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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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品

听说丈夫有了女朋友的消息,恩柯姆直愣愣地看着起居室壁炉架上那个两眼鼓凸而斜视的贝宁[10]面具。

“她真的很年轻,二十一岁的样子,”她的朋友伊杰玛玛卡在电话里说,“她留着短短的鬈发——你知道,就是那种很紧的小卷儿。不是蓬松的大卷。我想那是用定型剂做出来的效果。我听说现在年轻人都喜欢用定型剂。我本来都不想告诉你这档子事,我知道男人,也知道他们那德性,不过我听说那女人都住进你家里了。这就是你嫁给有钱人的后果。”伊杰玛玛卡停了一下,恩柯姆听见她吸了一口气——有意识地弄出一种夸张的声音。“我是说,奥比奥拉是个好男人,当然啦,”伊杰玛玛卡继续道,“可是把女朋友带进你们家里?太不尊重人了。那女人开着他的车在拉各斯四处兜风。我亲眼看见她在阿沃洛沃路上开着那辆马自达。”

“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恩柯姆说。她想象着伊杰玛玛卡扭歪的嘴巴,就像一只吮干汁水的橘子,一张能说会道却让人厌烦的嘴巴。

“我一定得告诉你,否则朋友是用来做什么的?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伊杰玛玛卡问,恩柯姆不明白她把高音落在“做”字上是不是有些幸灾乐祸。

随后的十五分钟里,伊杰玛玛卡开始聊起她回尼日利亚的见闻,自从她上一次回去过后,物价怎样飞涨——甚至吃的现在都贵得要命。沿街拦客叫卖的孩子是如此之多;通往她的家乡三角州[11]的主要道路又是怎样大片大片地被侵蚀。恩柯姆听着,适时发出啧啧的叹息。她没有提醒伊杰玛玛卡,她自己几个月前刚回过老家,就在圣诞节。她没有告诉伊杰玛玛卡她的手指都麻木了,她真希望伊杰玛玛卡没有打这个电话来。最后,她挂电话前向伊杰玛玛卡许诺说,她会在某个周末带着孩子们去新泽西看望伊杰玛玛卡——她知道自己根本不会兑现这个承诺。

她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就搁在桌上没去动它。她回到起居室,凝视着那个贝宁面具,它那紫铜色的抽象的五官都显得太大了。她的邻居说这玩意儿“高贵”,出于这种趣味,那对夫妇就在两幢房子里收藏起非洲艺术品了,他们过于热衷此道,将就着收罗了一些不错的仿制品,其实他们总是在津津乐道地谈论发现真品有多难。

恩柯姆想象着四百年前贝宁人雕刻面具原物的情形。奥比奥拉告诉过她,面具用于王室庆典仪式,人们将这些面具放置在王位两侧用以辟邪。只有经过特别挑选的人才能保管面具,也就是那些人,负责在国王去世时取来新鲜的人头用于殉葬。恩柯姆想象着那些威风凛凛的年轻人,那些肌肉强健的壮汉,棕色皮肤上闪烁着棕榈核油的光泽,围着优雅的缠腰布。她想象着——这是她自己的想象,因为奥比奥拉没说过这个——那些威风凛凛的年轻人,祈祷着别让自己去砍下陌生人的脑袋为国王殉葬,祈祷着他们也能用这面具来保护自己,祈祷着也有他们说话的份儿。

她和奥比拉奥刚来美国时她就怀孕了。这幢房子是奥比拉奥租来的,以后打算买下来,这儿闻上去有一股新鲜的气息,就像绿茶似的,短短的车道上铺着厚厚的砾石。我们住在费城附近秀美宜人的郊区,她在电话里告诉拉各斯的朋友。她把自己和奥比拉奥在自由钟附近拍的照片寄给朋友,在照片背后骄傲地写上“这是美国历史上非常重要的地方”,并随照片附上了记述秃子富兰克林·本杰明事迹的光滑闪亮的宣传册。

