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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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会长久,”奥勃良说,“看着我回答,大洋国同什么国家在打仗?”温斯顿想了一下。他知道大洋国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自己是大洋国的公民。他也记得欧亚国和东亚国。但谁同谁在打仗,他却不知道。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在打仗。

“我记不得了。”

“大洋国在同东亚国打仗。你现在记得吗?”

“记得。”

“大洋国一直在同东亚国打仗。自从你生下来以后,自从党成立以来,自从有史以来,就一直不断地在打仗,总是同一场战争。你记得吗?”

“记得。”

“十一年以前,你造了一个关于三个因叛国而处死的人的神话。你硬说自己看到过一张能够证明他们无辜的纸片。

根本不存在这样的纸片。这是你造出来的,你后来就相信了它。你现在记得你当初造出这种想法的时候吧?”

“记得。”

“我现在把手举在你的面前。你看到五个手指。你记得吗?”

“记得。”

奥勃良举起左手的手指,大拇指藏在手掌后面。

“现在有五个手指。你看到五个手指吗?”

“是的。”

而且他的确在刹那间看到了,在他的脑海中的景象还没有改变之前看到了。他看到了五个手指,并没有畸形。接着一切恢复正常,原来的恐惧、仇恨、迷惑又袭上心来。但是有那么一个片刻——他也不知道多久,也许是三十秒钟——

的时间里,他神志非常清醒地感觉到,奥勃良的每一个新的提示都填补了一片空白,成为绝对的真理,只要有需要的话,二加二可以等于三,同等于五一样容易。奥勃良的手一放下,这就消失了,他虽不能恢复,但仍旧记得,就象你在以前很久的某个时候,事实上是个完全不同的人的时候,有个栩栩如生的经历,现在仍旧记得一样。

“你现在看到,”奥勃良说,“无论如何这是办得到的。”

“是的,”温斯顿说。

奥勃良带着满意的神情站了起来。温斯顿看到他的左边的那个穿白大褂的人打破了一只安瓿,把注射器的柱塞往回抽。奥勃良脸上露出微笑,转向温斯顿。他重新整了一整鼻梁上的眼镜,动作一如以往那样。

“你记得曾经在日记里写过,”他说,“不管我是友是敌,都无关重要,因为我至少是个能够了解你并且可以谈得来的人?你的话不错。我很喜欢同你谈话。你的头脑使我感到兴趣。它很象我自已的头脑,只不过你是精神失常的。在结束这次谈话之前,你如果愿意,可以向我提几个问题。”

“任何问题?”

“任何问题。”他看到温斯顿的眼光落在仪表上。“这已经关掉了。你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

“你们把裘莉亚怎样了?”温斯顿问。

奥勃良又微笑了。“她出卖了你,温斯顿。马上——毫无保留。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有人这样快投过来的。你如再见到她,已很难认出来了。她的所有反叛精神、欺骗手法、愚蠢行为、肮脏思想——都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得到了彻底的改造,完全符合课本的要求。”

“你们拷打了她。”

奥勃良对此不予置答。“下一个问题,”他说。

“老大哥存在吗?”

“当然存在。有党存在,就有老大哥存在,他是党的化身。”

“他也象我那样存在吗?”

“你不存在,”奥勃良说。

他又感到了一阵无可奈何的感觉袭心。他明白,也不难想象,那些能够证明自己不存在的论据是些什么;但是这些论据都是胡说八道,都是玩弄词句。“你不存在”这句话不是包含着逻辑上的荒谬吗?但是这么说有什么用呢?他一想到奥勃良会用那些无法争辩的、疯狂的论据来驳斥他,心就感到一阵收缩。

“我认为我是存在的,”他懒懒地说,“我意识到我自己的存在。我生了下来,我还会死去。我有胳膊有腿。我占据一定的空间。没有别的实在东西能够同时占据我所占据的空间。在这个意义上,老大哥存在吗?”

“这无关重要。他存在。”

“老大哥会死吗?”

