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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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不是中国人,可我也不是美国人,半个古巴血统,你知道的!”斯皮德挡住雷那德。

赛斯也就不再勉强:“杨克,你知道,有时候,放假是不错的选择,我托斯皮德给你带来了礼物,现在变成他送给你的礼物了。”

“这是什么?”杨克不解地打量着被放入自己手中包装精美的小纸盒。

“票。今晚上红龙队的主场球票。”

“什么球?!”

“哦!”斯皮德无奈地发出一声悲鸣,“职业橄榄球,你连这个也不知道?!”

杨克拆开包装,从中取出球票:“两张?”

“对!在迈阿密,琳达对我们说起,她有时候会去看,红龙队是她的最爱!你知道该怎么做,这可是贵宾席!”

斯皮德推搡着杨克走出房门,怂恿他立刻给琳达打电话。

病房重归宁静,雷那德看着赛斯脸上的笑意渐渐僵硬,最终消失了。

文森特的案子,他们还能做些什么?所谓的过去,真的能有所帮助吗?

赛斯不知道,斯皮德也不知道,在嬉闹的背后,每个人都怀着一颗沉重的心。

第三部 耳语娃娃

别忘记我是看不到我自己的,我所扮演的角色仅限于看向镜子的那个人。

——法国诗人杰克·利格

第一章 女神逸闻录1——菲玛的天空

很多人来到“鲜花盛开的地方”(这里指佛罗里达州)并不是为了聆听市长先生的高谈阔论。络绎不绝的人潮涌出机场或长途汽车站,而后钻进航天中心提供的旅游车——司机即是导游,他一边开车一边介绍,前后约两个小时的行程,就会来到肯尼迪宇航中心基地。

这个航天基地是美国宇宙飞船发射和着陆的主要场所,开放可供参观的“太空飞梭之家”等等三十九项复杂设施。这里实际上就像一个巨大的露天博物馆,那些已经发射过的运载火箭模型和卸去着陆装置的太空船鳞次栉比,这些琳琅满目的充斥着高科技的玩意儿,排列了整整五公里之远。

但是,这些还不过都是些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小把戏”,七十到九十年代的航天技术突飞猛进了。时下是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更新鲜更刺激的探索已经出炉——每当火箭或是宇宙飞船将要发射的前几天,当地电台和电视台便会告知,以便当地居民和那些幸运的游客,届时可以到海边去观看发射的壮观景象。

至于多数幸运的游客,倒也不必为此感到遗憾,光是身临其境的失重环境模拟游戏,就足以令人流连忘返了。假如你仍不知足,那么还可以到卡纳维尔角北边的国家海滨公园,去瞧瞧里面种类繁多的野生动物。

总之,鲜花盛开的佛罗里达在很多方面均属美国首屈一指,到处彰显高科技和对生态环境的重视。如果你还不满意,那么就该反思自己的人生态度了。

当然,这是二000年的卡纳维尔角,相比赛斯·沃勒初到此地时的一九九四年,毕竟是热闹得多了。

故地重游的赛斯·沃勒没什么要感慨的,在他的视力完全恢复正常之前,斯皮德便承担起了照顾他的责任。他这时候已经拆去了绷带,可视锥细胞还是执拗着不肯复原——眼前总是一片黑白的世界;身上以及手臂上的伤口开始愈合,已经结出了痂;他左手依旧戴着手套,遮挡住那形状诡异的东西,手套是那么乌黑,与他的发色浑然一体。

驱车路上,他和斯皮德再次提起那枚光电池炸弹,得出了一些新的结论。凶手如此设计的理由看来很简单,目的就是为了令画像无法摘除。凶手了解拆弹组工作的原理,观察一颗炸弹,剪断电线——也就是说,去除炸弹的第二部分——传导系统,使得炸弹即使被触发也无法爆炸。对于一枚包装完整的炸弹,拆弹人员会切割其外表的金属壳,以便伸入微小的工作钳来完成这一任务。然后,这些传统的方法对于光电池炸弹,则显得力不从心。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使用微型电钻打孔之后,一旦把钻头撤出来,那么光源就会顺着这个小孔射进去,从而引发光电池工作。问题的关键在于,即使杨克及时通知了拆弹组,谁又能想象楼下有如此精密的炸弹呢?毕竟,使梅尔逊一命呜呼的,是一颗简陋无比的土质燃烧弹。

