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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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令我一阵茫然。

“去伦敦?”我说,“为什么呢?到底怎么了?”

“我原本只打算来一两天的,”她说,“我已经待得比预期的长。”

“但你还没见过所有的人,”我说,“你还没有做完你该做的事。”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说,“反正,那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这话听起来简直不像她说的,声音有气无力。

“我原以为你喜欢做这些事。”我说,“在庄园里到处走走,拜访一下佃户们。每天我们一起出去逛的时候,你看上去是那么的高兴,而且,今天你还和塔姆林一起收拾那些花木呢。难道这一切只是做做样子,还是仅仅出于礼貌?”

她没有马上答话,过了一会儿说:“有时候,菲利普,我觉得你什么都不理解。”

或许我是那样的,我很不高兴,感到受了伤害,而且我也不在乎了。

“好吧。”我说,“如果你想走,那就走吧。这会引起许多闲话,不过这也没什么。”

“也许,”她说,“如果我待在这儿,会有更多的闲话。”

“你留下来会有闲话?”我说,“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没有意识到,你就是属于这儿的,按理说如果不是因为安布鲁斯神志不清,这儿难道不就是你的家?”

“噢,上帝,”她勃然大怒,对我大发雷霆,“那你觉得我是为什么别的原因才到这儿来的吗?”

我又说错话了,轻率和莽撞使我总说错话,我忽然有种无望和力不从心的感觉。我走到床边,拨开帐子,俯视着她。她倚在枕头上,两手抱在胸前,好像穿了件白色的什么衣服,领口一圈褶边,很像唱诗班那些男孩们穿的罩衣。她的头发松散着,用一条丝带系在脑后,就像我记忆中露易丝小时候的样子。她一下子看上去这么年轻,竟让我感到震惊。

“听着,”我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事,不知道你做那些事情的动机是什么,对于你,对于任何女人,我全不了解。我只知道,现在我喜欢你待在这儿,我不想让你走,这很复杂吗?”

她把手捂着脸上,几乎是在抵挡,好像我在伤害她一样。

“是的,”她说,“非常复杂。”

“那么是你把事情搞复杂的,”我说,“不是我。”

我两手抱在胸前,注视着她,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其实我一点儿都不轻松,只是从某种程度上说,我站在那儿,而她躺在那儿,让我有种优势。我不明白一个头发松散的女人,脱去女人的身份,重新回复一个女孩的模样,怎么还会生气。

我看见她眼睛扑闪着,就好像心里在寻找一些借口,寻找一些新的理由来解释她为什么该离开。突然,我灵机一动,想出一条妙计。

“今晚你曾告诉我,”我说,“我应该从伦敦请个设计师来规划一下那些花园,我知道这也是安布鲁斯过去一直想做的事。问题是我一个设计师也不认识,而且,如果我请这么个家伙跟在身边,我会气疯的。如果你对这块地方还有点感情,知道它对安布鲁斯意味着什么,你或许能在这儿再待几个月,替我把这件事做好。”

这些话说得恰到好处,只见她手里抚弄着那枚戒指,凝视着前方,我已经注意到,这只是她掩饰自己心事的把戏。我继续扩大成果。

“我从来就搞不懂安布鲁斯从前做的那些计划,”我对她说,“塔姆林和我一样也搞不懂,我知道,他能创造出奇迹,但他必须有人指导才行。这一年来,他不止一次地跑来向我请教,而我却根本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如果你留在这儿——就等过了秋天,这期间有很多园艺方面的活儿——那就帮我们解决所有问题了。”

她将那枚戒指在手指上套来套去:“我想问问你,教父是什么想法?”她对我说。

“这跟我教父没关系。”我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了,一个未成年的小学生?你只需考虑一件事,你自己是否愿留下来,如果你确定想走,我也不强留。”

令我吃惊的是,她平静地低声说:“为什么你要那么问?你知道我想留下来。”

我的天,我怎么知道?她嘴里说的一直是相反的话呀!

“那么说,你会留下来,再待一段时间,”我说,“来照顾花园?就这么定了,你不会反悔吧?”

“我会留下来,”她说,“再待一段时间。”

我使劲忍住不笑,她的眼睛是严肃的,我有种感觉,如果我笑,她就会改变主意,我心里清楚,我赢了。

“那么,好吧,”我说,“我该向你道声晚安就走了。你写给我教父的信呢?要不要我去把它放到邮袋里?”

