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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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在里面,”弗兰克说,“你还是早点离开吧。”

但厄尼·卡弗特并未离开。他沿着两侧放有面条、面粉与糖的通道走了过来。威尔玛看见了他,开始大声敲门:“开门,厄尼!开门!”

“开门!”群众认同地喊着。

弗兰克望向马文,点了点头。他们一同抓住威尔玛,使劲把她两百磅重的身躯自门前拉开。

乔琪亚·路克斯转过身,挥手要厄尼回去。厄尼停下脚步,因为惊吓而呆立原地。

“开门!”威尔玛大喊,“开门!把门打开!”

汤米与维洛加入了她。就连邮差比尔·威克、脸上散发着光辉的莉萨——在她这一生中,总希望能成为示威群众的一分子,而此刻正是她的机会——也加入了这个行列。她举起握紧的拳头,开始有节奏地挥舞着——喊“开”的时候轻轻挥动两下,喊“门”的时候则用力挥舞一下。其他人开始模仿起她。“开门”的呼喊声变成了“开一哎一门!开一哎一门!开一哎一门!”。此刻他们全都举起拳头,以两下、一下的节奏挥舞着——人数或许有七八十人,抵达的人越多,加入的就越多。超市前的细长蓝色封锁线看起来从未如此脆弱。四名年轻警察全看着弗莱德·丹顿,等他想方法解决这件事,但弗莱德根本无计可施。

不管怎样,他身上至少有枪。你最好尽快朝空中鸣枪,秃子,卡特想,不然这些人肯定会冲过来,把我们撞倒在地。

另外两个警察——鲁伯特·利比与托比·韦伦——自警察局沿主街开车驶来(他们原本在局里一面喝着咖啡,一面看CNN),经过了以小跑步前进的茱莉亚·沙姆韦。她的肩上还挂着一台相机。

杰姬·威廷顿与亨利·莫里森也开始朝超市前去,但亨利腰间的无线电随即响起。兰道夫警长告诉亨利与杰姬,他们得固守在加油站商店那里。

“可是我们听见——”亨利开始说。

“这是你的任务。”兰道夫说,没补充任何任务内容,就这么跳过说明——只因为他拥有更高的权力。

“开—哎—门!开—哎—门!开—哎—门!”

群众在温暖的空气中,如同敬礼般用力挥舞拳头。

他们依旧害怕,但也同样兴奋,两者同时融合在动作里。要是主厨看见他们的话,会觉得他们是群刚开始学吸毒的家伙,只需要再来首死之华乐队的曲子当配乐,那么画面就堪称完美了。

基连家的男孩与山姆·威德里欧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他们一同呼喊口号——并非为了伪装,而是群众逐渐变成暴民的气氛实在强大得难以抵抗——但却没挥舞拳头;他们还有任务在身。

没有任何人特别留意到他们。之后,也只有少数几个人记得曾在这里看见过他们。

护士吉妮·汤林森也正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

她是来叫另外两名护士女孩回凯瑟琳·罗素医院的。那里来了个新病人,而且情况危急。那人是住在东切斯特区的万妲·克鲁莱。克鲁莱一家就住在伊凡斯家隔壁,同样位于莫顿镇的边界上。

当万妲今天早上去查看杰克的状况时,发现他已死在距离妻子被穹顶切断手的位置不到二十英尺处。杰克呈大字形倒在地上,身旁放着一个瓶子,草地上有脑浆凝固的痕迹。万妲跑回家里,哭喊着丈夫的名字,还没来得及碰到丈夫,冠状动脉就先破裂了。汪德尔·克鲁莱非常幸运,没在开着他那辆小斯巴鲁前往医院的路上发生车祸——他的时速高达八十英里。生锈克现在正施行急救,但吉妮认为万妲撑不过去——她五十岁了,体重超重,还是个老烟枪。

“两位,”她说,“你们得先回医院一趟。”

“就是他们,汤林森太太!”吉娜大喊。由于群众的声响,她必须得用喊的才能让对方听见。

她指向警察,开始哭了起来——一部分是因为恐惧与疲倦,但大部分是出自愤怒。“就是那些人强奸了她!”