斯皮德对这枚炸弹的制作者感到相当的好奇,“一个专业人士。”他这样说道。可赛斯反驳了他的观点:“不需要太多的技术性,甚至不需要过于细心,因为这枚炸弹的威力微乎其微,在有保护的情况下,即使失败,制作者也不可能受伤。他大不了重来一次就是了。”

有争议的话题就此结束,总有一些观点是不谋而合的——凶手至少是了解拆弹人员工作原理的,他当然也有足够应对的知识,最后,他是非常狡猾的,以至于调查人员无法获取任何他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而所有的这些,与案件现在的嫌疑人文森特都搭不上边。

赛斯此行的目的,便是试图揭露出那些潜藏在现实背后的秘密,至于能否成功,他没有把握。

两人的交谈随即转向他们此行拜访的对象——自由女神。由于斯皮德在送那个古巴女孩时,已经见到了自由女神,他的讲述使得赛斯确信那人正是菲玛太太——即文森特·弗朗西斯的姨妈。

“我们到了,”斯皮德打断了赛斯的心绪,两个人下了车,“与其说她是自由女神,倒不如说像个吉卜赛女巫。”

赛斯被这话逗得笑起来,是啊,似曾相识的感觉。

菲玛太太依旧住在菊花公寓,不过这里相对于六年前,似乎有了很大的改观,旧式红砖灰顶的大楼已经被粉刷一新,可惜赛斯的眼睛看不出来了。

两人沿着地毯走进大厅,迎接他们的还是那些廉价的古董仿制品和几盆新的却同样缺乏照料的绿色观赏植物。换汤不换药,赛斯依旧沮丧地皱了皱眉。

不过他们很快注意到一些新鲜的气息,一位打扮入时的女郎从他们身后快速地走过,手里捧着鲜花——在赛斯眼里都是些黑白的活动人偶画片。

他们赶在那女孩关闭电梯门之前也挤了过去。行动稍慢的赛斯还是被门夹了一下,但他却挺高兴的——这电梯不再反应迟缓,总算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儿了。

电梯把两人送到目的地,这期间赛斯在琢磨一件事:六年前,文森特曾经郑重其事地告诉自己,菲玛太太是黑社会帮派的联系人,而她又怎么干起安置偷渡古巴人这样的事来呢?根据斯皮德听到的传说,自由女神是在几十年前就存在的,这该怎么解释?

为他们打开房门的是几天前被赛斯救起的古巴女孩,从她的脸上,已经找不到当日目睹亲人死亡的悲戚了,然而两人还是为她的出现感到意外。

那女孩也同样感到意外,在她与斯皮德说了几句赛听不懂的话之后,便十分热情地对他们微笑,把两人让了进来。

屋里传出菲玛太太那年迈的带有独特腔调的嗓音来:“是哪位客人来了?”

那女孩回答了几句,然后,两人鱼贯而入,斯皮德在前,赛斯在后。

菲玛太太的样貌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比以前更干枯了一点,稀疏的头发还是紧密地凑成了一个个小卷儿。令沃勒备感惊讶的是,她依旧穿着对襟的中式褂子,只不过不是六年前的那一件了。

菲玛太太与斯皮德握手的同时也看见了赛斯。她几乎是喜出望外地,一溜儿小跑地冲向他,然后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介于菲玛太太的矮小身材,也可以认为是被赛斯紧紧地搂在怀里。

“我亲爱的孩子,亲爱的赛斯,”一切都是那么完美,“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她努力伸着胳膊去够他的头发,他连忙低下头,温柔地像一只被人饲养的苏格兰牧羊犬,任凭年长的主人爱抚他的毛发。

“我很好,菲玛姨妈。”赛斯笑得合不拢嘴。他的笑容,自打记事以后就开始从周围人身上模仿来的笑容,早就是轻车熟路、惟妙惟肖。平日里,他时常吝啬的笑容,这时候一股脑儿地绽放开来。

“该死的赛斯,”菲玛姨妈像个孩子似的调转面孔,在他胸口擂了一拳,“你还知道我是菲玛姨妈啊?六年来,你可曾看望过我?!”

