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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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槐那点年纪,他懂得什么?你若不敢,便该辞了管家一职,让敢管的人来管,否则,王家岂不要败在你手里?”

老孙顿时涨红了脸,周万舟知道已破了第一层,便进而逼问:“王家账目是否全在你手里?”

“嗯。”

“上头收支数目可都对?”

“老朽从来不敢起一丝一毫贪心。”

“贪不贪心,只有你自家知晓。王豪与我,也算有些情谊,我只问你,若查起账来,是否一丝一毫错处都没有?”

“这个…”老孙眼里露出些慌意。

周万舟知道第二层已裂了道口子,紧逼道:“若被我查出有错,你该如何交代?”

“那账目每年进入成百上千笔,难保没有些错处。不过,老朽敢对天起誓,即便有错处,只是无心疏漏,老朽绝无半点私占之心!”

“钱财上即便没有私占,常日里吃的、用的,也尽都是你自家的,没有贪占过主家一毫?”

“这…老朽长年住在主家,吃用也在主家,自然难分隔得那般清楚明白。”

“这么说,你夫妻两个还是贪占了王家?”

“老朽大半生在王家为仆,尽忠尽力,便是多吃了些,也是该当!”

“吃一口肉是吃,吃许多肉也是吃,你多吃多少算该当?如今王家没人看管,自然是尽着你吃用,便是吃尽了他家,也是该当?”

“这…”老孙嘴唇发抖,第二层盔甲也已破开。

“老少两代主人,你是忠于哪个?”

“老朽心中并无分别。”

“王豪在时,若有失误,你见了,劝不劝?”

“自然要劝,但听不听,由老相公自家做主。”

“小相公做错了事,你劝不劝?”

“自然更要劝。”

“他若不听,你便由他?”

“这…老朽只是仆人,主人若不听,老朽也无法。”

“他要杀人放火、谋反作乱,你也只是瞧着?也拿‘无法’二字开脱?”

“这…”

“王豪将儿子托付给你,你却只抱着‘无法’二字,任由他为非作歹。他若闯了祸,送了命呢?你这是忠,还是不忠?”

老孙垂下头,手也抖了起来。第三层盔甲也被破开。

周万舟趁势追逼:“人心难欺,哪怕孩童。王小槐之所以不听你劝,正是瞧出了你这伪善伪忠,知道你劝也只是假劝,何曾真心爱惜过他。”

老孙抬起头,眼里涌出浑浊老泪,盔甲尽数剥落,再立不起来。

“你若还剩一点儿忠心,就再去劝劝他。他惹恼族人乡人,并无大碍,但若触怒了知州,会是何等结局,想必你也清楚。我见不得欺主不忠之人,你若仍抱着‘无法’二字,我便替王豪行一回公道,差人前去清查账目,若有一笔不对,就莫怪我狠心。”

老孙像是被吊捆在了半空中,动弹不得,惊望着他,目光早已溃乱。

周万舟自家尝过这等盔甲被剥光的滋味,知道这时老孙已全无主见,只能遵命行事。他不再多言,瞅了老孙一眼,随即驱马向前,继续去赴宴。行了半晌,回头望去,见老孙仍站在那路边,如同寒风里一根枯朽树桩。

然而,老孙最终并没劝转王小槐。而且,昨天一早,他从开封府来传送公文的驿递口中听到,王小槐竟被烧死在汴京。到今天,府衙前又横了这样一具焦尸,焦尸身上装了这块碎银,自然是老孙怀恨复仇。

他只知盔甲被剥尽后,人再难立起来,却没想到被剥之人,竟会生出这般恨意。这焦尸恐怕与王小槐之死有关,或者正是烧死王小槐之凶手,逃到了应天府,被老孙追到。王豪虽死,财势仍在,老孙不难招聚卖命之人。若要将凶手烧死,轻易至极。

周万舟万分后悔,不该让那小吏去查问银子来由,否则只要捉住老孙,这凶案便已告破。如今这块银子将自己牵扯其中,一旦说开,即便能摆脱罪嫌,梁园那场羞辱又会被人揭开。他只能暂藏住这银子,等着那些吏人能从其他线头查到老孙。而那小吏,则必须设法支走。

