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希拉里·曼特尔作品狼厅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早知道的话,我会把账簿带来的。”

“请原谅,我们经商的人……”

目光落在他身上,揣度着。克兰默点点头。“面积不大。而我并非长子。但他在世时给了我很好的教育。教会我马术。给了我第一张弓。给了我第一只猎鹰让我驯养。”

他想,他父亲不在了,早就不在了:他还在黑暗中寻找他的手。

“我十二岁的时候,他把我送到了学校。我在那儿吃了不少苦。老师很严厉。”

“对你一个人吗?还是对大家都一样?”

“老实说,我当时只想到自己。我无疑很脆弱。我想他很会找别人的弱点。做老师的都是这样。”

“你不能向你父亲反映吗?”

“我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但不久他去世了。当时我十三岁。又过了一年,我母亲把我送到了剑桥。我很庆幸得以离开。得以逃离他的教鞭。倒不是说剑桥的智慧之光有多么明亮。东风把它吹灭了。在当时,牛津——特别是红衣主教所在的莫德林学院——才是大家最向往的地方。”

他想,如果你出生在帕特尼,每天都看到河流,并想象着它奔向大海。就算你从未见过海洋,根据有时从下游上来的外国人告诉你的点点滴滴,你也会在脑袋中想象出它的样子。你知道有朝一日你会走进另一个世界,那里有大理石路面和孔雀,有热烘烘的山坡,当你走过时,身边弥漫着被踩碎的药草的馨香。你设想着此行将带给你的惊喜:抚摸温暖的陶俑,观看另一种气候的夜空,欣赏异域的花朵,感受石雕中其他民族的神祇。但是,如果你出生在阿斯洛克顿,出生在辽阔天空下的平原,你大概就只能想到剑桥:而不会想到更远。

克兰默博士试探地说,“我们学院有人听红衣主教说,你刚出生不久就被海盗抱走了。”

他愣愣地盯了他片刻,接着缓缓地露出开心的笑容。“我真想念我的主人。现在他去了北部,就没有人为我编故事了。”

克兰默博士小心翼翼地说:“这么说不是真的?因为我一直怀疑你是否受过洗礼。鉴于这种情形,我担心这可能是个问题。”

“但根本就不存在这种情形。真的。海盗会把我送回来的。”

克兰默博士蹙起眉头。“你是个野性难驯的孩子吗?”

“如果我当时认识了你,我就可以帮你把老师打翻在地了。”

克兰默已经停止用餐;他并没有吃很多。他想,在心底里,这人会永远觉得我是异教徒,我现在再也无法让他摆脱这种想法了。他说,“你怀念你的研究吗?自从国王任命你为大使,让你跨洋越海四处颠簸之后,你的生活就被打乱了。”

“从西班牙过来的时候,在比斯开湾,我们不得不跳船。我听到了水手们的忏悔。”

“那一定很不寻常。”他笑了起来。“忏悔的声音要压过暴风雨的咆哮。”

在那次艰难的行程之后,克兰默原本可以重返以前的生活,尽管国王对他出使的结果很满意,但他偶然碰到加迪纳时,提到可以在欧洲的大学就国王的案子做民意调查。你们找过精通教会法规的律师:现在可以找神学家们试一试。为什么不呢?国王说:把克兰默博士找来,让他负责这件事。梵蒂冈说对此没有异议,只是不许给神学家们付钱:这是那位姓德·美第奇的教皇发出的开心的警告。在他看来,这种提议几乎毫无意义——但他想到了安妮·博林,想到她姐姐曾经说过: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听着,你们在二十所大学找到了一百位学者,其中有些人说国王是对的——”

“是多数人——”

“而就算你再找两百位,又有什么用呢?克雷芒现在不听劝。唯一的办法是施压。我指的还不是道义上的压力。”

“但是关于国王的案子,我们要说服的不是克雷芒,而是整个欧洲。是所有的基督教徒。”

“恐怕女基督徒可能更难说服。”

克兰默垂下视线。“我以前从来都说服不了我妻子。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这种尝试。”他顿了顿。“我想,我们是两位鳏夫,克伦威尔先生,如果我们要一起共事,我就不能让你自己去瞎琢磨,或是任由你听信别人给你讲的故事。”