她在樱桃木巷的邻居全是一些浅色头发、身材瘦削的白种人,他们走过来,自我介绍一番,然后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办驾照、装电话、找维修工,任何事他们都能帮忙。她不介意自己的口音、自己那种异乡人的样子使得她在他们面前显得很无助。她喜欢他们,喜欢他们的生活。奥比拉奥经常把这种生活说成是一种“塑造”。不过,她知道,他也想让自己的孩子像那些邻居的孩子一样,他们的孩子会把食物倒在垃圾筒里,说是“坏了”。在自己的生活中,在自己的童年时期,什么食物都是一把抓起来就吃下去的,不管是什么。

奥比拉奥在这儿只呆了最初的几个月就离开了,邻居们一开始没有问起他,后来就开始问了。你丈夫去哪儿了?出什么问题了吗?恩柯姆说没事儿啊,挺好的。他在尼日利亚和美国两头住,他们两处都有家。她见对方眼里带有怀疑的神色,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那种在佛罗里达和蒙特利尔有另外一个家的夫妇,夫妇各自在跟别人同居。

她把邻居们的好奇告诉了奥比拉奥,他听了大笑起来。他说那些白人就喜欢这样。如果你做事的方式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就认为你不正常,好像只有他们的方式才是唯一可行的。其实,恩柯姆知道许多尼日利亚夫妇终生都是厮守在一处,可她什么都没说。

恩柯姆一只手拂弄着贝宁面具半球形的金属鼻子。这是最好的仿制品,几年前奥比拉奥买来时说过。他告诉她,那些英国人在十九世纪后期[12]的“讨伐远征”中怎样劫走了那些面具原物,英国人用“远征”和“平定”这样的字眼来形容杀戮和劫掠。那些面具——有数千个之多,奥比拉奥说——都被称为“战利品”,现在陈列于世界各地的博物馆。

恩柯姆拿起面具往脸上套,它是凉冰冰、沉甸甸的,毫无生命气息。可是,奥比拉奥说起这个面具,以及所有别的物件,就像它们是有呼吸和体温的东西。去年,他买了那个诺克[13]赤陶俑摆在过道的桌子上,他告诉她,这原先是古代诺克人用来祭祀祖先的,他们把这些陶俑放在神龛里,供上少量食物。后来英国人把大部分陶俑都装车运走了,还跟当地人(奥比拉奥说那些人都是新皈依的基督徒和没脑子的蠢货)说那些俑人是异教徒。我们从来都不欣赏自己拥有的东西——奥比拉奥经常要说起那个愚蠢的政府首脑跑到拉各斯国家博物馆,强迫馆长将具有四百年历史的半身俑人给他,然后转手作为礼物送给英国女王的故事,之后总是用这样一句话来收尾。有时候,恩柯姆会怀疑奥比拉奥讲的是否属实,但她只是听着,因为他说起这些时激情四射、两眼放光,好像马上就要放声大哭。

她不知道他下个星期会带什么东西回家,她已经开始期盼那些艺术品了,想要触摸它们,想象着它们的原物,想象着它们背后的生命。下个星期,她的孩子会再一次嚷嚷着“爸爸”——对着一个活人,而不是电话听筒里的声音,她晚上醒来时会听见身边的鼾声,会看到卫生间里另一条毛巾有人在使用。

恩柯姆瞟了一眼有线电视解码器上的时间。离接孩子还有一小时。她的女佣阿玛埃奇将整个窗帘细心地拉开几条缝儿,漫射进来的阳光在正中间搁着水杯的桌上投下一个长方形的黄色光影。她坐在皮沙发边上,环视着起居室,想起有一天来为他们换灯罩的那个“伊桑家居”的送货员。“你们买下的这个房子非常棒,太太。”他说,带着美国人那种好奇的微笑,那意思像是自信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拥有这样的东西。这是她开始喜欢的美国印象中的一项——毫无来由地充满希望。

起初,她刚来到美国就怀上了孩子,感到非常骄傲,非常兴奋,因为她加入了一个让人羡慕不已的行列——妻子来美生子的尼日利亚富人阶层。接下来,得知他们租用的房子也可以买入。抄底价,奥比拉奥说,当时他还没有跟她说我们要买下这房子。她很喜欢听他说“我们”,好像她真的也有发言权似的。而她也很高兴,他们又进入了另一个行列——拥有美国房产的尼日利亚富人阶层。

