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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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只有四十。”奥勃良说:“你可以看到,表面上的数字最高达一百。因此在我们谈话的时候,请你始终记住,我有能力随时随地都可以教你感到多痛就多痛。如果你向我说谎,或者不论想怎么样搪塞,或者甚至说的不符合你平时的智力水平,你都会马上痛得叫出来。明白吗?”

“明白了,”温斯顿说。

奥勃良的态度不象以前严厉了。他沉思地端正了一下眼镜,踱了一两步。他再说话的时候,声音就很温和,有耐心。

他有了一种医生的、教员的、甚至牧师的神情,一心只想解释说服,不是惩罚。

“温斯顿,我为你操心,”他说,“是因为你值得操心。你很明白你的问题在哪里。你好多年以来就已很明白,只是你不肯承认而已。你的精神是错乱的。你的记忆力有缺陷。真正发生的事你不记得,你却使自己相信你记得那些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幸而这是可以治疗的。但是你自己从来没有想法治疗过,因为你不愿意。这只需要意志上稍作努力,可是你就是不肯。即使现在,我也知道,你仍死抱住这个毛病不放,还以为这是美德。我们现在举一个例子来说明。我问你,眼前大洋国是在同哪个国家打仗?”

“我被逮捕的时候,大洋国是在同东亚国打仗。”

“东亚国。很好。大洋国一直在同东亚国打仗,是不是?”

温斯顿吸了一口气。他张开嘴巴要说话,但又没有说。

他的眼光离不开那仪表。

“要说真话,温斯顿。你的(Your)真话。把你以为你记得的告诉我。”

“我记得在我被捕前一个星期,我们还没有同东亚国打仗。我们当时同他们结着盟。战争的对象是欧亚国。前后打了四年。在这以前——”奥勃良的手摆动一下,叫他停止。

“再举一个例子,”他说,“几年以前,你发生了一次非常严重的幻觉。有三个人,三个以前的党员叫琼斯、阿隆逊和鲁瑟福的,在彻底招供以后按叛国罪处决,而你却以为他们并没有犯那控告他们的罪。你以为你看到过无可置疑的物证,可以证明他们的口供是假的。你当时有一种幻觉,以为看到了一张照片。你还以为你的手里真的握到过这张照片。

这是这样一张照片。”

奥勃良手指中间夹着一张剪报。它在温斯顿的视野里出现了大约五秒钟。这是一幅照片,至于它是什么照片,这是毫无问题的。它就是那张照片。这是琼斯、阿隆逊、鲁瑟福在纽约一次党的会议上的照片,十一年前他曾意外见到,随即销毁了的。它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刹那,就又在他的视野中消失了。但是他已看到了,毫无疑问,他已看到了!他忍着剧痛拼命想坐了起来。但是不论朝什么方向,他连一毫米都动弹不得。这时他甚至忘掉了那个仪表了。他一心只想把那照片再拿在手中,至少再看一眼。

“它存在的!”他叫道。

“不,”奥勃良说。

他走到屋子那一头去。对面墙上有个忘怀洞。奥勃良揭起盖子。那张薄薄的纸片就在一阵热风中卷走了;在看不见的地方一燃而灭,化为灰烬。奥勃良从墙头那边转身回来。

“灰烬,”他说,“甚至是认不出来的灰烬,尘埃。它并不存在。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但是它存在过!它确实存在!它存在记忆中。我记得它。你记得它。”

“我不记得它,”奥勃良说。

温斯顿的心一沉。那是双重思想.他感到一点也没有办法。如果他能够确定奥勃良是在说谎,这就无所谓了。但是完全有可能,奥勃良真的已忘记了那张照片。如果这样,那么他就已经忘记了他否认记得那张照片,忘记了忘记这一行为的本身。你怎么能确定这只不过是个小手法呢?也许头脑里真的会发生疯狂的错乱,使他绝望的就是这种思想。

奥勃良沉思地低着头看他。他比刚才更加象一个教师在想尽办法对付一个误入歧途但很有培养前途的孩子。

“党有一句关于控制过去的口号,”他说,“你再复述一遍。”

“‘谁能控制过去就控制未来;谁能控制现在就控制过去,’”温斯顿顺从地复述。

“‘谁能控制现在就控制过去’,”奥勃良说,一边慢慢地点着头表示赞许。“温斯顿,那末你是不是认为,过去是真正存在过的?”

