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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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现在,我也能看到那张椅子的画面,他没坐在椅子里,就好像他融化了,什么也没给我留下,除了曾经属于我的那件微不足道的东西。

第二天我坐在办公桌旁时,听到一个秘书提起你的名字。弗莱先生打电话来请了病假,我只听到这个。你一辈子从没打过电话请病假。

戴维从我的公寓走后,吊死在你的花园棚屋里。

最后的赦免

吸溜,吸溜。

你还好吗,奎妮?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吗?如果你疼,能不能抬起手?

吸溜,吸溜。

我睡过去了。

马儿回来了。顶着葡萄柚的女士也是。狗还带着石头,不过已经不再把它拿来给我了。狗只是盯着石头,歪着头,一只耳朵立着,有永恒的耐心。

我曾经有过一双舞(?)舞(?)你穿在脚上的那叫什么来着?我记不起来了。反正我有过一双。

美丽的小玩意儿。我喜爱那种东西。

玛丽·安贡努修女从打字机里抬眼一瞥。

“你知道不是你的错吧?”

她在说什么,我毫无头绪。

“那么些年来,你一直自责,但戴维的死不是你的错。你阻止不了他的。人们想做什么还是会做。”

我开始哭。不是痛苦的哭。是一种解脱。既然现在我的脑海里已然成歌,已付诸纸上,现在我的铅笔把它们变成了线条、尾巴和小卷,我就可以放手了。我的头脑安安静静。悲伤还未过去,但它不再作痛。

玛丽·安贡努修女微微一笑。“好,”她说,“那很好。”

窗户的另一边,光线透过树间的叶片洒下银色的涟漪,投向白色的墙壁。这是新的一天。

一个修女追求的出口

“我们有一位访客,”菲洛米娜修女宣布,并把我的房门敞开,似乎希望整个人都趴上去,“多激动啊。”

二十年的等待。十二个半星期在疗养院。当你终于抵达时,我是怎么做的?我先是几乎从床上滚下来,然后,就在场面达到最高潮时,我打瞌睡了。

你在房间的入口处徘徊,站在菲洛米娜修女身旁往里张望。你满面风霜,目光矍铄。(我之前讲鸢尾时说错了,哈罗德。还是蓝罂粟最能为你传神。)没有络腮胡的迹象,除了嘴边有一圈灰白的印痕,还有一两丛零星的胡楂。你脚上的不是帆船鞋,只有袜子,其中一只破了个洞,露出你的大脚趾,肿胀乌青。帆布背包的背带松松垮垮地挂在你佝偻的肩上。你的手里不像有我的信。只看你一眼就已经难以承受。我不得不趁你的目光找到我的眼睛之前看向别处。

我把头一直扭向窗户,希望你看不到我。我不知道玛丽·安贡努修女有没有给你看我的信。我不知道你恨不恨我。我的心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但她人不在这里。”我听到你在说话。从你声音中轻快的语气听来,我能辨出你如释重负。我想,现在就走。看到你站在门口就足够了。知道你愿意为我做这件事就足够了。

菲洛米娜修女大笑:“她当然在这儿。”她还说了别的话,但我没听到。我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我记得我信上的开场白,记得要告诉你一切的承诺。没有谎言。

当菲洛米娜修女的脚步声在走廊渐行渐远时,你开始悄悄向前潜行。即使不用看,我也能感觉到你的前进。我太害怕,都不敢动。轻轻的一步,又一步。然后你的眼睛一定是偶然发现了我的脸,或许是难以自抑,你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不。”

我转过脸来和你面对面,但我试着把最糟的一面避开你。

哦,我都看到了,哈罗德。震惊的表情。恐惧。也有怜悯。还有因为看见我而引起这些情绪的歉疚。你不远千里走来,还以为我会很漂亮吗?对不起,哈罗德,真相这样给你错觉。这时你已经把帆布包从背上扯下来了,把它抱在胸前,就好像它能保护你一样。我试图挪动我的手,让你不要紧张,但很抱歉,写了那么多的字,我没法抬起手来。

“你好,奎妮。”你说。很勇敢。

你好,哈罗德,我说。没有话语。

“我是哈罗德,”你说,“哈罗德·弗莱。我们很久以前在一起共事的。你记得吗?”

