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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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起来一定很势利傲慢,但我不是。我对时间抹消真实的生命,只留下模糊印记的方式很有兴趣,甚至可说是着迷。血统和精神会消退,只有名字和日期长存。

我再度闭上双眼。太阳改变位置,我的双颊变得温暖。

里弗顿庄园的人们在久远以前就已作古。年龄逐渐使我枯萎,但他们却永远年轻,永远美丽。

好了,我变得感伤和浪漫。他们既不年轻也不美丽,他们早已死去,入土为安,什么也不是,只成为他们生前认识的人的记忆中偶尔掠过的虚构影子。

但当然,活在别人记忆里的人永远不曾真正死去。

我第一次见到汉娜和埃米琳以及她们的哥哥戴维时,他们正在辩论麻风病对人类的影响。他们到里弗顿庄园已经一个礼拜了,那是每年例行的夏季拜访,但在那之前,我只听到他们偶尔发出的大笑声、奔跑的咚咚脚步声,以及老宅邸地板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响。

南希坚持认为我过于稚嫩,还不够格服侍上流社会——尽管他们还是青少年——她只肯交付我几乎不会接触到访客的工作。当其他仆人在为两个礼拜后即将到来的成人宾客作准备时,我则在打扫育婴房。

严格说来,他们已经大到不需要育婴房了,南希说,他们可能永远也不会用到它,但这是传统。因此,东翼远处的二楼大房间每天都需要通风和打扫,花也要换。

我可以描述那个房间,但任何描述恐怕都无法捕捉它对我散发的奇怪吸引力。长方形的房间大而阴郁,受尽忽视,显得苍白,却仍旧端庄稳重。它给人遭受遗弃的印象,让人想到古老故事里的魔咒。它安静沉睡,承受百年诅咒。空气沉重地低垂,浓厚冷冽而静止不动。在壁炉旁的玩偶屋里,餐桌上摆着盛宴,但宾客永远不会前来。

墙壁上贴着壁纸,可能曾经是蓝白条纹款式,但时光的流逝和湿气将它转变成模糊的灰色,斑斑驳驳的,有些地方还剥落了。褪色的安徒生童话场景挂在一面墙上:勇敢的小锡兵置身于烈火上,漂亮的小女孩穿着红色的鞋子,小美人鱼为失去往昔而痛哭。这些鬼魂般的孩童和长期堆积的灰尘发出一股霉臭味,几乎没有生气。

房间一端是肮脏的壁炉和皮制扶手椅,邻接的墙壁上有大拱形窗。如果我爬上阴暗的木制窗座,透过透光玻璃往下凝视,可以看见一个院子,里面有两座青铜狮子坐在已风化的基座上,守卫着下面山谷中的教堂墓地。

窗户旁是一匹破旧的木马,马儿神态高贵,身上带着灰斑点,仁慈的黑眼睛在我清洁它时似乎散发着感激之情。木马旁边静静地站着拉伯利。拉伯利是一只黑褐色的猎犬,是阿什伯利勋爵小时候的爱犬。它因误踩陷阱而亡。防腐师试图缝补受损的地方,但修补得再好也无法遮掩它身体底下的伤口。我在工作时总将拉伯利遮起来。用防尘布盖住它后,几乎可以假装它并不存在,不然,它会用单调灰白的玻璃眼珠瞪着我,暴露皮开肉绽的伤口。

尽管如此——拉伯利、缓慢腐败的霉味和剥落的壁纸——育婴房仍然变成我最喜欢的房间。如同我所预期的,这里每天都空荡无人,孩子们在庄园其他地方玩耍。我总是赶忙做好例行的打扫工作,这样我就能在那儿单独待一会儿,远离南希不断的纠正,远离汉密尔顿先生阴郁的责骂,远离让我觉得自己过于青涩的其他仆人喧嚣的吵闹和友好的情谊。我不再屏气凝神,开始将这份孤独视为理所当然,将这里视为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有非常多的书,比我在任何地方曾看到过的书都要多。冒险故事、历史和童话书,杂乱地放在壁炉两旁的大书架上。我有次壮起胆子,将一本书拿下来。我选它没有任何理由,只因为它的书脊特别好看。我的手轻轻抚摸发出霉臭的封面,打开书,读着精心印上去的名字:蒂莫西·哈特福德。接着,我翻开厚厚的书页,呼吸到发霉的尘灰,旋即置身另一个时空。

我在村庄的学校里学会读写,我的老师鲁比小姐很高兴看到学生对读书这么有兴趣,她开始借我她自己的藏书:《简·爱》《科学怪人》和《奥特兰多城堡》。当我归还它们时,我们会讨论我们最喜欢的段落。鲁比小姐建议我不妨成为一位老师。我告诉母亲时,她不太高兴。她说,鲁比小姐让我拥有上进的想法是很好,但是这样的想法不能让餐桌上出现面包和奶油。不久之后,她要我爬上坡走到里弗顿庄园,到南希和汉密尔顿先生这边,到育婴房……

育婴房有那么一会儿是我的房间,它的书就是我的书。

但,有天,一阵雾吹进庄园,外面开始下雨。我匆匆走过走廊,满心期待,想看我昨天发现的一套《图解儿童百科全书》,但我陡然停下脚步。房间里有声音。

我告诉自己,风儿将他们的声音从宅邸其他地方传过来,只是一个幻觉。但当我悄悄打开门,往内窥探时,我大吃一惊。房间里面有人。是和这房间搭配起来毫不突兀的年轻人。

在那一刻,没有任何征兆或仪式,这个房间便不再属于我。我站着,因迟疑而进退两难,不确定继续我的打扫工作是否合乎礼数,或者我该稍后再来。我再偷看一次,他们的大笑声使我畏怯。还有他们自信、圆润的声音,他们熠熠发光的头发和灿烂生辉的蝴蝶结。