温斯顿又感到一点也没有办法。他的眼光盯着仪表。他不仅不知道什么答复——“是”还是“不是”——能使他免除痛楚;他甚至不知道到底哪一个答复是正确的。

奥勃良微微笑道:“温斯顿,你不懂形而上学。到现在为止,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所谓存在是什么意思。我来说得更加确切些。过去是不是具体存在于空间里?是不是有个什么地方,一个有具体东西的世界里,过去仍在发生着?”

“没有。”

“那么过去到底存在于什么地方呢?”

“在纪录里。这是写了下来的。”

“在纪录里。还有——?”

“在头脑里。在人的记忆里。”

“在记忆里。那末,很好。我们,党,控制全部纪录,我们控制全部记忆。因此我们控制过去,是不是?”

“但是你怎么能教人不记得事情呢?”温斯顿叫道,又暂时忘记了仪表。“它是自发的。它独立于一个人之内。你怎么能够控制记忆呢?你就没有能控制我的记忆!”

奥勃良的态度又严厉起来了。他把手放在仪表上。

“恰恰相反,”他说,“你才没有控制你的记忆。因此把你带到这里来。你到这里来是因为你不自量力,不知自重。

你不愿为神志健全付出顺从的代价。你宁可做个疯子,光棍少数派。温斯顿,只有经过训练的头脑才能看清现实。你以为现实是某种客观的、外在的、独立存在的东西。你也以为现实的性质不言自明。你自欺欺人地认为你看到了什么东西,你以为别人也同你一样看到了同一个东西。但是我告诉你,温斯顿,现实不是外在的。现实存在于人的头脑中,不存在于任何其他地方。而且不存在于个人的头脑中,因为个人的头脑可能犯错误,而且反正很快就要死亡;现实只存在于党的头脑中,而党的头脑是集体的,不朽的。不论什么东西,党认为是真理就是真理。除了通过党的眼睛,是没有办法看到现实的。温斯顿,你得重新学习,这是事实。这需要自我毁灭,这是一种意志上的努力。你先要知道自卑,然后才能神志健全。”

他停了一会儿,好象要使对方深刻理解他说的话。

“你记得吗,”他继续说,“你在日记中写:‘所谓自由即可以说二加二等于四的自由’?”

“记得,”温斯顿说。

奥勃良举起他的左手,手背朝着温斯顿,大拇指缩在后面,四个手指伸开。

“我举的是几个手指,温斯顿?”

“四个。”

“如果党说不是四个而是五个——那么你说是多少?”

“四个。”

话还没有说完就是一阵剧痛。仪表上的指针转到了五十五。温斯顿全身汗如雨下。他的肺部吸进呼出空气都引起大声呻吟,即使咬紧牙关也压不住。奥勃良看着他,四个手指仍伸在那里。他把杠杆拉回来。不过剧痛只稍微减轻一些。

“几个手指,温斯顿?”

“四个。”

指针到了六十。

“几个手指,温斯顿?”

“四个!四个!我还能说什么?四个!”

指针一定又上升了,但是他没有去看它。他的眼前只见到那张粗犷的严厉的脸和四个手指。四个手指在他眼前象四根大柱,粗大,模糊,仿佛要抖动起来,但是毫无疑向地是四个。

“多少手指,温斯顿?”

“四个!快停下来,快停下来!你怎么能够这样继续下去?四个!四个!”

“多少手指,温斯顿?”

“五个!五个!五个!”