“斯考比已经拿去了。”她说。

“那你现在可以睡了,别再生我的气了。”

“我没生气,菲利普。”

“可你确实生气了,我都以为你会揍我。”

她仰头看着我。

“你有时真傻,”她说,“傻得让我觉得,说不定有一天我真会揍你,过来。”

我靠近了些,膝盖碰到了床罩。

“弯下腰。”她说。

她把我的脸捧在手里,吻了我。

“现在去睡吧,”她说,“做个乖孩子,好好睡觉。”说完推开我,拉上帐子。

我手里拿着烛台,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那间蓝色的卧室。我觉得头重脚轻,还有点儿晕晕乎乎的,好像喝了白兰地,而且当我站着俯视她倚在枕头上时,心里感到高于她的那种优势,此刻全都消失殆尽,最后的决定是她作出的,最后的态度是她表明的。那种小女孩似的模样和那件像唱诗班男孩子的罩衣一样的衣服让我产生了某种错觉,她一直就是一个女人。不知为什么,我很开心。误会解除了,她已经答应我留下来,再也没有眼泪了。

我没有立即上床就寝,而是又回到了楼下的书房,给我的教父写了封短信,让他放心,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他不需要了解那个我们两人之间令人烦恼的夜晚,我随便涂了几句,去大厅将它放进邮袋里,以便早晨送走。

斯考比和往常一样,将邮袋放在了我的桌上,钥匙搁在旁边。我打开邮袋,有两封信落在我手里,都是瑞秋表姐写的,一封是写给教父肯达尔的,她刚才已经说到了,另一封是写给佛罗伦萨的瑞纳提先生的,我将这封信端详了一会儿,便将它和另一封都放回了邮袋里。我真傻,或许根本就是愚蠢又荒唐,那个男人是她的朋友,难道她不应该给他写封信吗?但等我上楼去睡觉时,我确实觉得好像被她揍了似的。

第14章

第二天,瑞秋表姐下了楼,我和她一起在花园劳动。她自始至终都显得兴奋且无所顾忌,似乎我们之间从未有过不和,她对我的态度唯一不同的是她显得更加体贴和温柔了。少了些揶揄,不再是嘲笑而是朝我微笑。她殷勤地问我对花木种植的见解,不是为了向我请教,而是为了使我观赏时能感受到乐趣。

“随心所欲地干吧,”我对她讲,“可以吩咐伙计们把树篱砍掉,把树放倒,把灌木堆在那边的田埂上。你想出来的都错不了,我对园艺规划没有什么鉴赏力。”

“但我希望结果会令你欢喜,菲利普。”她说,“这一切都是你的,终有一天也将属于你的孩子们,如果我使这些地方有所改观,而结果使你不高兴的话,该怎么办呢?”

“我不会不高兴,”我说,“你也别提我的什么孩子们,我已下定决心做个单身汉。”

“做单身汉根本就是自私又愚蠢的。”她说。

“我不这样认为,”我答道,“我觉得当个单身汉可以省去许多精神上的痛苦和忧虑。”

“你想过你将失去什么吗?”

“我有一个精确的猜测,”我告诉她,“所谓婚姻中无比的福分远非人们所吹嘘的那样。如果它是一个人所需要的温馨和舒适,是一个人所珍视的美好的东西,那么他完全可以在自己的屋子里得到这一切——如果他真正喜欢这间屋子的话。”

令我惊诧的是,她对我的陈词大笑不已,招得塔姆林和种植园尽头劳动的园艺工们都抬头看我们。

“总有一天,”她对我说,“当你坠入爱河,我会让你重温你的这些高论,二十四岁的年纪了,竟然认为温馨与舒适都是从石墙里蹦出来的。哦,菲利普!”她说着又哈哈地笑起来。

我看不出有什么如此可笑。

“你的意思我清楚得很,”我说道,“可惜我偏巧从未那样动过心。”

“显然,你会让你的邻居伤心欲绝的,那个可怜的露易丝??”

