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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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在庆宫里的日子,小艾十分满意,也过得十分舒坦。

她到这里来,得忙着三件大事,头一件是照顾公子,其次是联通关系,然后是□□。

是的,小艾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细作。

一个来敌国做暗桩却爱上了敌国伙食以致一个月胖了十五斤的单纯快乐的至关重要的细作。

虽然敌国的美食俘虏了她,但她坚定自己的心一直在故国的烤乳羊那儿。她还觉得自己有着更为重要的作用,是个注定要见证公子奇迹的伟大姑娘。在此期间,她要顺便解决公子因挑食而弃之不动的好食物,再顺便八卦一下、掺和一下主子的感情生活,以便来日公子成了了不得的人物,她可以吹个小牛逼,装个大秘书。

但没过多久,她就遭遇了人生中第一个大危机。

公子决定要给她改名。他认为用大庆皇后的姓氏做名字十分不敬,得避避不必要的口舌。

公子道:“改叫小烦吧,烦人的烦,这个听着舒坦。”

小艾以绝食抗议,撑了没多久肚子便唱空城计,撑不下去时灵机一动,跑去向高人请教,最终保住了名字。

改个字同个音,便可圆满解决,虽然公子老不乐意了。

所以她从没敢和公子讲,这高招,这个字,是他贵邻想出来的。

从此,小艾改名叫小爱。

第15章 准备

威帝二十六年,萧然正站在庆都的街道上,眯着眼看人来人往。

“公子,往这边走。”小爱在他后边轻声提醒。

萧然拉了拉杂奴的帽子,低了头躬着腰跟在小爱身后。

又到了每年晋国进贡的日期。先前萧然总找不到充足时间与家国中人接触,也不敢,怕打草惊蛇。而今庆宫的人对他的监视越来越松,他偶尔会借着小爱做的面具,假扮成宫中仆役,和小爱一起出宫采买。

这一次出来,是去会见晋国使臣。

萧然刚推了门进了客栈一间上房,里头的人便扑通一声跪下:“微臣参见世子。”

他心中一酸,连忙过去扶起人:“父王母亲可好?”

“世子放心,晋国一切安好,只是王爷与王妃时常挂念世子安危,郡主也十分想念您。”使臣从怀中取出书信交给他,萧然接过,先拆了萧沐信封,里头画了一朵开到极致的千枯花,旁边简当几个字:沐想哥哥,快些回来。

萧然唇上扬,眼睛却是模糊的。拆母亲的信,飞扬字体“吾儿阿然可安好”一行入目,登时将他的泪花逼了出来。看完再拆父亲的信,他拭过泪,神情逐渐冷峻。

三封皆看完,他将信件全部焚毁,与使臣开始交谈与商策。

他知道,最迟十年。这是庆国乱起来的时限。

他与使臣商谈了半个时辰,方与小爱回宫。

当夜,隔壁那位罕见地过来敲门。

他没让小爱去开,仍镇定地在书桌前画图。

对方敲了一会便没了声音,他提起的心放下没一会,忽听见后窗吱呀一声,一个柳衣人影跳了进来。

萧然:“…”

眼见这两人要起一场大战,小爱率先远离战场,又支不住诡异的兴奋之心,趴在门口屏息偷听。

三秒后,门开了,六皇子含着笑看着她:“我与你主子有悄悄话要讲,你先回避可好?”

小爱讪讪地遁了。

泽年这才哐当关了门,身后人冷声:“你也给我滚。”

泽年转身,委屈巴巴地看着他:“阿然…”

“不准再那样称呼我。”

“好好好晋小世子,”他赶忙凑过来,“我没别的意思,我带了样东西给你,你看了定然高兴。”他从怀里掏出折得四方的纸张递过去,眉弯眼笑:“你看看?”

萧然戒备地接过了,展开一看,双眼瞪大了。

这是…晋宫图。

他的母亲牵着他妹妹,父亲在一旁伫立看着。

萧然睁大眼睛仔细看着,开口时嗓音含了些沙哑:“你…从哪得到这个的?”

父王怕他念家分心,从未捎来半张画像,他抚着画上人影,忍不住辛酸。

六年了啊…

泽年暗暗地坐到他身边:“我在朝中虽职小,但还是有些关系的。这是我悄悄请那位去晋国的大人捎回来的,你千万保密,可别叫人知道了。”他端详着他,压着声音,唯恐高声一点扰了他:“阿然,你开心么?”

