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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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只是那顶白麻蚊帐不见了。”

“那东西是我取下来的。”扬辛从尸体旁走开两步,说道,“接下来,就请夫人来发表初步验尸的结果吧。”

“不。”夫人用眼神拒绝了他的邀请,“如果由我来的话,可能会掺杂一些我的主观判断,反而不好。还是由你来发表,可能比较贴近事实吧。”

“那我就说了。”扬辛正色道,“就目前的阶段而言,只能肯定这具尸体死后还并未超过十二小时。如果能够进行解剖,查清她胃里食物的消化状况,那么应该还能更准确地掌握其死亡时间。她的死因是心脏麻痹,虽然咽喉处有几处轻微的抓痕,但尸体的右手指缝间也残留有相应的表皮。除此之外,因为尸体上并没有皮下出血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的排泄物,所以并没有任何受过外力的痕迹。此外,从尸体的外观来看,也并没有出现任何能够证明是中毒而死的特征。”

“但是,正如你刚才所听到的,如今已经出现了一件值得推敲的他杀的状况证据。”扎罗夫打断他的话说道,“还有,巧妙地使用了某种毒物或者冲击之死的情况,虽然从医学上而言是自然死亡,但其实也是包含有外力因素的。但是,这种情况下,一般都能从尸体的表情上猜出个大概来——不光只是面部,全身都会显现出某种特征。”

“你的意思是说,尸体的下颚回缩、嘴张成角笛状是吧?其过大的间隔和瞳孔极度上翻这一点,的确可以说是过度惊吓的痕迹。然而除了面部之外,其他部位并没有任何的不正常啊!”

“不,消失掉了。虽然这么说的话,感觉有些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如此。”扎罗夫充满自信地暗示了些什么,但他转向夫人后,脸上却泛起了苦笑,“但我还是有些弄不明白,如果是因惊吓致死,那么不光只是药物的作用,有时也会表现在幻觉和濒死时的心理上。还有就算想用只能在瞬间起效的毒物来说明,不巧海达已经没有了呼吸,所以静脉血已经说明不了任何问题了……此外,如果打算光凭这些情况就来对死因下定论的话,那么这一场‘彻底的密室杀人’就全然无法解决了。”

虽然众人并不理解扎罗夫这番话的意思,但唯有夫人用带有批判的目光望着他点了点头。

随后,为了准备做解剖,主刀的扬辛和夫人离开房间后,扎罗夫从床边附近的地板上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台历。这是一本用各色赛璐璐板凑成一个月天数,表面用硕大的字体印刷着日期,兼作备忘录使用的台历。他翻动着那本台历。

“我说老鹏,这东西之前是放在那桌上的,现在居然掉到这里来了,看来当时的动作还挺大的啊。”

“可是据说当时并没有发出过类似的响动啊。”鹏依旧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而扎罗夫也就没有继续提这问题。他郑重地把台历放回原先的位置,向婢女问道:“你说今早你是在蚊帐里发现海达的,当时是否有沼蚊呢?”

“一只都没有。”婢女伶俐地回答说,“如果有的话,沼蚊这种跟牛虻一样大的虫子,一眼就能发现的。而且当时蚊帐的脚边是压在床褥下边的,其空间也没大到连有沼蚊都发现不了的地步。”

“老鹏,”扎罗夫把鹏叫到尸体旁,把准备好的放大镜凑到下腹部,“看到什么没有?”

“啊!是注射的痕迹!”就连平日处事不惊,总是从容不迫的鹏也不禁乱了分寸。区分胃和下腹部的肚脐的皱痕处,有一处针尖大小的伤痕。

“但这世上是没有这种呈菱形的注射针的。这是黄斑沼蚊叮过的痕迹。你好好看看,周围四角上还留有那种蚊子特有的肢钩痕迹。不过,问题的关键还在后面……”扎罗夫的态度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关键就在于这处蚊虫叮咬过的痕迹上居然没有肿胀。也就是说,这痕迹并非是在心脏还在跳动的时候叮出来的。然而,另一方面,蚊子这东西很讨厌冷掉的尸体,从不会吸食血球已经坏掉的血液。不仅如此,它对人类无法感觉到的尸体臭气也是非常敏感的。”

“嗯,然后呢?”