是花朵让我下定决心。花儿在壁炉架上的花瓶里枯萎凋零。花瓣在黑夜里掉落,现在四处散布,好像在非难我。我不能让南希看到这一幕,她将我的工作交代得非常清楚。而我深知,如果我违逆我的上司,母亲一定会知道。我想起汉密尔顿先生的教诲,于是将鸡毛掸子和扫把紧握在胸前,蹑手蹑脚走到壁炉旁,小心不引起任何注意。其实我根本无须担

心。他们早已习惯和看不见的人分享住屋。他们对我视而不见,而我假装忽视他们。

他们是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最年轻的大约是十岁,最年长的还没十七岁。三个人都有阿什伯利的家族特征——灿烂的金发和清澈湛蓝的蓝宝石眼眸——那是阿什伯利勋爵母亲的遗传,她是丹麦人,南希说她为爱而结婚,因此与家族断绝关系,没有嫁妆。南希说,但最后胜利的人是她,因为她丈夫的哥哥过世,她尔后成为大英帝国的阿什伯利夫人。

较高的女孩站在房间中央,挥舞着一沓纸,她正在描述麻风病的细节。较年轻的女孩盘腿坐在地板上,睁大蓝色的眼睛看着她姐姐,一只手臂则慵懒地抱着拉伯利的脖子。看到它从角落里被拖出来,享受成为家族成员的罕有片刻,我有些吃惊,并感到恐惧。男孩跪在窗座上,往下凝视着雾气,往教堂墓地看去。

“然后你转身面对观众,埃米琳,你的脸完全是麻风病人的脸。”较高的女孩开心地说。

“什么是麻风病?”

“一种皮肤病,”姐姐说,“机能障碍和黏液,都是常见的症状。”

“也许我们该把她的鼻子弄烂,汉娜。”男孩说,转身对埃米琳眨眨眼。

“对,”汉娜严肃地说,“好主意。”

“不要!”埃米琳尖声哭泣。

“说真的,埃米琳,别这么像个娃娃。我们不会真的把你的鼻子弄掉的,”汉娜说,“我们会制作某种面具。某种可怕的面具。我看看我能不能在图书室里找到医学书。希望里面有照片。”

“我不懂为何我得演麻风病人?”埃米琳说。

“你去问上帝吧,”汉娜说,“这是他写的。”

“我为什么得演米丽亚姆?我不能演其他角色吗?”

“没有其他角色了,”汉娜说,“戴维得演亚伦,因为他最高,我得演上帝。”

“我不能演上帝吗?”

“当然不行。我以为你想演主角。”

“我是,”埃米琳说,“我是。”

“那就这样。上帝甚至没有上台,”汉娜说,“我得在幕后说台词。”

“我可以演摩西,”埃米琳说,“拉伯利可以当米丽亚姆。”

“你不能演摩西,”汉娜说,“我们需要一个真实的米丽亚姆。她比摩西重要多了。他只有一句台词,所以才会用到拉伯利。我可以在幕后念他的台词——我甚至可能会删掉摩西。”

“也许我们可以演其他场景,”埃米琳满怀希望地说,“玛丽和小耶稣?”

汉娜怒气冲冲地表示厌烦。

他们在排演一出戏。男仆阿尔弗雷德告诉我,在法定假日的周末会有一场家族演出。那是传统,有些家族成员会唱歌,其他人会背诵诗歌,小孩们总是表演一出戏,取材自祖母最喜欢的书。

“我们选这一出戏,因为它很重要。”汉娜说。

“是你选它,因为你觉得它很重要。”埃米琳说。

“正是如此,”汉娜说,“这是一个有关父亲有两套规矩的问题:男女有别。”

“听起来非常有道理。”戴维讥讽地说。

汉娜置之不理:“米丽亚姆和亚伦都犯了同样的罪:讨论他们弟弟的婚姻……”

“他们说了什么?”埃米琳说。

“那不重要,他们只是……”

“他们说些刻薄的话吗?”

“不,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上帝决定以麻风病惩罚米丽亚姆,而亚伦只被训了一顿。这听起来公平吗,埃米琳?”

“摩西不是娶了非洲女人?”埃米琳问。汉娜摇摇头,火冒三丈。我注意到她常常如此。她的手脚细长,每个动作都充满了凶猛旺盛的精力,这使她易于疲累。反之,埃米琳像个得到生命的洋娃娃,姿态都经过精心摆弄。她们的五官虽然类似——两只挺直的鼻子,两双热情的蓝眸,两张秀气的嘴巴——但在仔细观察时,却能发现女孩的脸庞上分别显示出独特的个人气质。汉娜给人童话女王的印象,热情、神秘,拥有强烈魅力,而埃米琳则

是易于亲近的美人胚子。她虽然还只是个孩子,但她的嘴唇在安静时微开的娇媚让我想起我曾看到的一张从小贩口袋中掉出来的照片,艳丽动人。

“怎样?他的确是,不是吗?”埃米琳说。

“是的,埃米琳,”戴维大笑起来,“摩西娶了埃塞俄比亚女人。汉娜很沮丧,因为我们没有像她那样对妇女投票权充满热情。”

“汉娜!他说的不是真的。你不是个拥护妇女投票权的人吧,是吗?”

“我当然是,”汉娜说,“你也是。”

埃米琳压低声音:“爸爸知道吗?他会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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