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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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法印掐了几个印诀，伏幽的气势刹那间便变了，身上受的伤迅速恢复，虚弱的气息再也不见，他变得强大又冷厉。

她感觉自己这一刻好像哑巴了似的，看看伏幽，再看看法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什么都明白了。

伏幽俊美无俦的脸正对着她，她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然而他却面无表情，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

她恍惚间想起在画卷里的最后一刻，伏幽那讥诮的神情。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傻不傻啊。

赵小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从来就没有什么伏幽，对吗？一开始就是你。”

伏幽终于笑了出来：“对，从来就是本座。”

赵小梨的眼眶蓦地红了。

置于身侧的拳头被她死死攥住，她怕不多用点力气，她会抖得站不住。她可真是傻透了，刚才竟然还想着回画卷世界里去找他。

她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想要质问，但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人家这么一尊大神，肯纡尊降贵陪她演这么一出戏，她该感到荣幸才是啊，这世上，哪个人有她这样的待遇？

法印收起了画卷道：“你们有话慢慢说，我先告辞了。”

“法印大师！”赵小梨慌忙跟上去几步叫住他，见他目光柔和看过来，她极力扯出个笑来，“大师，你要去哪儿？”

法印微笑道：“寻一个乡下，种一块田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想要的，从来都很简单。他厌倦了这无止境的一切，只想过平静的生活。或许会再找一个兴趣相投的女子当妻子，或许不会，只凭他的心意。

“带上我好吗？”赵小梨祈求地看着他。

法印静静地看着她，随后却看向了她身后。

赵小梨忙恳求道：“大师，因为你，我回不去我的故乡了。你亏欠了我，而我只有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罢了。”

法印收回视线，颔首淡淡道：“好。”

她蓦地松了口气，待法印转身，便跟在了他身后。

身后突然传来伏幽平静的声音：“赵小梨，你就这么走了？画卷中发生的事，你不来质问本座？”

画卷中发生的事？他指的是他进入画卷中，骗她真心让六大珠现身的事吗？

有什么好质问的呢？反正她又打不过他，质问不过是自取其辱，被骗是她自己蠢。其实她最初是有过怀疑的，只是后来他戏演得好，她又被他的皮相迷惑，便犯了蠢而不自知。

但是，损失最大的人，是他！她不过是信错了人，喜欢错了人，要不了多久，她还是一条好汉，仍然拥有喜欢上某人的能力，但他呢？活该当一辈子单身狗！

赵小梨才不在乎伏幽在不在意当一辈子的单身狗，她自我安慰完后也没有回答，有法印在她觉得很安心，不想理伏幽就不理会，他能把她怎么样？

法印突然转身，看向伏幽浅笑道：“你最好不要妄动。”

赵小梨停下脚步，伏幽是想拦下她吗？

她没有回头，只视线微垂，静静地等待着。

“她必须留下。”伏幽一字一句道。

法印看了眼赵小梨，她的情绪因伏幽这话而产生了些许波澜。

他道：“我既已答应带她走，便不会食言。小梨，走吧？”

赵小梨终于抬起了头，她的眼睛依然是红的，但脸上已带了笑：“好的，大师。我跟他说两句就好。”

她转过身看向伏幽，明明眼睛红红的，嘴角却挂着灿烂的笑，实在怪异至极。

“无论原因是什么，我还是要谢谢你在画卷中救了我好几次。”赵小梨微微鞠躬，又很快直起身来，笑容愈发真诚，“人类的百年寿数于你来说不过白驹过隙，等你将来偶然想起我时，我十有八。九早成了一抔黄土，今日一别，当是永别。十分感谢你给了我这一段惊心动魄的旅程，相信传给我的子孙听，足以让他们惊掉下巴。保重，圣尊。”

她眼睛泛红，可之前藏在眼中的难过与委屈通通不见了，弯起的眉眼，与勾起的唇角，一道组成了完美的真诚笑颜。

没必要闹得太难看，不是么？反正她情绪崩溃也影响不到他分毫，还让他看笑话，何必呢？

在不在乎自己的人面前闹脾气，是自取其辱。

伏幽没有说话，只那双蓝黑色的双眸中的冷意愈发摄人。

失落再次席卷而来，赵小梨都不知道她怎么能一次次期待那不可能的可能性。

她再也不想说什么了，转头对法印道：“大师，可以了。”

