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S·A·阿列克谢耶维奇作品切尔诺贝利的回忆:核灾难口述史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昂贵的萨拉米香肠……174

  关于自由,以及一个有关一次平凡死亡的梦……177

  死亡的阴影…183一个残缺的孩子……189

  指令……191

  一个人能够施加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力量其实无限强大…为什么我们热爱切尔诺贝利……203

  孩子们的话……207

  一个孤独的声音……211

  结束语225

  ?

  为何我们要记住这一切

  你已经决定了要把这些都写下来吗?你已经决定要写了吗?可是,我并不想让人们知道关于我的这些事情,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经历过的一切。一方面,我心中一直都藏着一种想大声说出这一切的欲望,但另一方面一-我又觉得这样做就像是把自己的疮疤暴露在众人眼前,而我并不想这样。

  你还记得托尔斯泰作品中的情节吗?战争刚刚爆发时,皮埃尔?别祖霍夫震惊不已,他认为战争会永久性地改变自己,以及整个世界。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他的观点也在慢慢地发生变化,他对自己说:“我会像以前那样继续冲着马车夫大吼大叫,我会像以前一样抱怨、发牢骚。”既然如此,人们为什么要记住这一切呢?是为了让他们能够判断出什么才是事实?还是为了公平?抑或是为了解放自我,尔后忘却?还是因为记忆可以让他们的目光永远都停留在过去?不管怎样,人们都无法回避一个事实——记忆是脆弱的、短暂的,它并不是确切的知识,而只是一个人对于自身所做出的一种猜测。记忆不是知识,它更像是一种情感。

  我的情感……我挣扎着,深入地挖掘我的情感;我想起来了。

  对我而言,最可怕的事情发生在我的童年时期——战争。

  我还记得当年我们一群男孩子玩“妈妈和爸爸”游戏时的情景——我

  们会把年纪小的孩子的衣服脱掉,然后把他们放到另一个人的身上。那些孩子是战争后出生的第一批婴儿;在战争时期,孩子成为了这个世界上被遗忘的一群人。我们等待生命的出现。我们玩“妈妈和爸爸”的游戏。我们想看一看生命是如何出现的。当时,我们不过八九岁大。

  .我曾经看到过一个企图自杀的女人,就在河边的灌木丛中。她手里拿着一块砖,不断地用砖砸自己的脑袋。她怀孕了,孩子的父亲是占领这座村庄的部队里的一名士兵,全村的人都恨他。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目睹了许多小动物出生的过程。我帮助过妈妈把一头小牛从牛妈妈的肚子里拉出来,我让我们家的猪和野猪交配。我记得——我记得他们把我爸爸的尸体抬回来时的场景。当时,他身上穿着一件毛衣,那是我妈妈给他织的毛衣。他被机关枪的子弹打中了,鲜红的血液徐徐地从伤口往外冒,浸湿了那件毛衣。他躺在我们家唯一的一张床上,除此以外,我们找不到其他地方来安放他。后来,他被埋在了我们家前面的空地上。门前的土地是那种硬邦邦的陶土,并不松软。挖土的时候,我看到了很多甜菜根。战斗还在继续。路上堆满了人和马的尸体。

  对于我而言,这些回忆极其隐私,我从没和任何人谈到过这些回忆。

  那时,在我的意识当中,死亡和出生是一回事。当我看到一只小牛从妈妈的肚子里钻出来的时候——以及我目睹其他小动物诞生的时候一-我的感受和我看到灌木丛中的那个女人试图用砖头杀死自己时的感受并没有任何不同。出于某种原因,在我看来,死亡和出生就是一回事,二者之间没有任何区别。

  从童年时开始,我就一直清楚地记得家里宰杀野猪时的那股气味。你才刚刚见到我,但是我己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噩梦之中。陷入了一种令我终生难忘的恐惧中,无法自拔。我是自愿飞向那里的。我还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女人们带我们去桑拿房时的情景。我看到女人们的子宫(即便是在当时,我们已经知道那就是子宫)都垂了下来,她们用布带将它们捆住。我看到了。她们的子宫之所以会下垂完全是因为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当