赛斯一时语塞,他有些纳闷:难道菲玛太太不知道自己是个失踪人口?文森特从未对她提起过此事?

菲玛太太并不介意赛斯的失态,她这个时候也想起了被扔在一边的斯皮德:“快请坐,”她招呼着,“快坐下!你是我最尊贵的客人。”她领着他们一路走向客厅。

赛斯再次感到惊讶。原告这个好似歌剧《托斯普》的陈列而今无影无踪。硬木圆桌、雕花衣柜以及红木椅子都被换成了现代式的家具,仅仅那张新的沙发,他便一眼看出其价值不菲。客厅里维持不变的仍然是那只摆得拥挤不堪的书架,不过那书架顶部放了个新款的CD机,倒是叫赛斯如坠雾里。

唯一一成不变的,则是那只摆满了骨瓷瓶子和酒杯的立柜,菲玛太太打开下层的柜门,开始了招牌式的问候:“先生,想喝点什么?茶、咖啡、威士忌还是中国的烈酒?我不是个水库,但什么饮料都愿意浅尝一点,噢,赛斯,”她把脸扭过去,一只手摇摆个不停,“赛斯,你不要张嘴,你会要一杯草药茶,口味够古怪,我记得呢!”

是的,菲玛太太的记忆力,赛斯可不敢质疑,她那独树一帜的素数记忆法更是令人过目难忘。

斯皮德要了一杯威士忌,菲玛太太重新落座,她又添了个新毛病——两手交叉垂下来,来回来去地晃个不停,就像老式自鸣钟的钟摆,也许这毛病早就有了,只是六年前赛斯没那个荣幸瞻仰而已。

古巴女孩在门侧垂手而立,对着菲玛太太说了句什么,似乎是问自己有没有必要出去。

这时候菲玛太太意识到了什么,站起来对着赛斯和斯皮德鞠了一躬:“我先要感谢两位先生——亲爱的赛斯,你救了这个女孩;而亲爱的斯皮德,你没有因为你的工作把这个女孩交给当局,我要对你们表示感谢。”

两个大男人慌忙站起来,菲玛太太却又没事人似的坐了回去,她朝女孩点点头,后者便离开了。

菲玛太太撕开一袋巧克力饼干,忽然转向赛斯:“孩子,你又为了什么事找我呢?”她把饼干放进嘴里,随后两手又开始晃荡起来。

赛斯不喜欢开门见山,可既然对方问到了,也没必要兜圈子:“六年前您的预言,还记得吗?”

“71…89…101…”这一次,菲玛太太念叨的时间久了一些,斯皮德是第一次见到这奇怪的情景,不由得暗自唏嘘,“是的,我的孩子,六年前,还是在这个房间里,我做过一些预言,一半是关于你的,一半是关于文森,现在回答我,是你出了问题,还是他?”

“两者都有。”

“那么,就先说说你吧。”

“我…呃,”赛斯从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得像个小学生,除了眼前这个老妇人,他咳嗽一声,“我,您知道,那时候洛丝的案子…”

“这不是关键,亲爱的,”菲玛突然打断他,“这也不是我预示的时间段,后来怎么了?”

赛斯让自己定了定神:“后来…我走上了另一条路。”

“另一条路,很有意思,为政府吗?”她说这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向赛斯,但还是令他浑身一震。

她知道他为政府工作,她也知道他为政府杀人吗?