法印微微颔首，眼神忽然一变，上前一步抓着赵小梨的手臂用巧劲往后一带，另一手抬起画卷挡住了伏幽的手。

“本座不许你带她走。”伏幽冷冷看着法印，语气森然。

但他却并没有去看赵小梨。

法印眉目依然温和：“你可以试试能不能拦住我。”

回应他的，是伏幽凌厉的攻击。

赵小梨被护在法印身后，看着这两人斗在一处。

伏幽已不是那个伏幽，可在法印面前，他还是被压着打，完全不是法印的对手。

当伏幽被法印手中的一个圆钵打中吐血后退时，在战场外的赵小梨突然愤恨地扬声质问道：“你凭什么不让我走？”

法印停手，目光淡淡地看着伏幽。

伏幽抚着胸口，深邃的眼眸遥望着赵小梨。

凭什么？

他说不出来。

这一回，法印带着赵小梨离开时，伏幽没再阻拦。

走到半路时，法印突然说了一句：“小梨，方才忘记同你说了，你现在不是人了。”

赵小梨第一反应是大师你怎么能骂人呢，等回过味来，她惊讶道：“为什么？那我现在算什么？”

法印想了想道：“与我有点相似，但不完全相同。你曾与水珠融为一体，它改变了你。”

赵小梨急道：“它都出来了，怎么就不能让我变回来？”

要不然，她不就成了不人不鬼的东西了？她觉得当人挺好的，一点都不想变换种族啊！

法印摇头道：“我做不到。”

赵小梨提议：“那问问水珠？”

法印很有耐心地回道：“六大珠没有灵智。”

赵小梨无话可说了。

法印道：“小梨，你何必如此介意？你的外貌并不会发生大的改变，你的身体会逐渐变得更健康，到你原本这辈子能达到的最佳状态后便会固定下来，永远保持下去。”

赵小梨听得脸都白了：“难道我永远不会死了？”

法印道：“那倒不是。你的身体依然如同人类般脆弱，若受了致命伤，也是要死的。”

赵小梨这才放松下来，幸好她还有死的权利。若没有死亡，则生存无意义。

从白天走到天黑，法印和赵小梨都要休息吃喝，便寻了块地方休息。

赵小梨这时候终于想起了画卷里的小绿，不禁问道：“大师，画卷世界里的那些人……都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吗？”

法印道：“有一部分是。在复刻某一时期后，往后如何发展，便与当前世界不同了，连我也无法知晓。”

赵小梨点点头，有点像是科幻小说中的平行世界，从某个节点分开后，便往两条路走去，今后再也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一刻。

小绿还是挺机灵的，秘境已被打开，那个鬼王的仇恨都在她和伏幽身上，没道理会拿那么一个小鬼开刀，小绿应该可以顺利逃脱。她目前肯定不能进去查看，一进去怕是会被那个鬼王给灭了。

唯一可惜的是她那个背包啊，里面还有她的好几样法物呢！

赵小梨不甘心地问：“大师，我掉在画卷里的东西，你能帮我拿出来吗？”

法印将画卷递过来：“你可以自己进去拿。”

赵小梨：“您帮我去取一下吧？”

法印摇头道：“我自己进去，便出不来了。”

赵小梨刚要开口，他又道：“你学不会如同使用它。”

赵小梨：“……”把她的话给抢了，她还能说什么？

当法印和赵小梨正在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时，不算太远的堡垒山中喜气洋洋，因为他们的主人回来了。

白虎趴在洞窟外，抬眼往里头瞧，却不敢进去。它感应到自己主人的突然出现后，便飞奔去迎接他，可察觉到他此刻情绪暴虐，它甚至不敢接近，连大着胆子想问赵小梨去向的小黑都被它拦住了。它有种感觉，小黑只要问出口，就会死得很惨。

洞窟中，伏幽正阖着双目打坐。

明明该是最平静的时候，他的气息却混乱而暴虐，蓦地睁开的双眼中，冷意如寒霜，仿佛要将视线中的任何物品都冻住。

一闭眼，他眼前便会浮现赵小梨说出“我愿意”时的双眸。

那样真诚纯粹又热烈的目光，让他惧怕。

惧怕会上瘾。

所以他将它们遮住了。可那样的目光，还是清晰地钻入了他的脑海。

洞外的白虎只听得轰的一声，洞窟塌了。

☆、第96章 翘家

三个月后。

邙午县衙门口。

赵小梨举着木槌， 使劲捶着县衙门口的登闻鼓。

然而她捶了几十下，却没人出来。

手实在有点酸， 她回头冲站在一旁看着与她差不多岁数的少年道：“你来。”