周万舟知道这些吏人,没有几个不贪枉。他想起几个月前,那小吏和一个承符不知因何,竟在官厅外打起来。周万舟便立即命人唤来那承符,私下里问那小吏过处,那承符迅即说出几条赃证。周万舟便叫那承符马上去撺掇那几个被强索钱物的来告举。第二天,那几个苦主果然一起来递讼状。照刑律,索贿一匹以上,即笞八十,流放二千五百里。周万舟便将那小吏捉起来,打了八十杖,关进牢里,择期发配。谁知那小吏发了狂症,半夜以头撞墙,竟撞死在狱中。

周万舟听闻后,心里暗惊。他虽做过不少枉法之事,却从没害过人性命。而那焦尸案,又别无进展,他生怕老孙再做出些什么来,便骑了马赶往皇阁村,想亲自试探试探老孙,好相机行事。可到了王家庄院,却见许多人候在院门前。他下马一问,那些人竟说王小槐还魂闹鬼,到处丢撒栗子,一连数日不清净。三槐王家请了相绝陆青,正在里头一个个替人相看驱祟。

周万舟原本就忌惮鬼神之事,深信这些相士方术,又早闻相绝之名,一直苦于无缘得见。再念及那小吏,心里更是惊疑难安。见院里一个人出来后,忙抢在前头走了进去。

陆青见他身着官服,微有些意外,却没有起身,只抬手示意他坐到对面那张椅子上。随后便盯住他,注视良久。那目光先还沉静平和,继而变得幽深莫测,更露出一些冷厉之光。他有些惶恐,但尽力坐正,守住自家官威。陆青随即缓缓开口:“由虚转盈,乃丰之卦。屈己抑志,始得遂愿。成而易骄,满而易溃。败伏于盛,暗生于明。肆心逞意,启灾肇祸…”他越听越怕,身上那官服一件件被剥开一般,露出里头荏弱之躯。最后陆青又教他一句驱祟之语,他听了,心上更似被狠刺了一刀:

“心同此伤不知怜,何怨人间彻底寒。”

第六章 旅

羁旅之世,物无正主,近则相依。

——苏轼《东坡易传》

匡志今早原本极清畅。

他是应天府节度推官,昨晚在和春馆欢饮了一晚,与那馆里的花魁娘子姜丝儿初会一场,还意外得了二百两银子。清早醒来,他见姜丝儿躺在身边,极娇娆,不由得又嬉戏了一场,这才起身。昨晚他那双丝鞋被油汤泼了,姜丝儿另寻了一双黑绢面的给他,服侍他吃过早饭后,他才回家去换上公服,骑了马,两个随从王小丁、陈小乙跟着,慢悠悠去官厅。谁知到了府衙前,却见一群人围着那具焦尸,嚷闹不堪。

匡志立即皱起眉头。为官最怕无事,无事便无功;却又最怕有事,有事便有过。这具焦尸公然倒在府衙前头,恐怕已经传遍应天府。提刑司又正寻不着由头为难州里,这案子一出,自然会极力捏戳。

匡志没有凑近去看,见司理参军周万舟正带着仵作在查验尸首,便先到厅里坐下,命陈小乙急唤周万舟进来,问过详情,板起脸训了两句。周万舟慌慌退下后,他想起昨夜姜丝儿说起前年在梁园,周万舟和那朵老牡丹的旧事,不由得又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想起焦尸案,重又烦躁起来。

他今年才四十一岁,又是进士出身,正有大好前程。加之他事事小心,最善藏心潜意,投合官长喜好,只要没有大过犯,轻轻畅畅便能拾级而上。可这焦尸案,特意将人烧死在府衙前,显然是有意作难,叫人避不过,也掩不得。听将才周万舟所言,尸首无形无据,极难查问。底下那些人又个个偷奸躲懒,惯会逃责,若不严加督问,此案恐怕难有结果。

匡志闷想了一阵,眼下也无他策,暂且先看那些人查得如何,若无进展,只有自己多受些累,亲自去查办。这桩案子,若能查问明白,倒也是件功绩。于是,他放下此事,叫吏人将积压的公事先取来,选了几件拖延太久、已过限期的,先查办起来。才理完两件,他已头昏体乏,便走到后头,叫人点了茶,斜躺在榻上歇息,搭了条薄锦被,昏昏间,竟睡了过去。

正睡得香,却被几声轻唤叫醒,睁眼一看,是手下一个推级,离他两尺远,弯着腰,双手捧着个草纸卷子,小心瞅着他,神色瞧着有些古怪。他坐起身,打了个哈欠,皱着眉问:“何事?”

