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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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盥洗室。”卡玛拉压低了声音,看着乔希关掉DVD播放器。

“好吧,我很快就会回家的。实际上,我刚把最后一个客户送出办公室。我们竭力想要她丈夫同意庭外和解,她觉得这事已经拖得够久的了。”他短促地笑了一下。

“嗯,那就这样吧。”卡玛拉刚想放下电话,突然意识到尼尔还想说话。

“卡玛拉?”

“什么?”

“我有点儿担心明天的事儿。你知道,我真的拿不准这样的竞赛对于他这个年龄是否合适。”

卡玛拉放水冲掉深绿色汁液的最后一点痕迹。“他挺好的。”

“我想带他去赞尼·布莱尼玩具店,让他把比赛的心思转移一下。”

“他挺好的。”卡玛拉再次说。

“你愿意去赞尼·布莱尼吗?完了我会送你回家的。”

卡玛拉说她情愿早些回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说乔希在盥洗室里,这么脱口而出太容易了。之前,她也可能会跟尼尔聊上几句,可能会陪他们一起去赞尼·布莱尼,可是现在她跟尼尔不会再有那种关系融洽的感觉了。

她手里仍拿着听筒,那里面发出滴滴滴的声音。她摸了一下尼尔最近刚刚贴在机座上的贴纸:保护我们的天使,就是他称之为“抓狂”的那天之后贴上去的,因为他在网上看到一张照片,一个孩童性骚扰者最近刚刚搬到他们家附近,那人的模样看上去就像个“UPS”快递员。乔希在哪儿?乔希在哪儿?尼尔问,好像乔希可能会待在任何地方,就是不待在家里。卡玛拉对他的忧心忡忡感到束手无策。她已经开始意识到美国父母都患上了焦虑综合征,随之而来就是过量的饮食:肚子吃得过饱让美国人有时间去担心自己的孩子也许会患上什么罕见疾病(那种疾病他们只是在报刊杂志上见过),让他们觉得自己有保护孩子免遭失望、免遭匮乏和免遭失败的权利。塞得饱饱的肚子让美国人能够因自己是好父母而大肆夸耀自己,好像照顾孩子不是人之常情而是额外的奉献。卡玛拉曾看着电视中的女人感到很搞笑,她们大谈自己有多爱孩子,为了孩子做出了多大的牺牲。现在,这样的情形让她感到不快。自从她月复一月来这儿做保姆之后,她开始对电视里那些指甲修得漂漂亮亮、似乎毫不费力地怀着孩子、脸上带着所谓“健康父母”的轻松表情的女人们有点看不惯了。

她放下听筒,拉扯着那张黑色报事贴(黏得不牢,轻轻一扯就能扯下来)。尼尔面试她时,写着“对枪支说不”的报事贴是银色的,这是她对托贝奇提到的第一个印象,她看着尼尔的手指在那张贴纸上抚过来抚过去,给她非常奇怪的感觉,好像那是一种仪式。但托贝奇对报事贴不感兴趣,他要她尽可能描述许多有关房子的细节。是殖民地风格吗?房子有多久了?他的眼睛一直闪烁着梦幻般的光芒。“我们将来也要在阿德莫尔[43]或‘干线’沿途的高尚住宅区住上这样的房子。”他说。

她什么都没说,因为对她来说,重要的不是他们住在什么地方,而是他们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和托贝奇是在恩苏卡校园里认识的,当时两人都在大学的最后一年,他读工程,她读化学。他是个安静的、书生气的小个子男人,是那种爹妈称之为“有前途”的男孩。但吸引她的却是他凝视她的目光,那种充满敬畏的目光让她喜欢上了自己。一个月后,她就搬进了他的男生宿舍(校园大道上有三排男生宿舍),他们无论去哪儿都在一起,两人坐在同一辆载客摩托车上,卡玛拉坐在摩托车手和托贝奇之间。他们在墙壁黏滑的浴室里,在一个水桶里洗澡,他们在外面用他的小炉子做饭吃,他的朋友们开始叫他“女人包装用品”时,他只是笑笑,好像觉得他们这样说是因为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他们完成“全国青年服务”工作后不久,就举行了婚礼,婚礼如此仓促是因为托贝奇的一个叔叔——一个本堂牧师,将他的名字加入“福音信仰布道会”团体,使他获得了美国签证。他们两个都知道,到美国去生活将会非常艰难。托贝奇要先在美国找到一份工作,两年后拿到绿卡再来接她。但两年过去了,接着又是四年,她在恩努古一家中学教书,课余一边读硕士,一边照顾朋友孩子施洗礼等事宜,而托贝奇在费城为一个尼日利亚人开出租车,那人蒙骗手下所有的出租车司机,因为他们都没有正式的工作签证。这样又过了一年。托贝奇没法寄来更多的钱,因为大部分钱要用在他所说的“各种证明”上。她的姑表姨妈们的唠叨越来越多:这男孩在等什么呀?如果他没法在那边站住脚、过来接妻子,他应该告诉我们一声才对,因为女人等不起呀!在他俩通电话时,她能听出他声音中的疲惫,而她安慰他,想念他,独自一人时哭泣着——直到那一天来临:托贝奇在电话里说他的绿卡拿到了,就放在他的面前,绿卡其实不是绿色的。