少年一身普通的短打， 头上绑着头巾， 差不多半个脑袋都被遮住了， 他模样俊俏，眼神灵动， 嘴一张便露出可爱的尖尖小虎牙，不高兴地说：“我不要。”

赵小梨微笑道：“我给你一个重新回答的机会。”

少年：“……”

他鼓着面颊， 气哼哼地走过来， 接过赵小梨手中的木槌时嘟囔了一句：“仗势欺人！”

赵小梨没理他，现在轮到她抱胸站在一旁。

少年力气很足，以比赵小梨翻倍的气势咚咚咚地敲着鼓， 一条街外都能听到击鼓声。

里头终于冲出来两个衙役， 其中一人恼怒地叫道：“敲什么敲什么呢！给老子住手！”

少年眉头一皱，猛地将手中的木槌丢了出去，正中那人的额头， 将那人砸了个踉跄，险些摔个倒仰。

另一个衙役见同伴被欺负了，登时横眉竖目，抬起拳头就打了过来，却被少年轻而易举地躲过， 并被他轻易地摔到了地上。

前一个衙役见状， 面色慌张地转头便跑。

少年叉腰得意地呸了一声， 也没追去。

赵小梨叹了口气：“小尾，你干什么啊……我们又不是反派，能不能有点当好人的自觉？”

少年转头便怒道：“不要叫我小尾，叫我九尾！还有，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可是将来要为害一方、为圣尊效力的鬼将！圣尊重现人间，正是需要手下的时候，我一定能得到他的器重！”

赵小梨嗤笑道：“连我都打不过，圣尊看到你都要被你的弱小吓死了还让你当鬼将？挺会做梦的呀。”

“你闭嘴！我又不是永远这样弱小！”九尾瞪圆了眼睛愤怒地说，“别说得好像你跟圣尊有多熟似的，我告诉你，我这样有潜力的鬼，圣尊一定会要我当他手下的！”

被他口中的圣尊骗过感情，这都不算熟，什么才能叫熟？

赵小梨没心情再跟九尾斗嘴，敷衍道：“是是是，你很有潜力。”

这个少年是个鬼，自称九尾，然而他不但只有一根尾巴，还光秃秃的，据说他的目标是努力修炼，以后长出九条尾巴，所以提前给自己取了这个意味着美好梦想的名字。

三个月前，赵小梨跟着法印离开，在一处山林隐居。法印征用了一批鬼怪，花了一天时间就替他造了座木屋，里头有赵小梨的一间房。起初的两个月，赵小梨一直有点担心伏幽会找来，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她天天坐在木屋门口发着呆，也没见到任何敢来捣乱的，倒是天天看法印耕地种地，看出了点禅修的味道。

那一片的鬼怪都被法印的强大震慑住了，原本时不时要去骚扰人类的习惯，也在法印的微笑教导下，强行改了，他们不敢搬走，也不敢靠近，有时候赵小梨出门溜达走得远了碰上他们，还能享受一把狐假虎威的乐趣。

在山里待了整整两个月后，赵小梨待不住了。无论那天她走之前伏幽想要留下她是做什么，在这段时间里他肯定已经想明白了，反正以后大家就是陌路人，他不会来找她麻烦，她也不会去自讨没趣。

因此在隐居了两个月十天后，赵小梨向法印提出要出去闯荡一下。

当时法印并未阻拦，在用六大珠毁灭了轮回之后他一直心情很好，不但未阻拦，甚至还主动送了赵小梨几样法物，让她不至于无法自保。

于是，赵小梨就开始了她的“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之旅。

而九尾，则是赵小梨遇到的第一个好看又没太过分伤害人类的鬼——他只是抓了两个人类当免费劳力，当轿夫抬着他走罢了。本着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原则，赵小梨便用绝对的武力迫使他当了自己的免费劳力，跟着她一路走一路消灭鬼怪。