他们从来没有认定她在孩子们的事情上有发言权——阿达娜出生三年后又生了奥凯。事情就是这样。有了阿达娜后,一开始她并不亲手照料孩子,她去修了一些电脑课程,因为奥比拉奥说这是个好主意。奥比拉奥给阿达娜注册了一家幼儿园,当时恩柯姆又怀上了奥凯。后来,他找到了一家很不错的私立小学,他对她说他们的运气不错,那学校离家很近。开车送阿达娜上学只需十五分钟。她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的孩子能去学校念书,跟白人孩子并排坐在一起,而那些白人孩子的父母都拥有清寂的山庄别墅,她从来没有想象过这样的生活。所以她什么都没说。

头两年里,奥比拉奥几乎每月回家一次,而她和孩子们则在圣诞节回国。后来,当他终于签下一份政府采购大单时,他决定只在夏季来美国。住两个月。他不能经常这样旅行,他不想冒着失去政府采购大单的风险。而那些政府采购大单也一直都源源不断。他被列入尼日利亚最有影响力的五十位商界人士名单,他给她寄来《新观察》杂志上刊发照片的那一页,她把它和剪报一起放在文件夹里。

恩柯姆叹了口气,她用手捋着自己的头发。感觉头发太厚密,太老派。她打算明天去买些修发乳,做出发梢绕着脖颈周围翻翘的效果,这是奥比拉奥喜欢的发式。她打算星期五用热蜡脱毛剂将阴毛弄得纤薄些,那是奥比拉奥喜欢的模样。她出了房间走到门厅,踏上宽大的楼梯,然后又下楼走进厨房。她和孩子们在拉各斯老家过圣诞节的三个星期里,她每天都这样穿过房间走动。她可能会去嗅一下奥比拉奥壁橱里的气味,用手抚弄着他的科隆香水瓶,把疑惑排出脑海。有一次圣诞节前夜,电话铃响了,恩柯姆接过电话时那边却挂断了。奥比拉奥笑着说:“肯定是年轻人的恶作剧。”而恩柯姆也跟自己说,可能是某个年轻人的恶作剧,或者,更好的情况是,人家只是拨错了号码。

恩柯姆回到楼上,走进卧室,闻到一股刺鼻的来苏水气味,那是阿玛埃奇用来清洗瓷砖的。她凝视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她的右眼比左眼小。“美人鱼的眼睛。”奥比拉奥这样说。他认为,是美人鱼,而不是天使,是最美丽的造物。她的脸总会引得人们说——多完美的椭圆形啊,真是毫无瑕疵的深色皮肤——然而,奥比拉奥称她的眼睛是美人鱼的眼睛,让她感到了一种新的美丽,好像这种赞美给了她一双新的眼睛。

她拿起剪刀,举到头上,这把剪刀是用来给阿达娜头上扎的缎带剪出整齐的锯齿边的。她扯起一绺头发,剪刀贴着头皮,只在发根那儿留下大拇指甲那点长度,这足够用定型剂做成卷儿了。她看着头发飘落下来,像棕色的云片飘落在洁白的水槽里。她又剪下一些。丝丝绺绺的头发飘落下来,像烧焦了的飞蛾翅膀。她继续修剪。更多的头发飘落下来。有些落到了她眼睛里,刺痒刺痒的。她打了个喷嚏。她闻到今天早上自己搽抹的保湿霜的气味,想起她碰到过的一个尼日利亚女人——伊菲因瓦还是伊菲奥玛,她这会儿想不起来了——那是在戴拉瓦尔的婚礼上,她丈夫也住在尼日利亚,她留着短发,不过她的头发是天然的,没用修发乳,也没用定型剂。

