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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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那时离开她,将她单独留在湖堤上;我要是再逗留久一点儿,汉密尔顿先生会开始找我,而他的心情可不太好。在楼下,里弗顿庄园厨房忙碌异常。我们正在准备自从开战以来的第一次盛大晚宴。汉密尔顿先生谆谆告诫,今晚的宾客对哈特福德家族的未来非常重要。

他们的确是。但我们从来没料到,他们竟然会那么重要。

银行家们

“银行家。”汤森太太嗤之以鼻地说,轮流看着南希、汉密尔顿先生和我。她上半身靠在松木桌上,用力用大理石面棍将一团冒着水珠的面团压扁。她停下动作,抹抹额头,眉毛上沾上一道面粉。“而且还是美国人。”她没有针对特定对象地说。

“别这样,汤森太太,”汉密尔顿先生说,一面仔细检查银制盐罐和胡椒罐是否有污迹,“勒克斯特太太的确来自纽约史蒂文森这个望族,但你会发现,勒克斯特先生和你我一样是个英国人。根据《泰晤士报》的报道,他出身于北方。”汉密尔顿先生从他的半框眼镜后凝视。“你知道,他是个白手起家的人。”

汤森太太发出轻蔑的哼声:“白手起家?他不是娶了她家的财产?”

“勒克斯特先生也许的确娶了有钱人家的女儿,”汉密尔顿先生一本正经地说,“但他凭一己之力努力增加财富。银行业是个复杂的生意:你得知道该把钱借给谁,又不该借给谁。我不是在争论说他们不喜欢赚钱,但做生意就是这么回事。”

汤森太太又哼了一声。

“我们只能希望他们肯借老爷钱,”南希说,“如果你要问我意见的话,我觉得一点儿钱能让庄园有些好的改变。”

汉密尔顿先生挺直腰杆儿,给我一个严厉的眼神,尽管说话的人不是我。战争期间,南希在外面工作的时间愈变愈久,她因此而有所改变。她工作起来仍旧很有效率,但当我们围坐在仆人餐桌旁讨论世事时,她总是自在地提出反对意见,质疑我们做事的方式。另一方面,由于我尚未被外界力量所腐化,因此,汉密尔顿先生就像一个牧羊人宁愿放弃一只迷途的羔羊,也不愿冒险在疏忽下失去整群羊一样决心好好盯紧我。“你让我惊讶,南希,”他看了我一眼,“你知道,我们不该讨论老爷的私事。”

“抱歉,汉密尔顿先生,”南希说,但语气里毫无悔意,“但自从弗雷德里克先生来到里弗顿庄园后,他停用闲置房间的速度远比我想象得还要快。更别提西翼那些被卖掉的家具:桃花心木书桌、阿什伯利夫人的四柱床。”她的眼神从抹布转到我地方,“达德利说大部分的马也被卖掉了。”

“爵爷阁下只是节俭。”汉密尔顿先生说,转身面对南希,据理力争,“西翼的房间会被关闭是因为你有铁路工作,阿尔弗雷德又上了战场,对年轻的格蕾丝来说,要她打扫这么多房间,工作分量太重了。至于马厩,爵爷既然有一堆漂亮的汽车,他哪还需要那么多马?”

他让这个问题回荡在冬季冷冽的空气中,拿下眼镜,对镜片哈口气,以戏剧性的胜利姿态将它们擦干净。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他夸张地表演完,将眼镜放回鼻梁上,继续说,“马厩将改建成新车库。它将是全郡最大的车库。”南希困惑不解:“但是,”她压低嗓门,

“我在村庄里听到谣言……”

“都是些胡说八道。”汉密尔顿先生说。

“什么样的谣言?”汤森太太问,胸部随着面棍起伏不已,“有关老爷的生意吗?”

楼梯间的阴影快速闪动,一个纤细的中年女人走入光线内。

“史塔林小姐……”汉密尔顿先生结结巴巴地说,“我看不见你。请进,格蕾丝会为你泡杯茶。”他转向我,抿紧嘴唇,“去吧,格蕾丝,”他指指火炉,“替史塔林小姐泡杯茶。”

史塔林小姐在离开楼梯井时清了清喉咙。她蹑手蹑脚地朝最近的椅子走去,满是雀斑的手臂下夹着一个皮制小包。

露西·史塔林是弗雷德里克先生的秘书,原本受雇于伊普斯威奇的工厂。战争结束后,哈特福德家族搬回里弗顿庄园定居,她每个礼拜从村庄来这里两次,在弗雷德里克先生的书房里工作。