“如此一来的话,就可以得出这样一条结论。这处叮咬的痕迹,既不能是在心脏停止跳动之前形成的,也不能在停止跳动后经过太久。也就是说,必须是在心脏停止跳动的瞬间或者其后的一瞬——如此一来,时间上就出现了一种微妙的限制。再与刚才婢女的证词相验证的话,那么海达咽气时的状况也就一清二楚了——当时蚊帐还没有挂上。”

“挂上蚊帐的必定就是那个发笑的男子。”叶迫不及待地说,“因为在我进屋的时候,海达就已经在蚊帐里了。而且或许当时她甚至已经死了。”

“不过,老叶,我倒不觉得存在这样一个人。”说罢,扎罗夫便饶有兴味地观察起了身边众人对这句话的反应。

“这不可能!”鹏失声叫道,“如果这案子里没有那阵男子的笑声,估计你也没心思寻找凶手了。老叶说的话,确实是正确的设想。”

“那你就来听听我的理论好了。”扎罗夫的话里暗藏着不可思议的确信。

“首先,为了让你们从盲目信任中清醒过来,我就先告诉你们,在彻头彻尾的密室里杀人这种构想,只是一种侦探小说家的乌托邦罢了。而且就算是小说里,都不可能把条件写得太过彻底绝对。首要的问题,就是一个大活人怎能如妖魔般变幻,出没于一个连门都没有的钢铁箱柜?这种事就算再过一百万年,恐怕都只能解释为不可思议的现象。这种根本无法实现的空想,如何能在现实中实施——麻烦你们好好想想。然而,现在所有的状况又毫无疏漏地证明,昨夜这屋子的确是间密室。通过方才的调查,我们彻底否定了这屋子存有密道这种万分之一的可能。所以,若真有那神话般的人物的话,那我索性别管这案子算了。如此一来,众位,这案子就只能去问天堂里的海达了——对吧?”

就在他的言辞渐呈炽热之时,有人前来通知众人,解剖的准备做好了。扎罗夫的话只得因此暂告一段落。在此期间,他的视线不住地在浴室和他的脚边来回游移,之后他忽然单膝跪下,在靠近床边的地板上用白炭做了个标记。

“这里有两处肥皂泡落下后留下的痕迹。而且从这里到浴室的绒毯上并没有,直到这里才开始出现。尽管目前不清楚这暗示了什么,但不管怎样,我认为这发现值得留意。”

“指纹。”鹏忽然说,“当然这并不重要,但如果最后证明了你的设想是错的,那说不定指纹就会派上用场。”

虽说这件案子没有简单到光凭指纹就可以解决,但大家从一开始便忽略了这件即便只是走个形式也该首先做好的事,正因扎罗夫心中那令人吃惊的确信和疯狂的行为,才使众人把目光集中到某个焦点。鹏手持着放大镜和铝粉,不停地屈伸着他高大的身子收集指纹。不久之后,采集结束,尸体也被抬了出去。扎罗夫再次成了众人环绕的中心。

“接着刚才那话,我就再来说上一段序论吧。”

“如果你们相信的是事实,首先先从闯入者自身的角度来审视一番。如此一来众位首先察觉到的就是这男的身为犯罪者,却做出了令人费解的暴露自己的行为——明知你们就在邻屋,他又为何要发出那样的笑声来呢?当然,这一点可以解释为他是反向利用你们不希望揭露他人隐私的心理,从而防止了你们闯入室内……这一点暂且不论,真理这种东西总是会以平凡的形式出现在脚边。你们当中并没有人亲眼看到那男子的身影……我差点儿就疏漏了这一点。也就是说,你们只是凭借耳朵听到声响,就在脑海中绘制出了一幅闯入者的概念图,而之后又单纯地凭借听觉认同了这一点。通过这件事,我们就会觉得找到了案中的症结所在,如同受了催眠一般。因为除了听觉现象之外,就再也无法证明确实有这样一名男子存在,所以我认为这一点还需要重新审视一番。如此一来在经过我的一番反复推敲琢磨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个揭开面纱后的解开笑声之谜的方程式。但其结果又如何呢?……出人意料的是,这笑声是由海达自己的体内发出的。其实,它的根源就在于海达当时的那阵狂笑。”

他的最后一句话,不禁令聆听的五个人感到不知所云。扎罗夫看着鹏说道:“方才你说光凭男子的窃笑这一点,就已经充分地证明本案是他杀,然而我却想说,那其实是海达的狂笑声。仔细分析一下的话,男子的笑声就会从理论上消失。我已经看到那个在暗中操纵着海达的狡猾毒杀者的身影了。所以,就算扬辛报告说是自然死亡,我也会将这一点坚持到底的。”说着,他在众人面前掏出了纸烟。

“这就是你那说法的前提?”鹏问道。

“嗯,不过解释之前,还是先给你们讲个非常近似的案例好了。这是我十八岁时听白军的俘虏说的。”