周围的光线在渐渐变暗,他缓缓地说着,他的声音,每一声低语,每一次犹疑,都消失在暮色之中。他们坐在房间里,整幢房屋已经踏上走向夜晚的旅程;而外面响起了一阵碰撞和刮擦的声音,就像有人在搬动搁板桌,接着是一阵模糊的欢呼和叫喊。但是他充耳不闻,只是将注意力放在神父身上。他说,琼父母双亡,在他以前常去的一位绅士家里当佣人:她没有亲人,没有嫁妆;他很同情她。嵌有装饰板的房间里的低语惊动了沼泽地的鬼魂,唤醒了故去的亲人:剑桥的暮色中,沼泽地里散发出阵阵湿气,在一个空荡荡的、亮着微光的干净房间里,发生了爱的行为。我娶了她,我是情不自禁,克兰默博士说,说到底,对于娶亲,哪个男人情能自禁呢?当然,他所在的学院解除了他的教职,总不能有已婚的教员。很显然,她也得离开主家,他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把她安顿在海豚酒馆,酒馆是他的几位亲戚所经营,是——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帘——他的几位近亲,没错,经营海豚酒馆的的确是他的几位近亲。

“这没什么可羞愧的。海豚酒馆是一座很不错的酒馆。”

噢,你也知道:他咬了咬嘴唇。

他端详着克兰默博士:他眨眼的样子,把手指小心地放在下巴上的神态,多情的眼睛,还有那做祷告的苍白的双手。所以,他说,琼并不是,你瞧,她并不是酒吧女招待,不管别人怎么说,而且我也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她是一位腹中怀有孩子的妻子,而他是一个穷学者,打算跟她守着清贫的日子,但到头来天不遂人愿。他以为自己可以找个职位,给某位有身份的人当秘书,或者是家庭教师,或者可以靠写作谋生,但所有的设想都落空了。他以为他们可以离开剑桥,甚至离开英格兰,但最终却没有这种必要。在孩子出生之前,他指望哪位亲戚会帮他一把:但是在琼难产而死的时候,他们谁也帮不了他,再也帮不了他。“如果孩子活了下来,我还能挽回一点什么。但面对那种结果,谁也不知道对我说些什么。他们不知道是该对我的丧妻之痛表示慰问,还是对耶稣学院重新聘用我而向我表示祝贺。我接受了圣职;为什么不呢?在我的同事们看来,所有的一切,我的婚姻,我以为会拥有的自己的孩子,似乎只是某种判断失误。就像在林中迷了路一样。回家之后,你就再也不会想起。”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奇怪而冷漠的人。我想,是那些神父。恕我冒昧。他们把自己训练得没有了自然的感情。当然,他们是出于好意。”

“那不是个错误。我们的确共同生活了一年。我每天都会想她。”

门开了,是爱丽丝送了几盏灯进来。“这是你女儿?”

他没有解释自己的家庭,只是说,“这是我可爱的爱丽丝。这事儿不该你干吧,爱丽丝?”

她朝教士微微屈膝,行了个礼。“是的,但雷夫和其他人想知道,你们是谈什么谈了这么久。他们一直在等着,想知道今晚是不是有信要送给红衣主教。乔手里拿着针线站在一旁。”

“告诉他们我要亲自写信,明天再送出去。乔可以去睡觉了。”

“哦,我们还没打算睡觉。我们在大厅里把格利高里的猎狗追得到处跑,吵得死人都能醒过来。”

“我能明白你们为什么不想休息。”

“是的,太棒了,”爱丽丝说,“我们的行为举止就像厨房里的女佣,这样谁都不愿意娶我们了。如果茉茜婶婶小时候也跟我们这样,一定会有人敲她的头,直到她满脸是血。”

“那我们生活在幸福的时代,”他说。

她走了出去,随手关上了门,克兰默说,“这些孩子不挨打吗?”

“我们尽量用模范来教导他们,就像伊拉斯谟建议的那样,虽然我们都喜欢追着狗跑上跑下,闹成一团,所以在这方面我们做得不怎么好。”他不知道是否该笑一笑,他有格利高里;他有爱丽丝,还有乔安和小乔,从眼角看去,在他视线的边缘,还有那个监视着博林家的脸色苍白的小姑娘。他的鹰棚里有猎鹰,听到他的声音就会走上前来。这个人有什么呢?