赛斯的沉默也算是一种回答。

“一只手洗另一只手,仅此而已。”

菲玛没有点破,却让斯皮德冲他的同伴面露惊疑。

“就像我一样,”菲玛补充道,“只不过细节稍有不同。”

“您为什么能预测到这些?”赛斯的问题一出口,菲玛突然愣了一下。

在场的人都明白“一只手洗另一只手”的含义:政府从来不是一派祥和、安然统一的,因此,有一些人被培养出来,绕过法律干掉异己,或是清除政界的垃圾。胡佛下台以后,这种组织在表面上被取消了。

“就像我一样,”菲玛没有从正面回答问题,“我也是成员之一,不过是应用在不同的地方。”

两人没能理解这话的意思,菲玛继续补充道:“推翻现任当权都并不是美国应该做的事情,”这句话的潜台词是美国不应该多管闲事,可菲玛随后语出惊人,“那应该是古巴人自己做的事情。”

赛斯由此联想到了一些东西,可他并不确定。

“古巴人并不一定都热爱古巴政府,这种状况世界各国都有,而恰恰是这一点,则是美国应该利用的。所谓的海岸防护条例、所谓的遣返政策,当然都是由政府制定的。然而…”菲玛顿了顿,“然而,他们也帮助古巴难民逃到美国。当一个国家,难以被外部势力以及封锁打倒的时候,内部渗透而是最好的选择。哪一个人没有亲朋好友,当这个人来到美国,并见识了一套所谓的‘自由’之后,他的亲朋好友,也会踏着他的脚步接踵而来。你们搭救的女孩,则是其中的追随者。”

“但是所谓自由的代价,则是死亡。”赛斯平静地吐了口气。

“是的。美国不可能跑到古巴去干出这种勾当,因此,她只有平静地等待他们的到来。当然,如果没有内部接应,偷渡的成功率是非常低的,而我,则被指派去做这项工作。现在,你可以明白我和当地黑帮势力的关系了吧?”

“您的意思是,您其实是孤立无援的!”

“是的,政府不会公开对我表示支持,当然,如果我或者我的人,去海里求助古巴偷渡者被抓获了,政府会依靠他们特有的手法对我们网开一面,但他们绝不能出手援助,这不但造成丑闻,还可能形成骚动。所以,我必须与整个海岸的全部黑帮势力打交道,以便了解偷渡船只和贩毒船只的动向,将接收工作的成功率尽可能提高。”这个矮小的干枯的老太太,转眼间便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能量来,“整个佛罗里达的黑帮老大,眼下都成了我的密友。”

斯皮德和赛斯木讷地盯住手中的杯子,一言不发。

“我所做的工作,首先是接应、搭救那些可能淹死的人。而后,我赋予他们并非伪造的证件,安排工作和住处,基本上这样子就算成功解决了,为了便于记忆繁琐的信息,我才开始养成独特记忆法,也就是你看到的素数记忆法则,因为每一件事情,都是独一无二的。孩子,你的眼神告诉了我很多东西,一种怀揣着巨大的秘密却又无从吐露的境地,你做了多久?也许三年,或是更长时间,而我,三十多年来一直在干这个。”

“为什么把秘密告诉我们?”赛斯的思路走得太快了,他因此忘记了他先前的提问——为什么她能看出他也是干这一行的?她偷梁换柱,压根儿就没回答这个问题,他跟得太紧了,以至于错失了一些了解自己的机会。

“因为我马上退休了,那个姑娘是我接手的最后一个,”菲玛停止了摇摆,颇有些为难地继续说道,“你知道,我的孩子,这行干得越久,我的心里也就越没底,你们进来的时候,一定很好奇,为什么那姑娘还留在这里,她的姐妹死在海滩上,这你很清楚。而她们原本是来投靠她们的表哥。几天前,我却意外地得知,那个表哥在某个白人疯子洗劫店铺的时候,被开枪打死了。我干得越久,就越会产生疑问:假如古巴并不适合这些可怜的孩子,那么美国呢?这种疑惑困扰了我很久,早就违背了我的初衷。我因此选择了提前退休,这工作其实没有退休可言。”

“但是,你毕竟救了很多人。”

“也许吧,可据我所知,更多的人葬身鱼腹。”

沉默,许久的沉默。只有菲玛太太寻求解脱似的吞咽饮料时喉咙里发出的声响。

“啊,我把气氛都搞糟了。”菲玛太太欠身略表歉意,“现在说说文森吧,他怎么了?”

