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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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转向他。“当然,”他说,声音十分困惑。

“当然看得见,老詹。”

“这就代表我还没被提[1],”老詹说,“我全心奉献基督很久了,如果这是末日,我就不会还在这里了。你也一样,不是吗?”

“我想也是。”安迪说,却觉得有些怀疑。

如果他们有资格被提——以羔羊的血洗清罪孽——为什么他们还得叫斯图亚特·鲍伊先暂停老詹口中的“小生意”?他们是何时开始干起这门生意的?为什么经营一家冰毒工厂的人会有资格被拯救?

[1]被提(Raptured),意指末日审判时,信徒被接往天堂之意。

要是他问老詹,安迪知道答案一定是:有些事要等到最后,才能证明是正确无误的。就这件事来说,过去有段时间,结果似乎的确值得赞扬:他们建了新的圣救世主教堂(旧的那座只不过是隔板钉成的棚屋,只在屋顶上放了个木头十字架),至于电台的成立,更拯救了无数只有上帝才算得出数目的灵魂;同时,他们也把百分之十的金额——小心翼翼从开曼群岛的银行寄出捐款支票——捐给科金斯总是称之为“黄种兄弟”的上主耶稣传教会。

但巨大模糊的夕阳,似乎暗示人类的所作所为,全都如此渺小、无关紧要,使安迪不得不承认,那些成就根本无法当成什么正当借口。要是没有那些冰毒挹注的现金,他的药店早在六年前就倒闭了。葬仪社也是,就连伦尼二手车行——或许吧,但站在他身旁的人可能永远不会承认——也一样。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兄弟。”老詹说。

安迪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老詹笑了…但并非凶暴那种,而是温柔、善解人意的微笑。安迪也朝他露出微笑,或说试着想微笑。他欠了老詹不少。只是现在,他的药店、克劳蒂特的宝马汽车等等,似乎都不重要了。就算那辆宝马配备了自动停车系统与声控音响设备,但他妻子都死了,再好的车又有什么用?

等这件事结束,小桃回来后,我就要把那辆宝马给她,安迪这么决定,克劳蒂特也一定希望这样。

老詹举起肥胖的手指,指向太阳。太阳就像颗怀有剧毒的鸡蛋,把毒性扩散至西方的整片天空。“不知道为什么,你觉得这全是我们的错,觉得在这种难熬的时刻,上帝采用了让我们撑起这个小镇的方式来惩罚我们。但事实并非如此,兄弟。这不是上帝做的。要是你说我们在越南打了败仗是上帝所为,说上帝这是在警告失去崇高信仰的美国,那我倒是得同意你的看法。如果你说九一一事件,是上帝这个我们的最高法院,对我们的孩子已不在每天早上祷告所赐下的响应,我也能够赞同。但上帝之所以惩罚切斯特磨坊镇,是因为我们不想让这里变成像杰伊或米连诺奇那种垂死的小村落?”他摇着头,“不是这样,不是的。”

“可是我们也把不算很少的零钱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安迪胆怯地说。

这是真的。他们拿来支撑自己生意上的金额,比援助那些黄种兄弟还多;像安迪就在开曼群岛有一个自己的账户,还会把从这里赚到的每一块钱都存进里头——鲍依兄弟也是——而他敢说,老詹一定有三个账户,说不定还有四个。

“‘因为工人得饮食是应当的’,”老詹以亲切的语气卖弄了一句,“《马太福音》第十章第十节。”他没举出前一节的经文内容当作例子:

腰袋里不要带金银铜钱。

他看了看手表:“说到工作,兄弟,我们最好快出发。还有很多事得决定。”他往前走去,安迪则跟在后头,双眼仍盯着夕阳看。太阳依旧明亮到足以让他联想起腐败的生肉。接着,老詹再度停下脚步。

“反正,你也听见斯图亚特怎么说了——我们已经停工了。那个自称是主厨的小伙子,不是也在熬夜赶工以后,说‘万事搞定,一切都安全得很’?”