“我想到了国王的顾问们,”克兰默博士说,“那些现在围在他身边的人。”

他还有红衣主教,如果在发生这一切之后红衣主教仍然对他有好感的话。如果他死了,他儿子的黑猎犬会躺在他的脚边。

“他们都很能干,”克兰默说,“会贯彻他的任何旨意,但在我看来——不知道你怎么看——他们似乎完全不理解他的处境……没有任何愧疚或宽容。没有任何宽容心。或者爱心。”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他会把红衣主教召回来。”

克兰默凝视着他的面孔。“恐怕不会有这种事了。”

他想一吐为快,把憋在心里的愤怒和痛苦表达出来。他说,“有人在我们之间搬弄是非。让红衣主教相信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他的利益,而只是为了我自己,说我已经被收买,说我每天都去见安妮——”

“当然,你的确是每天去见她……”

“如果不这样,我怎么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这儿现在的情形,大人无法知道,他无法理解。”

克兰默轻轻地说,“你不能去看看他吗?你亲自去一趟,就会消除所有的疑虑。”

“没时间了。他们为他设下了陷阱,我不敢轻举妄动。”

空气中有了一丝凉意;夏天的鸟儿已经飞走,穿着黑袍的律师们聚集在林肯会堂和格雷会堂的庭院里,为新一期的开庭做准备。打猎的季节——或者起码是国王每天打猎的季节——很快就要结束。不管别的地方在发生着什么,不管有怎样的欺骗和挫折,一旦到了原野上,你就可以将它们忘却。猎人属于最单纯的人;着眼于眼前让他觉得很纯粹。晚上回来时,他全身酸痛,脑海里满是树叶和天空的情景;他不想处理文件。他的痛苦,他的困惑都渐渐淡化,它们会被弃之一边,只要他——酒足饭饱,谈过笑过之后—在天亮时起床,又开始同样的一天。

但冬天时的国王不会这么忙,他会开始考虑他的良心。他会开始考虑他的自尊。他会开始为那些能带给他成效的人准备奖赏。

秋季的一天,发白的太阳在日渐稀疏、轻轻摇曳的树叶后闪动。他们来到靶场。国王喜欢同时做几件事情:一边说话,一边搭箭瞄准。“在这里,我们可以单独呆一会儿了,”他说,“我可以跟你说说心里话。”

事实上,相当于一个小村——差不多就像阿斯洛克顿——的人正在他们周围走动。国王不知道“单独”意味着什么。他自己有没有单独过,哪怕是在梦中?“单独”意味着诺福克没有跟在他后面喋喋不休。“单独”意味着查尔斯·布兰顿不在身边一夏天时,国王有一次大发雷霆,要他走得远远的,不要踏进离宫廷五十英里以内的地方。“单独”意味着身边只有负责弓箭的卫士及其手下,只有寝宫的侍从,他们经过了严格的挑选,都是他的私交。其中两个人总是睡在他的床尾——除非是他跟王后同床共枕的时候,因此,他们已经履职好些年了。

看见亨利拉弓时,他想,我现在明白了他的王者气势。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是战争时期还是和平时期,是高兴还是苦恼,国王像普通的英国人一样,每周都喜欢练上几次,他利用自己的身高,还有手臂、肩膀、胸部经过训练的好看的肌肉,随着“啪”的一声,让箭直中靶心。接着他伸出胳膊,让人解开并换上王室的护臂;让人帮他换一张弓,并拿来备用品。有个畏畏缩缩的仆人递来一条毛巾,让他擦擦额头,等国王随手扔掉之后,再把它捡起来;有时候,碰到一两箭没有射中,英格兰国王就会气恼地弹弹手指,要上帝改变风向。

国王大声说,“我从各方面听到的建议都是,我应该认为,我的婚姻在信奉基督教的欧洲人心中已经被解除,我只要愿意就可以再娶。而且是马上。”

他没有大声回应。

  如果觉得狼厅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希拉里·曼特尔小说全集镜和灯提堂狼厅,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