“当然不会。他怎么会死?下一个问题。”

“兄弟会存在吗?”

“这,温斯顿,你就永远不会知道。我们把你对付完了以后,如果放你出去,即使你活到九十岁,你也永远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只要你活一天,这个问题就—天是你心中没有解答的谜。”

温斯顿默然躺在那里。他的胸脯起伏比刚才快了一些。

他还没有提出他心中头一个想到的问题。他必须提出来,可是他的舌头好象说不出声来了。奥勃良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甚至他的眼镜片似乎也有了嘲讽的色彩。温斯顿心里想,他很明白,他很明白我要问的是什么!想到这里,他的话就冲出口了。

“101号房里有什么?”

奥勃良脸上的表情没有变。他挖苦地回答:

“你知道101号房里有什么,温斯顿。人人都知道101号房里有什么。”,他向穿白大褂的举起一个手指。显然谈话结束了。一根针刺进了温斯顿的胳膊。他马上沉睡过去。

第3节“你的改造分三个阶段,”奥勃良说,“学习、理解、接受。现在你该进入第二阶段了。”

温斯顿又是仰卧在床上。不过最近绑带比较松了。他仍给绑在床上,不过膝盖可以稍作移动,脑袋可以左右转动,从手肘以下,可以举起手来。那个仪表也不那么可怕了。只要他脑筋转得快一些,就可以避免吃苦头。主要是在他脑筋不灵的时候,奥勃良才扳杠杆。有时他们谈一次话没有用过一次仪表。他记不得他们已经谈过几次了。整个过程似乎拖得很长,时间也无限,可能有好几个星期,每次谈话与下次谈话之间有时可能间隔几天,有时只有一两小时。

“你躺在那里,”奥勃良说,“你常常纳闷,而且你甚至问过我,为什么友爱部要在你身上化这么多的时间,费这么大的劲。当初你自由的时候,你也因基本上同样的问题而感到不解。你能够理解你所生活的社会的运转,但是你不理解它的根本动机。你还记得你曾经在日记上写过,‘我知道方法;但我不知道原因?’就是在你想‘原因’的时候,你对自己神志是否健全产生了怀疑。你已经读了那本书,果尔德施坦团的书,至少读过它的一部分。它有没有告诉你一些你原来不知道的东西?”

“你读过吗?”温斯顿问。

“是我写的。这是说,是我参加合写的。你也知道,没有一本书是单个人写的。”

“书里说的是不是真实的?”

“作为描写,是真实的。但它所提出的纲领是胡说八道。

秘密积累知识,逐渐扩大启蒙,最后发生无产阶级造反,推翻党。你不看也知道它要这样说。这都是胡说八道。无产阶级永远不会造反,一千年,一百万年也不会。他们不能造反。我无需把原因告诉你;你自己已经知道了。如果你曾经梦想过发生暴力起义,那你就抛弃这个梦想吧。没有办法推翻党。党的统治是永远的。把这当作你的思想的出发点。”

他向床边走近一些。“永远这样!”他重复说。“现在再回到‘方法’和‘原因’问题上来。你很了解党维持当权的‘方法’。

现在请告诉我,我们要坚持当权的‘原因’。我们的动机是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当权?说吧,”他见温斯顿沉默不语就说。

但是温斯顿还是继续沉默了一两分钟。他感到一阵厌倦。奥勃良的脸上又隐隐出现了一种狂热的神情。他知道奥勃良会说些什么:党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要当权,而只是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它要权力是因为群众都是软弱的、怯懦的可怜虫,既不知如何运用自由,也不知正视真理,必须由比他们强有力的人来加以统治,进行有计划的哄骗。人类面前的选择是自由或幸福,对大多数人类来说,选择幸福更好一些。党是弱者的永恒监护人,是为了使善可能到来才作恶的一个专心一致的派系,为了别人的幸福而牺牲自己的幸福。温斯顿心里想,可怕的是,奥勃良这么说的时候,他就会相信他。你可以从他脸上看出来。奥勃良什么都知道。

比温斯顿好过一千倍,他知道世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人类生活堕落到了什么程度,党用什么谎话和野蛮手段使他们处在那种地位。他完全明白的这一切,加以权衡,但这都无关重要,因为为了最终目的,一切手段都是正当的。温斯顿心里想,对于这样一个疯子,他比你聪明,他心平气和地听了你的论点,但是仍坚持他的疯狂,你有什么办法呢?