至于说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县衙……

这时，数量众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至少六七个衙役带着家伙冲了出来。

九尾一脸的不屑，刚要动手，便听赵小梨道：“下手轻点。”

九尾瞥她一眼，到底还是听进去了，下手确实轻了不少。

当第三批出来的衙役也全倒地时，终于来了个管事的，自称县丞的一个长须中年人。

赵小梨一把拉住动手动嗨了还想再动的九尾，让他站一边去，对那带着惊慌之色的县丞客客气气地说：“这位大人，其实我们并无恶意……”

在满地哀嚎的衙役环绕下说这种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但赵小梨脸皮很厚，假装看不到听不到，继续道：“我二人前来，是想见见县令大人，将一件关乎咱们县存亡的重大事件告知大人，以便提前做好应对，保全县平安。”

县丞见赵小梨虽一身农家少女打扮，但模样清秀可爱，举止言谈落落大方，心中的恐惧便减了些，板着脸道：“既如此，你们又为何要伤人？”

赵小梨叹道：“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我这小弟脾气不好，我们敲了老半天登闻鼓也没见人出来，他便急了，这才弄出这场误会来。”

她瞥了眼九尾，本想让他装模作样道个歉的，但看他的模样，让他道歉他说不定会把县城也揍一顿，因此只好作罢。

赵小梨的态度好了起来，县城的态度反倒变得更糟了：“这叫什么误会？你们打的是县衙的衙役，那就是打县老爷的脸！朝廷命官的脸，也是你们能打的？”

赵小梨道：“县城大人，我都说了这只是个双方都有错的误会罢了，希望您不要再纠缠这些小事，而是以大局为重，让我们进去见见县令大人。”

九尾不耐烦地说：“我说你跟他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打进去不就行了？”

赵小梨头也不回地说：“你不要说话。”

九尾恶狠狠地瞪了赵小梨一眼，憋住了没再吭声。

而经过九尾这么一恐吓，县丞刚挺起的胸膛又缩了回去。

他时不时偷瞥九尾，脸上挤出一点笑来：“是误会，是误会，我这就带你们去见县令大人……”既然这姑娘还肯讲理，那么见到县令也不会如何吧？否则他们直接打进去就行了，也没人拦得住。

这么安慰了自己之后，县丞便心安理得地带着赵小梨和九尾进了衙门。

县令是个肥胖的中年男子，姓刘，在看到赵小梨和九尾二人时，他刚想出言训斥，县丞就急忙说了二人敲了登闻鼓，以及衙门外发生的“误会”来提醒刘县令。

刘县令比县丞胆子还小，当即把训斥的话吞了回去，明知二人不好惹，也客客气气地说：“二位找本官有何要事？”不管以后怎么找人收拾这两人，至少此刻他得装孙子忍了。

九尾抱胸站在一旁不说话，赵小梨看屋里的人也不多，便直接道：“是这样的，我们刚知道，有鬼打算来占领邙午县。”

竖着耳朵听的刘县令和县丞的脸色都有些古怪。

刘县令还顾忌着两人的武力，忍着不耐烦出言道：“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赵小梨解释道：“据我所知，会有一些鬼伪装成人类进入县城内，在鬼怪攻城时，他们便会打开城门，将所有的鬼怪放进来。”

在法印成功打破轮回之后，不会再发生阴气过盛导致大多数低级鬼失去理智吃人的事，但本来就爱吃人的鬼也存在。这次的攻击，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大规模攻击，但夺下县城后的目的，她却并不清楚，她只是从一个被她抓住的小鬼口中得知了此事，不知小鬼口中的“老大”是多厉害的鬼，带着多少手下，藏在什么地方，在她想问清楚之前，那小鬼就因为想出手偷袭而被九尾失手杀死了。因此他们只能就近先赶来这座县城预警。

刘县令没忍住笑出了声：“这朗朗乾坤下，哪有鬼会青天白日就出来作祟？姑娘，这儿可是县衙，不是你们闹着玩的地方！”

赵小梨皱了皱眉，一把扯下九尾的头巾道：“谁说鬼不会青天白日出来？”

九尾狠狠瞪了赵小梨一眼，却也没躲，大大方方地展示他头顶的一对尖细耳朵。

刘县令、县丞以及还在这书房的书童见状，吓得慌忙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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