吉妮看见远处那些穿着制服的人,这才懂了吉娜的意思。吉妮·汤林森不像派珀·利比生气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但也的确动怒了,而加深她怒火的还有另一个原因:吉妮与派珀不同,她亲眼看见布歇家那个女孩脱下裤子后的模样。她的阴道因撕裂而肿胀,得要先冲掉大量的血,才看得见她股间的巨大伤口。血就是流得那么多。

吉妮忘了两个女孩得先回医院去这件事,也忘了带她们离开这个动荡的危险之地,甚至忘了万妲·克鲁莱的心脏病。她大步走向前,用手肘撞开挡在身前的人(那人是在收银区负责装袋的布鲁斯·亚德利,他正与其他人一样挥舞着拳头),走到马文与弗兰克面前。他们全都盯着敌意高涨的群众看,以至于没注意到她。

吉妮举起双手,看起来就像西部片坏人向警长投降的场景。接着,她挥动双手,同时赏了两个年轻人一巴掌。

“你们这群混蛋!”她大喊,“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你们怎么会孬种成这样?怎么那么下三烂?你们会因此坐牢,全都会——”

马文并未多加思索,便直觉地出手反击。他一拳朝她脸部正中央打去,打破了她的眼镜与鼻子。她往后一倒,鲜血流了出来,哭喊出声。她头上那顶老式护士帽原本以发夹固定,但此刻却从头上滑落下来。年轻的收银员布鲁斯·亚德利,原本试着要接住她,但却没能接到。吉妮撞上一排购物推车,使推车就像一列小火车般滑开。她的双手与双膝撞在地上,由于疼痛与惊吓而哭了起来。她的鼻子——鼻梁不止断了,而且还伤得厉害——涌出鲜血,滴落在地面巨大的此处不得停车黄色字样上。

吉娜与哈丽特朝吉妮跪倒在地的地方冲去时,群众短暂地陷入了沉默之中,全都震惊无比。

莉萨·杰米森的声音响起,如同清亮完美的女高音:“你们这些该死的猪!”

群众开始扔起东西。情况已让人无法辨识出谁才是第一个开始丢东西的人,而也这可能是懒虫山姆的犯罪历史中,唯一没被抓到的一次。

小詹带着他前往小镇的边缘地带,山姆虽然醉眼醺醺,但仍在普雷斯提溪的东岸细心挑选了合适的石头。必须得够大,但又不能太大,否则他根本丢不准,就算他曾经——有时,那似乎已是一个世纪前的事情;有时又感觉没有那么久——在缅因州锦标赛的第一场比赛中担任磨坊镇野猫队的先发投手也一样。最后,他总算在不远的和平桥处找到了合适的石头:重量约莫在一磅到一磅半重之间,滑得就像颗鹅蛋似的。

还有一件事,小詹拉着懒虫山姆的时候这么说。这并非小詹的意思,但小詹没告诉山姆这么多,正如兰道夫警长命令威廷顿与莫里森驻守在原地时的命令一样,根本无需重视什么行政程序。

目标是那个女的。这是小詹在离开懒虫山姆这是她活该,所以千万别失手。

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在身穿白色制服的吉娜与哈丽特两人,跪倒在不断抽泣、双手与膝盖都流着血的护士身旁时(那时所有入的注意力全在她们身上),山姆挥动手臂,就像他在遥远前的一九七〇年那时一样,把石头扔了出去。相隔四十年后,他总算再度投出了第一颗球。

那可不只是击中目标而已。那颗二十一盎司重的花岗石重重打中乔琪亚·路克斯的嘴部,击碎了她的下颚与四颗牙齿。她朝后面的玻璃橱窗倒去,下颚落下来的程度可用怪异形容,几乎垂至胸口,张得老大的嘴巴则涌出血来。

又有两颗石头飞出,分别是瑞奇与蓝道尔·基连丢的。瑞奇那颗朝威廉·欧纳特的后脑勺飞去,最后落在警卫室地上,距离吉妮·汤林森的位置没有多远。该死!瑞奇想,我明明就瞄准了那个他妈的警察!这不仅是奉命行事,而是他原本就一直想这么做。

蓝道尔准多了。他的石头正中马文·瑟尔斯的额头,让马文就像被扔出去的邮局包裹般倒了下来。

群众陷入寂静,全都倒抽了一口气,内心摆荡不定,无法决定是否跟进。你可以看见萝丝·敦切尔环顾四周,感到困惑与害怕,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更别说决定要怎么做。你也能看见安森搂着萝丝的腰,同时听见乔琪亚·路克斯那张合不上的嘴巴中发出哭喊,古怪的哭声就像从锡罐与蜡绳做的传声筒里传来的风声一样。当她哭喊时,鲜血不断自她撕裂的舌头泉涌而出。你看见了增援抵达。托比·韦伦与鲁伯特·利比(他是派珀的表亲,但她对两人间的关系丝毫不感到骄傲)是首先抵达现场的人。他们观察了一下局势…接着畏缩不前。随即抵达的是琳达·艾佛瑞特。她与另一个兼职警员马蒂·阿瑟诺跑步前来,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她推搡着穿过人群,但马蒂——他今早甚至来不及换上制服,只是匆忙下床,随便套上一条老旧的牛仔裤——抓住了她的肩膀。琳达差点甩开了他的手,但接着又想起了女儿。她以自己的懦弱为耻,但也只能让马蒂带着她走到鲁伯特与托比观察局势的地方。他们四个人中,只有鲁伯特带着枪。他会开枪吗?会才有鬼。他可以看见自己的妻子也在人群之中,同时还握着她母亲的手(鲁伯特倒是不在乎开枪可能打中自己这位岳母)。你可以看见茱莉亚就在琳达与马蒂之后抵达,虽然上气不接下气,但已举起相机,急忙拿下镜头盖以便开始拍照。你还能看见弗兰克·迪勒塞为了闪避另一颗飞来的石头,迅速跪在马文身旁。石头自他头上飕飕飞过,把超市的门给打破了一个洞。

