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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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如此并非无因。米埃扎是宁芙的圣所,也庇护这些年轻人远离于宫闱那些动荡不止的新闻、事件与阴谋。他们同思想打交道,与彼此共起居。他们的心智在日复一日的敦促下生长、成熟;较少谈及的是,他们的身体也日益成熟。在佩拉的日子,赫菲斯提昂心怀初萌而模糊的渴望活着。如今这些成了欲求,不再模糊了。

真朋友一切与共;但是赫菲斯提昂生活中的掩藏越来越多。亚历山大生性喜欢友爱的证明,即使他早已清楚;他以这样的心情欢迎并回报了朋友的抚摸。赫菲斯提昂从不敢越出一步,面对那未知的后果。

当一个思维如此敏捷的人如此不解风情,他肯定是缺乏意愿。既然他喜欢给予,那么他不给,或许是因为没有。假如逼他去认识,则可能令他失败。他的心也许会原谅;他的灵魂则永不能忘。

不过,赫菲斯提昂心想,有时候分明是……但这不是烦他的时候,他的烦恼已经够多了。

他们每天都学形式逻辑。以遁词舌战的诡辩术——苏格拉底将其定义为令较坏之事看似较好的学问——国王是禁止的,哲学家也不想教。但应该训练头脑去辨识逻辑谬误、乞辞、牵强比附,或者不周延的中项;知晓两个命题何时互相排除,这是一切科学的基础。亚历山大学逻辑上手很快。赫菲斯提昂对自己的忧虑默而不宣。只有他知道那些不可共存的可能性,唯因对两者同时半信才免于绝境。夜里(他们俩合居一室),他会望过去他的床铺,见他在月光中睁着眼睛,面对着他自身存在的逻辑演绎。

对于亚历山大,他们的圣殿并不是无法侵入的。他母亲的信使每月会来五六趟,送来甘甜的无花果、一顶马帽,或一双精编的绳鞋(他长势加快了,上一双已不再合脚),以及一封捆妥并封印的厚厚的信札。

赫菲斯提昂知道这些信的内容,他能读到。是亚历山大说的,真朋友一切与共。他不掩藏他需要有人分担他的烦恼。在他床沿或是花园的绿荫中坐着,一只手臂搂着他并肩共读时,赫菲斯提昂会被自己的愤怒所惊吓,咬牙不言。

信中尽是机密、谤辞与阴谋。如果亚历山大想知道他父亲最新的战况,就得质询送信人。腓力出征科尔松尼斯,再次让安提帕特罗斯留守摄政;奥林匹娅斯认为应由她来主政,而让那将军统兵戍守。他所做的一切都不合她的意;他是腓力的走狗;他在图谋损害她,损害亚历山大的继位权。她总是吩咐送信人等他的答复,这让他一天都无法做别的工作。如果他以不温不火的口气谈论安提帕特罗斯,便会收到一封责备的回信;倘若他附和她的控诉,他知道她并不会顾忌向安提帕特罗斯出示信件,以赢得下次争执的筹码。有一天,一个迟早要来的消息传到她的耳中:国王有了新的女子。

那封信是可怕的。亚历山大竟给他阅览,赫菲斯提昂愕然,甚至不知所措。读到一半他就退缩了,但是亚历山大拉着他说:“继续。”他像是个反复患上同一种病的人,感到那熟悉的痛楚再次袭来。最后他说:“我得亲自去看她。”

他的皮肤已变得冰冷。赫菲斯提昂说道:“但你能做什么?”

“只是陪着她。我明天就回来,最晚后天。”

“我跟你一道去。”

“不,你会生气的,我们也许会吵架。没有那样也已经够了。”

当哲学家被告知王后身体不适,她儿子必须去探望时,他几乎和赫菲斯提昂一样气愤,但没有发作。那男孩不像是要逃学赴宴的人;他回来时,也没有曾经赴宴的样子。当晚他在睡梦中喊道:“不!”惊醒了赫菲斯提昂。赫菲斯提昂走过来,钻进他的被窝。亚历山大粗暴地扣住他的喉咙,然后睁开眼睛,带着释然的、听似呻吟的一叹拥抱了他,又睡去了。赫菲斯提昂醒着躺在他身旁,近破晓才回到自己冰冷的床铺。上午,亚历山大一点都不记得。