“他涉嫌两起谋杀案,”赛斯总算恢复了警觉,字斟句酌,“您在六年前就预测到这件事了。”

六年前的这间客厅,赛斯·沃勒没能理解菲玛太太的暗示。

“文森,将会在几年之后面临生死的考验,这恰恰关系着他的身世。我不知道那时候你会不会在他的身边帮他一把,但至少我很希望是那样的。”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从没搞明白,而眼下,这一切也变成现实了,他试图再次向女巫寻求指引…

第二章 女神逸闻录2——消失的世界

菲玛太太站起来,走进了她的洗衣间,那里面飘着一股纤维柔软剂的香味。她从洗衣机里取出一大卷洗好的衣服,塞进了烘干机,然后将另一堆衣服扔进了洗衣机里。

洗衣机开始哗啦哗啦地响起来,她在门口对斯皮德俏皮地眨了眨眼:“那姑娘出去了,我不能等它们沤烂不是?”斯皮德微笑作答,与赛斯一起坐在沙发上,听着浴室里洗衣机转换着功能,水哗哗地流,水管扑腾扑腾地响。

菲玛太太回到客厅,用大杯子接了一点纯正的杰克·丹尼尔斯威士忌,分给她的两位客人,这一次,赛斯并没有拒绝。

“关于过去,”菲玛嘴唇张开,微微抖动,“是一场奇怪的怪梦,在这个梦开始以前,亲爱的赛斯,你可曾听文森说过自己的父母?”

“不,从来没有过。”他轻轻饮了一口,这东西没有中国烈酒那么刺激,但空腹喝下,还是有些暖烘烘的烧灼感。

“果然如此,那么,我得到了一个答案,你是在一九九五年离开文森的,是这样吗?”

“是。”话题怎么又回到自己身上了,他迷惑不解,“是的,一九九五年我们在精神病院的研究结束之前,我走上了另一条路。”

“而你,孩子,也得到了一个答案。你和文森无话不谈,但你从未听说过他的父母,因为他对他们没有感情,甚至,他从未见过他们。而问题有所转机,一九九五年,他本该告诉你些秘密,而那个时候,你却不在。”菲玛停下来,观察赛斯的表情,后者起先反应有些木讷,随即释然。

“您的意思是说,一九九五年,我离开文森特之后,他与双亲会了面?”

“很接近,但不确切。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双胞胎姐姐,已经过世很多年了,但他从她那里继承了一些东西。”

他的母亲死了,这样的说法,是否证明文森特的父亲还活着?

“他的母亲留下了什么?”赛斯注意到另一个问题,自己生于一九七O年,文森特与他同岁,稍小一点。那么,为什么直到一九九五年,也就是文森特二十五岁的时候,这些遗留物才归属文森特呢?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但我见过那只小箱子,即使装满百元大钞,时下也算不上一笔巨款。而据我所智,我的姐姐没有太多存款,也谈不上有几件华丽的珠宝。她在临终之前,曾经强调过这些东西一定要由文森亲手领取,并且一定要在二十五岁这一年。我搞不懂其中的理由,但表示我会照做的。”

“可是当时您并不在场。”

“是的,手头有件工作分不开身。我只能通过电话确认,当时文森和律师在场,履行了转赠的仪式。至于那里面装了些什么,他没有告诉我。”