“这双鞋子…”

推级将纸包揭开,露出两样焦糊物事,若不是听见“鞋子”二字,险些认不出那是两只鞋子,鞋面焦烂,鞋底都烧去了小半,只有后跟残剩了一点儿帮边。

“这是那焦尸的?”

“嗯。这鞋是才上脚的新鞋——”

“哦?从哪里瞧出来的?”

“鞋底子上用墨印了一行小字,是鞋铺的号记,并没磨去,还认得出,是城东清凉巷王家靴鞋坊。小人便拿了这鞋子去王家问,那坊主竟认得买这鞋子的人,小人听了,唬了一跳,没敢让旁人知晓,赶紧来回禀推官——”

“哦?是何人?”

“是推官您——”

“啊?!”匡志惊唤出声。

推级瞅瞅两旁,放轻了声音:“那坊主说,他家号记分三等,头等印刻的是欧体字,这鞋底字号便是欧体。另外,这鞋子残余帮沿上还能瞧出锦纹,里头有些银线,是他从汴京绫锦院好不容易才买得的两匹银丝宫锦,只预备给这应天府官府豪家做鞋面。正月以来,只裁了一双鞋面,是给推官制的…”

匡志惊睁着双眼,瞅了半晌,才猛然想起,昨天他去和春馆,特地换了双新鞋子。夜里戏闹时,打翻了一只碗,油汤水正泼到鞋面上,姜丝儿忙唤妈妈去寻了一双新丝鞋给他换上。可那双鞋子为何会穿到这焦尸脚上?

他忙说:“昨晚这双鞋子被油汤染污,我便叫人丢了。”

“小人猜想也是。”

“这与那案子无关,莫要出去乱说。”

“推官无须多虑,小人自然明白。将才在刘家鞋坊,小人当即也吩咐了那坊主莫要出去乱讲,否则以窝赃通贼惩治。”

“嗯…你先下去,鞋子留下。”

推级将那双鞋子包好,却不知该放在哪里。

“放那墩子上。”

推级忙小心放在门边那只木墩上,连连躬身致意,才转身退了下去。

匡志则坐在榻边,尽力回想。昨夜,欢饮到半夜,姜丝儿端了碗鲜蹄子羹,要喂他吃,他却举过一盏酒,反去强逼姜丝儿先饮。笑闹之间,姜丝儿不留神滑了手,碗正落到他脚面…

他再坐不住,腾地站起身,快步向外走去,到了门边,一眼看到墩子上那草纸包的焦鞋子,犹豫了片刻,才忍住烦恶,小心抓起来,四处望了望,而后走到书桌边,拉开抽屉丢了进去。

他出去骑了马,赶到了和春馆,那馆里的妈妈笑着迎了上来,他却没有理睬,径直上了楼,奔到姜丝儿的房里。姜丝儿正在午歇,他一把掀开床帐,又扯掉了锦被,姜丝儿猛然被惊醒,尖叫着坐了起来。发觉是他,才转怒为娇嗔:“匡官人好不促狭,惊得奴家心都唬破了——”

“我那双鞋子去哪里了?”他高声质问。

“鞋子?哦…妈妈说那油污洗不净,便丢了,奴家正要给官人细细绣一双呢,你瞧那桌上,锦面子都选好了。”

“丢哪里去了?”

“不过是丢到巷子背后。”

匡志这才稍松了口气,恐怕是被哪个穷汉捡去穿了,不知为何,被人烧死在府衙前。

姜丝儿起身要去给他点茶,他心里烦闷,说了声“不必”,便转身出来,骑上马,边行边想,这鞋子一事万万不能叫知州知晓。

昨晚席间还有一人,是个官户子弟,父亲在朝为官,与知州有过节。知州来应天府赴任后,一直在留意寻找把柄,想要惩治那京朝官。

前不久,那官户子弟因强买一片田地,被田主告到府里。匡志正要将此事禀报给知州,那官户子弟却托人寻见他,私赠了二百两银子,请他庇护。匡志虽收了银子,却在犹豫,想寻一个两全之法。谁知才看过讼状,还未及审理,那田主便怕了,昨天来厅里,自行退了讼。晚上,那官户子弟请他到和春馆宴饮,又送了他二百两谢银。

那双鞋子如今偏生成了焦尸案物证,一旦追查到和春馆,让知州得知他竟和那官户子弟搅在一处,往后便难处了。匡志才出职时,便因一句不慎,令上司不快。上司在他考课历子上随意勾了一笔,便叫他淹滞了几年。他不禁后悔起来,不该贪这几百两银子。如今,只有尽力藏住那双鞋子,莫叫人再查。

他正想着,却见一个人迎面走了过来,正是那桩争田讼案的田主。匡志心里忽然升起一丝疑,他忙唤住那田主。那田主快步走到马前躬身施礼。他盯着那田主:“你为何撤了那讼案?”