接着…

接着有人大喊起来。这个人的身份始终没人知道,就连性别也几乎没有共识,大多数人充其量只认为是个女人的声音,而萝丝则在之后告诉安森,她几乎可以确定那是莉萨·杰米森的声音。

“去拿!”

又有某个人大喊一声“物资!”,接着群众便蜂拥向前。

弗莱德·丹顿再度对天鸣枪。他把枪垂下,恐慌之下,决定向人群开枪。在他扣动扳机前,有人从他手中夺走了枪。他被撞倒在地,疼得叫了出声,一只穿着大号老旧农夫靴的脚——脚的主人是奥登·丹斯摩——踢着了他的太阳穴。丹顿警员并未完全陷入黑暗,但也灰蒙蒙的一片,直到好一阵子后,眼前才重现光明,而那时,这场严重的超市暴动已经结束了。

鲜血自卡特·席柏杜肩上的绷带渗出,在他蓝色的衬衫上绽放出小小的红色花朵,但他却——至少暂时如此——没意识到疼痛感。他并未试图逃走,反倒站定位置,想挡住第一个意图冲撞他们的人。那个人是矮胖子查尔斯·诺曼,他在117号公路接近镇界那里开了间古董店。矮胖子被挡了下来,卡特抓住他那张不停大喊的嘴。

“操他妈的给我后退!”卡特咆哮着,“后退,浑蛋!不准抢劫!后退!”

帮生锈克家看孩子的玛塔·爱德蒙试着帮助矮胖子,却换来了弗兰克·迪勒塞打在她脸颊上的一拳。她脚步不稳,抚着自己的脸颊,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打她的这个年轻人——接着倒了下去,压在矮胖子身上,而原本只是想购物的人潮,则成群冲上前去。

卡特与弗兰克开始对人群动粗,但他们不过才出了三拳,注意力便被一阵古怪的嚎叫声给吸引了过去。是镇上的图书馆员,她的头发垂荡在平常极为温和的脸孔前。她推着一排购物车,同时似乎还高喊着“万岁”。弗兰克跳至一旁,但那排推车最后仍撞上卡特,把他整个人都撞飞了起来。他挥舞双臂,试着想站稳脚步,他原本有可能成功,但却绊到乔琪亚的脚,背部向下跌倒在地,被众人踩了过去。他弯起身子,用双手护紧头部,等待一切过去。

茱莉亚·沙姆韦不断拍照。或许照片中会有她认识的人的面孔,但透过取景窗观看,她却只看见了一群陌生人。一群暴民。

鲁伯特·利比掏出手枪,朝空中连开四枪。

枪声在闷热的晨空中飘荡,声音既响亮又充满力道,像是听觉中的惊叹号似的。托比·韦伦回到车里,过程中还撞到了头,写有切斯特磨坊镇警察的黄色帽子被撞了下来。他从后座中一把抓起扩音器,举至嘴边大喊:“停下来!往后退!警察!

停止!这是命令!”

茱莉亚朝他拍下相片。

群众没理会枪声或扩音器,也没注意到厄尼·卡弗特自建筑物侧面绕了出来,手上提着的绿色吸尘器就垂落在颤抖的双膝旁。“从后门进来!”他大喊,“你们不需要这么做,我已经打开后门了!”

人群执意破门而入。他们撞击着上头贴有入口、出口与天天特价的门。门一开始还撑得住,但在人群重量的挤压下,门锁先是折断,站在最前方的人则撞碎了门,还因此受了伤。两个人的肋骨骨折,一个人扭伤脖子,还有两个人则是手臂骨折。

托比·韦伦再度举起扩音器,随即又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把扩音器放在他与鲁伯特开来的警车车顶。他拾起警帽拍了拍,戴回头上。他与鲁伯特朝商店走去,接着停下脚步,一脸无助。琳达与马蒂·阿瑟诺加入了他们。琳达检查了玛塔的状况,带着她走回这几名警察身边。

“发生什么事了?”玛塔问,一副头晕目眩的模样。“有人打我吗?我的脸有一边热辣辣的。

是谁在照顾茱蒂与贾奈尔?”