扎罗夫侃侃而谈。

“那是一位奥地利的男爵,名叫约瑟夫-扎伊弗里德。尽管当时他已是个年迈的医生,但却爱上了一个在克拉根福的曲艺场卖艺为生、名叫卡米拉的女腹语师。舞台上的卡米拉和另一个人坐在跷跷板上,运用腹语术讲对口相声,从而博得了众人的青睐。扎伊弗里德最终战胜众多情敌,与卡米拉结为夫妇。然而,卡米拉虽臣服于扎伊弗里德的财力,但心中依然难以忘记一个名叫奥斯卡尔-休格莱尔的年轻银行职员。这就是这场悲剧的开端。当然,两人间的苟且偷欢,是不可能长久隐瞒的。但尽管如此,当身为维也纳贵族的扎伊费里德得知此事之后,却也并未把事情闹大,而是把卡米拉带到了南提洛尔的一间狩猎小屋。在某个雷雨交加的夜里,卡米拉出现了剧烈的胃痉挛,随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已由扎伊弗里德注射过吗啡,原该安然入眠的卡米拉的房间里,传出了你们昨夜听到的海达发出的那种高声狂笑。扎伊弗里德觉得有些奇怪,走到邻屋一听,除了女子的笑声,还夹杂着男子的笑声。是休格莱尔……也难怪坚信如此的他,竟会陡生杀意。因此,他把身旁的砂糖壶里的方糖全都取了出来,只留下四块,之后又仔细地把四块方糖的内部掏空,将平日用来抑制哮喘的二乙酰吗啡灌了进去。可是,等他第二天清早过去,就只看到一只咖啡杯,而且方糖只少了两块。扎伊弗里德不禁愕然,而卡米拉的房间里,就只躺着她一个人的尸体。更讽刺的是,他在次日清早送来的报上,看到休格莱尔一周前就在格拉茨自杀了……如此一来,当晚和卡米拉共处一室的男子是谁呢?这样的疑问自会浮现心头。而扎伊弗里德却立刻解开了这个谜——其实,当时屋里只有卡米拉一人。她的笑声必定是受吗啡作用,产生了愉快的幻梦而发出的;而男子的笑声却并非是因为屋里还有另外一名男子,而是卡米拉自己发出的。那么,究竟为何会如此呢?如果吞食了过量的可乐定的话,就会明白,和床接触的部分皮肤会因吗啡的作用失去知觉,之后就会产生一种下落的感觉。而卡米拉做着愉快的梦时,自然也会出现这种下落感。但她为何会用腹语术发出男子的笑声?那是因为这种下落的感觉和她之前在曲艺场的舞台上坐着跷跷板下落时的感觉完全一样。也就是说,是长年的习惯促使她这样做的。但也正是因此,使扎伊弗里德犯下了一个可怕的错误。他一番自暴自弃之后,怀着自杀的目的投靠了白军,所以我才有机会听闻此事。不知你们听了这个故事,会怎样解释昨夜海达房间里传出的男子笑声呢?”

三 扎罗夫的怀疑

“话说回来,我还真没想到海达竟如此厉害,居然还会腹语术。那女的本来就是个靠嘴皮子吃饭的艺人。”鹏半带嘲讽地说。

“那我就直说好了。”扎罗夫坐正身子,“同时使用两种以上的毒物时,偶尔会出现毒物间相互拮抗的情况,导致中毒者出现幻觉。我正是打算以这种情况来解释海达当时的现象。我再举个例子好了。以前我在战地医院里,曾看到误将微量的剧毒粉末掺入到水合氯醛而导致的结果。当时,本该是全身麻痹状态的患者,竟忽然开口说腹部剧痛。然而当水合氯醛特有的那种如同灼烧般的麻痹感在胃里完全扩散之后,患者便陷入了半昏睡状态,而苦痛也变成了间歇性的。现在想来,当时他们的呻吟,很像是你们听到的男子窃笑。但不久后,该患者便因剧烈的泻痢,虚脱了。他的小动脉壁就连适量的水合氯醛都无法抵抗,最终引发心脏麻痹。从海达当时的状况来看,这堪称是个宝贵的案例,但事实又当如何?总之,我希望你们意识到这种药物间相互拮抗的现象……接下来,就来假设当时凶手用某种方法,在海达身上试验了两种毒药的情况。如此一来,开始时因起效较快的毒物——只是少量的话,即便是腐蚀性毒药也无妨——海达首先会开始感觉到痛苦。但另一种毒药随后——这必须是一种神经性毒药——其毒性也开始在末梢神经上显现。如此一来,之前的痛苦就会多少得到缓解,伴随而来的就是间歇性的痉挛,亢奋状态与镇定状态极不规则地交替而至。有关这一点,我提醒你们一下,前不久,不是有名士兵把升汞片误当成阿司匹林服下了吗?当时扬辛用蛋清给那名士兵洗胃,你们应该也看到了类似这次的现象。因为亢奋时呼吸会受到抑制,所以那痛苦的呻吟,岂非就会变成呼呼的低沉而断续的声音?当然,若只是单独听到这声音的话,一时间或许无法察觉到音符以上的声音,但当时还能听到与这声音呈电光形交替的海达的哄笑。因此,你们的脑海中就闪现了这是男子窃笑声的联想。这种联想导致的错觉,就算在其他的情况下也是一样……如果当时海达是哭的话,恐怕你们就会把这声音解释为完全相反的悲哀愤怒的情绪了。明白了这一点后,虽然当时的那种哄笑是在镇定的时候发出的,但毕竟是在临死之前,所以就会令人感觉有些怪诞。因为她中的本来就是一种神经性毒药,所以这现象不算稀罕。也就是说,由于这种毒药会令肝脏出现异常,其结果,往往会出现与症状完全不符的愉快幻觉。”

