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玛丽·瑞瑙特作品葬礼竞技会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浮躁不定急于离去的欧迈尼斯,愣着不动了。“你是说大流士的女儿?”

“还可以是谁?她确是亚历山大的妻子。”

“但这样全盘都变了。什么时候……”

“你忘了吗?噢,当然,你早早去了巴比伦。赫菲斯提昂死后,”(无法永远不提这名字)“他终于恢复神志时,去跟科赛亚人打了仗。是我的计策;我对他说他们索要买路钱,故意激怒他。他需要有所作为。那样于他有益。他平定了他们,向这边过来时,在苏萨驻跸一星期,拜望西西冈比斯。”

“那个老巫女。”欧迈尼斯忿忿不平。他想,要不是她,国王的朋友们就不用拖上那些波斯妻子。苏萨的集体婚礼如同一部超凡出世的大戏,举行过以后,他却忽然发现自己在一个氤氲的亭阁里,跟一个波斯仕女同床,她身上的香膏香脂气味叫他恶心,而且她只懂一句希腊语:“给老爷请安。”

“女中贤杰。”托勒密说道,“可惜他母亲不像她一样。她会使他在离开马其顿之前成婚,并保证他有个儿子。迄今他便会有个十四岁的继嗣了。她不会让他在童年就厌恶婚姻。他遇见那巴克特利亚女人之前,一直对女子漠然,要怪谁呢?”私下,大多数马其顿人称罗克萨妮为“那巴克特利亚女人”。

“逝水难追。但斯塔苔拉……佩尔狄卡斯知不知道?”

“所以他才要求亚历山大提名自己的继嗣。”

“但他还是不愿说?”

“他说了:‘给最强者。’他交给我们,交给马其顿人来选择——当他的孩子们成年时。嗯,他至终是个马其顿人。”

“如果都是男孩的话。”欧迈尼斯提醒他。

陷入沉思的托勒密说道:“还要他们都有机会成年。”

欧迈尼斯没有言语。他们沿着带蓝瓷砖墙壁的幽暗回廊,走向临终者的寝宫。

尼布甲尼撒的卧室曾经带有浓郁的亚述风格,但是早已被居鲁士以降的历代国王波斯化了。坎比西斯往墙上悬挂了征服埃及的战利品;大流士大帝用黄金和孔雀石包裹了廊柱;薛西斯把掳自帕特农神殿的雅典娜的绣袍展开,钉在整一面墙上。阿尔塔薛西斯二世召来波斯波利斯的工匠,造了亚历山大弥留所卧的大床。

床的基座覆着绯红色镶金织毯。床长九尺宽六尺,令昂藏七尺的大流士三世亦未觉局促。四个黄金的火精灵高高擎起床帐,他们有银翅膀和宝石眼睛。那临终的人裸裎躺着,被堆叠的枕头垫高,有利呼吸,他在这些金碧辉煌中显得瘦小。当他不再辗转并挣脱被褥时,半截身子便被盖上一张亚麻的薄被单。被单吸了汗,像雕塑似的紧贴着他。

他沙沙的浅呼吸逐渐变响,然后停止,单调地循环着。它暂停时,一室拥挤的人全都屏息,然后它再次开始,很慢,起伏如前。

先前一直极少别的声响。现在他对嗓音或触碰都不再有反应后,一种轻轻的私语开始流播,谨小慎微而极力压低,难以定位,是死亡的强节拍之中的一种基础低音。

站在床头的佩尔狄卡斯,对托勒密抬起浓黑的眉毛;他高大,是马其顿人的身材,肤色却不然,脸上带着久习为常的、如今正在增长的权威。他默默以头示意:“还是没变。”

一把孔雀翎扇子的摆动,将托勒密的目光吸引到床的另一边。那波斯少年坐在床的基座上,好些天都如此,似乎不眠不休。托勒密仍觉得他是少年,其实他肯定有二十三岁了;宦官的年龄不易看出。十六岁时,他被一个卷入大流士之死的波斯将军献给亚历山大,作为证人帮他洗脱罪名。他曾是那国王的娈童,熟知宫闱之事,故足以胜任。他留了下来,把他的故事讲给了史官们,而且始终在亚历山大左右。今天很难看出那迷倒一连两代君王的国色。大的黑眼睛凹陷着,面容比枕上那个发烧而病瘦的人还要憔悴。他穿得像个仆人;是不是他觉得一被注意到就会遭驱逐?他究竟在想什么,托勒密纳罕。他必定在这同一张床上跟大流士共枕过。