“你们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好处而统治我们,”他软弱地说,“你们认为人类不能自己管理自己,因此——”他惊了一下,几乎要叫出声来。他的全身一阵痛。奥勃良扳了杠杆,仪表的指针升到了三十五。

“真愚蠢,温斯顿,真愚蠢!”他说。“按你的水平,你不应该说这么一句话。”

他把杠杆扳回来,继续说:

“现在让我来告诉你,我的问题的答复是什么。答复是:

党要当权完全是为了它自己。我们对别人的好处并没有兴趣。我们只对权力有兴趣。不论财富、奢侈、长寿或者幸福,我们都没有兴趣,只对权力,纯粹的权力有兴趣。纯粹的权力是什么意思,你马上就会知道。我们与以往的所有寡头政体都不同,那是在于我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所有其他寡头政治家,即使那些同我们相象的人,也都是些懦夫和伪君子。德国的纳粹党人和俄国的共产党人在方法上同我们很相象,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动机。他们假装,或许他们甚至相信,他们夺取权力不是出于自愿,只是为了一个有限的时期,不久就会出现一个人人都自由平等的天堂。

我们可不是那样。我们很明白,没有人会为了废除权力而夺取权力。权力不是手段,权力是目的。建立专政不是为了保卫革命;反过来进行革命是为了建立专政。迫害的目的是迫害。拷打的目的是拷打。权力的目的是权力。现在你开始懂得我的意思了吧?”

奥勃良的疲倦的脸象以往一样使温斯顿感到很触目。这张脸坚强、肥厚、残忍,充满智慧,既有激情,又有节制,使他感到毫无办法,但是这张脸是疲倦的脸。眼眶下面有皱纹,双颊的皮肉松弛。奥勃良俯在他的头上,有意让他久经沧桑的脸移得更近一些。

“你在想,”他说,“我的脸又老又疲倦。你在想,我在侈谈权力,却没有办法防止我自己身体的衰老。温斯顿,难道你不明白,个人只是一个细胞?一个细胞的衰变正是机体的活力。你把指甲剪掉的时候难道你就死了吗?”

他从床边走开,又开始来回踱步,一只手放在口袋里。

“我们是权力的祭师,”他说,“上帝是权力。不过在目前,对你来说,权力不过是个字眼。现在你应该对权力的含义有所了解。你必须明白的第一件事情是,权力是集体的。

个人只是在停止作为个人的时候才有权力。你知道党的口号‘自由即奴役’。你有没有想到过这句口号是可以颠倒过来的?奴役即自由。一个人在单独和自由的时候总是要被打败的。所以必然如此,是因为人都必死,这是最大的失败。但是如果他能完全绝对服从,如果他能摆脱个人存在,如果他能与党打成一片而做到他就是党,党就是他,那么他就是全能的、永远不朽。你要明白的第二件事情是,所谓权力乃是对人的权力,是对身体,尤其是对思想的权力,对物质——

你们所说的外部现实——的权力并不重要。我们对物质的控制现在已经做到了绝对的程度。”

温斯顿一时没有去注意仪表。他猛地想坐了起来,结果只是徒然感到一阵痛而已。

“但是你怎么能够控制物质呢?”他叫出声来道。“你们连气候或者地心吸力都还没法控制。而且还有疾病、痛苦、死亡——”奥勃良摆一摆手,叫他别说话。“我们所以能够控制物质,是因为我们控制了思想。现实存在于脑袋里。温斯顿,你会慢慢明白的。我们没有做不到的事情。隐身、升空——什么都行。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象肥皂泡一样,在这间屋子里飘浮起来。我不愿意这么做是因为党不愿意我这么做。这种十九世纪式的自然规律观念,你必须把它们丢掉。自然规律是由我们来规定的。”

“但是你们并没有!你们甚至还没有成为地球的主人!

