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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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抄一份吗?”我问她。

“随你。”她说。她脸色苍白,一副无精打采、无所谓的神情,“一切都已结束,菲利普,现在谈论这事已毫无意义。”

“我先拿着,再抄一份。”我说着坐到桌前,拿起纸和笔来抄,她手托着腮靠在椅子里。

我知道必须得证实一下安布鲁斯信里说的一切,尽管我不愿启齿,但不得不开口,我得强迫自己询问她,我用笔在纸上笔画着,抄遗嘱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借口了,这样做可以不用看着她。

“我看安布鲁斯写遗嘱的日期是十一月,你知不知道他为何要在这个月重新立遗嘱?你们是四月份结的婚。”

她半天没回答,我突然体会到外科大夫戳刚刚愈合的伤疤时的感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十一月份写此遗嘱,那个时候我们两个都没想过死的事,正好相反,那是十八个月中我们相处最快乐的时光。”

“是啊,”我说着又抓过来一张纸,“他写信告诉我了。”我听到她在椅子上动了动,转过来看我,我继续趴在桌上写着。

“安布鲁斯告诉你的吗?”她问,“可我让他别告诉你的,我怕你会误解,而且会觉得有点受到怠慢了,这对你来说是很自然的事,他答应我保密的,结果还是一样。”

她的语调很平淡,没有任何表情。或许外科医生揭疤的时候,受痛者总会单调地说他觉得不痛。那封埋在花岗石下的信里面,安布鲁斯说过一句,“对于女人来说,伤痛要深得多”。我发现自己在纸上画来画去,一直写着“如出一辙??如出一辙”。我把纸撕掉,又重写。

“遗嘱最终都没有签名。”

“没有,”她说,“安布鲁斯再没动过。”

我抄完了,就把遗嘱和抄的那份都折好,放进前胸口袋里,下午那封信就放在这里。然后我走过去跪在她椅子旁,紧紧把她搂在怀里,不像是搂一个女人,倒像是搂着一个孩子。

“瑞秋,”我问,“安布鲁斯为什么不签名?”

她在我怀里静静地一动不动,只是放在我肩头的那只手突然紧紧抓了一下。

“告诉我,”我说道,“告诉我,瑞秋。”

回答我的声音像是耳语一般,十分微弱,显得很遥远。

“我一直都不知道,”她说,“我们再没谈起过此事,不过我想,当他意识到我不能有孩子后,就对我失去信心了,他一直都不知道他已丧失了某种信心。”

我就这么跪在那儿搂着她,心里在想花岗岩石碑下笔记本里的那封信,也是这样抱怨的,说的话不同而已。我真纳闷,两个相爱的人怎么会都这样误解对方呢,结果心里都很苦,距离越来越远。一定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爱本身有什么内在的东西能使两个人痛苦和猜疑。

“那你很不快乐吧?”我问。

“不快乐?”她说道,“岂止!我简直都疯了。”

我好像看见他们坐在别墅里的平台上,笼罩在这种奇怪的阴影里,一种完全由怀疑和恐惧而形成的阴影。似乎阴影的由来已太深,难以究其根源。或许他是出于妒忌,不知不觉地总琢磨她过去和桑格莱提以及那之前的事情,对她过去的生活感到极为不满;而她则由于惧怕失去生育能力就会失去爱情,也愤愤不平。她到底还是不太理解安布鲁斯,他也对她了解太少了。我可以告诉她石碑下那封信的内容,但没什么好处,误解已经太深了。

“就是说,完全是因为失误,遗嘱才没签字就被搁置起来了。”我说。

“你可以说是失误,”她答道,“反正现在都一样,实际上那以后不久,他的态度就变了,他的状态也变了。一次次的头痛发作了,差点要把他逼疯,几乎使他丧失了所有的理智。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是我的错,心里感到很害怕。”

“你没有朋友吗?”

“只有瑞纳提,他始终不知道我今晚告诉你的这些事。”

那张冷酷无情的脸,那双锐利的小眼睛,也难怪安布鲁斯不信任他,可安布鲁斯是她丈夫,怎么会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呢?男人肯定能知道女人到底爱不爱他的呀!不过也可能有时候就拿不准了。

“在安布鲁斯生病之后,你再没有请瑞纳提到家里去过吗?”我问。

“我不敢。”她说,“你怎么也不会明白安布鲁斯会变成那样,我不想说了,菲利普,请不要再问我了。”

“安布鲁斯怀疑你——什么?”

“怀疑一切,怀疑不忠,还有比那更糟的。”

“能有什么比不忠更糟呢?”