我怎样地爱你?让我一一细数31。一滴泪从我紧闭的眼中挤出来。

“你收到我的信了吗?”你说。

你收到我的了吗?

“你收到我的明信片了吗?”

你能原谅我吗?

你开始忙着把帆布包里的东西掏出来。“我有一些小纪念品。是我一路走来顺手买的。有一座石英挂钟,挂在你的窗上会很好看。只是我得找到它。”你展示出各种物品,我觉得你提到了蜂蜜和钢笔,但我始终在想:给我一个迹象吧。告诉我你原谅我了。你从帆布包里拉出一个皱纹纸的纸袋,你往里看时,脸庞一亮。你把袋子放在我手指的左边一点,它就像你和我之间一颗小小的垫脚石,然后你又往后站。我没有动。你的手向前一伸,友好地拍了拍那个袋子,仿佛在说,别怕,小纸袋。没关系的,真的。

我明白过来。或许没有人把我的信交给你?或许你没碰到玛丽·安贡努修女?或许你还不知道真相?我感觉脑袋里搏动得厉害,因为说好了的,还记得吧。你必须知道每件事。

我试图用手去指床底那一箱纸,但麻木的身体开始向侧边滑去。我控制不了。你一脸惊慌。你举起手来似乎想帮忙,但这时你正贴着窗户站;站在那边根本帮不上忙。我对你的感觉除了爱,没有其他,因为我看到,你去看望一个人却发现自己宁可离开,这有多难。我记得以前我坐进你的车里时,你常常看向别处,就好像你害怕我会让自己难堪。我真希望自己能端正地坐起来,像任何有尊严的人一样,这比什么都重要。

“打扰一下!她——”

你呼叫求助,一开始很轻声,然后更加激烈。亲爱的露西修女来了,不过我能看出她也很慌乱,因为她整个人变成了深粉色,一直在胡言乱语太平间和访客的事。我心想:很快,这可怜的姑娘就要提出帮你涂指甲了。她用宽厚的手臂把我抬起来放成坐姿。我从来没有听她说话这么大声过。惊惶失措中,她的鼻子下方出现了一小汪湿汗的胡须。她似乎也临时叫错了你的名字。

“显然亨利是走路来的。大老远从——你从哪儿来,亨利?”

(你知道这地方的,露西修女,我心想。你真的知道这个地方。)

你张开嘴来似乎想要回答,又闭上了,因为露西修女已经记起来了。“多赛特。”她得意地说。我们得真心希望没人叫露西修女去领队做徒步探险。

现在你也在嚷嚷了。你似乎在表示同意,对,你住在多赛特,还有,对,你的名字是亨利。这一次露西修女太过疲惫,她问,我们能不能为你沏一杯茶。其实她提议的是“来上一杯”。我以前从来没听过她把“喝茶”说成“来一杯”。“有太多的信件和卡片,”她大喊大叫,“上周有个女士甚至从珀斯32写信过来。”(她的本意是潘吉33。)

“她能听到你说话。”露西修女边说边指着我,匆忙地走出了房间。我们再次独处一室。你和我。你拿来玛丽·安贡努修女的椅子,坐下。你把手塞进膝盖之间,把自己收拾成整洁的形象。

“你好,”你再次开始,“我必须得说,你做得很棒。我的妻子——你记得莫琳吗?——她向你致意问好。”

听到她的名字,我觉得自己就像是空气做的。她原谅我了,我想。

但你仍在说话。你回头去看门,我知道你在盼望露西修女过来,盼望有人打扰。之后你就忙着从纸袋里往外掏东西。然后你跳起来冲向窗户。你似乎在那里待了很久,我看到你抬起手来扶着窗台,就好像要稳住自己。你望向外面披着绿色斗篷的树木,眺望花园,然后轻轻地,轻轻地,你开始哭。