  时,村子里没有男人,男人们不是已经上前线作战,就是加入了游击队。村子里也没有马,所以女人们只能自己完成所有的农活和家务。她们自己犁地——自家的土地和集体农庄的地。当我长大巵,我和一个女人发生了亲密的关系,我会记住这一切——记住我在桑拿房里看到的一切。

  我想忘记,忘记所有的事情,而我也真的做到了。我以为最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战争。我以为自己会受到保护。我以为会受到保护。

  可是后来,我去了切尔诺贝利地区。我已经去过那里很多次了。直到那时,我才明白自己是多么无助,身边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无能为力。我彻底崩溃了。我的过去已经不能再保护我。没有答案。在此之前,它们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但是现在它们已经做不到了。摧毁我的是将来,而不是过去。

  彼得?S心理学者

  ?

  面对生者和逝去的人,我们能说些什么?

  夜晚,一只狼闯进了庭院。我从窗户望出去,看到它就站在院子里,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就像两盏照明灯。现在,我已经习惯了。我一个人独自生活了七年。自从七年前人们离开后,我就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夜晚,我有时候会一个人坐着,思考或回忆,直到天亮。这天夜里,我没有睡觉,我坐在床上,然后,我走出房子,站在院子里眼看着太阳升起来。我应该?告诉你什么呢?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公乎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逃W死亡的纠缠。所有人最终都将回归泥土——善良的人、残忍的人、有罪的人,除了死亡,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公平的。我辛勤工作了一辈子,诚实待人,但是我并没有获得任何公平的回报。上帝会在某个地方将事情分割开来,当那条分割线降落到我头上的时候,我就变得一无所有。年轻人有可能会死,老人则不得不死……起初,我还等着人们回来——我以为他们会回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自己再也不会回来,当初,他们都只是说暂时离开一段时间。现在,我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死亡并不难,却令人恐惧。这里没有教堂,牧师也不会来。没有人能够帮我完成临终前的忏悔,解除我的罪恶。

  当他们第一次告诉我们,我们都受到了核辐射的污染时,我们以为:那就是一种疾病,任何得了这种病的人很快就会死。不——他们说,那不

  是病,而是一种存在于地面上的物体,它能够钻进地里,’但是你们却看不见它。动物也许能够看到或听到它,但是人类不能。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我就看到了它。当雨水从天而降的时候,我在我工作的院子里看到了铯。它是黑色的,像墨水一样黑。它就在那儿,在雨水的冲刷下变成了一种像油滴一样的东西。我从集体农庄跑回家,刚一进门就看到我的花园里也有一大片,只不过出现在花园里的铯是蓝色的。在距离花园200米的地方也有二片,其面积就和我头上的方巾一样大。我叫来了邻居,还有村子里其他的女人,我们四处奔走,在村子里寻找类似的痕迹。我们找遍了所有的花园和附近的土地——其面积加起来大约有两公顷——在那里发现了四块大面积的彩色痕迹。其中有一块是红色的。第二天一大早又开始下雨,等到中午的时候,那些彩色的痕迹已经全都消失了。警察来了,可是他们什么也没看到。我们就把自己看到的情景告诉他们。有这么大一片。