“不,温斯顿,这没有用。你在说谎。你仍认为是四个,到底多少?”

“四个!五个!四个!你爱说几个就是几个。只求你马上停下来,别再教我痛了!”

他猛的坐了起来,奥勃良的胳膊围着他的肩膀。他可能有一两秒钟昏了过去。把他身体绑住的带子放松了。他觉得很冷,禁不住打寒战,牙齿格格打颤,面颊上眼泪滚滚而下。他象个孩子似的抱着奥勃良,围着他肩膀上的粗壮胳膊使他感到出奇的舒服。他觉得奥勃良是他的保护人,痛楚是外来的,从别的来源来的,只有奥勃良才会救他免于痛楚。

“你学起来真慢,温斯顿,”奥勃良温和地说。

“我有什么办法?”他口齿不清地说,“我怎么能不看到眼前的东西呢?二加二等于四呀。”

“有时候是四,温斯顿。但有时候是五。有时候是三。

有时候三、四、五全是。你得再努力一些。要神志健全,不是容易的事。”

他把温斯顿放到床上躺下。温斯顿四肢上缚的带子又紧了,不过这次痛已减退,寒战也停止了,他只感到软弱无力,全身发冷。奥勃良点头向穿自大褂的一个人示意,那人刚才自始至终呆立不动,这时他弯下身来,仔细观看温斯顿的眼珠,试了他的脉搏,听了他的胸口,到处敲敲摸摸,然后向奥勃良点一点头。

“再来,”奥勃良说。

温斯顿全身一阵痛,那指针一定升高到了七十,七十五。这次他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手指仍在那里,仍旧是四个。现在主要的是把痛熬过去。他不再注意到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哭。痛又减退了。他睁开眼睛。奥勃良把杠杆拉了回来。

“多少手指,温斯顿?”

“四个。我想是四个。只要能够,我很愿意看到五个。

我尽量想看到五个。”

“你究竟希望什么;是要我相信你看到五个,还是真正要看到五个?”

“真正要看到五个。”

“再来,”奥勃良说。

指针大概升到了八十——九十。温斯顿只能断断续续地记得为什么这么痛。在他的紧闭的眼皮后面,手指象森林一般,似乎在跳舞,进进出出,互相叠现。他想数一下,他也不记得为什么。他只知道要数清它们是不可能的,这是由于神秘地,四就是五,五就是四。痛又减退了。他睁开眼睛,发现看到的仍是原来的东西。无数的手指,象移动的树木,仍朝左右两个方向同时移动着,互相交叠。他又闭上了眼。

“我举起的有几个手指,温斯顿?”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再下去,就会把我痛死的。

四个,五个,六个——说老实话,我不知道。”

“好一些了,”奥勃良说。

一根针刺进了温斯顿的胳膊。就在这当儿,一阵舒服的暖意马上传遍了他的全身。痛楚已全都忘了。他睁开眼,感激地看着奥勃良。一看到他的粗犷的、皱纹很深的脸,那张丑陋但是聪明的脸,他的心感到一阵酸。要是他可以动弹,他就拿伸出手去,放在奥勃良的胳膊上。他从来没有象现在那样这么爱他,这不仅因为他停止了痛楚。归根结底,奥勃良是友是敌,这一点无关紧要的感觉又回来了。奥勃良是个可以同他谈心的人。也许,你与其受人爱,不如被人了解更好一些。奥勃良折磨他,快到了神经错乱的边缘,而且有一阵子几乎可以肯定要把他送了命。但这没有关系。按那种比友谊更深的意义来说,他们还是知己。反正有一个地方,虽然没有明说,他们可以碰头好好谈一谈。奥勃良低头看着他,他的表情说明,他的心里也有同样的想法。他开口说话时,用的是一种随和的聊天的腔调。

“你知道你身在什么地方吗,温斯顿?”他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猜得出来。在友爱部。”

“你知道你在这里已有多久了吗?”