亚里士多德同样试着用他的方式予以安慰,次日,他特意安排了一课,想引导这学生回到哲学的纯净空气之中。大家聚在一张看得见云翳和远景的石凳周围,讨论了杰出者的本性。杰出者关注自我,是否算一个缺点?就通常的贪欲和逸乐而言,当然如此。但话说回来,什么样的自我值得关注?不是肉体或它的各种热情,而是尚智的灵魂,其职能乃是如王者一般统摄其余。去爱那样的自我,为它殷切地追求光荣,放纵它对德行义举的渴望;不贪恋惰怠的生命,宁愿选择以死亡终结的瞬时光荣;以雄狮般的壮志去建立道德尊严——这就是充实完满的自我关注。哲学家说,那些以“人必有一死,故当永持卑微”为诫命的老话是错的。其实,人应当将生命伸张至仿佛不死的状态,决不沉沦于自己所知的最高标准之下。

在月桂树前的一块灰色圆石上,亚历山大双手攫膝而坐,眼睛凝望天际。赫菲斯提昂注视着他,想知道他的灵魂是否已渐渐平复。但他看上去更像是他们读到的一种幼鹰,被父母训练去直视正午的太阳。书中云,它们若眨眼,就会被抛出鹰巢。

其后赫菲斯提昂带他去读荷马,对它的效用信心较大。

如今他们有了一册新的荷马。菲尼克斯的礼物是几代之前传抄的,抄书人资质平庸,底本也欠准确。亚里士多德被问到一个不清晰的段落时,对全卷书撅起了嘴唇。他向雅典订购了一个好的修订本,并亲自校对。它不但含有那本老书所遗漏的一些诗行,而且处处合乎音步,意义明晰。偶尔,校书人会强化作品的道德色彩;有一则脚注解说阿基琉斯要酒时呼喊的“痛快点!”不是要酒烈,而是要它快快端上来。学生兴奋而感激;但是这一次,教师并不知道事情的因由。他关心的是令一篇古老的诗有教化之功,而亚历山大在乎的是,这部圣书应当毫无差讹。

一次节庆期间,他们骑马入城去了剧场,比起荷马来,这让哲学家感到有点紧张。他遗憾地发现演的是埃斯库罗斯的《弥尔米冬人》,剧中阿基琉斯与帕特罗克洛斯的关系超出了(以他看来,则是“有逊于”)完美的友谊。当演到阿基琉斯闻知帕特罗克洛斯的死讯时,在他评论家的挑剔眼光之外,他还留意到亚历山大着魔似的怔怔坐着,圆睁的眼睛涌出泪水,而且赫菲斯提昂拉着他的手。一道责备的目光令赫菲斯提昂松了手,面红耳赤;亚历山大遥不可及。剧终时他们消失了;他在后台找到他们,跟扮演阿基琉斯的演员在一起。他无法阻止王子拥抱此人,并从胳膊脱下一只昂贵的臂钏相赠(过后王后肯定要问的)。再没有更不成体统的事了。次日全天的功课都安排为数学,以此解毒。

没有人告诉他,当他的学生们不被要求探讨法律、修辞、科学或理想人生时,就会忙于辩论那两人是否做了什么。这赫菲斯提昂很清楚,最近有一回,他对一个直接问了他的人拳脚相向,因为众人在打赌。亚历山大有可能仍不知道吗?如果他知道,他为什么从不提起?是忠于他俩的友谊,免得任何人认为它不完整吗?甚至会不会以他的理解,他们已经是情侣了?有时在夜里,赫菲斯提昂会自问他不试探自己的运气,是否太傻,太懦弱。但是本能对他谕示:不要。每天他们都受到教诲:一切皆可以理性观之;他不愿那么冲动。无论他在等待的是什么——一次出生、一种痊愈、一位神祇的干预——他也得等,哪怕永远等下去。凭他所拥有的,他已经比美梦中更富足;倘因贪求而尽失,那就生不如死了。

狮月,第一批葡萄收获之际,他们过了生日,年满十五。初霜降下的那一周,信使送来一封书信,不来自王后,却来自国王。他向儿子问好,猜想他大概希望换个环境,暂时不听哲人论道,而前来他的军营。他武艺超前,因此并不算太早——是时候让他见识战争的面孔了。