“你妹妹看着她们,琳达说,”抱了抱她。

“别担心。”

“科拉?”

“是温迪。”科拉是玛塔的姐姐,搬到西雅图已经好几年了。琳达猜玛塔可能脑震荡了,觉得自己应该带她去给哈斯克医生检查一下,接着才又想起,哈斯克现在人在医院太平间或鲍伊葬仪社里。如今生锈克只能靠自己了,今天他肯定会忙碌之至。

卡特扶着乔琪亚朝二号警车走去,她依旧不停发出如同麋鹿般的恐怖哭喊。马文·瑟尔斯已恢复意识,但模样仍浑浑噩噩的。弗兰克带着他朝琳达、玛塔、托比与其他警察的方向走去。马文想抬起头,但随即又垂至胸前。他额头上的伤口不断流血,把衬衫都浸湿了。

人群涌进超市。他们在走道上奔跑着,不是推着购物车,就是拿着从木炭摆设区(标语上写着:来场秋天的户外烤肉会吧!)旁边拿的购物篮。奥登·丹斯摩聘用的员工曼纽·欧塔葛,与他的好友戴夫·道格拉斯直接冲到结账区的收款机,按下“结账”键,把里头的钱塞进自己口袋,两人笑得就跟傻子一样。

超市里塞满了人,就与特价日的情况一样。

在冷冻食品区,有两个女人为了最后一个培珀莉农场柠檬蛋糕大打出手。在熟食区,有个人用一条波兰香肠狂打另一个男人,叫他留下点该死的午餐肉给别人。那个要买午餐肉的人转过身,一拳打向挥舞波兰香肠的人的鼻子。他们在地板上扭成一团,不断互殴。

其余的争执也陆续爆发。身为“康洛伊西缅因电器行”老板与唯一一名工作人员的兰斯·康洛伊(店的标语是“微笑是我们的专业态度”),揍了退休的缅因大学科学教授布兰登·艾勒比一拳,当时艾勒比正为了最后一包大包糖粉对他动手动脚。艾勒比倒了下来,但仍紧紧抱着那包十磅重的达米诺糖粉。当康洛伊弯腰想拿走那包糖时,艾勒比大吼了声“要就给你!”,把整包糖朝他脸上一砸。糖粉的包装炸了开来,让兰斯·康洛伊仿佛被白色云雾所笼罩。电器行老板朝一个货架摔去,白色的脸孔就像个哑剧演员,不断大吼自己看不见了,就快瞎了。在放置白米的货架前,背着孩子的卡拉·范齐诺一把推开亨丽塔·克拉瓦德,而她的孩子则在她肩上瞪大双眼,不断环顾四周。她的宝贝斯蒂文最爱米饭,也最爱玩空的塑料碗盘,所以卡拉必须确保自己有足够的白米才行。至于一九八四年一月出生、体型瘦弱的亨丽塔,则这么一屁股重重地跌坐在地。莉萨·杰米森推开面前的丰田汽车经销商威尔·费里曼,以便让自己可以顺利拿到冰柜里最后的鸡肉。但在她拿到鸡肉前,一个穿着写有朋克风暴T恤的少女却先她一步,还朝莉萨吐了吐舌头,高兴地拿着鸡肉离开。

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接着是一阵男人(但并非全都是男人)的欢呼声。放啤酒的冰箱被打破了。许多购物者可能都计划要为自己来场秋天一窝蜂地涌至这个区域。“开—先前的户外烤肉会,哎—门!”的高喊声,此刻已变成了“啤酒!啤酒!啤酒!”。

其他的人则涌入地下室与后头的仓库中。没多久后,无论是男是女,全拿着一瓶或一箱的酒走了出来。其中有些拿整箱酒的人,还把箱子顶在头上,就像老探险片里的土著搬运工一样。

茱莉亚的鞋子踩着玻璃碎片,在沙沙的声响中不断按下快门。

超市外,剩下的镇警已站在了一起,包括杰姬·威廷顿与亨利·莫里森,他们达成共识,离开了原来的岗位,也就是加油站商店那里。他们走到那群忧心忡忡的警察身旁,就这么看着事态继续发展下去。杰姬看见琳达·艾佛瑞特那副受挫的神情,于是把琳达拥入怀中。厄尼·卡弗特也加入他们,不断大喊“没必要这样!完全没这个必要!”,同时,泪水沿着他肥胖的脸颊滑落。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琳达问,脸颊靠在杰姬肩上。玛塔就站在她身旁,目瞪口呆地望着超市,用手掌按着已然黑青、迅速肿胀起来的脸颊。

在他们前方,美食城超市人满为患,不停传来叫声与笑声,偶尔还有因疼痛发出的哭喊。有东西被扔了出来;琳达看见在日常用品区的走道那里,有卷卷筒卫生纸正不断滚动,就像是派对上的彩带。