“那个家伙啊。”安迪担心地说。

老詹笑了笑:“别担心菲尔。我们已经停工了,而且会维持到危机结束为止。事实上,这可能还是叫我们永远别再搞这门生意的征兆。一个上帝赐予的征兆。”

“那一定很棒。”安迪说。但他也沮丧地认识到,等到穹顶消失后,老詹就会改变心意,一旦他改变心意,安迪也只能听命行事。斯图亚特·鲍伊与他弟弟福纳德也一样,但他们肯定会兴奋得很。一方面,是由于金钱的魔力实在太大——更别说还免税——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涉人过深。他还记得有个很久以前的电影明星曾说:“等到我总算发现其实自己不爱演戏时,已经有钱到不舍得退出了。”

“别担心那么多了,”老詹说,“不管穹顶的问题会不会解决,我们都会开始在几周内把丙烷搬回镇上。我们可以用镇公所的砂石车来载。

你会开大型车吗?会吧?”

“会。”安迪闷闷不乐地说。

“嗯,老詹想到另一个点子,”兴高采烈地说,“我们还可以用斯图亚特的灵车!这样我们就可以尽快先运一些丙烷回来了!”

安迪没搭腔。先前,他恨透了这个从镇上各种设施里挪用(这是老詹用的词)那么多丙烷的点子,但那看起来的确是最安全的方式。他们大量地生产冰毒,也就代表了大量烹煮,以及排放大量废气。老詹表示,大量购买丙烷,会让事情引人侧目;就像大量购买各种非处方签药物也会让人起疑,引起不少麻烦一样。

虽说拥有一家药店对事情有益,但安迪每次向诺比舒咳与舒达飞等药厂下大量订单时,还是十分紧张。要是他们垮台,那么原因一定出在那里。

他先前一直没去多想藏在WCIK电台后面的大量丙烷库存,直到现在为止。

“顺便说一声,今晚我们在镇公所里会有足够的电力可用。”老詹的语气充满一种惊人的愉悦感,“我和兰道夫派我儿子,还有他的朋友弗兰克去了医院一趟,叫他们把那里的丙烷搬走,供我们的发电机使用。”

安迪吓了一跳:“但我们不是已经——”

“我知道,”伦尼安抚着说,“我知道我们有。

反正先别担心凯瑟琳·罗素医院那边,他们暂时不缺。”

“你可以先从电台那里拿一桶啊…那里有那么多…”

“医院更近,”老詹说,“而且安全多了。

彼得·兰道夫是我们的人,但这并不表示我想让他知道我们那些小生意,不管现在或以后都一样。”

这使安迪更加确定,老詹并未真的准备放弃工厂。

“老詹,要是我们把丙烷库存偷偷运回镇上,我们该说那是打哪儿来的?我们得告诉乡亲们,说这是丙烷仙子拿走的,只是后来改变了主意,决定要还给我们?”

伦尼皱起眉头:“你觉得这很好笑吗,兄弟?”

“不!我觉得这很恐怖!”

“我计划好了。我们可以公布,说镇上有个燃料供应站,我们会从那里按需求配给丙烷。燃油也是,只要我们能想出没电的时候怎么运用就行了。我恨这个配给的想法——这一点也不符合美国精神——不过这就像蚱蜢与蚂蚁的故事,你知道的。镇上那些他麻的家伙,会在一个月内耗尽所有资源,接着就会对我们鬼吼鬼叫,要我们在第一波寒流快来的时候照顾他们!”

“你该不会真的觉得这情况会持续一个月吧?是吗?”

“当然不是,但你也知道过去的人怎么说的:抱最好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

安迪想指出,他们早就把足够整个小镇使用的燃料拿去制造冰毒了。然而,他也很清楚老詹会怎么回答:我们怎么预料得到会发生这种事?

他们当然不行。哪个神智正常的人会预料得到,所有的资源竟会在突然间紧缩到这种地步?

在制订任何计划时,你会认定所有资源全都绰绰有余,这才是美国人做事的方式。去担心资源不足这种事,无疑是对于心灵与理智的一种侮辱。

安迪说:“你绝对不是唯一一个讨厌配给这点子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得拥有一支警察部队。

我知道,我们都对帕金斯去世这件事感到哀痛,但他现在已经在耶稣身旁了,而我们还有彼得·兰道夫可以仰赖。在这种情况下,对镇上来说,他绝对是个更好的警长人选。因为他够听话。”他用手指指着安迪,“我们镇上的人就是这样——其实每个地方的人都是——只要事情与他们自身的利益息息相关,就会变得跟小孩一个样。这话我说过多少次了?”