紧接着,扎罗夫说到了结论。

“感到苦痛的海达的亢奋和镇定,使你们交替听到了两种性质完全不同的声音,又因那两种声音的交替非常不规则,因此听者便难免陷入巨大的倒错。记得听你们说,在你们全都聚集到集合所后,男子的笑声就完全听不到了,是吧?这是因为你们没听到海达最初所发出的痛苦呻吟。之后她开始哄笑,受此引导,你们也就开始受到声音的迷惑。好了,我对笑声的分析至此结束。显然,我的这种说法并未脱离假设的范围,但我希望你们明白,若要把那种极不合理的存在解释为并不存在的话,这是唯一能够说通的理论。对了,还有件事要说清楚,其实我所设想的那种神经性毒药,并未直接把海达毒死。因为具有这种性能的毒药,是绝不存在有能令人当场死亡的剧烈毒性的——从开始发作到绝命身亡的这段时间,足以证明此事。众位,你们都在这案子里看到了就连在盛行毒杀的中世纪也未曾出现过的、三种毒药的绝妙艺术了吧?既然弄清了上述的事实,那这案件里的恐怖之谜,就全都迎刃而解了,而我们亦得以从之前的密室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至此,本案可以归结为单纯的毒杀事件了。笑声的部分,只要在技术允许的条件下,时间和空间完全不成问题,而当凶手使用第三种毒药的时候,这间屋子就不再是密室了。但是,目前我无意采取任何行动,反正凶手是逃不掉的,就算是等到扬辛的鉴定证明了我的假设,都为时不晚。此外,我故意不点明毒药的名字,是因为我坚信扬辛迟早会指出。”

一切都是扎罗夫的假设。在他讲述完自己的假设后,五个人露出了释然的表情。然而在刚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认定扎罗夫是诡辩,并未放松过心中的警惕与戒备。

四 身穿淡蓝色睡衣的男子

“对了,老汪。从你开始,你们都来讲述一下昨晚的行动吧。”歇了口气,扎罗夫开始正儿八经地说道。然而汪的陈述与昨晚并没有丝毫的差别。

“但你为什么在离开海达的房间后就立刻到外边去了呢?还有,其间你又上哪儿去了呢?”鹏插口说道。

“沼泽对面有座名叫蜀乐院的日本寺庙。我当时从后门出去,到白天能够看到那屋顶的山丘之间走了走。我出门去的原因是因为我有点头痛,而不是为了冷静亢奋的情绪。”随后,汪露骨地表露了昨夜的感受,“一个星期里都在不停地杀人,好不容易回来找到个女人,结果却又喝得烂醉如泥,一点儿用都没有。费尽气力把她满身泡沫地从浴缸里拽出来,给她穿上衣服,拖到床边去,结果她却又向后仰坐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了。那家伙本来就一身蠢力,腰腿不灵便,又沉,短短五六米的距离,花了我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这样子,不管谁都会觉得头痛的吧,老鹏?”

“那你在门外有没有遇到过谁?”

“门外连一个人都没有。就昨天那种夜晚,又有谁会大半夜跑到外边去啊?”

“如此一来的话,可就没法证明你到门外去了哦。”虽然鹏只是稍稍沉下了脸,但这却刺激了性情冲动的汪,使他感到很不快。

“哦?那你觉得这地方会有那种我一出门就会看到我的烟店老板娘之类的人吗?”他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总而言之,你还是先把案发当地的情况给调查清楚之后,再来提问吧。不在场证明这种东西,其实感觉就像是一种命运论似的,八成都是搜查官为了锁定凶手才会提出的要求。就算是住在大都市里的人,如果在平日被人提出如此要求,估计最后也会被指认为凶手的。要是十个人里有三人有不在场证明的话,我就在战斗机上装空气枪。但是,比起这些来,我倒是挺想知道你们俩和扬辛,昨晚是否又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呢?”

“给我住口吧。”扎罗夫为了替鹏解围,喝斥了汪一句,“不过,我想提醒你一件事,那就是在你离开屋里的时候,海达当时的情况又如何呢?”