不是还有欧亚国和东亚国吗?你们还没有征服它们?”

“这无关重要。到了合适的时候都要征服。即使不征服,又有什么不同?我们可以否定它们的存在。大洋国就是世界。”

“但是世界本身只是一粒尘埃。而人是渺小的——毫无作为。人类存在多久了?有好几百万年地球上是没有人迹的。”

“胡说八道。地球的年代同人类一样长久,一点也不比人类更久。怎么可能比人类更久呢?除了通过人的意识,什么都不存在。”

“但是岩石里尽是已经绝迹的动物的骨骼化石——在人类出现以前很久在地球上生活过猛犸、柱牙象和庞大的爬行动物。”

“你自己看到过这种骨骼化石吗,温斯顿?当然没有。

这是十九世纪生物学家捏造出来的。在人类出现以前什么都不存在。在人类绝迹后——如果人类有一天会绝迹的话——

也没有什么会再存在。在人类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存在。”

“但是整个宇宙是在我们之外。看那星星!有些是在一百万光年之外。它们在我们永远及不到的地方。”

“星星是什么?”奥勃良冷淡地说。“它们不过是几公里以外的光点。我们只要愿意就可以到那里。我们也可以把它们抹掉。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太阳和星星绕地球而转。”

温斯顿又挣扎了一下。这次他没有说什么。奥勃良继续说下去,好象在回答对方说出来的反对意见。

“为了一定目的,这话当然是不确的。比如我们在大海上航行的时候,或者在预测日食月食的时候,我们常常发现,假设地球绕太阳而转,星星远在亿万公里之外,这样比较方便。但这又怎样呢?难道你以为我们不能创造一种双重的天文学体系吗?星星可以近,也可以远,视我们需要而定。你以为我们的数学家做不到这一点吗?难道你忘掉了双重思想?”

温斯顿在床上一缩。不论他说什么,对方迅速的回答就象给他打了一下闷棍一样。但是他知道自己明白他是对的。

认为你自己思想以外不存在任何事物,这种想法肯定是有什么办法能够证明是不确的。不是早已揭露过这是一种谬论吗?甚至还有一个名称,不过他已记不起来了。奥勃良低头看着温斯顿,嘴角上飘起一丝嘲意。

“我告诉过你,温斯顿,”他说,“形而上学不是你的所长。你在想的一个名词叫唯我论。可是你错了。这不是唯我论。这是集体唯我论。不过这是另外一回事。完全不同的一回事,可以说是相反的一回事。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他又换了口气说。“真正的权力,我们日日夜夜为之奋战的权力,不是控制事物的权力,而是控制人的权力。”他停了下来,又恢复了一种教训聪颖儿童的教师神情:“温斯顿,一个人是怎样对另外一个人发挥权力的?”

温斯顿想了一想说:“通过使另外一个人受苦。”

“说得不错。通过使另外一个人受苦。光是服从还不够。

他不受苦,你怎么知道他在服从你的意志,不是他自己的意志?权力就在于给人带来痛苦和耻辱。权力就在于把人类思想撕得粉碎,然后按你自己所选择的样子把它再粘合起来。那么,你是不是开始明白我们要创建的是怎样一种世界?这种世界与老派改革家所设想的那种愚蠢的、享乐主义的乌托邦正好相反。这是一个恐惧、叛卖、折磨的世界,一个践踏和被践踏的世界,一个在臻于完善的过程中越来越无情的世界。