“很多次。”安迪说,叹了口气。

“那你该怎么管教孩子?”

“要是他们想吃甜点,就得先把蔬菜吃光。”

“对!这代表了有时候,我们还得狠狠教训他们才行。”

“这让我想到另一件事。安迪说,是珊米布”“·歇在丹斯摩农场那里发生的事。她是小桃的一个朋友,她说,有部分警察当时的行径太粗鲁了,简直就是野蛮。我们或许得跟兰道夫警长谈谈这回事。”

老詹朝他皱起眉头:“你还希望会是怎样?

兄弟?难不成要他们温柔点?那都快变成一场暴动了。切斯特磨坊差点就发生了一场他麻的暴动!”

“我知道,你说得没错,只是——”

“我知道那个布歇家的女孩,也很清楚,他们全家都是毒虫、偷车贼,那种不把法律放在眼里的人。欠钱不还,税也不缴。虽然这么说政治不正确,但他们就是那种会被大家说是可怜穷光蛋的人。像那种人,就是我们现在得特别注意的人,全是些特别分子。他们全都逮到机会就想破坏镇上的和谐。你希望事情变成这样?”

“不,当然不希望——”

老詹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每个城镇都有蚂蚁——这是件好事——同时也有蚱蜢。他们那样虽然不好,但我们还是可以与他们一起生活。

因为我们了解他们,可以叫他们去做最符合我们利益的事,就算我们得对他们施加压力也在所不惜。但是,每个小镇里也都有蝗虫,就像《圣经》里头那种。就像布歇那一家子。对付这种人,我们只能毫不留情。你可能不喜欢这么做,我可能也不喜欢,但在事情结束前,个人自由一定得多少有所牺牲。我们也有所牺牲啊。我们不就停下了小生意吗?”

安迪不想指出那是因为他们根本别无选择。

毕竟,他们完全没办法把毒品运出镇外。他之所以没说出口,是因为此刻只要简单地说句“是”,这场争执便能结束。他不想再讨论任何事,也害怕接下来那场可怕的会议,可能得拖到午夜才结束。他只想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来上一杯烈酒,躺在床上思念克劳蒂特,一个人哭着入眠。

“兄弟,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让一切保持稳定。这代表了法律、秩序、监督。我们的监督。

因为我们不是蚱蜢,我们是蚂蚁,而且还是兵蚁。”

老詹寻思片刻。当他再开口时,语气回到了平常的模样:“我得再想想我们让美食城超市照常营业的决定是不是有问题。这不是说我们得勒令他们停业——至少目前不用——但我们得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好好密切观察,就像只他麻的老鹰一样。加油站商店也是。这应该是个好点子。要是我们想保留一些生鲜食物给自己人——”

他停了下来,眯眼望向镇公所的阶梯处。他举起一只手遮住夕阳,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但事实又偏是如此。是布兰达·帕金斯,还有那个甜煞的[1]找茬鬼戴尔·芭芭拉,而且两人还坐在一起。至于那个坐在他们身旁、正与帕金斯警长的遗孀热络交谈的人,竟然还是三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安德莉娅·格林奈尔。他们似乎在传阅几张文件。

老詹不喜欢这样。

无论哪个部分。

[1]即“天杀的”,此为老詹不说粗话的又一例。

呦—呦—呦

2

他开始朝前走去,决定不管他们在讨论什么,都得阻止这场谈话。

他才踏出几步,一个孩子就朝他奔来。那是基连家的其中一个孩子。基连家有十几个人,全都住在塔克镇边界一座破烂的养鸡场里。他们家的孩子不太聪明——不过说句老实话,之所以会这样,全是因为父母亲的烂遗传——但全都是圣救世主教堂的忠实拥护者。换句话说,他们全都会被拯救。这孩子是朗尼…至少伦尼是这么觉得的,不过也难以确定就是。毕竟,他们全都留着飞机头,还有一模一样的凸额头与鹰钩鼻。

男孩身穿一件破烂的WCIK电台T恤,拿着一张纸条。“嘿,伦尼先生!”他说,“天啊,我跑遍了整个镇才找到你!”