“当时她如枕木似的摊开手脚,仰天躺在床边左侧的地上。侧腹贴着铁棒,上身斜躺在床尾和窗户之间。”

“原来如此。”扎罗夫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就没有再对汪提问了,“接下来,除了老叶之外的人都没啥事了。”

听到这话,独自一人被留下的叶还不等扎罗夫提问,便用饱满有力的声音说道:

“我说指挥官,你最后还是把我给看做第一嫌疑人了啊?接下来估计你准备问我,是不是我挂上蚊帐的了吧?总而言之,因为那个发笑的男子已经从理论上消失,蚊帐也不会自个儿挂上去,那么如此一来,我这个头一个进屋的人也就难免要遭人怀疑了啊。实际上,我早就分毫无差地算到事情迟早会变得如此了。当时,我在这间屋里待了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但这却是因为我尽可能详细地调查了一番所致。然而,我当时既然并非是在梦游,那么我也就只能相信我所看到的事实了。那么,我就再来说上一遍好了。当时笑声停止,随后汪便现身了,因为事情如此之巧,于是我便下定了进屋一看究竟的决心。然而进屋之后,映入我眼中的海达感觉就像是熟睡在吊着蚊帐的床上一样。也或许她已经死了,但我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状。”

“嗯。”扎罗夫轻点了一下下巴。

“这一点我也承认。”鹏一脸认真地随声附和道,随后又充满自信地说,“总而言之,当时的确有人把海达的尸体从地上搬到床上,之后又挂上了蚊帐。毫无疑问,此人就是凶手。光是从尸体面部以外的惊吓痕迹全都消失了这一点来看,也已经足够了,应该可以掌握一些线索,虽然目前可能的嫌疑犯只能设定是昨晚打麻将的四个人之外的人。”

“如此一来,那么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叶目光中的神经质般的神色消失了,“昨晚,我们四人为了确认男子的笑声,曾经走进了两屋之间的空屋。当时有人悄悄从我们身后而来,躲到了黑暗的角落当中。那家伙趁我们不久之后回到集合所时进入这间屋里,在达成其目的之后又立刻回到了原先的位置。随后,估计此人又在我独自进到这间屋里来的时候与我错过,看到我离开之后,再次回到了这间屋里。之后此人一直等到天亮才找到时机离开。也就是说,此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湮灭状况证据,想把案件从表面上设置成自然死亡的样子。”

“明察秋毫。除了当时之外,很明显就再没有合适的时机了。”扎罗夫用清澈的双眸望着叶,“但是我们却必须从时间上来证实你的推测。有关这一点,我想问你一句,从你们四个人离开空屋到你独自一人进到这间屋里来之间,究竟隔了多长时间呢?”

“总共经过了十二三分钟的时间吧。从离开空屋到笑声中断,大约经过了两分钟时间,之后汪回来,我出去找哨兵询问,最后进到这间屋里来,其间经过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原来如此,十二三分钟……那么,我就来以你方才说的这数字,来试着验证一下你的推断吧。结果分三种,当时,凭借是否能证明你的说法这一点,自不必说会出现‘是’和‘否’两种情况,但同时还可能会出现天秤保持水平的第三种情况……”说着,扎罗夫表现出了不可思议的亢奋,“如此一来的话,我们就必须相信那个看似单纯的汪,其实并不简单。”

听到这话的瞬间,两人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然而扎罗夫泰然自若地接着说道:“我的这种计算的基础,就是毙命时刻和尸体的面部表情了。我们就以海达的笑声中断时作为最早的毙命时刻来估算吧,但这也还需要其他的证据来说明尸体的面部表情曾经变化。虽然四肢的肌肉在尸体僵直开始时会出现紧缩,往往会引起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运动,但面部肌肉的话,除了破伤风患者的僵直松弛之外,大抵可说是并不会出现太大变化的。此外,如果人为地去改变尸体表情的话,很明显只会越弄越糟。”

“然后呢?”叶略显神经质地问道。

“当时所看到的面部表情与现在的表情是否同样呢——希望你来证实一下这一点。也就是说,根据是否发生过改变这一点,我们就能得到这样的结论。”扎罗夫用平淡的语调述说着令人震惊的内容,“首先就来假设当时与现在的面部表情是相同的吧。如此一来的话,自不必说,她在你们进入这间屋里来之前就已经毙命了。但是,因为当时海达必须是在一处没有蚊帐的地方死的,如果没有变化的话,那么就必须先将适合蚊子吸血的静止不动的这段时间从你所说的那十五分钟时间里扣除掉。如此一来的话,要在剩下的时间里把尸体搬到床上,挂上蚊帐,然后再将手脚上显现出的惊吓痕迹一一恢复常态,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所能够做到的。老叶,这世界上没有哪只钟会赞同你刚才的说法的。但如果情况正好相反,也就是说曾经发生过改变的话,那么事情就对你相当不利了。”

“可她当时是面朝地躺着的啊。”叶极为狡猾地找到了一条退路,一脸平静地说道,然而这其中却暗藏着陷阱。

“不,即便如此,你也应该能够看到的。”