“文森特可有兄弟姐妹?”一旁的斯皮德终于忍不住插嘴了,两人的对话弄得他一头雾水。或许涉及财产纷争?他这样想。

“不,只有他一个。”菲玛太太解释道,“而过去的另一些事情,你们可能更感兴趣。”

客厅里的窗帘是褐色和棕色的,高大的窗户配着咖啡色的格子窗帘。斯皮德就坐在窗边,他很想搞明白,为什么菲玛太太不努力使这屋子的色调显得明快起来,弄得这房子比殡仪馆的化妆间稍显成功一些。他从上次送那古巴女孩儿来的时候就这样想。慢慢地,他开始有些理解了——随后的那些讲述,像是从坟墓里扒出来的古旧信息,配上这里的环境真是再适宜不过了。

“这故事要追溯至三十年前了,那时候我和姐姐吉恩还是青春年少的姑娘呢。我们分别爱上了在同一研究院工作的两位心理学者,我清楚地意识到,这两个男人爱上的却是同一个女人,她不是我,是我的姐姐。别问我为什么,或许吉恩不像我有着那么倔强的个性,所以即使容貌酷似,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她。也不要问为什么我会知道,总之,我从很小的时候便能轻易地看清周围的人,很少出差错。随后,一九六九年初,姐姐和她爱的男人订婚了。我不知道我爱的人是否死了心,总之我依然爱着他。可到了一九七O年,一起突发事件改变了现状。姐姐的未婚夫摊上官司,证据对他非常不利,不久之后,他因杀人罪被判处终身监禁,而姐姐就在这个时候抛弃了她所爱的人,与我的男朋友结了婚。”

“我一时气急了,这变故也让我对爱情彻底心灰意冷,因而也保持单身至今。我发誓要与姐姐断绝关系,可六个月之后,她却找到了我。她亲自来迈阿密找我,但我仍然不肯原谅她。她告诉我,她生下了一个孩子——也就是你的朋友,文森特·弗朗西斯!那时候她新婚的丈夫出国考察,正是在这个绝好的机会,她把文森特生了下来。可她无法照顾他,也无法将小文森带回家里。你们也许能想象,我还在气头上——我的姐姐背叛了未婚夫——抢走了我的男朋友,而后,又像对待她的未婚夫那样抛弃了他们的孩子。我冰冷地拒绝她,可文森毕竟是个无辜的小生命。当天夜里,我梦里充斥了婴儿的啼哭声,我对此束手无策,终于决定去找回那个孩子。我利用手边所有的势力和眼线去寻找文森,最终在垃圾箱旁找到了,那时候的文森活像个贫民窟里肮脏的小鬼头。”

“我抱起文森,那孩子居然还在熟睡着,被一阵颤动弄醒了,便号啕大哭起来。我想他是饿极了,可又无能为力。我伸手去擦擦他脏兮兮的小脸,没想到他竟然一口嘬住了我的手指头,用力地吸吮起来。我拔出一只手指,他又会去嘬另一只,这孩子有着很强的求生意识,我想他也是命不该绝,打算当成自己的孩子来抚养。当我抱着孩子准备离开时,却意外地看到垃圾场的另一角站着这孩子的母亲——我那失魂落魄的姐姐。我心生厌恶,却也无法扔下可怜的文森,就这样,我在她的面前抱着孩子走了。我随后想了很多,姐姐确有苦衷,因此我也不愿意再为了过去的事情而心怀憎恨了,至少她心里还是挂念这个孩子的。”

“随后的五年,姐姐的生活与我毫无关联,我也懒得费心打听。我有时候会去监狱探望那位可怜的姐姐的未婚夫,看守有一次无意对我称赞有加,我不明就里问他缘由。他说作为一个年轻女子,对自己的未婚夫如此念念不忘,实属难能可贵。我因此也知道,姐姐从不曾来探望,以致他把我们姐妹俩弄混了。肖恩告诉我…”

“谁?!”赛斯·沃勒终其一生,也从未在他人面前如此面带激动,这是一次例外,“菲玛姨妈,您刚才说谁?!”