“恐怕我现在没时间聊天,朗尼。”老詹说,依旧看着坐在镇公所阶梯处的三个人。“也许明——”

“我是瑞奇,伦尼先生。朗尼是我弟。”

“喔,对,瑞奇。不好意思。”老詹迈出步伐。

安迪从男孩手上接过纸条,在伦尼走向坐在阶梯处的三人前,便把他拦了下来。“你最好看一下。”

老詹先是注意到安迪一脸忧虑,脸色比先前还难看,随即才接过纸条。

詹姆斯——我今晚得跟你碰个面。上帝跟我说了一些事。

在我告诉全镇的人以前,得先跟你谈谈才行。请务必回复。瑞奇·基连会把你的回复带给我。

莱斯特·科金斯牧师

署名不是老莱,甚至不是莱斯特,全都不是,而是莱斯特·科金斯牧师。情况不妙。为什么每件事偏要撞在一块儿?为什么?

男孩就站在书店前看着他,身穿褪色的上衣与一条松到就快掉下来的牛仔裤,简直像个甜煞的孤儿。老詹朝他招手,于是那孩子满脸兴奋地跑上前来。老詹从口袋里掏出笔(金色笔杆上写着你会爱上与老詹做生意的感觉),写下了五个字的回复:午夜,我家见。他把纸条折起来,递给男孩。

“把这带回去给他。不准偷看。”

“不会!保证不会!愿主保佑你,伦尼先生。”

“你也是,孩子。”他看着男孩跑远。

“怎么回事?”安迪问,在老詹回答前又说,“是工厂的事?那些冰——”

“闭嘴。”

安迪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被吓坏了。在此之前,老詹从未对他说过“闭嘴”这两个字。看来事态十分严重。

“一次处理一件事。”老詹说,朝下一个问题走去。

呦—呦—呦

3

看着伦尼走来,芭比第一个念头是:他走路的模样,就像是个不知道自己有病的人。他也觉得,那走路的模样像是一个把毕生时间都花在痛整别人的人。当他与布兰达握手时,脸上挂着肉食性动物的交际型微笑,给了她用力一握。而她则冷静优雅地容忍着。

“布兰达,”他说,“我致上最深的哀悼之意。

我本来想先去找你的…当然,也会参加丧礼…

不过实在有点忙不过来,大家想必都是。”

“我能理解。”她说。

“我们都非常想念公爵。”老詹说。

“没错。安迪插了话,”在老詹身后爬上阶梯,像是远洋轮船后方拖着的小拖船。“我们真的很想念他。”

“非常感谢你们。”

“虽然我很乐意加入你们的话题…我看见你们在讨论什么…”老詹笑得更开了,只是眼神中并未添加相同程度的笑意。“可是我们有个非常重要的会得开。安德莉娅,我可以麻烦你先去会议室,分发一下开会要用的文件吗?”

虽然已年近五十,但在那一刻,安德莉娅看起来就像是被抓到从窗台上偷拿热馅饼的孩子。

她准备要站起身(当她这么做时,背部传来一阵抽痛),但布兰达牢牢抓住她的手臂,于是她只好又坐下。

芭比发现,格林奈尔与桑德斯看起来全都一副快被吓死的模样。他们的恐惧与穹顶无关;至少此刻无关,而是全来自伦尼身上。他又再度想着:这并不算糟糕。

“我想,你最好还是花点时间在我们身上,詹姆斯。”布兰达愉快地说,“当然,你也知道,要是这不是什么重要——非常重要——的事,那我肯定会待在家里,悼念我的丈夫。”

老詹罕见地说不出话来。在街上看着夕阳的人们,此刻都转向这场临时会议。这或许能使芭芭拉不费吹灰之力地便提升了自己的重要性,而一切只不过因为他与镇上的三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以及警长的遗孀坐在一块儿罢了。更别说,他们之间还传阅着几张文件,仿佛那是罗马教皇寄来的信一样。这场故意让众人看见的表演究竟是谁的主意?当然,一定是那个姓帕金斯的女人。

安德莉娅没聪明到这地步,也没种在众人面前反抗他。

“呃,或许我们是可以跟你小谈一下。对吗,安迪?”