萧然指尖微抖,吸了吸鼻子转头道:没有,你走。”

泽年抿唇:“骗我呢,不信。”

见萧然没什么反驳,他趁热打铁:“我以后夜间得空了,能不能到你这儿来请教你些事?”

萧然抓着那画挪出老远:“你来做什么?”

泽年肃然:“自然是正经事。”肯定不是来骚扰你的。

萧然上下打量了他许久,眼锋扫得他后背发凉。

泽年像等待行刑一般,半晌才听见他犹犹豫豫的回答:“好吧。”

他雀跃得几乎要跳起来,堪堪忍住冲动,忙站起告辞:“那…那我明夜再来,你好好休息。”

对待这小东西,不能紧逼,得放长线钓大鱼!

泽年走到门口,被他叫住了:“等等。”

他回头,只见他侧过脸没看着他,声音轻不可闻:“这个,多谢了。”

六皇子一时喜笑颜开。

而后晋小世子咳了咳,指向了后窗:“还有,你从哪里进来,麻烦从哪里出去。”

眼见那人委委屈屈地从后窗跳出去,他忍不住低了头,暗暗地笑。

萧然抚着画上的晋宫风貌,一时心绪复杂。

隔日早上边境十一国众使臣入殿,各式各样的朝服混入帝朝,户部礼部忙得脚不沾地。平冶娶了侧妃后逐渐深入朝野,顺带着悄悄将他安入吏部,给他挂了个虚衔,泽年平日混迹其中,结识了不少俊杰,此刻大家都忙去了,就剩他乐得清闲。他便拿着威帝难得赏赐的膳食,自在地迈向了深宫。

路上碰见难得回来但一向拽得不行的大哥皇甫定辽,他便放了食盒行礼:“大皇兄一向安好?”

定辽在边关待得久了,为人冷酷严峻,挥手让他起身并不多语,倒是他一旁的青年含笑行了礼:“参见六殿下。”

泽年眼角掠过青年腰间的翠玛瑙,心里有了底,笑了回语:“久闻赫连将军大名,泽年今日有幸得见,将军果然如大皇兄先前所言,朗朗风仪,赫赫将气。”

定辽挑了挑眉,一旁的赫连安有些惊喜地用手肘撞了撞他:“敢情殿下对我评价如此高?军中只见殿下严苛,还以为我在殿下眼中一无是处呢。”

泽年接道:“大皇兄定是对将军珍之重之,若非前年家宴上三分醉意,大皇兄只怕也是将此话压在心底,不轻易开口长夸将军的。”

定辽似是回忆起他所说之糗事,轻咳了一声:“酒后胡话不得当真。”他转头对上赫连安那双碧色眸子,一脸的肃穆:“我的本心是从未夸过你的。”

赫连安切了一声偏过头,又笑意盈盈地向泽年再行了一礼:“末将一直想寻个机会向六殿下道谢,无奈身在军旅,有心无力。这么多年来,全赖六殿下悉心照顾长姐爱子,末将实在感激不尽。”

“将军言重了。”泽年忙伸手想扶起他,但定辽一个眼风扫来,便十分识趣地收了手。

“小世子正直纯良,泽年亦是十分喜爱与他来往,只是未帮上他什么,倒总是给他添麻烦。将军之谢,实在愧不敢当。”泽年自嘲地笑笑,倒显得真挚,给赫连安留下颇不错的印象。碧色眸子扫到地上的食盒,他颇有兴趣地问道:“六殿下这是要去看望哪位大人?好精致的食盒,御前所赐吧?”

“将军好眼力。”他还想再与这位萧然的小叔多说几句,见其身后的定辽环着手凶巴巴的样子,便长话短说:“我的教养嬷嬷年逾古稀,长居冷宫不去,我此番正是要去看望她老人家,就不与将军闲话了。待来日得良机,愿随同小世子,与将军把盏不归。”

说罢向定辽一礼,携了食盒离去。

赫连安还回身去看那少年,只觉得平生见过的人当中独此六殿下兰容柳身,怎么看怎么饱眼福。但定辽一臂伸来,拽了他便走。赫连安再看不到人,很是忿忿:“殿下,此处可不再是军营,您怎行为粗鲁依旧?”