我可不准备把话题转向露易丝,也不愿再论述爱情和婚姻,我倒更愿意看她做园艺活儿。

十月的天气温和晴好,头三周几乎没下一点雨,因此在瑞秋表姐的指导下,塔姆林和伙计们的种植工作突飞猛进。我们还抽空依次看望了庄园里的所有佃户。一切都如我所料,皆大欢喜,人人满意。小时候我就已经认识了每个佃户,而且也惯于不时地看望他们,这也是我的一部分工作,但这对瑞秋表姐来说却是一项新鲜活动。她在意大利长大,生活截然不同,然而她待人接物实在得体不过,看她与他们相处真是让人着迷。她的庄重和友善,使得佃户们立刻对她肃然起敬,但又不敬而远之。她的问话全都恰到好处,答话也是合情合理。而且——有一样使她深得大伙喜爱的东西——她似乎能诊断佃户们所有的小病,并提供疗法。她告诉他们:“我对园艺的爱好,使我有了草药方面的知识。我们在意大利常研究草药。”她会用某种植物制成药膏涂在哮喘病人胸上,又会用某种植物制成油液来治疗烧伤。她会教塔姆制作治疗消化不良和失眠的药饮——应该说是世界上最好的睡前酒,她对他们如是说——并向他们讲解如何把有些水果的果汁用来治疗从咽喉肿痛到眼睑麦粒肿等几乎全部病症。

“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我对她说,“本区的接生婆会被你取而代之,他们会在夜里请你接生,而且一旦你这样做了,就休想再有丝毫安宁。”

“这方面也有一种药饮。”她说,“是用木棉叶和蓖麻叶做的,如果产妇在生产前喝六个月,她就能无痛分娩。”

“那是巫术,”我说,“人们会认为我这样做不合适。”

“胡说!为什么女人就得受痛?”瑞秋表姐说道。

有时,常常是在下午,如同事先我警告过她的那样,会有乡绅来拜访她。她和这些“体面人”——这是斯考比命名的——打交道,正如她与那些卑微乡民们相处,都很游刃有余。我很快就得知斯考比现在近乎生活在天堂,星期二或星期四的下午三点,马车停在门口时,他总在大厅守候,虽然还穿着丧服,但外套崭新,是专为这种场合穿的。倒霉的约翰则承担着为客人开前门,然后把他们带到主人那里的任务。他的主人以缓慢而庄重的步调(我事后从约翰那里得知的这一切)带领客人们穿过门厅走向起居室。他会一边用炫耀的姿势开门,一边像宴会上的司仪一般通报客人的名字(这是从瑞秋表姐那里得知的)。她告诉我,他会预先与她谈论,到场的这个或那个客人的相似之处,向她提供他们家从古到今的简要概况。他通常都能正确预言谁会光临,我们都怀疑是否有某种从一户人家到另一户人家通过仆人来传递信息的方法,这简直如同丛林中野人的击鼓传信。比如斯考比会告诉瑞秋表姐,他断定特丽马妮夫人正吩咐人准备好星期四下午要用的马车,并说她会带着已出嫁的女儿高英夫人和她的未嫁女儿伊索贝尔小姐。他还告诉瑞秋表姐与伊索贝尔小姐交谈时一定要当心,因为这个年轻的小姐有语言障碍。要么就说潘瑞恩老太太可能星期二来,因为她总在那天去看望离我们有十英里远的孙女,他提醒瑞秋表姐一定要记住在她面前不能提狐狸,因为潘瑞恩太太在她的大儿子出生前被狐狸惊吓过,儿子的左肩上至今还留着一个痣点胎记。

“而且,菲利普,”瑞秋表姐后来说,“我和潘瑞恩太太在一起的时候,我始终把话题从狩猎转移开来,可这也没用,就如同耗子闻到奶酪一般,她又回过来谈这个话题,最后,为了堵住她的舌头,我只好杜撰一个在阿尔卑斯山捕捉野猫的故事。而其实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没人干过。”

每次从后面穿过林中小道回家,看着最后一趟马车顺利驶向车道,瑞秋表姐总用某些来访者的故事来款待我,我们会在一起大笑。她对着镜子梳理好头发,再把坐垫拉直整理好。我则会把客人面前摆放的所有甜品吃光。整个过程就像一场游戏,一种合谋,我觉得她坐在客厅里说话很快活,那些人以及他们的生活都让她感兴趣,无论他们的思维方式,还是他们的所作作为。她总对我讲:“你不理解,菲利普,在佛罗伦萨那个截然不同的社会里生活之后,这里的一切都新鲜有趣。我一直在想象英国的生活,乡村的生活,现在我开始有所了解了,我珍爱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

往往这时,我会从糖碗里拿块糖,嘎吱吱地嚼,再切一片甜籽饼吃。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逢人就讲普遍性共同性更乏味了,”我对她说,“无论在佛罗伦萨还是在康沃尔。”