一只小苍蝇在亚历山大汗涔涔的额上飞舞。那波斯人赶走它,然后放下扇子,拿起毛巾在一盆薄荷水中蘸了蘸,擦洗了那张不动的脸。

起先托勒密并不喜欢这异邦尤物徜徉在亚历山大的住所,鼓动他穿上波斯君主的服饰,采用波斯宫廷的礼仪,日夜在他耳边吹风。但是渐渐也习惯了总有这个不张扬的人。托勒密虽然自己怀着悲戚与灾祸的隐忧,也生起一点怜悯。他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去歇歇吧,巴勾鄂斯。另找个执事的来做这些就行。”一大群宦官——大流士甚至是奥库斯时代的年老遗孑——殷勤地上前。托勒密说:“现在对他没有分别了,你知道的。”

巴勾鄂斯回头,仿佛被判了久已料到的死罪,马上要押赴刑场一样。“没关系,”托勒密温和地说,“这是你的权利,你中意就留下来吧。”

巴勾鄂斯抚了抚额。虚惊一场。他再次注视亚历山大闭着的眼睛,摇动扇子,让巴比伦炎热的空气吹起轻风。什么也赶他不去,托勒密回想。他甚至挨过了国王在赫菲斯提昂死后的那一阵癫狂。

离床最近的墙前,一张大如祭坛的桌子上,赫菲斯提昂仍受着供奉。不仅供奉,而且分身众多;这些献上的小雕像和胸像来自吊唁的朋友、勤于钻营者、跟逝者有过口角而不安的人;短时间内能觅到的最好的匠人受委托造了它们,以安抚亚历山大的哀恸。赫菲斯提昂站着的铜像,一尊裸体的、握盾持矛的阿瑞斯;一身贵气的金盔甲,脸和肢体是象牙的;着色的大理石像,头戴一顶镀金月桂花冠;做成一面银战旗,用于冠以他名字的中队的阵前;还有做成半神的,那是他在亚历山大港的享殿所供雕像的第一个模型。有人清空一处来放置某一件病室器物,碰倒了一个镀金的赫菲斯提昂小铜像。托勒密飞快地瞥了一眼枕上那张目不能视的脸,把它扶正。让它们等等吧,他就来了。

那细小的声响引来欧迈尼斯的目光,很快望到别处去了。

托勒密心想:如今你没什么可怕的了,对吧?噢是的,他偶尔也傲慢。最后几年,他觉得自己是那个唯一懂得的人——而他又错了多远?认了吧,欧迈尼斯,他对亚历山大有益。在他们同学时我就知道了。他自己也不是等闲之辈,这他们两人都知道。你不喜欢的傲气正是亚历山大的救赎;从不迎合,从不强求,从不妒忌,从不伪装。他爱亚历山大,从不利用他,在亚里士多德的课上跟他齐头并进,比赛时从不故意输他一回。终其一生,他能和亚历山大平等交谈,能对他说他错了,而且未有一时惧怕他。他救他免于孤独——谁知道还免于什么?现在他死了,看看我们的境况吧。倘若他健在,我们今天都会在苏萨宴饮,哪管迦勒底人说什么。

一个惊惶的医者被佩尔狄卡斯从后面推了上来,一只手按住亚历山大的额头,把了脉,肃然低语,然后倒退而出。尚能言语时,亚历山大拒绝医助;甚至他迷糊后也找不到人给他诊治,都怕背上毒死他的罪名。现在迟了;他已经不能吞咽。那该死的庸医,托勒密心想,抛下赫菲斯提昂去看竞技会,送了他的命。我恨不得再吊死他一次。