“就算看到,也不过只是亚麻色的头发罢了。”

“亚麻色?你看到的是亚麻色?”扎罗夫忽然尖锐地反问。

“如果不是亚麻色的话,那我又该怎样形容那种颜色呢?”叶冷冷地嘲讽道。

“如此一来的话,”扎罗夫表情严厉地断定,“那么把海达的尸体搬到床上去的人就是你了,而且挂上蚊帐的也是你。”

“一派胡言,简直就是天大的冤枉。”

“话虽如此,但我却并非是在怀疑你这个优秀的炮兵士官的视力。但如果你所看到的是事实的话,那么光学的法则就被你给彻底推翻了。你说当时海达是面朝地躺着,而且她的头发看起来还是亚麻色的吧?如此一来的话,因为被白麻蚊帐所覆盖,海达的头又是靠在紫色的枕巾上的,你当然会看到亚麻色以外的颜色。我说老叶,如果透过白纱去看以紫色为底色的灰色时,眼前是会呈现出鲜艳的绿色来的。这种对比现象必定会出现。”

叶不禁低下了头。随后,他从毫无血色的双唇间挤出嘶哑的声音:“其实,当时海达大致就俯卧在老汪所说的位置。一开始,我先在屋里巡视了一圈,因为当时她还有体温,而且看不到脸,所以我误以为她是睡着了。随后我便把心爱的她抱到床上,挂好蚊帐,但在蚊帐里我却意外地发现她死了。如此一来,既然我之前浪费了一段时间,那首先遭人怀疑的就必定是我,所以我就动了一些手脚。我把她四肢的弯曲和指尖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反翘,弄回到自然状态,再把蚊帐的边角压好,之后就头也不回地逃了出来。但是,指挥官,我决非杀害海达的凶手。还有,那屋里当时只笼罩有一股花粉的味道,别说人,就连一点儿响动和臭味都没有。”

扎罗夫并未追问,而是决定把昨晚的哨兵喊来。叶离去后,鹏睁圆了眼睛:“真令人吃惊,仿佛见到了你当年的风采!”

“但一开始的时候却被叶先下手为强了。”扎罗夫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所以我想这事没那么简单,为证明1-1=0这种平淡无奇的真理,却用上了夸张的天文学数字。如此一来,本案的谜团就全部解开了,我心里也畅快了。”

随后,他走进浴室。浴缸里那些几乎成了肥皂水的昨晚留下的洗澡水,浑浊得就像是腐坏的牛奶。扎罗夫试着拧了一下热水的拧拴。

“哎?这栓子坏了啊。还有,老鹏,你不觉得这水龙头太矮了吗?”他用手指着稍稍没进水面的水龙头说道。

“的确如此……这栓子是连通到锅炉房的,莫非昨晚的风琴和这案子有关?”

“别开玩笑了,就算同时把两头的栓子打开,这里也不会听到像走廊上那样清晰的风琴的声音。我可不会硬让自己相信不可能的事,编造出那种小说般的空想。我只是在寻找能把那些肥皂泡的痕迹和这浴缸给联系到一起的线索罢了。”

这时,一名身材矮小、尖嘴猴腮的男子来了。是昨夜在窗外站岗的哨兵郑大均。他陈述了一番出人意料的事实。

“千不该万不该,我昨晚不该偷窥这间屋子。恰好是十点半的报时稍差一点儿的时候,海达小姐大声笑了起来,而且笑声中还交杂着男子忍笑时的那种呼呼的声音。当时我以为屋里正在巫山云雨,所以心里就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尽管我明知自己不该这么做,但还是用枪尖的刺刀挑开了百叶窗的窗条,从玻璃窗口向里边窥视了一下。我当时看到海达小姐右腿上的衬裙被撩了起来,露出了腰部以下的背影。从她吧嗒吧嗒地扇动拍打着双腿来看,感觉似乎是催促对方别再瞎闹,而那名男子当时估计是在我无法看到的地方……”

他刚刚说到这里,扎罗夫便大声叫嚷起来,屏住了呼吸:“什么?”