“这…小人不愿再告了。”

“有人胁迫你?”

“不…不是。”

“那是为何?”

“前日有个人替小人赔填了损折的钱数。”

“哦?是何人?”

“小人不认得。他只让小人撤回讼状,莫要再告。”

匡志越发生疑,却不好多问,便点点头,驱马继续前行。心头不住想,难道是那官户子弟?可那片田即便抢占到手,一年得利也不过一二百两银子。他已送了我二百两银子,昨晚为何又要送二百两?三年的利钱便已去了。那田主损折的又是二百多两。那官户子弟为何要做这等折本买卖?难道是知晓了知州要借机整治他父亲,才出钱息讼?若想息讼,不若将那片田退还给田主,何必要赔这许多钱?而且,若是怕知州知晓,昨晚送银子时,便该嘱托我替他遮掩。他却只字未提,反倒瞧着极得意,丝毫不见怕惧。

匡志越想越觉得此事可疑,再加那双鞋子,便越令人不安。他回想姜丝儿将才说要替他绣鞋面,忽然觉着不对。这等烟花女子,给恩客绣鞋面,自然是想固宠。但自己与她只是初会,还到不得这地步,其间似乎有些心虚。念及此,他心底顿时升起些寒意,不由得勒转马,又赶回了和春馆。

姜丝儿见他回来,脸上虽笑着,眼里却闪过一丝慌。他越发确信,便沉下脸:“你莫要欺瞒我,这鞋子关涉到一桩命案,你若不照实说明,我只有将你缉捕去官厅!”

姜丝儿果然怕起来,红了脸低声说:“昨晚有个人拿了五十两银子,让妈妈设法拿到官人的鞋子。奴家不肯,妈妈却强要奴家——”

“什么人?”

“一个老者,奴家从没见过,一把花白胡须,垂到胸前——”

“老者?他要我鞋子做什么?”

“奴家也不知情。他只说与人打赌凑趣。”

“他与昨晚那官户子弟可相识?”

“他们两个似乎是初次相见,昨晚那酒宴,也是那老者出的钱——”

匡志顿时惊住,那双鞋子是有意设计嫁祸!

那田主的钱恐怕也是那老者填赔,甚而官户子弟昨晚那二百两银子也是由他所出。因而那官户子弟才如此得意轻快。那老者是什么人?为何要花数百两银子,又设下这局,来陷害我?

他心头纷乱如麻,理不出一丝头绪,忙厉声警吓:“此事莫要告诉任何人!”

“奴家知道。”姜丝儿慌得脸色青白。

他愤愤转身下楼出门,骑了马却不知该去哪里。焦乱间,竟行到知州宅院前街,一抬头望见街口那家酒楼,他猛然想起一人:王豪管家老孙。

正月初十,他与老孙在这酒楼上说过话。

那天,匡志得了一篓太湖银鱼,知道知州是苏州人,最爱这银鱼。自家便没舍得吃,叫仆人提着,要送去给知州。刚走到这街口,却见老孙骑马从西边行了过来,垂着头,瞧着有些愁郁。匡志知道知州要荐举王小槐,王小槐却答应了拱州知州。老孙一定是来回话,自然犯愁。

匡志心想,恐怕是底下办事之人不得力,我且再说说看,若能说得老孙回转心意,岂不是一件功劳?

于是他迎上去唤住老孙,邀他去旁边这酒楼上说话。老孙有些不情愿,却不好违他,只得跟着上了楼。匡志只要了一壶煎茶,两人对坐着,老孙面色枯灰,像是着了病一般。

匡志笑着问:“你可是为王小槐的事,来回禀知府?”

老孙黯黯点了点头。

“恐怕是你没有尽力?”