斯皮德和菲玛都被吓了一跳,他们迟疑地看着赛斯。

“肖恩·阿尔弗莱德。这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五年前,在那个精神病研究之前,赛斯是莱瓦德教授的座上宾。

“这应该就是您吧。”赛斯喝着红茶,用手指指照片第二排右数第二个人说。

“啊,那是我们在研究院时候的纪念照,我本来应该丢掉这张照片的,那上面的人一个都联系不到了。有时候我真的会怀念他们的,我知道很多人私下里都说我是冷血动物。”莱瓦教授竟叹了口气,赛斯没有回头无法看到他脸上悲戚的神情。

教授顿了一会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鼓起了勇气,“你看见在我右边的人了吗?第二排顶头的那个男人,他叫肖恩。”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名字,赛斯觉得胃里一阵热潮涌动,他也就没有注意到教授说话语气细微的变化,“肖恩…”他小声重复这个名字。

“是的,肖恩·阿尔弗莱德,我在研究院最好的同事和朋友,他和你一样,在我我看来是终将成大器之人。可是,他后来却…”

“肖恩·阿尔弗莱德,”赛斯轻轻把这名字念叨了好几遍,而后用一种异常坚定的眼神注视着菲玛,“我的导师莱瓦德教授曾经提起过他。”

后半句话引起菲玛太太心中一片涟漪,但她仍是不露声色地点点头:“是的,你听说过他。他对我说,吉恩去看过他一次,告诉他,他们两个人已经完了,而后她再也没有去看过他。”

“那么,肖恩后来怎样了?”

“他死了,死在监狱暴动中。”

“他死了…”赛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九七五至一九七六年间。总之我一九七六年四月去看过他一次,狱警告诉了我这个噩耗,我找到了那个小小的墓碑,不确定那下面是否真的埋葬了他。那个年代,总有些传闻,比如犯人的尸体会被用于医学研究。我没有追问太多。”

“肖恩参与了暴动?”

“不,他们不是那么说的。暴动的牺牲品而已。肖恩胆子不大,他也许能做出些过火的举动,但那一定是他气急了。杀人这活儿他干不来的。”

“但他确实是因为谋杀罪被判处终身监禁的。”

“是的,手枪上有他的指纹,清楚得就像比萨饼上的火腿块,陪审团作出那个决定毫无费力。”

赛斯沉默了一阵,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浓郁的牛油味道,他的感觉系统又出问题了吗?就像他那受伤的眼睛一样,菲玛太太穿着灰蒙蒙的对襟长衫,而实际上,它是藕荷色的。

“肖恩知道文森特是他的儿子吗?”

“不,在登记上,他的母亲仍然是吉恩,而我只是他的姨妈。这些事情我都不曾对肖恩提过。”菲玛太太对这个问题感到奇怪,赛斯干吗那么在意一个死人的知情权呢?又一转念,她忽然自己也有些恐慌,干他们这一行的,为政府工作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死人并不一定真的死了,而活人却不见得能够享乐人间。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赛斯·沃勒就是个失踪人口,而他正坐在自己面前品尝草药茶呢!

“为什么会如此登记呢?吉恩的丈夫不会知道这个私生子的存在吗?”

“不,这是一个地方记录,我视文森为已出,但我毕竟没有结婚,如果从名义上把他当成我的儿子,那么,我将无法解释他的父亲去了哪里,因此我干脆编造诺言,并使用了一些小小的手腕摆平了问题。况且,这是迈阿密地区记录,我使得工作人员没有去和普利茅斯记录进行对比。普利茅斯的登记中也压根儿不存在文森特这个人。”

“那么,吉恩是什么时候死的?”

“一九七六年八月,肖恩死后不久。”菲玛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也拿不准“死”这个字了。

“嗯,吉恩的死因是什么?”

“你在怀疑什么?”菲玛和赛斯四目相对,心生寒意。

“肖恩会不会干掉这个对他不忠的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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