“是的,当时屋里有个男的,那家伙……紧接着,在听到‘嗯’的一声如同用力般的低沉嗓音的同时,男女两人的位置就对调了,这一次又出现了男子从肩膀到背部的身影。当时那男的身上穿了件淡蓝色无花的西洋睡衣,然而他只出现一瞬,就消失了。尽管屋里陆续传来身体和床脚相互碰撞的声音,但我必须停止窥视了。”

“原因呢?”鹏淡淡看着他。

“果然。”扎罗夫重重一叹。

“当时有东西碰到了我的脚,我吓得往后一跳。原来是条戴着项圈的白狗。那狗的脖子上戴着一个深藏青色的项圈,就是阁下您的伊戈尔。不,就算当时没发生这事,我也不想继续偷窥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尽管当时海达小姐的笑声还在持续,但其中交杂了一股不断用力拧住什么东西的男子的低沉嗓音。一猜想两人的动作,我就感觉此事绝非寻常……当时的我浑身战栗,呆呆站着。这让我打消了继续偷窥的念头。没过多久,男女的笑声忽然停住。我觉得很怪,便把耳朵凑到了百叶窗上,只听海达小姐在慵懒地低声啜语着。”

“嗯。”

“记得当时她似乎是在说,奈——麦——鲁——利——格——库……之后就再听不到任何响动了。叶炮兵司令随后出现,后面的事想必您都知道了。总而言之,这就是我昨晚所碰到的事情。此外,两点钟换岗前,我忽然想起要把气窗的百叶窗关回到原来的位置……”

“那你昨晚在外边就只碰到叶一个人?”

“对。”

“换岗后你就直接回宿舍了?”

“不,我先把扬辛军医吩咐我擦的鞋子放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然后才回屯所。因为那里正好就在他的房门前。”

听罢郑的述说,向他提问时,扎罗夫紧紧握住两手,呼吸极不规则。最后,他的脸上总算露出了要提出最后一问的神色。

“你说你看到那男子的衣服是淡蓝色,这不会有错吧?”

“这哪能看错?那颜色非常鲜艳。”

“你看到那男子出现了多久?”

“只是一瞬间,就像从碉堡的枪眼里瞥见飞驰而过的马蹄一样短暂。”

“那从你把目光由气窗转开,到看到我的伊戈尔这段时间又有多长?”

“就只有转身的那短短一瞬。纵然是黑暗里,那白色的毛和项圈仍清晰可见。只不过,后来那狗一下子就不见了。”

“总之,”鹏说道,“那两人当时的动作很剧烈呢。”

“嗯,周围也没有什么会撞上的家具,绒毯也不会发出响动。”扎罗夫点头赞同了鹏的说法,让郑发誓不把事情泄露,就把他打发走了。

“你的假设最终被推翻了呢。但既然知道了凶手的身份,总会让人开心一些。”鹏窃笑道。

“这事完全就是不言而喻——我们这些长年征战的人,换洗的内衣贫乏至极,若说到淡蓝色睡衣的话,那除了扬辛以外的四人,无疑都是首席嫌犯。还记得巫岭关战役结束,我们分派德国顾问的随身物品的事吗?不过你后来也没使用,说不定都忘了呢。

对当时瓜分了那些战利品的人来说,这完全就是一种命运呀。”扎罗夫用讽刺的语调说完,便一下子躺到了长椅上,接着又道,“不过,老鹏,事情最终发展到了我最担心的地步。如今这案子变成密室杀人,比起沉浸在风琴的挽歌和酸酸甜甜的花香中笑着死去的海达,好像恐怖的反而是我们这些活人呢。”他半带绝望地喃喃念道。

这天中午,就只有扎罗夫、鹏两人和罗莱尔夫人出现在餐桌旁边。扎罗夫把上午查案的经过,详细地讲述给了夫人。

“那么,这样如何?”说着,夫人用干酪在白布上写下了一个公式:

独门房间÷(状况证据-医学性死因(当然是自然死亡))=肥皂泡的痕迹+X

“X就是淡蓝色睡衣了吧?”鹏苦笑了一下。

扎罗夫默默思考了片刻,突然,他大吼一声:“原来如此。”之后又莞尔一笑,但与此同时,一种之前他所从未体验过的、不可思议的战栗袭向了他——可怕的争论者!

五 肥皂泡的膜

这天夜里,扬辛在夫人的书房里向包括扎罗夫和鹏在内的三人报告了解剖的结果。

“听说收集到的指纹中并没有得到任何的线索,我的鉴定结果也大致与此相同,果然还是无法从医学的角度上证明出任何自然死亡以外的结论。死因确实是心脏麻痹。虽然血管显得有些肿胀,但这对临死时曾经吸收过大量酒精的尸体而言,却也是毫无任何参考价值的。此外,全身的黏膜部位上也没有发现曾经服下过毒素的痕迹,大致可说并没有显现出能够明确地证明她是中毒而死的征兆。除此之外,声带附近有部分黏膜脱落,相应部位有少量的出血,但这种现象却在持续过度发声时屡屡出现,我觉得也并非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内脏上也没有留下什么能够证明存在有过往病史的痕迹。尤其是心脏,我特意做了导管检查,但这脏器直到毙命的一瞬前依旧跃动自如这一点,是毫无任何可怀疑的余地的。简而言之,就以一句‘离奇死亡’来概括好了。如果可以将这个情形解释成凶手故意将她设计成自然死亡的话,我也希望能够以此来解释海达的死。但此外的推测与设想,就已经超出我作为医生的能力范围了。除了我亲眼看到的真相之外,我不准备发表任何言论。另外,最后报告一下死亡的推定时间。从胃里残留物的消化情况来看,死亡时间大致应该是在饭后即下午六点的大约五个小时后,也就是昨晚的十一点前后。唯有这一点,应该是今天解剖得到的唯一收获。”等扬辛如同讲课般的报告结束之后,扎罗夫说:“谢谢。对了,扬辛,你有没有调查过尸体的脾脏?”