“对什么样的人,便回什么样的礼。”

赫连安掰开他的手,偷偷朝他比个中指后,又好奇地问道:“听闻六殿下身世尴尬,当真如传闻所言么?”

“不假,贱籍低奴所出。”定辽瞟了一眼深宫,语气淡然:“他的前半生,一脚踏在冷宫中。而他的后半生,注定两脚陷在东宫之中。”

泽年推开有些沉的旧宫门,便看见老人坐在庭院当中,慢慢地摇动织机绦丝,织出的布锦细腻柔滑,几乎可与丝绸相比。

“奶奶!”泽年拎着食盒高高兴兴过去:“奶奶,歇一歇吧,您看我带什么来了?”

嬷嬷抬头,咧开缺牙的嘴:“是年年啊,你等等,奶奶快把这流光锦织好喽。”

泽年将食盒拿到里屋,搬了张小凳子出来坐在一旁,一边看着嬷嬷织锦,一边滔滔不绝地讲天讲地,祖孙俩晒着太阳,笑意如暖光。

一千句废话后,他才微红着脸说出了重点:“奶奶…我有喜欢的人啦。”

“哦?哦!年年看上的,一定是最好看最贤惠的,被年年看上的,一定是福泽深厚、前世积德的!”

泽年忍不住大笑起来:“哪儿啊,他是好看,就是脾气犟得很,老是推我往外走,对我好也好得偷偷摸摸的,甭提多别扭了。至于我,我哪有奶奶说的那样好呢?”

“奶奶看你哪都好,模样俊,又温柔孝顺,哪个姑娘会不喜欢咱们年年?”嬷嬷摇着织机,漾开一脸纹路,“听你这样说,这姑娘啊,定是嘴硬心软,你多加把劲儿对她好,这姑娘家的呢,瞧明白了你的真心,便肯跟着你啦。”

“诶!可不是么?奶奶的教诲,我记牢了。”他搓着左手暗笑,可惜不是个软乎乎的姑娘,是块硬邦邦的臭石头哩!

嬷嬷织好了锦,干瘦的手摸上泽年的肩膀,泽年忙站起伸手,嬷嬷比划完尺寸,又咧开了嘴:“好,好,又长高了,你娘要是看见现在的你,一准高兴!给年年做新衣服,有得忙活喽!”

泽年看着老人微笑,突然手臂之中若有一根羽毛搔过,又酥麻又痒,没过片刻就消失。

因此他并没有在意。

而此时,六皇子心中的臭石头,正站在庆都颇具盛名的男风馆前…

第16章 交易

萧然一早趁乱出去,悄无声息离了宫,兜兜转转来到目的地时,面具下的额角青筋抖了一抖。

…好一个男风馆,披张光鲜亮丽的上好皮囊,却在里头藏污纳垢,做些蛀虫勾当。

他拉了拉衣领,镇定自若而入。

饶是他有许多心理准备,但在看见众多男版莺莺燕燕时,仍是嘴角抽搐,看一眼都觉眼睛被辣椒汁溅到。

更加要命的是,他心里突然飘过一个诡异念头:没有一个断袖及得上皇甫六。

正在踩楼梯的一只脚打了个滑险险摔下,擦肩的青年伸了只手欲扶,他看也不看地快步跑了上去,耳廓微红。

青年看了那背影几眼,后头的人连忙提醒:“三公子,此地不宜久留。”

“嗯…走吧。”三皇子收回目光,到底没想起那个有些熟悉的背影是谁。

萧然直走到三楼,才平了气息,深吸几口气后,缓缓走到尽头处的房间。

横穿纵往十二国的最大商人便在这里头了。

他敲敲门,门随即向两边大开,他毫无迟疑踏入。

一柄薄却极锋的刀横在他颈间,削断了他一缕发。

门缓缓关上,披了一张面具的少年拢袖轻笑:“好刀。”

刀客扬了浓眉,刀尖未移一寸,而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层层帘幕后传出:“阁下是识货的,这样的刀,在大庆万人难求,但在我此处,只要付得起价,应有尽有。阁下可要考虑?”