“当然。”安迪说,“我们永远乐意与你谈谈,帕金斯太太。我对公爵的事真的深感遗憾。”

“我也为你妻子感到遗憾。”她庄严地说。

他们的目光相遇。这是个货真价实的温情时刻,使老詹觉得像是有人在扯着他的头发。他知道不该让这种感觉掌控自己——这对血压不好,而血压不好,代表了对心脏也不好——但有时实在很难压抑。尤其你刚刚才接过一张知道太多事的人的纸条,而那个人现在相信,上帝要他对全镇的人说点什么。要是他对科金斯的事猜得没错,那么眼前的事情相比之下,简直无足轻重。

但未必是件无足轻重的事。因为布兰达·帕金斯从来都不喜欢他,而且布兰达·帕金斯正是镇民们心中那个——这实在没什么充分理由——英雄的遗孀。他首先得做的事是——“到里头去,”他说,“我们去会议室谈。”

他瞥了一眼芭比,“你跟这件事有关吗,芭芭拉先生?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可以帮上你的忙。”芭比说,举起那几张他们刚才传阅着的文件。

“我以前曾在陆军服役,军阶是中尉。目前看来,我的役期延长了,而且还获得晋升。”

伦尼接过那几张文件,仅捏着纸张角落,仿佛烫手似的。这份文件比瑞奇·基连交给他的那张脏兮兮的纸条干净多了,是个大家都认识的记者打印的。信上的抬头简单写着:白宫。上头的日期正是今天。

伦尼摸了摸纸质,皱起浓密的眉毛,在眉间形成一道纵向深沟。“这不是白宫的信件用纸。”

这当然是,你这个傻瓜,芭比很想这么说,这封信是一个小时前,联邦快递的小精灵团队送来的。只有这些疯狂的小混蛋才有办法用空间移动的方式穿过穹顶,这对它们来说不算什么。

“对,的确不是。”芭比尽量保持声音愉快,“这是通过网络传来的,是一份PDF的文件。沙姆韦小姐帮我下载,然后打印出来的。”

茱莉亚·沙姆韦。另一个找茬鬼。

“快看,詹姆斯。”布兰达平静地说,“这封信很重要。”

老詹读了那封信。

呦—呦—呦

4

班尼·德瑞克、诺莉·卡弗特、稻草人小乔·麦克莱奇就站在切斯特磨坊镇《民主报》的办公室外,三个人各带着一把手电筒。班尼与小乔拿在手上,诺莉则塞在连帽T恤的前方大口袋里。他们全望着街道方向,看着镇公所前那几个人——包括三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以及蔷薇萝丝餐厅的厨师——似乎正在开会讨论什么。

“我真好奇他们在说什么。”诺莉说。

“都是些成年人的鬼话吧。”班尼全然不感兴趣地说,敲了敲报社的门。里头没有反应,于是小乔推开他,试图转动门把。门才一打开,他便知道为什么沙姆韦小姐没听见敲门声了。她的复印机正全速运作,同时对着报社的体育记者,还有在农场拍下了许多相片的家伙说话。

她看见了孩子们,招手叫他们进来。复印机正迅速印出一堆纸张。彼特·费里曼与托尼·盖伊则把印好的纸张堆栈整齐。

“你们来了,”茱莉亚说,“我还真怕你们这些孩子不来。我们差不多好了,只要这台该死的复印机别出包就行了。”

小乔、班尼与诺莉默默不语,心中认为“出包”

这词很妙,三个人都决定尽快在有机会的时候拿来使用。

“你们都得到家长同意了吧?”茱莉亚问,“我可不希望出现一群愤怒的家长找茬。”

“是的,女士。”诺莉说,“我们都问过了。”

费里曼用麻绳把纸张捆起,打结固定。诺莉觉得他捆得很丑,结也打得很差。她会打五种不同的绳结,甚至还有办法在苍蝇身上打结。她父亲曾这么做过给她看,而她则表演在楼梯栏杆上溜滑板作为回报。当他父亲第一次尝试却跌倒时,还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让她觉得自己有个全宇宙最棒的老爸。

“要我来捆吗?”诺莉问。

“如果你可以捆得更好,当然没问题。”彼特站到一旁。

她往前走去,开始捆起纸张,小乔和班尼挤在她后头。接着,她看见印在增刊上的大字黑色头条,停下了动作。“他妈的见鬼!”