卡玛拉一直都记得,当她到达费城机场时,空调里出来的那种不新鲜的空气。她仍拿着自己的护照,在托贝奇配偶那页上折了一个角,当她走出机场出口时,他已经等在那儿了,他的肤色更浅了,人更圆胖了,他开怀大笑。六年了。他们拥抱在一起。在车上,他告诉她,他以前的证明文件都是单身的,所以他们得在美国重新结一次婚,这样他就可以为她申请绿卡。他们到他的公寓时他脱下了鞋子,她看着他的脚趾,深色的脚趾衬着厨房乳白色的油毡地,她注意到他脚趾上长出了毛发。她记得他的脚趾以前是没有毛发的。他开口说话时她凝视着他,他的伊博语时不时会掺入美国口音的英语。比如说伊博语的“Amah go”,他会说成英语“我要去”。他在电话里说话不是这样的。抑或,她没注意到?只是因为他跟她期待中的那个大学里的托贝奇不一样了?他不断地发掘记忆,提起那些事情时有些夸张,他很乐意回忆那些往事: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在雨中买酥牙[44]吃的事儿?她记得。她记得当时电闪雷鸣,他们在时明时暗的电灯下吃着夹有生洋葱的软绵绵的煎肉,眼睛被辣出了泪水。她记得第二天醒来时,嘴里还有浓烈的洋葱味儿。她还记得,他们的关系似乎毫不费力就发展起来了。现在,他俩的沉默显得非常别扭,但她告诉自己,情况会好起来的,毕竟,他们分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床上,除了皮肤和皮肤的摩擦,什么印象都没有,而她还清楚地记得两人之间曾经有过的亲密,他是沉默的,是那么轻柔而坚实,她大声喘息着扭动着身体。现在,她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同一个托贝奇,这个人似乎非常急切而夸张,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他开始用那种装逼的腔调跟她说话,我要操你。我要操你,弄得她直想抽他的脸。第一个周末,他带她去看费城,他们在老城来回晃悠,一直逛到她累得走不动,他让她坐到一张长椅上,他去给她买瓶水来。他回来时,她看着这个穿着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和T恤衫、身后映着橘色阳光的人,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他有了一份新工作,是“汉堡王”的经理,他回家时会带来一些小礼物:最新出刊的《本质》杂志,从非洲人开的商店里买来的“马尔蒂纳”牌啤酒,一块巧克力。那一天,他俩在法庭,当着那个一脸不耐烦的女人的面交换婚姻誓言,他在为自己的领带打结时幸福地吹起了口哨,她却以某种绝望的悲哀看着他,非常想感受到他那种快乐。她觉得自己手掌里握住的那种感情,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去上班时,她就在公寓里走来走去,看电视,冰箱里有什么就吃什么,甚至连面包留下的屑屑,也用勺子舀来吃了。她的衣服紧紧束在腰身和腋下,出门时她就在身上松松垮垮地披一件披风,在胳膊下面打个结。她终于和托贝奇在美国生活在一起了,终于和她的男人在一起了,但也不过是平淡无奇。她只能和倩薇聊聊这事儿。倩薇这个朋友从来没有批评过她对托贝奇的等待,如果她把自己在床上的感受(但早上却又不想起床)告诉倩薇,她也许会明白她的困惑何在。

她打电话给倩薇,可刚喂了一声,倩薇就哭了起来。又闹出了一个因倩薇丈夫而怀孕的女人,她丈夫打算付钱给那女人,因为倩薇生了两个女儿,而那女人生过许多儿子。卡玛拉拼命安慰倩薇,帮她大骂那个不三不四的丈夫,挂上电话时,对自己的境况却只字未提,她总不能对着一个没有腿的人来抱怨自己没有鞋。