突然她一把推开我,站起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没什么,什么也没有,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待着。”

我慢慢站起身,走向门口。

“我很抱歉,”我对她说,“我无意使你生气。”

“我没生气。”她答道。

“我今后再也不向你提问了,这是最后一次,我向你保证。”

“谢谢。”她道。

她绷着脸,脸色苍白,声音冷冰冰的。

“我这么问是有原因的,三周以后你就知道了。”

“我没要求你告诉我理由,菲利普,我现在唯一要求的是,你走吧。”

她没有吻我,也没有把手递给我。我向她躬了躬身走了。一刻之前,她还容许我跪在她身旁搂着她,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变了?如果说安布鲁斯对女人知之甚少,我就更茫然了。突如其来的温情,不知不觉抓住男人的心,使他欣喜若狂,然后又一转眼,毫无道理,不明缘由地,情绪就变了,他被抛回到原来的位置。到底是什么样糊里糊涂、拐弯抹角的思路使她们判断失误?又到底为什么她们情绪会波动这么大,一会儿气愤地跑掉,一会儿又突然宽容大度。我们则截然不同,反应迟钝,对关键问题的认识比较缓慢,把握不住事物的变化;她们反复无常,极不稳定,言行往往凭借一时兴致。

第二天早上她下楼来的时候,举止和平时一样,温柔和善,丝毫不提前一天晚上我们的谈话。我们把多恩埋在植物园,离山茶花不远的地方,我绕着它的墓垒了一圈石头。我们没有谈论安布鲁斯把它送给我的那个十岁的生日,也没多加谈论即将来临的二十五岁生日。但第二天,我早早起了床,让人给吉普西上了鞍子,我骑着马去了波得敏,拜访了那里一个名叫威尔弗莱德?特温的律师。他处理过郡里的很多事情,但还从来没有处理过艾什利家的事。教父但凡有事都去找圣?奥斯泰尔他认识的人解决。我向他解释自己有一件非常急迫隐秘的事,想请他用法律条文起草一份文件,说明我要把所有的家产转给我的表姐瑞秋?艾什利夫人,生效日期是四月一日我成为财产合法拥有人的那天。

我向他出示了安布鲁斯没有签名的遗嘱,并向他解释说,完全是因为他突然病倒又突然死亡才没有签字。我请他把安布鲁斯遗嘱里的主要条文加进去:瑞秋死后财产重新归我,并在她有生之年由我为她管理家产。如果我先她而亡,财产将依次传给肯特的堂表弟妹们,但必须是在她死后,而不是在她活着的时候。特温一下子领会了我的意图,我想是因为他和我教父没什么交情——这是我来找他的部分原因——把这么重要的事托付于他,他很满意。

“你希不希望增加一些保护财产的条文?按照目前的草案,艾什利夫人可以随意变卖土地,如果你想把家产完整传给你的继承人,这样就有点不太合适。”他对我说。

“是这样。”我慢吞吞地说,“最好有一项禁卖的条文,房屋自然也一样。”

“还有家族珠宝吧?或者其他地产有没有?这些东西该怎么办?”

“这些东西属于她,随她处置好了。”我回答道。

他把草稿给我读了一遍,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还有一点,”他说,“没有附带说明艾什利夫人是否可以再婚。”

“那是不大可能的事。”我说。

“可能是不会,”他又说,“但应该说明一下。”

他举着笔,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

“您表姐还是比较年轻的女人,对不对?”他说,“这是应该考虑进去的。”

我猛然想起了郡那头的老圣?伊夫,还有瑞秋开玩笑说的那番话。

“如果她再婚,”我断然说道,“那财产重新归我。这是十分肯定的。”

他在纸上加了一句,又给我念了一遍。

“您希望四月一日前能以合法形式制定好条文,是吧,艾什利先生?”他问。

“请务必这样,那是我的生日,到了那天财产就绝对属于我了,任何人不得有异议。”

他折好纸,笑着对我说:“您真是太慷慨了,财产属于您的那一刻您就全部送人。”

“如果我堂兄安布鲁斯?艾什利在遗嘱上签名的话,那一开始就不是我的。”我说。

“话是这么说,可以前从来没有过类似的事情,就我所知没有过,或者说我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我想您的意思是那天之前这事不可能透露半点,是吧?”