  (她用手比划出了那些彩色痕迹的面积大小。)就像我的方巾,蓝色的、红色的……

  对于这种辐射,我们并没有感到十分害怕。在我们没见到它,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之前,我们也许还有那么一点害怕,可是当我们见过它的真面目之后,我们就不那么害怕了。警察和士兵们随后在村子里竖起了一些标志牌。有的就立在人们生活的房子旁边,有的则埋在街道上——他们在上面写着:70居里、60居里。我们这里的人一直都以土豆为生,结果突然之间——我们被禁止食用土豆!对某些人而言,这实在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坏消息,对另一些人而言,这个消息则显得滑稽可笑。他们建议我们-在花园里工作时要戴上面具和橡胶手套。后来,有一个大科学家来到我们这里,他在会议厅里对我们说,我们需要冲洗庭院。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命令我们必须清洗我们的床单、毯子和窗帘。可是,那些东西全都被收在储藏室里!好好地放在箱子和柜子里。那里根本就没有辐射!辐射能够穿透玻璃吗?他们说,辐射能够穿透紧闭的大门!辐射几乎无处不在,树林里、土地上。他们封闭了水井,用锁把井盖锁了起

  来,最后用玻璃纸把水井包裹得严严实实。他们说,井水是“脏”的。那么清澈的井水怎么可能会是脏的呢?他们对我们说了一大堆没有意义的废话——你们会死。你们必须要离开。所有人都必须撤离。

  人们吓坏了。大家的心里都充满了恐惧。晚上,人们连夜收拾行装。我也找出了自己的衣服,把它们叠好。我还找出了我因为诚实劳动而获得的红色勋章,以及我的幸运铜板。望着那些东西,我只感到悲痛欲绝!假如我说谎,就让我立刻死在这儿。接着,我听说了士兵们之前疏散其他村庄时的情景,也听说有老头和老太太最终留在原地,哪儿也没去。清晨,人们起床后就被陆续送上了车,有的被疏散的村民还带着自己的奶牛一同走进树林,在那里等待下一步的行动指示。随后,士兵们就放火烧毁了整座村庄,那情形就像又回到了战争年代。我们的士兵为什么要驱赶我们?(她开始哭泣。)我们失去了安居乐业的生活。我其实不想哭。

  哦,看那儿——有一只乌鸦。我不会去驱赶它们,哪怕有时候乌鸦会钻进谷仓,偷我的鸡蛋。尽管如此,我还是不会驱赶它们。我不会驱赶任何人!昨天,有一只小兔子跑了进来。这儿附近还有一个村庄,那个村子里有一个女人和我一样,选择留下来。有时候,她会来我这儿。也许,这对我们有好处,也许没有,但是,至少有人能陪你说说话,不是吗?一到晚上,我全身就疼得厉害。我的两条腿像被针扎了一样,那感觉就像是有一群小蚂蚁在你身体里爬来爬去。我知道,那是我体内的神经在作祟。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把镊子在我身体里四处拨弄,又像是有一架碾子在碾压我的身体,就像我们平时磨面粉一样。过一会儿,我身体里的神经就会逐渐镇定下来。我已经辛苦劳作了一辈子,也经历了太多令人悲哀的事情。我已经受够了这一切,不想再承担任何附加的负担或劳碌。

  我有女儿,也有儿子……他们全都住在城市里,但是我哪儿也不去!上帝让我多活了这么多年,但是他并没有让我享受到公平的对待。我知道,人年纪大了以后就会变得惹人厌,久而久之,年轻人就会对老人失去耐性。我从孩子们那儿得到的乐趣少得可怜。那些已经搬到城里去住的女

  人们总是会泪流满面地向人诉苦:不是她们的媳妇对她们不好,就是她们的女儿伤害了她们。她们都想回来。我的丈夫在这里,他被埋在了这儿。如果他不在这儿,他一定会去其他的地方生活,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会跟他走,和他在一起。(她的情绪突然振奋起来!)我为什么要离开这儿呢?这里多好啊!万事万物都在生长,到处都生机勃勃。从最小的苍蝇到树林里的动物,大家都活得好好的。