在与母亲的通话中,她说一切都挺好的。母亲说:“我们很快就能听到小脚轻拍[45]的消息了。”她说了声:“是啊!”表示同意这个祝福。她也这么努力了:托贝奇在她上面时,她闭上眼睛,希望自己能怀上孕,因为,如果这样做都没有把她从沮丧中拽出来,至少也能给予她关心的东西。托贝奇曾给她买过避孕药,因为他觉得这一年内不能要孩子,为了能站住脚跟,为了享受两人世界,但她每天都把那颗药丸冲进抽水马桶里,并奇怪着,他怎么就看不出她的郁闷和沮丧呢,两人之间似乎无法沟通。但自从上星期一以后,他还是注意到她身上的变化了。

“卡玛,你今天容光焕发哟。”那天晚上他搂着她说。他很高兴她露出欢快的样子。她是既兴奋又抱憾,因为她无法和他分享那种情绪,因为突然间她在某种程度上再次确信这事情跟他完全无关。她不能告诉他崔西是怎样从地下室走上来,走进厨房,她当时是多么惊讶,因为她已不再去想这位母亲会是什么样子了。

“嗨,卡玛拉。”崔西说着向她走过来,“我是崔西。”她有一种低沉的嗓音,她那女人味十足的身体像是会流动的液体,她的套衫和双手都沾着颜料。

“噢,你好。”卡玛拉微笑着说,“很高兴终于见到你了,崔西。”

卡玛拉伸出手去,但崔西却近身来摸了摸她的下巴。“你用过牙套吗?”

“牙套?”

“是啊。”

“没有,没用过。”

“你有一副最美丽的牙齿。”

崔西的手仍然托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脑袋略微朝上抬起,卡玛拉第一次觉得自己就像个崇拜别人的小女孩,接着又有点像个新娘。她再次微笑着。她完全知道自己的身体、崔西的眼睛,跟她身体贴得多么近,如此之近。

“你给艺术家做过模特儿?”崔西问。

“没有……没有。”

乔希进了厨房便冲向崔西,他非常兴奋。“妈妈!”崔西抱住他吻了他,然后揉着他的头发。“你的工作完成了吗,妈妈?”他黏在她的身边问。

“还没有,甜心。”她似乎对厨房很熟悉。卡玛拉原以为她会不知道杯子在哪里,或是不知道怎样使用滤水器。“我有点卡住了,所以我想还是上来一会儿吧。”她轻抚着乔希的头发。她转向卡玛拉。“是我喉咙这儿卡住了,你知道吗?”

“知道。”卡玛拉说,虽然她并不知道。崔西凝视着她眼睛的样子让卡玛拉的喉咙有哽咽的感觉。

“尼尔说你有硕士学位。”崔西说。

“是的。”

“那太好了。我讨厌大学,我都等不及大学毕业!”她大笑起来。卡玛拉也笑了。乔希也笑了。崔西的手指掠过桌上的邮件,拿起一封撕开信封,又搁了回去。卡玛拉和乔希一声不响地看着她。然后她转过身。“好啦,我想我还得回去工作了。以后再见吧。”

“你为什么不能让乔希看看你工作的情况呢?”卡玛拉问,因为她无法接受崔西离去。

崔西似乎思忖了一下这个建议,然后走向乔希:“你想看吗,伙计?”

“想啊!”

地下室里,靠墙搁着一幅宽大的画。

“真漂亮,”乔希说,“是吗,卡玛拉?”

在她看来,那好像一片随意泼溅的颜料。“是啊,真不错。”

她对地下室本身更好奇,崔西就生活在这里,塌下去的沙发、随意放置的桌子和沾有咖啡渍的马克杯。崔西在呵着乔希的痒痒,乔希大笑着。崔西转向她。“对不起,这里乱七八糟的。”

“不乱呀,挺好的。”她想帮崔西整理一下,只要能留在这里,做什么事都行。

“尼尔说你刚到美国不久?我想听听尼日利亚的消息。我一两年前还在加纳。”

“噢。”卡玛拉感到腹中有抽紧的感觉,“你喜欢加纳吗?”

“非常喜欢。我所有的灵感都来自于祖国。”崔西仍在呵着乔希,但她的眼睛却盯在卡玛拉身上。“你是约鲁巴人?”

“不,我是伊博人。”

“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我说得正确吗?卡—玛拉?”

“正确。这是卡玛拉奇左罗尼耶的简称,意思是:‘愿神的恩惠充满你。’”

“很动听,就像音乐。卡玛拉,卡玛拉,卡玛拉。”

卡玛拉曾想象崔西会再念一遍她的名字,而这一次,在她听来是悄声细语。卡玛拉,卡玛拉,卡玛拉,在她们的身躯随着这音乐般的名字摆动时,她会这样念叨。

乔希拿着画笔跑来跑去,崔西追着他,他们跑近卡玛拉。崔西停下了。“你喜欢这份工作吗,卡玛拉?”

“喜欢。”卡玛拉有些惊讶,“乔希是个挺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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