大家都预料着,那粗嗄的呼吸一旦变化,只能是要断气了。但医者的触碰似乎挑起了一线生机,那喘息变得节奏较均匀,还能看到眼睑在动。托勒密和佩尔狄卡斯都向前一步。但床边那自甘淡泊的、人人都忘了的波斯人搁下扇子,旁若无人,亲密地俯近枕上的头,自己淡棕色的长发披拂其上。他轻轻耳语。亚历山大的灰眼睛睁开了。那绸缎斗篷般的头发被什么东西振了一振。

佩尔狄卡斯说:“他动了动自己的手。”

已经不动了,那双眼睛再次合上,虽然巴勾鄂斯还俯首注视,痴痴呆呆。佩尔狄卡斯抿紧嘴唇;这儿人多杂。但他还没有走上去责备,那波斯人已恢复故态,拾起了扇子。若不是扇子在动,他完全可以是一座象牙雕塑。

托勒密发现欧迈尼斯在对他说话。“什么?”他哑声道。他已近泪容。

“佩乌克斯塔斯来了。”

挤作一团的官员们让路给一个高大健壮的马其顿人,衣着与波斯人无异,甚至(令多数乡亲震惊而不赞同的)长裤也齐全。受封为波斯行省的总督之时,他换上当地服装取悦亚历山大,其实也明白这打扮衬他的身。他大步上前,眼睛注视着床。佩尔狄卡斯迎了上来。

有一阵嗡嗡的低声议论。两人用眼神交换了消息。为了在场的人,佩尔狄卡斯郑重说道:“你有没有从瑟拉皮斯那里得到神谕?”

佩乌克斯塔斯低下了头。“我们守了夜。黎明时神说:‘别把国王带到神庙来。让他原处待着好些。’”

不会了,欧迈尼斯想,不会有另一个奇迹了。那只手移动的刹那,他几乎相信奇迹要发生。

他转过身来寻找托勒密;但他避出去整理面容了。是佩乌克斯塔斯从床边绕了过来,对他说:“罗克萨妮知道吗?”

巴比伦的后宫是宽广的回廊式建筑,围着一个睡莲池。这里也有窃窃私语,音高却不一样;这女儿国中的少数男子是宦官。

这些以后宫为家的女子与将死的国王缘悭一面。她们听过关于他的美言;是他让她们养尊处优,过清静无扰的日子;她们期待的临幸始终没有来。那也罢了,只是据她们所知,国王没有子嗣,她们将来没有主人;看来,一国无主的时刻也不远了。那些低抑的声音有隐隐的恐惧。

这里有大流士去那把他逼入穷途的高伽米拉应战之前留下的全部女子。他最宠幸的人当然跟随御驾,留驻的人可谓良莠不齐。他年龄大些的、在他身为贵族而未获选为王位继承人时所纳的姬妾,早已被安置在苏萨;这里的姑娘是他登基后为他物色的,要么未能巩固王宠,要么入宫太晚,根本来不及蒙受圣眷。除了她们,也有奥库斯王的白头宫女,碍于体面,他驾崩时无法逐她们出宫。因是不受欢迎的旧人,她们伙同一两个老宦官结成自己的小集团,恨着大流士的女人,疑心大流士是与人合谋弑杀她们的主人,才篡夺了王位。

对于大流士的嫔妃则全然不同。她们入宫时才十四五岁,最多十八岁。她们知道后宫真正的戏目——谣言和密谋;为了能首先得知圣驾光临而行贿;煞费时间心机的梳妆,首饰戴在何处的灵感;赶上月事而被迫休息的绝望和嫉妒;当着争宠者被召往御前的快意;欢洽一夜过后的赏赐。

自宠幸之夜而来的一两个八岁上下的小姑娘,如今在池边嬉水,肃然告诉彼此国王快要死了。男孩也有。大流士败亡时,做母亲的想方设法把他们偷走了,认定那新的、蛮夷的国王会勒死他们。然而,没有人来找过他们。他们过了些时候又回来了,如今已届离开妇女群的年龄,暂且被当成远亲所生的男子养着。

长久没有君王来巴比伦,后宫愈发疏懒了。苏萨有太后西西冈比斯在,一切有条不紊。但在这里,她们连大流士都难得一见,遑论亚历山大。有一两个女子与外人密谋,竟随之逃走;宦官们默而不宣,在奥库斯一朝,他们是会因失察而被钉死的。有的姑娘在寂寞中互生情愫,继起的醋雨酸风不知点缀过多少个酷热的亚述之夜。曾有一个女子被情敌毒死,那事也掩过了。后宫总管沉迷大麻,吞云吐雾,不喜欢别人打扰他。