二十年的放逐悄悄溜走,我看到把我带来这里的一切。窗边有什么粉色的东西在闪。你又一次转身看我,我抬起脸来与你对视。没有躲闪。

这一次我们之间没有雪。没有街道。没有窗户。看我,哈罗德,我说。你就看着我。你看,你看,你看到了我。你没有走开,没有喘气。你靠得更近。

你在我身边的床沿坐下,一言不发,伸出你的手,拿起我的手。要我说,我感觉到一阵电流的刺痛,但不是吸引力;现在是更深的东西。我握住你的手。

你在那里,坐在我的右边,目视前方,而我坐在你的左边。你坐在驾驶座上,我坐在你的身旁。我能看到阳光穿透挡风玻璃的画面。我听到你伸手去拿驾驶手套。我闻到你的柠檬咖啡香。我从手提包里拿出薄荷糖来尝。“去哪儿,轩尼斯小姐?”你把钥匙插进点火孔里说。我感觉到心在鼓胀。

这么些年,哈罗德,我一直在等着告诉你,我爱你。这么些年,我以为我生命中有一块缺失了。但它一直都在。我坐在你的车里,你的身旁,当你开车时,它在。我倒着唱歌,你哈哈大笑,或者我准备野餐,而你吃到渣都不剩时,它在。你说你喜欢我的棕色套装时,你为我开门时,你曾经问我愿不愿兜远路回家时,它都在。后来它出现在我的花园里。我看着太阳,看它照耀在我的手上。之前没有玫瑰花蕾的地方冒出花蕾来。它还在那些驻足停留、隔着花园围墙谈天说地的人身上。就在我以为我的生命画上句号时,它又不时地出现在疗养院里。它无处不在,我的幸福——母亲唱歌伴我跳舞,父亲拉起我的手保护我安全——但都是这么微小、平实的东西,我错把它当作普通,视而不见。我们预期幸福会敲锣打鼓伴着迹象地到来,但它不会。我爱你而你不知道。我爱你而那已足够。

“自从我在文具柜里发现你,距今似乎已经很久了。”你最后说,还发出一声哈罗德·弗莱式的笑。

食堂,我心想。我们是在食堂遇见的。

但那又何妨?我在信的开头写道,你必须知道每一件事。坦白真相的需要已经在我的心里憋太久,它本身已是一种病患。但现在我在这里等待,讲完了我的全部故事,再也看不到任何浪费。我只看到生命中的不同部分。就好像我是个河堤上的孩子,每一部分任其漂流,小得就像水上的花。

我紧紧地握住你的手指,合上了眼睛。我笑了。希望你看到了。我笑得那么深,整个人都充满笑意。连骨头里面都在笑。然后我只想睡觉。我不再恐惧了。

哐啷,哐啷。亲爱的露西修女和她的“那一杯”来了。我有种糟糕的感觉,她又要把你叫成亨利。她举着托盘还要开门很困难,于是她先用肘推,之后用屁股,最后干脆就用托盘了。

“你介意我把茶留下吗?”你没有特别在对谁说话,“现在我得走了。”

我睁开眼睛,良久,发现了你在门口的高大身影。房间开始融化,等我再看时,你已经消失,露西修女也是。

你已经走得足够远了。我的朋友,请你:回家去吧。

幸福的结局

玛丽·安贡努修女坐在我的椅子里。她没有走门进来。也没有打字机。

我在做笔记,但很迟钝。我发现很难提——?而且我一直忘字。

我记得她本应该帮忙的,于是指指她的膝头。

“但我们已经完成了。”她说。

很难找到她的脸,因为我只能看到窗边的台灯。墙壁都没了,我闻到大海。我听到树叶声和苍蝇的嗡嗡声。

玛丽·安贡努修女说:“你痛苦吗,亲爱的奎妮?”