  我会把我能够想起来的一切都告诉你。飞机在天上飞。每天都有飞机从我们头上经过。它们飞得很低很低,几乎就从我们的头顶掠过。它们全都是飞往反应堆的。核电站就是它们的终点。当村子里的人被疏散的时候,飞机一架接一架地从天空呼啸而过。它们把我们带出村庄,然后一把火烧光了村子里的房子。人们都躲了起来。牲口在不停地叫唤,孩子们则哇哇大哭。那情形简直就像重新回到了战争年代!就连太阳都躲了起来了……我坐在自己的小木屋里,虽然我并没有锁门,但是我也没有走出去。士兵们走到我家门前,敲门,问道:“女士,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吗?”我回答说:“你们是不是想把我的手和脚都绑起来?”他们什么也没说,一个字也没说,然后就离开了。他们都还很年轻。他们还是孩子!年纪大的女人跪在自己的房子前,苦苦哀求。士兵们二话不说,伸出手,把她们拽起来,然后拖进汽车。可是,我告诉他们,谁要敢碰我,我就对他不客气!我诅咒他们!我的诅咒生效了。我没有哭。那一天,我没有哭。我坐在自己的房子里。起初,不断有喊叫声传入我的耳朵。尖利的喊叫声。但是很快,外面就安静下来。非常安静。那一天——第一天,我没有离开我的家。

  后来,他们告诉我,人们排着长长的队伍走出村庄,跟在人的队伍旁边的是一列长长的牲口队伍。这和战争年代有什么区别?我丈夫过去经常说,开枪射击的是人,但是传递子弹的却是上帝。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运。在那些离开村庄的年轻人当中,有些人己经死了。他们死在了自己的新家,而我还活着。当然,我也在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有时候,我也

  会觉得无聊,这时,我就会放声哭泣。整个村子空无一人。这里生活着各种各样的鸟,它们在村子里飞来飞去。这里还有麋鹿,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说到这儿,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我记得所有的事情。村子里的人全都走了,但是他们留下了自己的猫和狗。在最初的几天里,我在村子里四处溜达,给那些猫的碗里倒上牛奶,在狗的食盆里放几片面包。它彳I’]全都站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等待主人归来。它们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些猫饿了什么都吃,黄瓜、西红柿等。我一直细心地打理着邻居家的草地,直到秋天。她们家的篱笆倒了,我就用锤子把它重新钉起来。我在等人们回来。我的邻居养了一条狗,名叫祖霍克。“祖霍克,”我对它说,“如果你看到有人来,就大叫两声,让我知道有人来了。”

  一天晚上,我梦到自己也加入到了即将被疏散的人群中。警察冲着我大叫道:“女士!这里马上就会被统统烧光,然后被埋进土里。快出来!”接着,他们开车把我们送到了某个地方,一个我们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那里既不像是城镇,也不像原来的村庄。它甚至不在地球上。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养了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猫,我给它起名叫瓦斯卡。那年冬天,老鼠们因为饥饿而变得异常疯狂且极具攻击性。它们和我一样,都已经没地方可去。于是,它们就蜷缩在一些掩护体下面。我在谷仓里储存了一些粮食,它们发现了,就在谷仓的墙壁上挖了一个洞。但是最后,瓦斯卡救了我。假如没有它,我一定会饿死。我会和他说话,和它一起吃饭。后来,瓦斯卡不见了。也许,它被那些饥饿的狗吃掉了。我不知道。那些狗总是饿着肚子跑来跑去,直到死去。村子里的猫也饿得厉害,以至于猫妈妈常常会把自己的孩子当成食物。当然,这样的事情往往发生在冬天,夏天,食物相对较为充足。上帝,请原谅我。

  现在,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在这里生活下去。对于一个年迈的老太太而言,即便是在夏天,炉子里的火烧得旺旺的,我也会觉得冷。警察时不时会来这里检查,每次来,他们都会给我带一些面包。

  如果觉得切尔诺贝利的回忆:核灾难口述史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S·A·阿列克谢耶维奇小说全集最后一个证人死亡的召唤切尔诺贝利的回忆:核灾难口述史我是女兵,也是女人锌皮娃娃兵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关于死亡还是爱情我还是想你,妈妈二手时间,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