“万万不可,这事要绝对保密。”

“那好,艾什利先生。非常感谢您信任我,把此事托付给我。今后有任何事情需要找我,我都随时听候吩咐。”

他在屋里,对我躬了躬身,答应说在三月三十一日把文件交给我。

我骑马往回走的时候,心里满不在乎。我不知道教父得知这个消息时会不会中风,反正我无所谓,我一旦摆脱他的管辖就不会盼着他生病了,不过尽管现在还受他管制,我已扭转了局面,一切将尽如我意。至于瑞秋,这下她就不会去伦敦,不会把家产留下不管了。她前一天晚上的那番话毫无作用,如果她反对我在家,那好,我就搬去和仆人们住,天天去向她请示,和威灵顿、塔姆林以及其他人一起,帽子拿在手里听候她的吩咐。我想要是我还年少,一定对生活充满热望,兴高采烈。不过现在差不多也是这样。我骑吉普西到一所银行,下马的时候另一边碰了一下,差点摔下来。三月的春风像是在和我开玩笑,我真想大声歌唱,但又无论如何不能总唱一个调。一排排树篱绿油油,枝条已吐出新芽,一片片金色的荆豆已绽开了花蕾,这样的日子,不由得人不兴奋。

下午三四点时,我回到了家,当我沿着东道来到家门口时,看到有辆驿车停在门口。这很奇怪,因为通常来拜访瑞秋的人都坐自己的车,这辆车的车轮及车体满是尘土,像是远道而来,而车及赶车人都是陌生的。我一看见他们就转身离去,绕道去马厩,但来接吉普西的伙计和我一样对来访者一无所知,威灵顿又不在。

门厅没有人,我轻轻朝客厅走去,客厅门关着,里面传来说话声。我不打算上楼,打定主意从后面仆人楼去我的房间,我刚转身,客厅门开了,瑞秋一边回头笑着,一边走了出来。她气色很好,十分快乐,全身上下洋溢着光彩,她心情好的时候,常是这样。

“菲利普,你回来了,”她说,“到客厅来,我的这位客人你非见不可,他走了很远的路来看咱们俩。”她笑着拉起我的胳膊,我很不情愿地跟她走进了客厅。一位男士坐在那儿,一见我便站起身,朝我走过来,向我伸出手。

“你没想到我会来吧。”他说,“非常抱歉,不过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没想到会再见你。”

是瑞纳提。

第20章

我不知道心里的感受是否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想必是因为瑞秋很快转入话题,对瑞纳提解释说我常出门,要么骑马出去,要么徒步外出,她从不知道我去哪儿,回来的时间也不定。“菲利普比他的雇工们还勤奋,比起他们,他可以说是对庄园了如指掌。”

她的手还拉着我的胳膊,她在客人面前说我的样子像老师在炫耀一个孩子,孩子却闷闷不乐。

“恭喜你拥有这么好的家园,难怪你表姐瑞秋如此眷恋这里,我还从没见她这么神采奕奕过。”

他的眼睛,那双我记忆犹新的眼睛,眼睑下垂,毫无表情,这会儿看看她,又转过来看看我,说:“这里的空气比佛罗伦萨的温和,更有益于休养身心。”

“我表姐的祖先是西方国家的,她只是回了老家。”

他微微一笑,所谓微笑也只是他面部微微动了一下,他对瑞秋说:“这要看哪条血脉更重,对吧?你的小亲戚忘了你母亲是罗马人,而且你越长越像她。”

“希望只是脸长得像,”瑞秋说,“体形和性格都别像。菲利普,瑞纳提声称要去外面住旅店,让咱们告诉他个地方,哪里都没有关系,他不讲究。我说这简直是胡扯。我们肯定能在家里给他安排一间房间,对吧?”

听了她的话,我的心一沉,但我无法拒绝。

“当然,”我说,“我马上吩咐下去,而且马上让驿车离去,你不必再用了。”

“他把我从伊塞特送到这里,我要给车夫付钱,回伦敦的时候再雇用。”瑞纳提说。

“现在还不急于做出这样的决定,”瑞秋说,“既然你来到这儿,至少得待几天吧,把什么都看看。另外,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商量。”

我离开客厅去吩咐人安排房间——房子西边有间大的空房间,很适合他——然后慢慢上楼回自己房间,准备洗个澡,更衣吃饭。透过房间的窗户,我看见瑞纳提出去给车夫付钱,付完钱在车道上又站了一会儿,用审视的目光把周围打量了一阵。我能感觉到,他只要看一眼,就能估计木材的价格以及树和灌木的价值。我还见他仔细看前门上雕刻的图案,用手抚摸图案的花纹。一定是瑞秋来找他了,我听见她的笑声,接着两个人开始讲意大利语。然后前门关上了,两人走进了屋子。