“调查的时候我倒也特意留意过内脏,不过您为何会问起这特殊的脏器来呢?”

“其实,我心里正在描绘着一种常人所无法设想到的空想。好像辽代的古书上曾记载过的一种名为嗤刑的刑罚,说是过度大笑可能会导致脾脏破裂。”

“哇哈哈哈,”鹏忽然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你啊。而且当今这世道,哪儿还会有人如此悠哉地杀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老鹏。”扬辛打断了鹏的笑声,“这种说法倒也并非完全没有依据。如果对植物神经系统施加过度刺激的话,有时确实会成为导致脾脏出血的原因。此外,大笑和打呵欠,也有可能会引发心脏麻痹。但如果是像指挥官所说的那种令脾脏破裂的事,就我们的经验而言,实在是无法判断究竟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如此狂笑。此外,想要用缓慢的方法来推行这事的话,那就必须以长期监禁之类的方式,来达成使肉体衰竭这一先决条件。然而,海达这女人生前却是健壮得跟头野兽似的。”

“但是,”扎罗夫无力地干咳了一声,“当然这也是我从郑所目击到的男女二人当时的姿势中推断出来的,但除了呵痒之外,我实在是没法设想到那笑声的缘由。总之,虽然或许是出于防止他人闯入的目的,但咽喉处的那些抓痕,也有可能是为了阻止凶手呵痒时不慎留下的。当然,也并非完全没有凶手使用药物的可能性。但这么做的话就必须要有一些设备,而设备的体积是不可能会容许凶手秘密潜入的。此外还有最后一种办法——如果是让海达从心理产生发笑幻觉的方法,那就彻底偏离传统的科学了。也就是说,是巫妖术。如此一来的话,扬辛,哪怕是你这个足以媲美斯特林堡的天才,也会为了寻找答案,而把自己逼疯的哦。”

“斯特林堡。”夫人口中下意识地默念着这名字,再次提出了重要的暗示。

“但是,扎罗夫先生,要把这个案子归结到巫术中去的话,现在还为时过早了一些。密室,笑声,还有闯入者——您难道不觉得这三个疑问,令同一个谜呈现出了三种不同的形态吗?”

“或许的确如此。”扎罗夫明显有些迟疑,“而且因为汪刚走海达就笑了起来,那么凶手又是怎样得知汪已经离开的呢?这也可以说是一个疑问。”

“但是,只要有动机的话,那就够了。”鹏下定结论似的重重拍了下桌子,“看吧,汪和叶……他们两人围绕着海达形成了三角关系。还有,记得某人曾公开说过,海达就是兵团中的心腹大患。”

自从郑说出了淡蓝色睡衣的证词之后,拥有同样睡衣的四个人,便开始相互怀疑对方了。然而,最终鹏还是把心中的这种想法给说了出来。

“的确如此。”扎罗夫的脸上露出了讽刺的微笑,“不过老鹏,方才我曾当着你的面,设下陷阱让叶坦白。看到那一幕,我想你应该不会不明白,要靠自首来证实凶手是谁有多困难。这案子可并非是那种光靠动机和杀人手法就能解决的简单案件。”

“没错。”夫人也对扎罗夫表示赞同,“我们必须重新还原凶手的犯案过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解决办法。”

鹏一脸害臊的表情。

“您知道‘奈麦鲁利格库’这话什么意思吗?”他向夫人问道。

“奈麦鲁利格库?”夫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游移了一会儿,“大概是格奈姆利库吧?那是出现在波兰传说中的,居住在冷杉树梢的巫婆。鼻头很大,额头窄而尖,而脸颊却鼓得跟球似的……据说她会在圣约翰祭的前夜,让夜鸦啼鸣来传报凶兆。”

“这可是个重大的发现。凶手就在长相类似这相貌的人当中了啊。”说着,鹏用指头在桌面上画了两个人相,之后又擦掉了其中的一个。

扬辛稍显吃惊地看着鹏:“你想说我就是凶手吗?可是海达她平日都是叫我‘朴特鲁’或者‘佩查’的,如果是我下手杀害她的,她也不会如此兜圈子吧?”

“的确如此,扬辛说得没错。对了……”扎罗夫忽然提起了一个绝妙的话题,“我从白天夫人给的暗示中,发现了一种杀害海达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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