她的未婚夫在比利时伊普尔战役中丧生,她穿的丧服和平常的衣服都很简单朴素,而她的忧伤太过平凡,激不起我们的同情。知晓这类事物的南希说,失去未婚夫是个很大的不幸,因为好运不会降临两次,而以她的长相和年纪,她几乎注定会成为一个老处女。再者,南希忠告,我们得特别注意楼上会不会丢失东西,因为史塔林小姐不会做长久,未来手头可能相当拮据。

对史塔林小姐起疑心的人不只是南希。现在看起来可能无法置信,但这位安静、谦虚,而且其实相当诚实的女人抵达此地时,造成楼下不小的骚动。

她的身份引发大家的不安。汤森太太说,一个中产阶级的年轻女士在宅邸里自由地晃来晃去,坐在老爷的书房里,以超越她身份地位的气势,凭仗老爷的特许四处闲逛,就是不对劲。虽然我觉得拥有一头平凡的鼠褐色头发、穿着自己缝制的衣服、总是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的史塔林小姐被控摆架子不太公平,但我能了解汤森太太的困惑。楼上楼下之间的界线曾经划分得很清楚,但史塔林小姐抵达后,打乱了以往让人觉得理所当然的确定性。

因为她不属于他们,但她不是我们中间的一分子。

那个下午,她出现在楼下,汉密尔顿先生的双颊染上淡色红晕,他紧张地抽动着指尖,不断地拉着衣领。这个身份地位的错乱特别困扰汉密尔顿先生,他将这位不知自己引发骚动的可怜女人视为敌手。因为,作为管家,他是个资深仆人,负责监督宅邸的管理事宜,而身为私人秘书的她则知晓家族生意潜藏的秘密。

汉密尔顿先生从口袋里拿出金制怀表,特意做作地和挂钟对对时间。那个怀表是前任阿什伯利勋爵送的礼物,汉密尔顿先生非常引以为傲。它总能为他带来镇定,使他在压力大或心神不宁的状态下保持权威。他苍白稳定的大拇指抚过怀表表面。“阿尔弗雷德在哪儿?”他最后说。

“他在摆设桌子,汉密尔顿先生。”我说,为紧张的静默终于被戳破松一口气。

“还在忙那个?”汉密尔顿先生“砰”地关上怀表,他的不安找到新的焦点。“我叫他送白兰地上去已经十五分钟了,那个男孩。老实讲,我很想知道军队都教会了他什么。自从回来以后,他就变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畏缩了一下,仿佛这个批评是针对我的。

史塔林小姐清清喉咙,小心翼翼地说:“我想,他们称它作‘弹震症’。”整个房间沉默下来,她胆怯地环顾我们,“至少,我读到的数据是这么说的。很多男人有这种后遗症。对阿尔弗雷德太严厉没有帮助。”

我在厨房里,手一滑,黑色茶叶掉到松木桌上。

汤森太太放下面棍,将沾满面粉的衣袖卷到手肘,脸涨得通红。“你给我听好,”她以一种不适合她、通常是警察或母亲才会展现的权威感大剌剌地说,“我不容许有人在我的厨房里说这种话。阿尔弗雷德没有任何毛病,就算有,只要他吃了我做的几顿饭后就会恢复原状。”

“他当然不会有事,汤森太太,”我说,瞄着史塔林小姐,“只要阿尔弗雷德吃了你做的几片饼干后,就会完好如初。”

“以前有德国潜艇攻击,现在则是物资缺乏,我的晚餐不再那么丰富了。”汤森太太瞪着史塔林小姐,声音颤抖地说,“但我的确知道年轻的阿尔弗雷德喜欢吃什么。”

“当然,”史塔林小姐说,脸色苍白,雀斑像背叛她似的变得更为明显,“我没有那个意思……”她的嘴巴继续鼓动,想寻找适合的字眼。最后,她的嘴唇形成软弱无力的微笑,“你当然最了解阿尔弗雷德。”

战争结束,弗雷德里克先生和女孩们回来了,汉娜和埃米琳在东翼住了下来。南希说,现在她们在这里定居了,而不是宾客,她们用选择新房间来宣示这点非常恰当。埃米琳的房间俯览前面草地上的丘比特与赛姬喷泉,汉娜则偏爱后面的小房间,眺望玫瑰花园和远处的湖。两个卧室之间以一个小起居室相连,这个起居室总是被称作“紫房”,然而我不懂个中原因,因为它的墙壁是淡蓝色的,窗帘则是蓝色和粉红色的花朵图案。