“亲爱的,”杰姬说,“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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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安森一把抢过萝丝的购物清单,在她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前,便冲进了超市中。萝丝犹豫不决地站在餐厅的货车旁,双手不断反复握紧、放松,不知是否该跟在他后头。在她才刚决定要留在原地时,一只手臂揽住了她的肩。她吓了一跳,转过头去,这才看见芭比。突然放松下来的感觉,使她的双膝突然没了力气。她抓住他的手臂——有一部分是因为感到宽慰,但主要还是不想让自己就这么晕过去。

芭比面带微笑,但却没什么笑意:“真热闹啊,对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安森进去了…每个人都…那些警察只是站在旁边看着而已。”

“我不怪他们,他们可能只是不希望自己会落得一个比被痛殴一顿还惨的下场吧。这是个精心策划的事件,而且还执行得很好。”

“你在说什么?”

“别管我说什么。你想在情况变得更糟前阻止这一切吗?”

“怎么做?”

他自车顶拿起扩音器,也就是托比·韦伦刚刚放着的地方,拉长电线。当他想把扩音器递给萝丝时,她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举至胸前。“还是你来吧,芭比。”

“不行。你才是那个多年来帮他们弄东西吃的人,你才是那个他们熟悉的人,你才是那个他们愿意听从的人。”

虽然有些迟疑,但她仍接过了扩音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不出有什么事可以让他们停下来。托比·韦伦已经试过了,但他们根本听不进去。”

“托比是在命令他们,”芭比说,“对一群暴动的人发号施令,就像是在对一座蚁丘发号施令一样。”

“我还是不知道——”

“我会告诉你该说什么。”芭比冷静地说,让她也随之镇定下来。他停了一会儿,叫了一下琳达·艾佛瑞特。她与杰姬一同上前,两人互搂着对方的腰。

“你能联络得到你丈夫吗?”芭比问。

“只要他手机开着就可以。”

“叫他过来——如果可以的话,开救护车来。

要是他没接手机的话,就抢辆警车,开车到医院去。”

“他还有病人得…”

“这里就有需要他的病人,只是他还不知道罢了。”芭比指向吉妮·汤林森,此刻她正背靠超市砖墙,双手按着流血的脸庞。吉娜与哈丽特·毕格罗蹲在她两旁,然而,当吉娜想用一条折叠过的手帕按压吉妮那完全变了形的鼻子、试图帮她止血时,吉娜却疼得哭喊出声,把头扭开。“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他手下只剩两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护士,而其中一个就是那群病人之一。”

“你打算怎么做?”琳达问,自腰间抽出手机。

“萝丝和我要阻止他们。对不对,萝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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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萝丝站在门内,仿佛被眼前的一团混乱给催眠了。空气中有着刺鼻的醋味,夹杂着咸味与啤酒气味。在三号走道的地板上,芥末与西红柿酱溅得到处都是,就像校友会上的呕吐物一样。在五号走道处,则有一团混合了糖粉与面粉的白色云雾。人们推着装满东西的购物车穿过云雾,有许多人还因此不断咳嗽,擦拭自己的眼睛。另外有些推车,则是突然转弯,以便避过洒在地上的干豆。

“在这里等一下。”芭比说。但萝丝原本就没有任何移动脚步的打算,只是把扩音器抱在胸前,一副被催眠的模样。

芭比找到了正在拍摄被洗劫的收款机相片的茱莉亚。“出来,跟我来。”他说。

“不行,我得拍照,没有人手了。我不知道彼特·费里曼人在哪里,还有托尼——”

“你要做的不是拍照,而是要在事况变得更恶劣以前,成功阻止这一切。他指向福纳德鲍伊。

”·福纳德一只手拿着装满东西的购物篮,另一只手则拿着一罐啤酒。他的眉毛有道伤口,鲜血滴到了脸上,但看起来却依旧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怎么做?”

他带着她回到萝丝那里。

“准备好了吗,萝丝?

该上场了。”

“我…呃…”

“记得,口气要平稳一点。别试图阻止他们,只要试着让他们冷静一点就好。”

萝丝深吸一口气,把扩音器举至嘴边:“嗨,大家好,我是蔷薇萝丝餐厅的萝丝·敦切尔。”

在她的努力下,那语气听来的确十分平稳。

人们听见她的声音后,开始环顾四周——芭比知道,这并非由于她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紧急,一切正好相反。他在费卢杰的塔克瑞那里就曾见过相同的事。地点大多是在人满为患的公共场所,时间则是炸弹爆炸、警方与军车抵达现场时。“请大家尽快结束自己的购物行程,并尽可能地冷静下来。”