我们这个世界里,所谓进步就是朝向越来越多痛苦的进步。

以前的各种文明以建筑在博爱和正义上相标榜。我们建筑在仇恨上。在我们的世界里,除了恐惧、狂怒、得意、自贬以外,没有别的感情。其他一切都要摧毁。我们现在已经摧毁了革命前遗留下来的思想习惯。我们割断了子女与父母、人与人、男人与女人之间的联系;没有人再敢信任妻子、儿女、朋友。而且在将来,不再有妻子或朋友。子女一生下来就要脱离母亲,好象蛋一生下来就从母鸡身边取走一样、性的本能要消除掉。生殖的事要弄得象发配给证一样成为一年一度的手续形式。我们要消灭掉性的快感。我们的神经病学家正在研究这个问题。除了对党忠诚以外,没有其他忠诚。

除了爱老大哥以外,没有其他的爱。除了因打败敌人而笑以外,没有其他的笑。不再有艺术,不再有文学,不再有科学。我们达到万能以后就不需要科学了。美与丑中再有区别。不再有好奇心,不再有生命过程的应用。一切其他乐趣都要消灭掉。但是,温斯顿,请你不要忘了,对于权力的沉醉,却永远存在,而且不断地增长,不断地越来越细腻。每时每刻,永远有胜利的欢悦,践踏束手待毙的敌人的快感。

如果你要设想一幅未来的图景,就想象一只脚踩在一张人脸上好了——永远如此。”

他停了下来等温斯顿说话。温斯顿又想钻到床底下去。

他说不出话来。他的心脏似乎冰冻住了。奥勃良继续说:

“请记住,这是永远如此。那张脸永远在那里给你践踏。

异端分子、社会公敌永远在那里,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败他们,羞辱他们。你落到我们手中以后所经历的一切,会永远继续下去,而且只有更厉害。间谍活动、叛党卖国、逮捕拷打、处决灭迹,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完。这个世界不仅是个胜利的世界,也同样是个恐怖的世界。党越有力量,就越不能容忍;反对力量越弱,专制暴政就越严。果尔德施坦因及其异端邪说将永远存在。他们无时无刻不受到攻击、取笑、辱骂、唾弃,但是他们总是仍旧存在。我在这七年中同你演出的这出戏将一代又一代永远一而再再而三地演下去,不过形式更加巧妙而已。我们总是要把异端分子提到这里来听我们的摆布,叫痛求饶,意气消沉,可卑可耻,最后痛悔前非,自动地爬到我们脚下来。这就是我们在制造的一个世界,温斯顿。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的世界,没完没了地压迫着权力的神经。我可以看出,你已经开始明白这个世界将是什么样子。但是到最后,你会不止明白而已。你还会接受它,欢迎它,成为它的一部分。”

温斯顿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一些,有气无力地说:“你们不能这样!”

“温斯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可能创造一个象你刚才介绍的那样的世界,这是梦想,不可能实现。”

“为什么?”

“因为不可能把文明建筑在恐惧、仇恨和残酷上。这种文明永远不能持久。”

“为什么不能?”

“它不会有生命力。它会分崩离析。它会自找毁灭。”

“胡说八道。你以为仇恨比爱更消耗人的精力。为什么会是这样?即使如此,又有什么关系?假定我们就是要使自已衰亡得更快。假定我们就是要加速人生的速度,使得人满三十就衰老。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难道不明白,个人的死不是死?党是永生不朽的?”

象刚才一样,一番话把温斯顿说得哑口无言。此外,他也担心,如果他坚持己见,奥勃良会开动仪表。但是他又不能沉默不语。于是他有气无力地又采取了攻势,只是没有什么强有力的论据,除了对奥勃良刚才的一番话感到说不出来的惊恐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后盾。

“我不知道——我也不管。反正你们会失败的。你们会遭到打败的。生活会打败你们。”

“我们控制着生活的一切方面,温斯顿。你在幻想,有什么叫做人性的东西,会因为我们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愤慨,起来反对我们。但是人性是我们创造的。人的伸缩性无限大。你也许又想到无产阶级或者奴隶会起来推翻我们。快别作此想。他们象牲口一样一点也没有办法。党就是人性。其他都是外在的——无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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