紫房内丝毫看不出来最近已经重新使用的痕迹,它保持以往住客的原始装饰。它的装饰相当舒适,粉红色躺椅放在一扇窗户下,胡桃木书桌则放在另一扇窗户下。一把扶手椅庄严地端坐在通往走廊的门边。桃花心木小桌上闪闪发光的新鲜事物,则是留声机。它的新奇似乎为端庄的老旧家具带来活力。

我沿着阴暗的走廊前进,一个熟悉的歌声传来,充满渴望的曲调从紧闭的门下渗出,与拥抱住踢脚板那份冷冽、陈腐的空气融合为一:如果你是这世上唯一的女孩,而我是唯一的男孩……

那是埃米琳现在最喜欢的歌,自从她们从伦敦回来以后便不断播放。我们在仆人大厅内唱着这首歌,甚至连汉密尔顿先生在餐具室里时都对着自己吹这首歌的曲调。

我敲门,进入房间,穿过曾经风光一时的地毯,连忙整理掩埋在扶手椅上面那堆积如山的丝质和丝绸衣物。我很高兴我有事可忙。虽然自从女孩们离开后,我一直渴望她们重返,但在这两年间,我跟她们之间曾经有过的熟悉感早已消失殆尽。一个安静的革命已然悄悄产生,年轻女人取代了昔日穿着无袖连衣裙、绑着辫子的女孩。我再度在她们面前感到惶恐、战战兢兢。还有某种事物,某种模糊但令人感到不安的事物。他们现在只剩两个人了,但以前他们是三个人。戴维的死亡瓦解了那个三角形,一个关闭的空间现在敞开,有个空缺。你无法仰

赖两个点;它们无法成为固定的点,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它们往相反方向漂流。如果联系它们的是一条细绳,它最后会被扯裂,两个点远远分开;如果是松紧带,它们会继续分开,离得愈来愈远,直到拉扯的力量达到极限,然后被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拉回,用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冲撞在一起。

汉娜躺在躺椅上,手里拿着书,全神贯注,眉间轻微皱起。她的另一只手掩住耳朵,徒劳无功地试图挡掉唱片热情的高歌。

那是乔伊斯的新书《青年艺术家的画像》。从书脊可以看到书名,尽管我不用看也知道。因为自从书寄来后,她就一直手不释卷。

埃米琳站在房间中央,照着从卧室拿过来的全身镜。她将一件礼服按在胸腹上,我从来没看过那件礼服:粉红色的塔夫塔绸缎,裙边滚上皱褶。我猜,大概是祖母送的礼物,她可能是以坚决的信念购买的,认为现在虽然适合的结婚对象数目少得可怜,但还是得打扮得光鲜亮丽以应付不时之需。

冬季最后的眼光从法式窗照进来,快活地在室内盘旋,将埃米琳的长鬈发照成耀眼的金色,最后筋疲力尽地降落在她的脚丫旁边,形成一连串暗淡的正方形。埃米琳忽略这类微妙的光线变化,身子前后摇摆,粉红色塔夫塔绸缎沙沙作响,跟着唱片哼着歌曲,美妙的嗓音熏染着对浪漫爱情的渴望。当最后的音符与夕阳余晖一同消逝时,唱片继续在唱针下旋转,跳动。埃米琳将礼服丢到空荡的扶手椅上,转着身子跳过地板。她拉回唱针,重新将它放在唱片的边缘。

汉娜从书中抬起头。长发与任何可辨的童年痕迹在伦敦消失,现在,及肩的柔软金色波浪轻轻拂过她的肩胛骨。“别再放了,埃米琳,”她皱着眉头,“放些别的歌。任何歌都可以。”

“但这是我最喜欢的歌。”

“就这个礼拜。”汉娜说。

埃米琳戏剧化地噘着嘴:“你想,可怜的史蒂芬如果知道你不肯听他的唱片的话,会有什么感觉?这是个礼物。你至少可以好好听听它。”

“我们已经听够了,”汉娜说,这时,她注意到我,“对吗,格蕾丝?”

我屈膝行礼,脸涨得通红,不确定该如何回答。我点燃煤气灯,这样我就不用开口说话。

“如果我有像史蒂芬·哈卡索这样的追求者,”埃米琳如坠梦境般说,“我每天都会听他的唱片上百次。”

“史蒂芬·哈卡索不是个追求者,”汉娜说,这个点子似乎使她倒尽胃口,“我们认识他一辈子了,他是个好友,克莱姆夫人的教子。”

“不管他是不是她的教子,我不认为他趁放假时,每天拜访肯辛顿街,是出自一种不怀好意的窃望,只是想听听克莱姆夫人最近又生了什么病。你认为呢?”

汉娜稍稍发怒:“我怎么知道?他们的关系很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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