有几个人笑出了声,彼此面面相觑,好像这话是对方说的。在七号走道那里,卡拉·范齐诺羞红了脸,扶亨丽塔·克拉瓦德站了起来。这里的白米够我们分的了,卡拉想着,天啊,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芭比对萝丝点头,示意她继续,同时用嘴型说了咖啡二字。他听见远方传来救护车令人欣慰的警笛声响。

“当你们买完东西后,记得来蔷薇萝丝餐厅喝杯咖啡。咖啡很新鲜,而且免费招待。”

有几个人鼓起掌来,而有个人则大声喊:“谁要咖啡啊?我们有啤酒了!”这句话随即引发一阵笑声与惊呼。

茱莉亚扯了一下芭比的袖子,眉头深锁。芭比觉得她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共和党”。“他们那才不是买东西,是偷东西才对。”

“你是想写篇社论,还是在有人为了一罐蓝山咖啡而被打死以前,让他们全都离开这里?”

他问。

她想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皱眉神情逐渐转为微笑。他喜欢这个表情多了。

“你抓到重点了,上校。”她说。

芭比转向萝丝,做了个“继续”的手势,于是她又再度开口。他开始带着两位女士在走道里穿梭,从放熟食与乳制品的地方开始,找寻任何一个暴躁得或许会因此干扰到他们计划的人。没有这样的人。这使萝丝因此更有自信,超市也逐渐安静下来。人们开始离去。就算有许多人推着装满战利品的推车,但芭比仍将其视为好征兆。

他们越早离开越好,不管拿走多少狗屁东西都无所谓…关键是让他们听见,进而想起自己是消费者,而不是贼。这可以让这些男女老少找回自尊,在大多数情况下——不是全都,但的确是大多数——你还能让那些人找回至少清晰一些的思考能力。

安森·惠勒也推着装满东西的购物车加入他们。他看起来有些惭愧,手臂还流着血。“有人用一罐橄榄打我,”他解释,“现在我闻起来就像个意大利三明治。”

萝丝把扩音器递给茱莉亚,茱莉亚则开始用同样平静悦耳的声音,散播着相同的信息:结束、消费者、有秩序地离开。

“我们不能就这样拿走那些东西。”萝丝说,指着安森的推车。

“但我们需要这些商品,”他说,声音中带有歉意,但却依旧坚持。“我们真的很需要。”

“那我们就把钱留下来。呃,”她说,“要是没人把我放在卡车里的钱包偷走,那就这么做吧。”

“呃…我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用,安森说,”

“有些家伙把收款机里的钱全偷走了。”他知道那些人是谁,但却不想说。至少,不该在本地报纸的编辑就在他身旁时说。

萝丝被吓着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天啊,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安森说。

外头,救护车抵达了现场,警示声在巨响后沉寂下来。一两分钟后,芭比、萝丝与茱莉亚仍在走道中用扩音器持续游说群众(此时人潮已变少了),有个人在他们身后说:“够了,把扩音器给我。”

芭比发现那个人是穿着一身制服、只会虚张声势的代理警长兰道夫,却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他就这么姗姗来迟,时间抓得精准无比。

萝丝依旧拿着扩音器,宣传蔷薇萝丝餐厅提供免费咖啡的事。兰道夫从她手中抢过扩音器,立刻开始语带威胁地发号施令。

“马上离开!我是彼得·兰道夫警长,在此命令你们马上离开!放下手上的东西,马上离开!

只要你们放下东西,马上离开,我们就不会逮捕你!”

萝丝沮丧地望向芭比。他耸耸肩。这不重要。

那股如同暴动的氛围已经消失了。还可以走动的警察们——就连脚步不稳的卡特·席柏杜也站了起来——开始驱赶人群。只要“消费者”不放下装有东西的购物篮,警察们就会把他们压倒在地。

弗兰克·迪勒塞甚至还推倒了一辆装满东西的购物车,面目狰狞,充满了冷漠与愤怒。

“你打算要阻止那些孩子吗?”茱莉亚问兰道夫。

“不,沙姆韦小姐,没有。”兰道夫说,“那些人全是抢劫犯,他们这是在处理问题。”

“这又是谁的错?是谁要超市停业的?”

“闪远点,”兰道夫说,“我还有工作要做。”

“真可惜,当他们闯进来的时候,你竟然不在现场。”芭比说。

兰道夫看着他。视线虽不友善,但却有些志得意满的模样。芭比叹了口气。情况越来越紧急了。

他知道这点,兰道夫也是。很快地,危机就会降临。要不是因为穹顶,他就能逃离这里。当然啦,要不是因为穹顶,这事也根本不会发生。

在他们前方,马文·瑟尔斯试图抢走艾尔·提蒙斯手中的购物篮。艾尔不愿给他,于是马文扯了过来…然后把对方推倒在地。艾尔因疼痛和羞愤交加而哭出声来,兰道夫警长则笑了起来。

笑声短促、不连贯,听起来让人十分不快——哈!