然后,在遥远难知的东方经过多年,经过传奇性的胜利、战伤、沙漠的艰险,国王传来话说,他要回来了。后宫仿佛从沉睡中惊醒一般。宦官们慌乱地张罗。巴比伦整个冬天是温暖和煦的季节,节庆都在此时,后宫等着他,却终于落空。谣言传至,说他的一个童年好友——有人说是情人——死了,令他癫狂。等他恢复神志,又跟山区的科赛亚人作战去了。后宫又浑浑噩噩起来。最终他到底上路了,却在苏萨耽搁住。重新出发时,他被来自大地上所有民族的各种使团所拜见,他们献上金冠,请他参议大事。然后,晚春渐入夏暑,马匹和战车、大象和行伍令大地震动;国王驾临,宫殿响起久违的沸腾。

次日宣布出来,国王寝宫的大宦官即将巡视后宫。大家惶恐地等待这个不可一世的人物,结果却出乎意料:来者很年轻,不是别人,竟是那声名昭彰的巴勾鄂斯,两代国王的男宠。要说见面不如闻名倒也不然。他穿着这宫里无人见过的丝绸衣裳,如孔雀胸脯一样亮丽。他连手指尖儿都是个地道的波斯人,这种风度一向令巴比伦人自感乡气;十年在朝,他人情练达,礼数像旧银器一般光泽自然。他跟大流士时代相识的宦官们打招呼,毫不尴尬,还向某些年纪较大的贵妇尊敬地行礼。然后他着手做正事。

他不说国王何时能忙里偷闲来后宫一访;无论如何,他来时会发现一切秩序完美,体贴圣意。他婉转地指出一两个小缺点(“我相信苏萨的习惯是……”云云),但并不查问过往。执事们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这时他要求去看看后妃们的房间。

他们领着他穿堂过室。这些上用的房间隔绝于其余,有独立的庭院、精美的砌砖。它们荒废多年,花木已枯,藤蔓早萎,淤塞的喷泉浮着绿渣和死鱼,一度引人唏嘘。现在所有这些都修整过了,但房间依然发出久未使用的阴湿气味。巴勾鄂斯张了张细巧的鼻孔,一语不发地指了出来。

王后的住处虽疏于打理,陈设仍旧豪华。尽管大流士沉湎于自己的娱乐,他待人也慷慨。他们继续带他去到较小的,但不减精致的太后住处。西西冈比斯在她儿子短短的朝代里,早期有一年是在这里度过的。巴勾鄂斯仔细看了个遍,头略偏向一侧。跟随亚历山大多年,他不知不觉沾上了他这个癖好。

“很可爱。”他说,“总之是可以弄得很可爱的。你们知道,罗克萨妮夫人已动身从埃克巴塔纳过来了。国王很关切,务必让她旅途安适。”宦官们竖起耳朵;罗克萨妮怀孕的事尚未公布。“她大约七天就会到达。我会订购一些东西,也会召进来一些能工巧匠。请确保他们做得周全。”

宦官们一时把目光投向王后的房间,欲言又止。巴勾鄂斯的目光也跟随而去,却不动声色。

“那些房间暂时关闭。注意通风、熏香就行。你们有外门的钥匙吗?好。”人人都不语。他淡然加上:“不必向罗克萨妮夫人展示这些房间。她若是问起,就说它们年久失修好了。”他彬彬有礼地离去,一如来时。

当时他们猜测巴勾鄂斯有一桩旧仇要报。男宠与妻子历来是对手。风传罗克萨妮初嫁时试图毒死他,令国王震怒,从此她没有再尝试了。现在送进去的家具挂毯俱是贵重东西,装饰好的房间甚有帝王家的气派。“不必担心过于奢华,”巴勾鄂斯说过,“那样投合她的心意。”

  如果觉得葬礼竞技会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玛丽·瑞瑙特小说全集葬礼竞技会波斯少年天堂之火,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