他们的道路滨海,遇有沼泽或河口把道路引向内陆,则绕山延伸。薛西斯的军队西侵时首次推平此路;腓力的军队修复了它,以便挥师东进。

同行的人包括托勒密,因为亚历山大觉得他应该来;菲洛塔斯,因为其父与国王在一起;卡桑德罗斯,是既然帕曼尼恩之子会去,就不能撇下他;赫菲斯提昂则是不言而喻的。

这一行人由赫拉妮科的弟弟克雷托斯率领。他是国王特派的,因为亚历山大对他认识已久。事实上他是他最早记住的人之一,一个走进婴房的黧黑壮实的青年,在他上头对拉妮科谈话,或是匍匐在地扮狗熊吼叫。大家如今叫他黑脸克雷托斯,是伙友骑兵团的一位蓄须长官,极其可靠,言谈行止有几近失传的直率。马其顿有许多这样的荷马时代的遗嗣,彼时如果酋长们对国王不满,国王必须接受其梗直之论。这一趟护送国王之子,他几近无心地追述着婴房里那些鄙俗的逗弄;亚历山大几乎不知道这些他不大能想起的事;但他们的斗嘴之中有一种紧张感,因此他虽然发笑,许多时候只是勉力陪笑罢了。

他们涉过传说曾被波斯大军饮干的溪流,走腓力王修筑的桥过了斯特里蒙河,攀越潘盖翁山的山肩,到了那依山而建的城市——安菲波利斯。在那个叫九道的地方,薛西斯活埋过九个少年与九个少女,取悦他的神祇。如今,一座大城坐落在山河之间,崭新的方琢石闪闪发亮;城墙之内,冶金匠的熔炉浓烟滚滚。这是腓力志在保有的一座要塞,是他渡河以后攻克的第一城,那条河曾是马其顿的极疆。潘盖翁山矗立于他们之上,林莽森然,采矿令山体创痕累累,裸露的白色大理石岩层在日光中闪耀;它是腓力大军的丰腴子宫。路途中,克雷托斯每每指给他们看腓力征战的痕迹:野草蔓生的围城工事,承托过他的攻城塔与弩炮29并倚向城墙的坡道,依旧躺在废墟中。一路上总有他的城堡,供他们夜宿。

“倘若他不给我们将来留点闯荡的余地,”亚历山笑道,“我们这些小毛孩如何是好?”

在那些平靖的滨海原野上,少年们会纵马奔驰,再调转马头,像冲杀一般归来,头发迎风翻飞,在沙滩上溅起水花,互相呼喊的嗓门盖过海鸥的啼鸣。有一回他们唱着歌,过路的农人以为他们是婚礼的队伍,送新郎去接新娘子。

牛首骏意气风发。赫菲斯提昂得到一匹新的良驹,红毛,鬃与尾皆金黄。他们俩常互赠东西,有时随兴而为,有时则趁节庆的机会。但那些都是男孩间的小信物;这马匹是他第一次从亚历山大收到的引人注目的厚礼。众神只创造了一匹牛首骏;但赫菲斯提昂的坐骑必须胜过他人。马匹很顺服。卡桑德罗斯刻意地称赞一番。说到底,赫菲斯提昂还是以其谄媚换到了好处。赫菲斯提昂察觉此意,若有机会报复必然要发作;不过言语上他没表示什么。当着克雷托斯的护送队闹一场,那是不可想象的。

道路折向内陆,绕开一片咸水沼泽。俯临道路而孤峰突起的一座山上,雄踞着岩石堆成的腓力堡,傲视平原。在著名的一年,腓力攻克此城,冠以其名。

“是我的第一次征伐。”克雷托斯说,“信使捎来那几件新闻的时候我在场。菲洛塔斯,你父亲驱走了伊利里亚人,把他们一直赶到西边大海的半途上;国王的马匹在奥林匹亚获胜;还有你,亚历山大,你降生了,我们听说你的第一声啼哭就是震天巨响。我们分到了双份酒。为什么他不给大伙儿三份,我不懂。”

“我懂。他知道你的酒量。”亚历山大轻策马儿上前,对赫菲斯提昂小声道:“这故事我从三岁起就听过无数遍了。”

菲洛塔斯说:“这些地方本来都是色雷斯部落的土地。”

“是呀,亚历山大,”卡桑德罗斯说道,“你得要提防你那个刺青的朋友,年轻的兰巴若斯。那些阿格里阿奈人,”——他向北扬了扬手——“一定盼着从这场战争中获利。”

“哦?”亚历山大挑起眉毛。“他们信守了盟约。不像凯索布勒普提斯王,我们一交还人质他就起兵。”世人皆知,腓力受够了这首领的假誓言与劫掠;此次战争的目标,即是将他的土地兼并为马其顿的一省。

“这些野蛮人都是一个德性。”卡桑德罗斯说。

“我去年收到兰巴若斯的信。他让一个商人给他写的。他希望我做客访问他们的城。”

“这我不怀疑。你的头插在村门木桩上煞是好看。”

“卡桑德罗斯,方才你自己说了,他是我的朋友。记住这一点好吗?”