哈!哈!——让芭比觉得,只要穹顶仍未消失,那么这笑声便与切斯特磨坊镇即将陷入的困境相同。

“走吧,女士们。”他说,“我们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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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芭比、茱莉亚与萝丝走出超市时,生锈克与抽筋敦正让伤者排成一列——总共有十几个人——沿超市的砖墙站好。安森站在蔷薇萝丝餐厅的货车旁,用纸巾压着手臂上流血的伤口。

生锈克表情凝重,但看见芭比时,他稍微安心了些。“嘿,老兄。今天早上你就跟着我吧。

说真的,你已经是我的新护理人员了。”

“你严重高估了我的专业技能。”芭比说,但还是朝生锈克走去。

琳达·艾佛瑞特从芭比身旁跑过,投入生锈克的怀抱之中。他快速拥抱了她一下。“我帮得上什么忙吗?亲爱的?”她一脸惊恐地看着吉妮。

吉妮与她对望一眼,无力地闭上双眼。

“不用了,”生锈克说,“你处理自己的事就好了。我这里还有吉娜与哈丽特帮忙,而且还有芭芭拉护士在。”

“我会尽力而为。芭比说,”差点又补上一句:直到我被逮捕为止。

“你一定没问题的,”生锈克说,又降低音量补充,“吉娜和哈丽特是世界上最棒的义工,只是她们除了发药与包扎,其实也没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琳达朝吉妮弯下腰去。“真对不起。”她说。

“我没事。”吉妮说,但却没睁开眼。

琳达飞快给了丈夫一个吻与苦恼的一瞥,朝手上拿着写字板、正对厄尼·卡弗特问话的杰姬·威廷顿走去。厄尼讲话时,还不断擦着泪水。

生锈克与芭比就这么肩并肩工作了一个多小时,这段时间里,警方在超市前面围起黄色封锁线。

不知何时,就连安迪·桑德斯也来到这里查看损害状况,一面摇头,一面发出惊呼。芭比听见他问某个人说,乡亲们竟然会干出这种事,这是什么世道啊?除此之外;他还与兰道夫警长握了手,告诉他,这差事可不好处理了。

可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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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当你感应到时,所有的不顺都会消失,无论惹上什么纠纷都能得胜,连厄运也会变成大赚一笔的机会。就算你不同意这个看法,甚至不为此怀抱感激之意(就老詹·伦尼来看,这种情绪只有软弱的输家才有),但事实就是如此。感应这回事,就像坐在神奇的秋千上,一不小心(这又是老詹的另一个见解)就会从上头毫不留情地摔了下来。

要是他早一点或晚一点,从主街那栋历史悠久的伦尼大宅出来的话,就不会看见自己干的好事,因此有可能会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处理布兰达·帕金斯的事。但他出来的正是时候。这就是你有所感应时会发生的事,敌方守势全然崩溃,而你就这么找到了神奇的空隙,轻松上篮得分。

他因为听见群众高喊“开—哎—门!开—哎—门!”的声音而离开书房。他原本在里头写着他打算称为“灾害管理计划”的笔记…个性开朗、总是笑脸迎人的安迪·桑德斯则是名义上的指导要是东西没坏,者,老詹只要在背后掌控一切就行。

就别去修它是老詹政治操作手册里的头号规则,交给安迪出面总是没问题,就像挂了护身符似的。

切斯特磨坊镇大多数的人都晓得安迪是个白痴,但不打紧。你可以对人们施展一次又一次相同的把戏,因为其中有百分之九十八的人全都是更蠢的白痴。虽说老詹从未筹划过规模如此巨大的政治行动——这等于是在宣布独立,建立独裁政权了——但他仍坚信这计划必定能奏效。

他并未把布兰达·帕金斯列入可能会对他的计划有所阻挠的名单中,但这无关紧要。当你感应到了的时候,会造成阻碍的因素自然会消失无踪。这点任谁也无法否定。

他踏上人行道,肚子有节奏地上下晃动,朝磨坊街与主街路口走去,那里距离他家不到一百步。镇立广场就在路口前方。在街道稍远的另一侧下坡处,就是镇公所与警察局的所在地,而战争纪念碑就位于两者之间。

他看不到街角的美食城超市,却能看到主街的商业区部分。他看见了茱莉亚·沙姆韦。她正急急忙忙地走出《民主报》办公室,一只手还拿着相机。她用慢跑方式朝群众高喊的地方前去,试图一面前进,一面把相机背带挂在肩上。老詹紧盯着她。真有趣,真的——她有多急着想报道最新的灾情啊?