话才一出口,她便以双手捂嘴,但茱莉亚只是点了点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我希望你们都骑了脚踏车,而且希望你们的脚踏车都装了篮子。你可没办法用滑板载着这些报纸跑遍整个小镇。”

“我们都骑车过来的,就跟你先前交代的一样。”小乔回答,“我那辆没篮子,但有置物架。”

“我会把他那份捆紧一点。”诺莉说。

彼特·费里曼满脸佩服地看着这女孩迅速捆起报纸。“我猜一定没问题,你捆得真好。”

“嗯,我超强的。”诺莉这可不是自夸。

“都带手电筒了?”茱莉亚问。

“带了。”他们一同回答。

“好极了。《民主报》三十多年来从没请过报童,我可不希望你们中的某个人,就这么把整摞报纸丢在主街或普雷斯提街的街角。”

“没问题,那是无赖才会做的事。”小乔同意地说。

“这两条街的每户人家,还有每家商店都要拿到一份,懂吗?还有莫兰街跟安妮大道也是。

发完以后,就尽可能再发到其他地方,但只要时间一到九点,就赶快回家,把剩下的报纸放在随便一个街角,在上面压块石头就行了。”

班尼又再度望向报纸的头条标题:切斯特磨坊镇,全面警戒!

屏障周边将有导弹引爆!

巡弋导弹导航系统建议西部镇界居民立即撤离

“我敢说一定没用。”小乔阴郁地说,研究着那张位于报纸底部的手绘地图。切斯特磨坊与塔克磨坊的边界处,以红色线条加以强调,而小婊路与镇界的交叉点,则打上了一个黑色的X,标记出导弹撞击点。

“别太多嘴了,小鬼头。”托尼·盖伊说。

呦—呦—呦

5

白宫向切斯特磨坊镇的公共事务行政委员团队致上问候与致敬之意:安德鲁·桑德斯詹姆斯·伦尼安德莉娅·格林奈尔

亲爱的先生与女士们:

首先,请容我致上问候,并表达政府深切的关怀及祝福之意。我已将明天指定为全国祈祷日,全美的教堂将为所有不同信仰的人民开放,为你们进行祈祷,期许上帝能让我们明白发生在你们镇界上的事,并予以解决。我在此向你们保证,除非切斯特磨坊镇的人民重获自由,以及得为这场监禁行动负责的人获得惩罚,我们绝不懈怠。

解决目前的情况——而且尽速处理——是我对你们及切特斯磨坊镇人民的保证。在此,我以全国领导者的身份做出庄严承诺。

其次,这封信的目的,也想为你们介绍美国陆军的戴尔·芭芭拉上校。芭芭拉上校曾于伊拉克服役,并在那里获颁铜星勋章、功绩服务勋章,以及两枚紫心勋章。他在此被重新征召入伍,并晋升军职,作为你我之间的沟通管道。我相当清楚,身为忠诚的美国人民,你们将会提供他各种协助。

正如你们协助他,我们也同样会协助你们。

我的想法与参谋长联席会议、国防部、国土安全局的意见一致,打算让切斯特磨坊镇进入戒严状态,并委任芭芭拉上校为临时军方指挥官。

然而芭芭拉上校向我保证,军方指挥并非必要。

他告诉我,他希望能得到公共事务行政委员及当地警方的充分合作,并认为他的职位应肩负起咨询及执行决定事项等责任。我同意他的判断,并决定按他的方式行事。

第三点,我知道你们均对无法联络朋友及亲人一事感到忧心。我了解你们的忧虑,但切断电话通讯乃是不得已的措施,以便降低机密信息外泄及流入切斯特磨坊镇的风险。你们或许认为这样的顾虑毫无必要,但我在此保证,事情并非如此。

