯。”

  “保重。”

  卡西乌斯对着打开的箱子看了一下,又犹豫该和塞弗罗说什么道别。“我不知道你父亲的理念是否正确,但绝对钦佩那股勇气,”他也伸出手,“很遗憾,他看不见现在的场面。”

  塞弗罗对着他的手用力眨眼。他本来就不是个性柔软的人,在这情境下更是别扭,不过还是回了礼。两人双手交握——然而有些不大对劲。卡西乌斯迟迟没放手,神情忽然蒙上一层冰霜,身体猛然一动。他速度太快,我来不及介入,眼睁睁看着朋友矮小的身躯被他拽过去夹在右腋下,乍看仿佛两人要起舞,实际上卡西乌斯趁隙夺下他右腿的枪套,塞弗罗脚步一扭,想要拔枪反击,却已摸不到武器,接着卡西乌斯将他撞开,枪口抵住他的脊椎。塞弗罗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我。“戴罗——”

  “住手!卡西乌斯!”我怒吼。

  “这是我职责所在。”

  “卡西乌斯……”野马上前一步,伸出颤抖的手,“他救了你的命……别这样。”

  “跪下,”卡西乌斯回头,“你们全给我跪下!”我仿佛身在悬崖边缘,无底黑暗中传来低语,要抓我回去。我无法抽出锐蛇,只要稍微轻举妄动,马上就会被卡西乌斯射杀。野马跪下,示意我照做,恍惚之中我也跪下。

  “杀掉他!”安东尼娅大叫,“把那浑蛋给毙了!”

  “卡西乌斯,听我说……”我开口。

  “你也给我跪下!”卡西乌斯对塞弗罗叱喝。

  “跪下?”塞弗罗露出凶狠冷笑,眼中闪过狂傲,“愚蠢的金种,你忘记号叫者守则第一条了吗?——绝不屈服。”他右腕甩出锐蛇,回头要砍,但仍慢了一步。卡西乌斯开枪打中他肩膀,塞弗罗往后一退,背心裂开,血溅在金属舱壁,却仍斗志满满,蹒跚向前。

  “那么我就为了金种处决你。”卡西乌斯低声说完,近距离朝他胸膛连射六发。

  

  第五十八章 暗 淡

  

  鲜血从塞弗罗胸口喷到我脸上。锐蛇脱手,脚步摇晃,他跪下喘气。我顾不得卡西乌斯的枪口还在冒烟,直接冲过去,塞弗罗按着伤口,无法思考,嘴角和背心冒出的气泡都是红的,连带染红了我的手。他朝我吐出鲜血,然后想勉强自己站起来一笑置之,可是已经没力气了。他的手臂乱晃,呼吸断续,瞳孔逐渐放大,最后被原始且深沉的恐惧填满。

  “别死啊!”我失声尖叫,“塞弗罗你别死!”他在我怀中颤抖,“拜托,塞弗罗,我求你,活下去。拜托你,塞弗罗……”他没有留下遗言或心愿,没有机会在最后时刻表达什么。他再也不会动了。生命与心跳都随着那抹红色、我脸上的泪水和安东尼娅的笑声流逝。

  我失声痛哭。

  这世界的恶意太过巨大。

  我抱着挚友在地上前后晃动,被黑暗、仇恨与绝望征服。卡西乌斯站在那里睥睨,神情中没有一丝怜悯。

  “自作自受。”他说。

  我号哭着,骤然起身,卡西乌斯立时用枪托朝我脑袋两侧重击。但我没有倒下,反而甩出锐蛇,可惜他又出手打了两次,我还是倒地了,而且卡西乌斯取走了剑,架在也想站起来的野马脖子上,另一手的枪口瞄准我额头。我抬起脸,眼看他就要扣下扳机。

  “最高统治者要活捉!”野马开口劝阻。

  “说得也是,”卡西乌斯克制怒火,淡淡回答,“没错,到时候看她想怎么割肉拆骨,逼你老实招供。”

  “卡西乌斯,放我出去。”安东尼娅低吼。

  他伸腿将塞弗罗的遗体翻过来,找到磁卡打开牢门。安东尼娅出来时一副觉得自己是女王的模样,还穿着囚犯拖鞋踩过塞弗罗的血泊,用膝盖狠撞野马的脸,将她击倒在地。我视线模糊,因脑震荡引发反胃感,上衣沾了塞弗罗的血,一路温热到腹部。安东尼娅站在我面前调侃着说:“呃,小妖怪又弄脏地板。”

  “看好他们,拿通信仪,”卡西乌斯吩咐,“我们需要地图。”

  “你要干吗?”

  “先找手铐。”他将枪丢给安东尼娅,消失在转角。

  安东尼娅跪在旁边,一脸若有所思。她将枪口抵在我唇上。“张开,”她踹了我下体,“我叫你张嘴。”我痛得眼睛翻了一圈,只能照办。她将枪管插进来,金属压在咽喉的异物感强烈,牙齿不断刮擦到黑色枪身。我一阵干呕,胆汁涌到舌根。安东尼娅眼中充满怨恨,弯腰想将枪戳得更里面,直到我四肢抽搐真的吐了才拔出来。“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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