事情变得更有趣了。她停下脚步,转身跑了回去,确认一下报社办公室的门,这才发现门还没关,于是又锁上了门。她又再度匆忙离开,急着想去看看她的朋友与邻居如何惹是生非。

她总算体会,一旦野兽逃出笼子,就可能会在任何地方,狠狠咬上任何人一口了,老詹想着,但别担心,茱莉亚——我会照顾你的,就像以前一样。你可能得让那份烦人的破报纸安静一点,但这样可以换来安全,代价岂不是便宜得很?

当然啦。不过要是她还不放弃…

“有些时候,总会有意外发生。”老詹说。

他面露微笑地站在街角,双手就插在口袋里。等到他听见第一声尖叫…玻璃破掉…枪声等声音时,笑得更开心了。那些意外与小詹干的好事并不相同,但老詹认为,就政治手段来说,其实也相差无几——他看见布兰达·帕金斯,表情从微笑变成了皱眉。主街上大多数人都朝美食城超市走去,想看看这场骚动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布兰达没有下坡,而是朝上坡方向走。说不定还想直奔上坡的伦尼家…代表有事情不对头了。

她今早找我干吗?还有什么事能比因超市而起的粮食暴动重要的?

布兰达或许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这点的确很有可能,但他的雷达仍持续发出警告,因此他死死盯住她。

她与茱莉亚各自在街道两侧擦身而过,两人都没注意到彼此。茱莉亚仍试着挂好相机,一面跑步前进;布兰达则看着波比百货店那栋摇摇欲坠的红色建筑,手上的帆布袋在膝盖旁前后晃动着。

布兰达走到波比百货店时,试着想推开门,但却没有成功。她后退一步,环顾四周,就像人们发现自己原本的计划遇到出乎意料的阻碍时,开始思考起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一样。要是她望向身后,或许就会看见沙姆韦,但她没这么做。布兰达望向左右两侧,接着又转向主街另一侧,看着《民主报》的办公室。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波比百货店,这才穿过马路,朝《民主报》走去,试着想推开门。当然,这里的门也锁上了,还是老詹看着茱莉亚这么做的。布兰达又试了一次,但门把仍纹丝不动。她敲了敲门,就这么等了一会儿。她又再度后退,双手叉在臀部上,帆布袋就这么晃啊晃的。当她再度朝主街上坡前进时——脚步有点不稳,但并未东张西望——老詹已脚步轻盈地躲回了家中。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确保布兰达没发现自己盯着她看的行径…但也不需要知道。当你一旦有所感应,只需顺着直觉行动就好,再美妙不过了。

他只知道,要是布兰达敲了他家的门,那么不管她到底想干吗,自己都已经准备好了。

感应

15

我要你明天早上把打印出来的资料装进信封,拿给茱莉亚·沙姆韦。芭比是这么告诉她的。但《民主报》的办公室上了锁,里头的灯也是暗的。

茱莉亚八成去超市查看那团混乱了。彼特·费里曼与托尼·盖伊应该也在那里。

她到底该拿霍伊那份“维达”文件怎么办才好?要是门上有投信孔的话,她或许会把帆布袋里的牛皮信封直接投进里头,只是门上并没有投信孔。

布兰达猜,她最好还是去超市找茱莉亚,再不然就是先回家,等事情平静下来,茱莉亚也回到办公室以后再说。但她现在不处于一个讲逻辑的心情中,因此两个想法都没有什么吸引力。以第一个念头而言,美食城超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完全失控的暴动,布兰达不想被卷入其中。至于第二个想法…

显然会是更好的抉择,而且也明智多了。只要付出耐心,事情自然水到渠成。这不正是霍伊最爱挂在嘴边的其中一句话吗?

但耐心从来不是布兰达的优点,更何况,她的母亲也说过另一句话:要做就做,而且还要一口气完成。这就是她此刻想做的事。站在他面前,等他开始用咆哮的方式否认,提出一堆借口,接着给他两个选项:马上辞职,全力支持戴尔·芭芭拉;或是让他干过的肮脏事全都登在《民主报》上。当面对质对她而言,就像是颗苦药,而若是想吞下苦药,就得越快越好,然后马上跑去漱口。

她打算用双倍的波旁威士忌来漱口,而且不准备等到中午才行动。

只是…

别一个人去,芭比那时也这么说。当他问她还有谁可以信赖时,她回答是罗密欧·波比。但波比百货店的门也锁上了。还有谁可以找呢?

最大的问题,是老詹会不会真的伤害她。布兰达认为不会。不管芭比在担心什么,她都认为老詹不会对她造成任何人身伤害——芭比会那么担心,部分原因肯定与他在战场上的经历有关。

她的计划在这里犯下了一个可怕的错误,但这可以理解;毕竟,她并非唯一一个在穹顶落下以后,还以为世界会如同往常一样运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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