“啊,你真是无可救药了,”她说,“而且最终的结果是心胸狭窄,脑子里能想到的除了萝卜就是甘蓝。”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故意要让她把我那沾满泥污的靴子放到凳子上,眯着一只眼睛看着她,她从不指责我。即便发现我的意图,也不这样。

“讲啊,”我说,“说说郡里的最新丑闻。”

“如果你不感兴趣,”她会说,“我何苦要这么做。”

“因为我喜欢听你讲话。”

这样,在我们上楼换衣服就餐之前,她会说些郡里的琐碎事情让我开心,包括新近的婚嫁丧葬,或者谁将要分娩这类事。她从一个生人二十分钟谈话中探听到的消息,比我从一个熟人那里花一生时间获得的还要多。

“正如我所猜测的,”她告诉我,“你令方圆五十里的母亲们绝望。”

“怎么会这样?”

“因为你对她们的女儿都不屑一顾。你高大、体面,从哪方面讲都是合适的女婿。艾什利夫人,一定要请你多劝你表弟多出去走走。”

“你如何回答?”

“说你发现你所要的全部温馨与乐趣都在此院墙内。转念一想,”她又说,“这也许会被误解,我可得留心自己的话。”

“我才不管你和她们讲什么,”我说,“只要你不把我搅到某个邀请中,谁的女儿我都无意去看。”

“露易丝最好看,”她说,“好多人说她会最终得到你。帕斯科家的三小姐则有竞争的机会。”

“上帝!”我惊讶道,“贝琳达?帕斯科?我宁愿娶洗衣服的凯蒂?塞尔。真的,瑞秋表姐,你或许能帮我。为什么不散播那些比如我是个遁世的人,一闲下来就涂些拉丁诗之类的闲话?这或许会让她们动摇。”

“什么都无法动摇她们。”她说,“余地很小。我可以告诉你,我也没能从沦为谈资中逃脱。有一份合适的鳏夫名单,其中西康沃尔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五十岁,是笔财产继承人,有两个已成家的女儿。”

“不会是老圣?伊夫吧?”我气哼哼地问道。

“噢,对,我想是这个名字,人们都说他有魅力。”

“有魅力,就他?”我对她说,“他总在中午喝醉,然后就在走道上爬着追女仆。巴通来的比利?洛威有个侄女在那里帮佣,就给吓回家了。”

“是谁此刻在散布谣言?”她说,“可怜的圣?伊夫老爷,如果他有个妻子,就不会在路上爬了。这当然取决于妻子。”

“好了,你不能嫁给他。”我肯定地说。

“你可不可以邀请他来吃顿饭?”她建议说,那一向透着庄重的双目这会儿露出调皮的神情,“我们可以办个晚会,菲利普,为你邀请最漂亮的年轻姑娘,为我邀请最讨人喜欢的鳏夫。不过我想我已选择好了,如果要我说的话,我会选择你教父,肯达尔先生,他有一种让我敬佩的公正直率的说话方式。”

也许她是有意这样说的,但我却中了圈套,我大发雷霆。

“你绝不可这样想,嫁给我教父?真见鬼,瑞秋表姐,他快六十了,总有点感冒受凉的病。”

“那表明他无法像你一样在屋子里寻找到温馨舒适。”她回敬了一句。

我意识到她要笑,于是和她一起笑起来,但后来我又对此疑神疑鬼。当然,教父每个周日来的时候都是最彬彬有礼的,他们相处得极好。我们在他们那里吃过一两次饭,教父总是神采奕奕,我还从没见过他这样,但他已做了十年的鳏夫,肯定不会异想天开要博得瑞秋表姐的芳心,而表姐也肯定不会毅然接受。这想法令我焦躁不安,瑞秋表姐在派林,我的瑞秋表姐,艾什利夫人,成了肯达尔夫人,多可怕。如果这老人有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荒唐想法,那我还要继续邀请他参加周日的聚会简直就是该死。但终止邀请就等于打破多年的常规,这不可能。我还得照旧行事。接下来的星期天,坐在表姐右边的教父俯下身子朝表姐侧着他的聋耳朵,又突然直起身子,笑着说道:“噢,妙极了,妙极了。”我恼怒地猜想这是什么兆头。为什么他们在一起笑得这么欢,我暗自思忖,这,或许是女人的另一种花招,抛下诱饵,等待上钩。