在切斯特磨坊镇内,很可能有某人拥有关于围绕你们城镇屏障的重要信息。至于镇内的电话通讯,则将恢复畅通。

第四点,我们将暂时维持媒体封锁的措施,但这项议题我们会持续加以讨论。虽然今后可能有必要让镇内官员和芭芭拉上校召开新闻发布会,但目前我们深信,尽快结束这场危机,绝对优先于进行无益的新闻发布会。

我的第五点与网络通信有关。参谋长联席会议强烈建议暂时切断电子邮件通讯,而我则倾向于同意。然而,芭芭拉上校强烈反对此点,认为需让切斯特磨坊镇的居民继续保有网络通信。他指出,电子邮件之往来,可依法交由国家安全局进行监测,并表示此项监测之可行性会比进行电话监测简单许多。由于他身为我们当地的负责人,我同意此项提议。其中部分原因,亦是基于人道主义之故。但此项决定亦将接受审核,亦有可能另行改变。芭芭拉上校会在各项措施中全程参与审核,我们亦十分期待他能与镇上官员维持良好关系。

第六点,我在此向你们表明,你们所遭遇的苦难,极为可能最快于东部时间明日下午一点结束。芭芭拉上校将会解释那个时间点所会进行的军事行动。他向我保证,他与你们这些杰出官员,以及当地报社的拥有者及经营者茱莉亚·沙姆韦女士,将会通知切斯特磨坊镇的镇民们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最后一点:你们全是美国国民,我们绝不会放弃你们。怀抱最为坚定的理念,我们要郑重向你们承诺的事情非常简单:没有任何人会被遗忘。

我们将妥善运用所有资源全力解决你们的困境。

只要是该花的任何一块钱,我们都绝不吝惜。在此也深切希望你们能怀抱信念,以合作态度作为响应。

全心为你们祈求,你们最诚挚的朋友

呦—呦—呦

6

无论这封乱写一通的信是哪个狗屁秘书写的,那个混蛋都在上头签了名,而且还用了完整全名,包括那个与恐怖分子名字相同的中间名在内。老詹当时没把票投给他,而现在,要是伦尼可以瞬间移动到他面前,他认为自己一定很乐意把他给勒死。

最好还连芭芭拉一起。

老詹此刻最期盼的,就是能吹个口哨把彼得·兰道夫叫来,让他把这个厨子上校丢进牢房,告诉他说,他可以待在警察局的地下室里,当他那甜煞的戒严时期指挥官,还可以找山姆·威德里欧来当副手。说不定懒虫山姆甚至可以克制一下酒瘾,对着他的牢房,拇指紧贴眼睛上方,好好地敬个礼。

但不是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个恶棍下达的最高指令里的几句信件内容,又再度浮现在他脑海:

正如你们协助他,我们也同样会协助你们。

我们亦十分期待他能与镇上官员维持良好关系。

此项决定亦将接受审核。

深切希望你们能怀抱信念,以合作态度作为响应。

最后一句是最具说服力的部分。老詹确定,这个支持堕胎政策的王八蛋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信念——对他来说,那只是句行话罢了——但他提到“合作”这词时,他的确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老詹·伦尼清楚得很:看起来是绕指柔,但可别忘记手指下方的,可是副铁打的手腕。

总统表示了同情与支持之意(他看见那个姓格林奈尔的药瘾婆,居然还在读信时落下眼泪),但如果你真的读进了字里行间,便能发现真相。

这是封单纯简洁的威胁信。不合作的话,就没网络可用。乖乖合作,否则我们就记下一份名单,把调皮鬼跟乖宝宝都记录起来。当我们冲进来时,你绝对不会希望自己在调皮鬼的名单上。因为我们一定会好好算账。

合作吧,兄弟。否则后果自负。

伦尼想着:我绝不把我的城镇交给一个胆敢揍我儿子、还来挑战我权威的临时厨师。永远不会,你这只臭猴子。绝不。

他同时也想着:温和点,表现得从容些。

先让这个厨子上校说清楚军方有什么了不起的计划。要是成功的话,一切不成问题。但要是没成功,那么这个新上任的陆军上校,就会对于“深入敌境”这件事,有了一番全新认识。

老詹露出微笑:“我们进去聊,好吗?看起来我们有很多事得谈。”

呦—呦—呦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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