我记得我以前一直都痛苦。但现在没有了——就算有,也不再疼了。

她说:“如果你想写完这页纸的话,我可以一直等着,随你喜欢。”

我点点头。还剩一小点了,小得就像呼吸。我再看她的时候,她正站在窗边。我想要触摸她。

“你做到了,”她说,“人们以为得行走才能上路旅行。但你看,你不用。你躺在床上也可以完成一次旅行。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我忍不住。我在听,但就是哈哈哈个不停。

树,我说。我说了树吗?我不确定。毕竟也没有必要。她已经知道了。

“哦,对,”她的微笑绽放开来,“树!”她捂住肚子,欢笑起来。

我看到玛丽·安贡努修女,也看到其他东西。疗养院。颐乐花园。那片叫作大海的水面。还有很多人在营营役役地生活,几百万的人,普普通通地存在,做着普普通通的事情,没人留意,没人歌颂,但他们依旧活在那里,充满生机。我看到我的父亲、母亲。我看到戴维。我看到芬缇、芭芭拉、珠母纽王和亨德森先生。我从不知道姓名的病人们。在海滩上我看到你,我看到莫琳。我看到娱乐室,露西修女飞奔过走廊,朝我的门口奔来。我看到送葬人取来灵车的钥匙,妻子递给他一份打包午餐。

回头见,他说。

一天愉快,她答道。

我感受到海上花园里的风,我听到一千片贝壳风铃叮当作响。都在,都在我的心里。

奎妮?你在哪儿?那个丫头呢?

这儿呢!我在这儿!我一直在这儿。从最开始我就在这儿。

一缕光在窗外扭曲变形,一阵星雨填满了空气。有好多的颜色。粉的、黄的、蓝的、绿的。啊,太多的美丽。在一个小东西里。

“准备好了吗?”玛丽·安贡努修女说着递出一只手。就像在触碰光。

放下铅笔。放下笔记本。现在睡吧。

好了。就是这样了。

第三封信

圣伯纳丁疗养院

特威德河畔贝里克

七月十二日

亲爱的弗莱先生:

我随信附上奎妮·轩尼斯在她生命中最后十二个星期写过的纸。她从第一次听说你走路时开始写,到去世前最后一小时写完。

你能看出,这些纸上写的东西并不成文,主要是一连串的涂鸦、破折号和标记。我有一个同事相信这些天书都是速记,另一个同事认为它们是摩斯密码,但我本人恐怕既不会读速记、也不懂摩斯密码,所以还是一无所知。仅有几个词语可以辨认,你的名字是其中之一。我们的病人经常留下卡片和口信给亲朋好友,尽管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量的纸页。

我想让你知道,我相信奎妮过世时非常安详。她过世前的片刻,露西修女经过房门,听到一阵欢快的大笑,就好像有另一个人陪她一起,讲了一些好笑的事情。露西修女敢肯定,她听到了“我在这里”这句话。她把我叫来。等我们几分钟后再进去,奎妮独自一人,已经平静下来。没有访客的迹象。

后来露西修女告诉我,奎妮几次要求找一个义工,一个有法语名字的修女,她说这个人在帮她写信。但我们疗养院没有哪个义工有法语名字。

我打消露西修女的疑虑,说她一定是听错了。要理解奎妮确实很难。这位年轻女士也对我们的病人产生了强烈的依恋感——这会干扰一个人的客观性。露西修女现在中止了疗养院的工作,正在休假,为了探索她作为美容理疗师的技能。(她是个很有天赋的女士。)她的同事凯瑟琳修女正在走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的朝圣之路。

不过,我一直念念不忘露西修女的观察评论,还有你那不可能的朝圣之旅,更重要的,是那个默默坐着等你的女人的勇气。这些东西引发我更深地反思我个人信仰的本质。

这就是我得出的结论:对于不理解的东西,如果我们努力去找的话,总有可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或许,偶尔那么一次,去接受我们不理解的东西并就此打住,反而更加明智。做出解释有时就是缩减可能。如果我相信一样事物,而你相信另一样,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都殊途同归。

奎妮的骨灰会按照她的要求,撒到她的海上花园里。她把它连同海滩小屋一起,遗赠给恩布尔顿湾的居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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