老孙眼里闪过一丝痛:“知府下的令,老朽哪敢不尽力?只是小相公性子太拗,老朽委实没有办法。推官若不信,可差人亲自去问小相公。”

“信?”匡志听到这个字,不由得笑了一下。

活到如今,他已不知能信什么。才出仕时,他正英姿勃发,不但深信圣贤之语,更仰慕历代那些名臣,豪想此生,必能成就一番宏业。然而到了任上,上司说话从无一句准信,同僚之间尽是敷衍,下头吏人又满嘴瞒骗。他不知能信谁,只能信自家,以为只要秉公行事,便能兴利除害。

他初任是盐监,发觉有人盗用官制盐袋,盛装私盐,蒙混贩卖。他便一路追查,捉到了那盐商。正在欢喜,却反被人参了一本,说他索贿不成,协逼良商,竟被革了职。困滞两年,幸遇大赦,才得以起复。自那以后,他再不敢信任何人,更不敢一意孤行,尽力揣测上司心思,只奉命行事。哪怕如此,也时常难免错会意旨,办差了事,招致上司怪罪、同僚挤陷。磨砺十来年,才学会如何自保。若问他如今信什么?他只信私心。

当然,他也见过许多怀信之人,或信德,或信义,或信情…但在他瞧来,这些都不过是愚。一遇私利,大半信便要溃散。再遇到性命之忧,仍能守得住信的,恐怕万中无一。老孙只是豪强家一介仆役,哪里会有什么坚固不催之信?

于是,他笑着问:“我信不信,无关紧要。你自家信不信你自家?”

“…信。”老孙语气极虚。

“你信什么?”

“老朽信人该守住一个信字。有人疑心老朽对小相公不忠,可老朽既受老相公临终托付,便得守住这个信。”

“你真能守得住?”

“能!”老孙声气陡然加重。

“你若真能守信,事事便该尽力为王小槐着想。他一个幼童,哪里知道好坏轻重?正需你替他拿主意。拱州知州是蔡太师门下,而应天府知州则是当今宰相王黼门生,一个半隐退,一个正当位,哪头好,你岂不知?”

“老朽也死劝过小相公——”

“古往多少忠臣义仆,为劝谏主上,不惜性命,头撞柱、身投河,这才叫死劝。你之死劝,可曾撞过一次头、流过半滴血?你肯拿性命去守住这信?”

“…”老孙顿时垂下头,半晌才低声说,“老朽只知对老相公一片忠心,从没变过。”

“王豪临终大愿,无过于王小槐一生能平安长顺。可仅我听闻,王小槐这一年所作所为,惹怒了多少人?积了多少冤仇?这般怨愤丛集,他能保得住安、求得到顺?你对王豪之忠,除了心头嘴头这般念,常日里真尽过心力?王小槐变成这般模样,你真无愧憾?”

老孙身内的骨头顿时垮散了一般,半晌才攥出一点儿气力,嘶哑着说:“老朽亲眼瞧着小相公出生,不离左右,看护到如今,老朽心中之情,上天见得到。”

“你们这班人,词穷时,惯会说上天。若上天有眼,那眼在哪里?就算上天见得到,嘴又在哪里?上天可曾向人间道过半句言语?你若是真信,只问你自家之心,莫要拿上天来做幌子。若是亲生父母,说自家疼儿护儿之情为真,倒也说得过。见儿落了水、遇了火,亲生父母自然是不顾性命也要去救。王小槐如今脚陷泥沼、身向火海,你却只坐在这里空说自家如何爱惜,如何情真,你自家真的瞧不见,心无疚?”

“老朽愧、老朽疚,但老朽心中真假,老朽自家明白。”老孙抬起眼,眼圈血红,嘴唇抖个不住。

匡志却忍不住笑起来:“世间之人,最善瞒骗的,偏生是自家那颗心。有时,旁人反倒瞧得清楚透彻。王小槐人虽年幼,心智却远过常人,你之心,他自然看得最清,因而才不肯听你之劝。而你,也只拿一句‘死劝不听’来劝慰自家,好相信自家真已忠心尽力。”

“我…”老孙空张着嘴,额头、脖颈青筋涨起,却说不出话。

匡志知道自己已将老孙心中那愚信击碎,最后又祭出一句:“我若是你,便立即回去劝王小槐改主意,他若真改了主意,你之忠心方为真忠心,否则,日后再也莫提忠心二字——”

说罢,他便起身,笑着离开。临下楼时,回头瞧了一眼,见老孙坐在那里,嘴仍微张,瞪着桌面,那把花白胡须抖个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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