“识相就闭嘴吧。”赫菲斯提昂以不低的声量说。

他们预备在腓力堡夜宿。在红红的斜阳中,那高踞的卫城像号灯一样若含光焰。亚历山大默默凝视了很久。

他们终于到达国王的营地时,他正驻扎在多瑞斯克斯城下,位于赫布洛斯河的峡谷这一岸。河对岸是色雷斯人的城市基普塞拉。要包围它,他必须先攻克面前这座城。

它是薛西斯建造的,旨在巩固他渡过赫勒斯滂海峡之后的后方。在城堡俯临的滨海草地上,他曾粗算过他庞大到难以计数的兵员,方法是让一支又一支的军队走入一个最初由一万人集合而成的方形中。城垣厚实;他不缺奴隶。但色雷斯人的一百五十年已令城墙摇摇欲坠;裂缝填以垃圾,雉堞如山区羊圈般补以荆条。它经过色雷斯各部的内战而屹立未倒,本已失去功用。

他们行近时暮色四合。城墙内飘来炊烟的气味与遥远的羊咩。马其顿人的营地恰出箭距外,兽皮帐篷的陋屋之城,像是工匠的棚户,屋顶草草铺以赫布洛斯河的芦苇,以翻转的牛车支撑。在日落的天空下,六十尺高的木制攻城塔成了黑色几何图案;卫兵们处于厚牛皮房子的掩护中,不担心城头会射来飞弹,此时正在塔底煮晚餐。骑兵的营帐那边,马匹在马桩前嘶鸣。安放弩炮的平台已搭好;那些巨型机弩看似偃卧的恶龙,随时一跃而起,伸长木颈,硕大的弓从两翼张开,射出火箭。军营外围的灌木丛传来粪臭;较近处则气息混杂:有林烟、烤鱼香、未浴的男男女女的体味。随军眷属忙于做晚餐;她们偶然生下的孩子当中时而传来叽喳或号哭。有人在拨弄一把走调的里拉琴。

有一个居民已逃至城堡或山中的茅屋小村,清理后成了将官们的住处。头人的家有两间石屋,一间披棚,现在由国王住着。他们远远看见他的油灯。

亚历山大移到队伍前头,免得克雷托斯主动将他像小孩一样交付。他的眼耳鼻都在吸收战争的气氛,感受着这里与兵营或后方军队的差异。到了屋前,腓力方方的身胚遮黑了门。父子拥抱,在篝火的光线中相视。“你长高了。”国王道。

亚历山大点了点头。“母亲给您捎来问候,”这是说给护送者们听的,“她祝愿您安康。”一时有凝重的停顿,他很快续上:“我从米埃扎给您带了一麻袋的苹果来。今年苹果好。”

腓力动容;米埃扎苹果是有名的。他拍拍儿子的肩膀,向其同伴们问好,指示菲洛塔斯去他父亲的住处,然后说道:“来,进来,进来就餐。”

不久帕曼尼恩也来了,他们在一张搁板桌前用膳,御前侍从们在旁伺候。这些十几岁少年都有高贵的父亲,因此能来国王身边担任贴身仆人,学习礼仪和战争。甘甜而金黄的苹果盛在银碟中端了进来。铜灯台上烧着两盏油灯。国王的兵器和甲胄倚在一角。墙壁沁出积年的人气。

“晚一天的话,”腓力说,“也许就能让你住在里边了。”他拿苹果核指了指那城堡。

桌子对面,亚历山大身体前倾。长久骑马让他晒伤了,脸颊红亮,映着灯光的头发眼睛都在闪耀;他就像火花击中的柴薪一样。

“我们什么时候进攻?”

腓力向对面的帕曼尼恩咧嘴一笑。“该拿这小伙子怎么办?”

他们计划在近拂晓时攻入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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