周日宴会上,她精神极佳,心情非常好,左有牧师,右有教父,两人都谈笑风生。我如果像露易丝第一个周末一样,表现出愠怒和寡言是毫无道理的。餐桌的两头,我们简直像在参加贵格教友会。露易丝坐在那里盯着自己的盘子,我盯着我的盘子,冷不丁一抬头,看到了贝琳达?帕斯科,她正用那对圆眼睛盯着我。想到乡人们的闲言碎语,我更不吭一声了。我们的沉默大概搞得表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来掩盖。她和教父、牧师三人来回吟诗酌句。我越来越恼火,幸亏帕斯科夫人因病没有光临。露易丝无足轻重,我没必要非得跟她说话。

但等他们都离去以后,瑞秋表姐就开始拿我问罪了。“当我招待你的朋友时,”她说,“指望你能配合,你是怎么了,菲利普,坐在那里闷闷不乐,拉着脸,对你的邻座不发一言。那些可怜的姑娘们??”她很不满地向我摆摆头。

“你那里欢乐四溢,”我回敬道,“我看我没必要再锦上添花了。全都是些希腊话的‘我爱你’之类的胡言乱语,牧师用希伯来语对你说了什么‘我心之悔’听上去满不错的嘛!”

“是这样。”她说,“他舌头一卷脱口而出,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你教父想让我看月光下的信号灯头,他告诉我说,会一见难忘。”

“好了,他不能向你展示信号灯头,”我回答,“信号灯是我的财产。有一样陈旧的土木建筑是属于派林庄园的,让他给你展示那个东西吧,它被荆棘盖得严严实实。”我说着朝火里扔了块煤,希望噼啪声使她烦乱。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了,”她说,“你失去了幽默感。”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上楼了。这是让人对一个女人最为气恼的事了,总是由她们下结论,让人怒不可遏,她们自己却心安理得。似乎一个女人永远都不会错。要么即使她错了,都要让自己错得很有理,反倒像是别人错了。她毫无顾忌地说一些刺耳的话,什么与教父月下散步,或其他诸如去洛斯威勒市场逛逛一类的活动,她会一本正经地问我她是否该戴伦敦邮来的新圆帽——那顶圆帽的面纱网孔很大,遮不住她的脸,而教父说过,她戴上那个显得很漂亮。而当我烦躁起来,说我才不管她要不要用面纱遮面时,她心安理得,情绪更高涨,这次谈话是在周一用餐的时候,我皱着眉头坐在那儿,她就有意和斯考比谈话,更衬托得我愠色满面。

后来在书房,因为没有旁人在场,她就宽厚些,虽然依旧心安理得的样子,但多了些温顺。她既不笑我缺乏幽默感,也不抱怨我郁郁寡欢。她请我给她拉线,让我选择我最喜欢的颜色,因为她想给我做个庄园办公室里使用的坐垫。她心平气和地问我一些白天的事,问我见过谁,做过什么,这样我所有的气都消了,感到很舒心。看着她的手在丝线中从容游移,我心里在想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这样,干吗先要唇枪舌战,怒语相伤,破坏了气氛,然后又费一番周折平息和缓呢?似乎我情绪转好会让她欣喜,但我却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我只知道她刺我时我很反感,很难过,而她温柔时,我就感到快乐安逸。

到月底时,天气变了。连着下了三天雨,没有园艺活儿,我在庄园也无事可做,骑马来回被雨浇得透湿。郡里所有的来访者都和我们一样被困在了家里。倒是斯考比提议说这个时间是清理安布鲁斯遗物的好机会,对此我们两人好像一直都退避三舍。一天上午,当我和瑞秋表姐站在书房窗口,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时,他提出了这个建议。

“我在办公室,”我说道,“你在闺房待一天。这些伦敦运来的箱子怎么办?是不是还有外套要整理?试试再还回来?”

“不是外套,”她说,“是窗帘罩,我觉得波比姑妈缺乏眼光,蓝色卧室应该名副其实,但目前它是灰色调的,根本不是蓝色调,而且被褥里有蛀虫。可别告诉斯考比,是多年的蛀虫。我已给你选了新的窗帘和被褥。”

就在这时,斯考比进来了,看到我们显然无事可做就说:“天气这么糟,先生,我想是不是派个男佣打扫一下室内?你的房间需要打扫。但他们却无法除尘,因为艾什利夫人的箱子把地板占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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