“我不知道。几天,几星期,几个月——我想已有几个月了。”

“你认为我们为什么把人带到这里来?”

“让他们招供。”

“不,不是这个原因。再试一试看。”

“惩罚他们。”

“不是!”奥勃良叫道。他的声音变得同平时不一样了,他的脸色突然严厉起来,十分激动。“不是!不光是要你们招供,也不光是要惩罚你们。你要我告诉你为什么把你们带到这里来吗?是为了给你们治病。是为了使你神志恢复健全!

温斯顿,你要知道,凡是我们带到这里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治好走的。我们对你犯的那些愚蠢罪行并不感到兴趣。党对表面行为不感兴趣,我们关心的是思想。我们不单单要打败敌人,我们要改造他们。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他俯身望着温斯顿。因为离得很近,他的脸显得很大,从下面望上去,丑陋得怕人。此外,还充满了一种兴奋的表情,紧张得近乎疯狂。温斯顿的心又一沉。他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他觉得奥勃良一时冲动之下很可能扳动杠杆。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奥勃良转过身去,踱了一两步,又继续说,不过不象刚才那么激动了:

“你首先要明白,在这个地方,不存在烈士殉难问题。

你一定读到过以前历史上的宗教迫害的事。在中世纪里,发生过宗教迫害。那是一场失败。它的目的只是要根除异端邪说,结果却巩固了异端邪说。它每烧死一个异端分子,就制造出几千个来。为什么?因为宗教迫害公开杀死敌人,在这些敌人还没有悔改的情况下就把他们杀死,因为他们不肯悔改而把他们杀死。他们所以被杀是因为他们不肯放弃他们的真正信仰。这样,一切光荣自然归于殉难者,一切羞耻自然归于烧死他们的迫害者。后来,在二十世纪,出现了集权主义者,就是这样叫他们的。他们是德国的纳粹分子和俄国的共党分子。俄国人迫害异端邪说比宗教迫害还残酷。他们自以为从过去的错误中汲取了教训;不过他们有一点是明白的,绝不能制造殉难烈士。他们在公审受害者之前,有意打垮他们的人格尊严。他们用严刑拷打,用单独禁闭,把他们折磨得成为匍匐求饶的可怜虫,什么罪名都愿意招认,辱骂自己,攻击别人来掩蔽自已。但是过了几年之后,这种事情又发生了。死去的人成了殉难的烈士,他们的可耻下场遗忘了。再问一遍为什么是这样?首先是因为他们的供词显然是逼出来的,是假的。我们不再犯这种错误。在这里招供的都是真的。我们想办法做到这些供词是真的。而且,尤其是,我们不让死者起来反对我们,你可别以为后代会给你昭雪沉冤。后代根本不会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人。你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得一干二净。我们要把你化为气体,消失在太空之中。

你什么东西也没有留下:登记簿上没有你的名字,活人的头脑里没有你的记忆。不论过去和将来,你都给消灭掉了。你从来没有存在过。”

那么为什么要拷打我呢?温斯顿想,心里感到一阵怨恨。

奥勃良停下了步,好象温斯顿把这想法大声说了出来一样。

他的丑陋的大脸挪了近来,眼睛眯了一些。

“你在想,”他说,“既然我们要把你彻底消灭掉,使得不论你说的话或做的事再也无足轻重——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还不厌其烦地要先拷问你?你是不是这样想?”