萧然看也不看颈间的刀,朗声向帘内:“多谢贵人美意,可惜我要的不是这样的货。”

“阁下是看不起这柄刀?”

随着话音落,刀客身上迸发出杀意。

“不,它是一柄好利器。”他转眸看向持刀者,面不改色,“持此刀的侠士也是一柄好利器。只不过我要的不是江湖剑,刺客刀,我要的是金戈角,战场刃,马上枪。”

“我要边境十一国十万重器,十万战马。”少年端然不动,声音清浊交加,音调平缓,像在谈论一桩再自然不过的买卖。

“倘若我付得起价,贵人的商业巨库,给得了么?”

静寂维持在削铁如泥的刀尖,而后刀离三寸,彻底收鞘。

帘中传出豪气大笑:“贵客请进。”

萧然微垂了眼,迈进重重帘幕之中,刚一抬眼,面具下的脸轰然涨红。

他能在生死之前面色不改,却没法…在两个男人相拥厮磨的画面前不动声色。

穿着华贵锦貂裘的男人一手圈着怀中单薄青年的小腰,两人正热吻得不亦乐乎。

萧然急急翻眼,心中念起金刚经,忽然想起这个样子会很像翻白眼,便转回了眼,却又不知看向哪,不可避免地看了一些不该看的,耳尖渐渐红透。

缠绵了片刻后,男人才松开怀中人,转向他笑道:“贵客请坐。”

萧然略局促地坐在那两人面前,清了清嗓:“得见封大官人,在下三生有幸。”

巨贾封半棋,辽国人氏,传闻其母亦为异族,相貌与中原人有些不同。萧然见那健壮男人五官刀凿一般深邃,衣着又有些异族风貌,料想此人应是那封半棋。

只是…他并不知道天下巨贾,竟也是个断袖。

合该世道要乱哪。

“贵客出自哪一国?”封半棋饶有兴趣地打量他,同时自然地搂过还在喘息的青年,毫不顾忌在场有外人,便拉低了他衣领,低头在其白皙如玉的颈上咬下,轻轻厮磨后离唇,其上一个红色牙印极为显眼。

萧然又将两手拢回了袖,克制着翻腾心情,壮若冷静地压低嗓音回答:“晋国人氏。”

封半棋微笑:“贵客从三千里外,千里迢迢来与封半棋谈买卖?”话落,低头轻吻在青年眼睑上,十分亲昵与宠溺。

有完没完…

萧然指尖抠住手臂:“我在此地,不是来与普通商人闲话的。”他抬眼勇敢直视,“我方才所说,封大官人可有定夺?”

封半棋怀里的青年在这时转过了脸来,侧颜便是勾人摄魂的妖孽模样,他还冲萧然笑起,眼神意味颇为复杂。

萧然忍住想冲出去的冲动。

封半棋掰回青年的脸,将人贴在下颌处:“我如何知道,这个天价,你给不给得起呢?”

“其价几何?”

青年在他颈中轻舔,封半棋圈紧他发笑:“敢问阁下能交价几何?”

萧然扬唇,其笑在假面上尤为诡异,唇动了动,相拥的两个男人听完,一时俱怔。

许久后,帘幕内再次传出大笑,持棋人与造棋人谈了一个时辰,契约就此生定。

天下的变局,无数人的生死命轨,在这一个时辰中被全数推翻,又被分毫毕现地重建。

无数的无辜者、有罪者,被推上名为天下的战场,未知此杀伐的尽头与结局。

他踏出房间时,绷了好似六年的脊梁才软了下来,冷汗浸透衣衫。

萧然疲惫了一秒,而后重新站直,迈开再无退路的果断步伐,毫无停顿地离去。

“这是第二个让我感到心惊胆战的客人。”一袭白衣的青年倚在窗畔,透过窗纱看着渐行渐远的少年,脸上浮现一个既美不方物又令人心悸的笑容:“可他甚至还没完全长大。”

“那第一个是谁?”

青年转过身来,右脸上有一个古怪的图腾印记,与他的容貌相契,显得邪气又妖异地动人。

“那个人么,我记得他也有那样一双眼睛,不过也截然不同。”他走到男人面前,抬头咬了他下巴一口,笑得媚骨自生。

“一个是祸水,一个是枭雄。”

男人搂住他:“那,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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