那女人怨毒地说起“我们的男人”,很熟稔的口气,好像恩柯姆的丈夫和她的丈夫有着某种关联似的。我们的男人喜欢让我们呆在这儿,她对恩柯姆说。他们来这儿是打理生意或是休假,他们把大房子和汽车留给我们和孩子,他们给我们找了尼日利亚女佣,这样我们不必按美国的标准支付她们工钱,他们说做生意还是在尼日利亚更好,等等。可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不想住在这儿,尽管这里的商业环境更好?因为美国不承认“大人物”。在美国,没人围着他们“先生!先生!”地恭维,没人会在他们落座前冲过去掸去座椅上的灰尘。

恩柯姆曾问那女人是否打算搬回国内去,那女人转过身,翻着眼睛,好像恩柯姆得罪了她。我怎么能再回尼日利亚去?她说。你在这儿呆久了之后,你就不是原来的你了,你不再像尼日利亚人了。我的孩子怎么能融入那种环境?恩柯姆尽管不喜欢那女人修剃得过于整齐的眉毛(显着一副厉害相),可她明白她的意思了。

恩柯姆放下剪刀,唤阿玛埃奇进来收拾。

“太太!”阿玛埃奇尖声叫喊起来,“你干吗要剪头发呀?出什么事了?”

“难道我剪头发之前非得发生什么事吗?把头发收拾掉吧。”

恩柯姆走进自己的房间。凝视着盖着平滑的苏格兰佩斯利旋涡花纹呢床罩的大床。尽管阿玛埃奇有一双能干的手,也掩饰不了这张床另一边无人睡过的平整,事实上,那一边一年之中只使用两个月。奥比拉奥的邮件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他的床头柜里,还有那种办过预授信的信用卡、“亮视点”[14]的小广告。这些东西让人知道,他确实生活在尼日利亚。

她走出房间,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阿玛埃奇清理那些头发,她恭敬地把那些棕色发绺扫进一个畚箕。好像那些头发都带有某种神意。恩柯姆希望她别责备自己。自从她家用了阿玛埃奇,太太和女仆之间的界限这些年来非常模糊。美国就是这么教你的,她想。美国迫使你平等待人。再说,除了那两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你都没有个可以说话的人,于是你转向你的女佣。还没等你明白过来,她就成了你的朋友。你们是平等的。

“我心里不痛快。”过了一会儿,恩柯姆说,“对不起。”

“我知道,太太,我从你脸上看出来了。”阿玛埃奇说着笑了。

电话铃响了,恩柯姆知道是奥比拉奥。别人不会这么晚打来电话。

“亲爱的,你好吗?”他说,“对不起,早些时候我没法打电话。我刚从阿布贾回来,和部长们在一起开会。我的航班延误了,半夜才到。现在快凌晨两点了。你都不敢相信吧?”

恩柯姆发出了同情的声音。

“阿达娜和奥凯都好吗?”他问。

“他们都挺好,都睡了。”

“你病了吗?你没事吧?”他问,“你的声音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我没事。”她知道应该向他汇报一下孩子们的情况,通常他电话打来晚了她总会说到孩子们。但她的舌头似乎肿胀了,沉重得无法让语言流淌出来。

“今儿天气怎么样?”他问。

“热起来了。”

“最好在我来之前别再热起来。”他说着笑了起来,“我订了今天的航班。我都等不及要见你们了。”

“你?——”她正想说什么,但他打断了她。

“亲爱的,我要走了。有个电话进来了,是部长的私人助理,约好这会儿通话!我爱你。”

“我爱你。”她说——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她试着想象奥比拉奥的模样,但她想象不出来,因为她不清楚他是在家里,还是在汽车里,或是别的什么地方。接着她又想到,不知道他是独自一人,还是跟那个短鬈发的女孩在一起。她的思绪萦绕着尼日利亚家里的那个卧室,她的,她和奥比拉奥的卧室,每个圣诞节她都觉得它像旅店的房间。那女孩挟着枕头睡觉吗?那女孩呻吟着在往车内镜里窥视?那女孩踮着脚尖走到卫生间,就像当年她自己还是未婚女孩时,和已婚的男友趁他老婆外出的周末约会时那样?