我有点想待在自己房间不下楼,想捎话让约翰用盘子把饭端上来。如果他们有许多话要说,我不在跟前会更好一些,可我是主人,不能失礼。我慢慢洗了澡,又很不情愿地换了衣服,下楼看到斯考比和约翰在餐厅忙碌着。自从请人打扫壁板、修补天花板以来,我们再没用过餐厅。只见桌上摆放着最好的餐具,所有招待客人的用具都拿了出来。

“没必要这么铺张,”我对斯考比说,“我们在书房也一样能吃得很好。”

“太太吩咐的,先生。”斯考比很注意分寸地说,又听他吩咐约翰去餐具室取花边餐巾,这东西星期天聚餐都没用过。

我点上烟斗,来到院子里。春天的傍晚,天色还很明亮,一个多小时以后,暮色才会来临。然而客厅已点上了蜡烛,窗帘还没有拉上。蓝色卧室里也点着蜡烛,可以看见瑞秋在窗前着装,身影来回晃动。如果只有我们俩,那么就又是一个在闺房共度的夜晚,我会为自己在波得敏的所作所为沾沾自喜,而她则会温和平静地向我讲述她这一天的经过。现在完全没有这回事了。客厅里的明亮,餐厅里的热闹,他们之间谈论的事情都与我毫不相干。此外我对这个人有一种本能的反感,怀疑他无所事事地跑到这里来,却另有目的。瑞秋事先知不知道他来英国看她?波得敏之行的快乐离我而去,小男孩的闹剧也结束了,我情绪低落,忧心忡忡地进了屋。客厅里只有瑞纳提一人,独自站在炉火旁。他已脱去旅行装,现在着的是进餐服,这会儿正仔细看墙上挂的我外祖母的画像。

“非常迷人的面孔,”他评头论足起来,“漂亮的眼睛,美丽的肤色,你出生在一个美丽的家族。画像本身没什么价值。”

“大概是没什么,”我说,“莱利家族及克奈勒家族的画像在楼梯上,你可以看看。”

“我下楼的时候注意到了。”他答道,“莱利家的画像不错,克奈勒家的不怎么样,应该说没有得到很好的体现,不过制作得很花哨,大概是出自学生的手笔。”我一言未发,侧耳倾听瑞秋下楼的声音。

“离开佛罗伦萨之前,”他又说道,“我替你表姐卖掉了一幅早期弗里尼的作品,这是桑格莱提家的收藏品之一,可惜的是,它们都一件件散落了。那绝对是一件精品,就挂在别墅里楼梯上光线最好的地方。你去别墅的时候大概没有注意到。”

“很可能没有。”我答道。

瑞秋进了房间,她穿着圣诞前夜穿的那件长裙,只是肩上多了条披巾。我很高兴她这么着装。她看看我们这个,又看看那个,像是要从我们脸上的表情判断我们谈话的内容。

“我正在给你表弟讲我有幸卖掉了弗里尼的圣母画像,可失去它又是多么不幸的事。”瑞纳提说。

“不过这种事咱们已习以为常了,对吧?那么多的珍宝都失去了。”她对他说,我很反感她在当下这个场合用“咱们”这个字眼。

“你把别墅卖掉了吗?”我很唐突地问了一句。

“还没有。”瑞纳提答道,“我们事实上——这正是我来见你表姐的部分原因——实际上,决定把它出租,三四年的租期。这样更有利,别一下子卖掉,说不定哪天你表姐想回佛罗伦萨,那多年以来一直是她的家。”

“我还没打算回去。”瑞秋说。

“现在没有,可以后难说。”他说道。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在房里的一举一动,我真希望她能坐下,免得他这样。她平时坐的那把椅子离烛光稍远了些,她的脸正好在阴影里。她实在没理由在房内走来走去,除非要显示她的长裙。我拉过来一把椅子,但她不坐。

“想想看,瑞纳提都到伦敦一个多星期了,竟没告诉我。”她说,“当斯考比通报说他来了的时候,我简直惊讶得不得了,他实在是太疏忽了,事先不通知我。”她转过头对他笑着说,他耸了耸肩。

“我是想突然出现能给你一个惊喜,”他说,“不期而至可能令人高兴,也可能正好相反,完全取决于当时的情况。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在罗马,我和科西莫出现的时候,你正着装准备参加卡西特鲁西家的晚会,一见我们你明显很不快。”

“噢,我那可是有原因的,”她笑道,“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

“我可没忘,”他说,“我还记得你那件长裙的颜色是琥珀色。还记得贝托尼?卡西特鲁西给你送了鲜花,我见了他的名片,科西莫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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