“是的,”温斯顿说。

奥勃良微微一笑道,“温斯顿,你是白玉上的瑕疵。你是必须擦去的污点。我刚才不是对你说过,我们同过去的迫害者不同吗?我们不满足于消极的服从,甚至最奴颜婶膝的服从都不要。你最后投降,要出于你自己的自由意志。我们并不因为异端分子抗拒我们才毁灭他;只要他抗拒一天,我们就不毁灭他。我们要改造他,争取他的内心,使他脱胎换骨。我们要把他的一切邪念和幻觉都统统烧掉;我们要把他争取到我们这一边来,不仅仅是在外表上,而且是在内心里真心诚意站到我们这一边来。我们在杀死他之前也要把他改造成为我们的人。我们不能容许世界上有一个地方,不论多么隐蔽,多么不发生作用,居然有一个错误思想存在。甚至在死的时候,我们也不容许有任何脱离正规的思想。在以前,异端分子走到火刑柱前去时仍是一个异端分子,宣扬他的异端邪说,为此而高兴若狂。甚至俄国清洗中的受害者在走上刑场挨枪弹之前,他的脑壳中也可以保有反叛思想。但是我们却要在粉碎那个脑壳之前把那脑袋改造完美。以前的专制暴政的告诫是‘你干不得’。集权主义的告诫是‘你得干’。我们则是‘你得是’。我们带到这里来的人没有一个敢站出来反对我们。每个人都洗得一干二净。甚至你相信是无辜的那三个可怜的卖国贼——琼斯、阿隆逊和鲁瑟福——我们最后也搞垮了他们。我亲身参加过对他们的拷问。我看到他们慢慢地软了下来,爬在地上,哀哭着求饶。我们拷问完毕时,他们已成了行尸走肉。除了后悔自己的错误和对老大哥的爱戴以外,他们什么也没有剩下了。看到他们怎样热爱他,真是很感动人。他们要求马上枪毙他们,可以在思想还仍清白纯洁的时候趁早死去。”

他的声音几乎有了一种梦境的味道。他的脸上仍有那种兴奋、热情得发疯的神情。温斯顿想,他这不是假装的;他不是伪君子;他相信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最使温斯顿不安的是,他意识到自己的智力的低下。他看着那粗笨然而文雅的身躯走来走去,时而进入时而退出他的视野里。奥勃良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一个比他大的人。凡是他曾经想到过或者可能想到的念头,奥勃良无不都早巳想到过,研究过,批驳过了。他的头脑包含了温斯顿的头脑。但是既然这样,奥勃良怎么会是疯狂的呢?那么发疯的就一定是他,温斯顿自己了。奥勃良停下来,低头看他。他的声音又严厉起来了。

“别以为你能够救自己的命,温斯顿,不论你怎么彻底向我们投降。凡是走上歧途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幸免。即使我们决定让你寿终,你也永远逃不脱我们。在这里发生的事是永远的。你事先必须了解。我们要打垮你,打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你碰到的事情,即使你活一千年,你也永远无法从中恢复过来。你不再可能有正常人的感情。你心里什么都成了死灰。你不再可能有爱情、友谊、生活的乐趣、欢笑、好奇、勇气、正直。你是空无所有。我们要把你挤空,然后再把我们自己填充你。”

他停下来,跟穿白大褂的打个招呼。温斯顿感到有一件很重的仪器放到了他的脑袋下面。奥勃良坐在床边,他的脸同温斯顿的脸一般高。

“三千,”他对温斯顿头上那个穿白大褂的说。

有两块稍微有些湿的软垫子夹上了温斯顿的太阳穴。他缩了一下,感到了一阵痛,那是一种不同的痛。奥勃良把一只手按在他的手上,叫他放心,几乎是很和善。

“这次不会有伤害的,”他说,“把眼睛盯着我。”

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阵猛烈的爆炸,也可以说类似爆炸,但弄不清楚究竟有没有声音。肯定发出了一阵闪光,使人睁不开眼睛。温斯顿没有受到伤害,只是弄得精疲力尽。

他本来已经是仰卧在那里,但是他奇怪地觉得好象是给推到这个位置的。一种猛烈的无痛的打击,把他打翻在那里。他的脑袋里也有了什么变化。当他的瞳孔恢复视力时,他仍记得自己是谁,身在何处,也认得看着他的那张脸;但是不知在什么地方,总有一大片空白,好象他的脑子给挖掉了一大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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