她在奥比拉奥之前有过几个已婚男友——拉各斯哪个单身女孩没有过?他叫伊凯纳,是个商人,为她父亲的疝气手术支付了费用。唐济,是退休将军,曾为她父亲家修补屋顶过出力,后来又为她家买了第一对真正的沙发。她原本有可能被他娶为第四个太太——他是穆斯林,可以向她提出求婚的——这样他就可以为她的弟弟妹妹支付学费了。毕竟,她是老大,这个想法让她感到羞耻,比挫败感还让她难堪,因为她没有担负起一个大女儿应该承担的责任,她的父母仍在骄阳似火的农庄卖苦力,她的弟弟妹妹仍在停车场上叫卖面包。但唐济没有向她提出求婚。接下来又有了别的男人,那些夸她有着婴儿般皮肤的男人,那些给过她短暂施舍的男人,那些因为她就读的是秘书学校(不是大学)而不会向她求婚的男人。因为尽管她有一张完美的脸,却仍然会搞错英语时态;因为她仍然(本质上)是个粗鄙的女孩。

后来,她在一个下雨天遇到了奥比拉奥,当时他走进广告公司的接待区,她向他微笑着说:“早上好,先生,需要我帮你做什么?”而他说:“需要啊,请让雨停下来。”美人鱼眼睛,这是他这么称呼她的第一天。他不是像其他男人那样跟她到一处私密的屋宅去幽会,而是带着她去了公众场合,一个很热闹的名叫“潟湖”的餐馆去吃饭,在那儿谁都能看见他俩。他问了她家里的一些情况。他点了酒,她尝着有点酸,他跟她说:“你以后会喜欢的。”就这样,她很快就让自己喜欢上了那种酒。她一点都不像他那些朋友的妻子,那些女人去过国外,彼此常在哈罗德百货商店购物时碰面,而她屏住呼吸等着奥比拉奥明白这一点,并离开她。但几个月过去了,他帮她的弟弟妹妹进了学校,在奥乔塔[15],他把她介绍给划船俱乐部的哥儿们,让她走出自我封闭,在伊克贾[16],他让她住进了带阳台的真正的公寓。当他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时,她以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竟向她求婚,而她本来仅仅听到这句话就非常幸福了。

恩柯姆现在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占有欲,想象着那女孩躺在奥比拉奥怀里,睡在他们的床上。她放下电话,告诉阿玛埃奇她会马上回来,然后开车去沃尔格林[17]买了一盒定型剂。回到车里,她打开车灯,看着包装盒上那些女模特的图片,她们的头发都卷得紧紧的。

恩柯姆看着阿玛埃奇削土豆,看着薄薄的半透明的棕色土豆皮被削成螺旋状往下悬坠。

“看着点,你削得太薄了。”她说。

“以前我要是把山药皮削得太厚,我妈妈就把山药皮擦在我手上。那会让我痒上好几天。”阿玛埃奇说着笑了一下。她正把整个土豆切成四块。在老家,她也曾为了做炖蔬菜[18]削过土豆皮,可在这儿,在非洲商店里几乎找不到山药——真正的非洲山药,不是美国超市里当作山药出售的那种质地坚韧的土豆。那是仿制山药。恩柯姆想着,露出一丝微笑。她从未告诉过阿玛埃奇,她俩的童年非常相似。她母亲也许没有把山药皮擦到她手上,可当时几乎没有山药。只能找到什么吃什么。她记得母亲怎样捡来树叶(别人都不会吃这种东西)做成汤给他们吃,母亲非说那是可以吃的。对恩柯姆来说,那玩意儿难吃极了,总有一股尿臊味儿,因为她曾看见邻家男孩往那些植物根部撒尿。

“太太,你想用菠菜还是用干苦叶?”阿玛埃奇问。恩柯姆坐在那儿看她做饭时,她总是这样问。你要我用红洋葱还是白洋葱?要牛肉清汤还是鸡肉清汤?

“你喜欢用什么就用什么。”恩柯姆说。她接住了阿玛埃奇急速瞥向她的目光。恩柯姆一般总是说用这个或用那个。现在,她在想为什么她们要玩这种猜字谜游戏,为什么她们要做这种蠢事,她们彼此都知道阿玛埃奇在做菜方面比她精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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