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斯蒂芬·金作品穹顶之下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贺拉斯趴在安德莉娅·格林奈尔家客厅的地毯上,鼻子放在一只前爪上头,看着女主人留下来陪伴它的那个女人。通常,茱莉亚不管去哪里都会带着它;它很安静,从来不惹任何麻烦,就算有猫在也一样。它不太搭理猫,因为它们身上总有植物的臭味。然而,由于今晚茱莉亚认为派珀·利比看见活蹦乱跳的贺拉斯时,或许会想起自己那条死去的狗而感到难受,所以最后还是把贺拉斯留了下来。同时,她也注意到安德莉娅很喜欢贺拉斯,认为这条柯基犬或许能让安德莉娅不会一直去想有关戒断症状的事,就算无法彻底消除,但也至少可以减弱一些。

有一阵子,这方法的确有用。安德莉娅在为自己孙子保留下来的玩具箱里找到了一颗橡胶球(她孙子的年龄如今早已超过需要拥有玩具箱的阶段了)。贺拉斯顺从地追着球跑,虽然这么做没什么挑战性,但它还是每次都会把球叼回去;它还是更喜欢在半空中接住球。不过,工作就是工作,所以它就这么继续做着,直到安德莉娅像是觉得很冷,开始发起抖来。

“喔。喔,妈的,又来了。”

她躺在沙发上,浑身颤抖,把一个沙发靠枕紧紧抱在胸前,盯着天花板看。没多久后,她的牙关开始打战——贺拉斯觉得,那声音实在非常讨厌。

它把球叼给她,希望能分散她的注意力,她却把它推到一旁:“不,亲爱的,现在不行。让我先撑过这次。”

贺拉斯把球叼回关着的电视前,放了下来。

那女人的颤抖逐渐和缓,就连生病的气味也跟着变淡了。随着她逐渐睡着,接着打起呼来以后,就连紧抱着靠枕的双手也松开了。

这代表觅食时间到了。

贺拉斯再度钻到桌子底下,爬过里头装有“维达”档案的牛皮信封。前方就是爆米花的极乐世界了。真是条幸运的小狗!

贺拉斯品尝着零嘴,没有尾巴的臀部因接近狂喜境界,开心得不断摇摆(散布在地上的玉米粒还难以置信地有奶油,难以置信地有咸味,以及——这是最棒的部分——绵软的程度刚刚好)。

就在这时,那个死者的声音又开口了。

把这交给她。

但它办不到。它的女主人出门了。

另一个她。

死者的声音听起来不容拒绝,再说,反正爆米花也差不多吃完了。

贺拉斯记下之后可以享用的剩余几颗爆米花的位置,接着往后退,直到信封就在它面前为止。

有那么一会儿,它忘记自己原本要做的事,接着才又想了起来,用嘴叼起信封。

乖狗狗。

砸锅

21

有个冰凉的东西舔着安德莉娅的脸颊。她把那东西推开,转到另一边去。一时间,她几乎又回到了具有治疗功能的熟睡之中,接着便听见了一声狗吠。

“安静,贺拉斯。”她把沙发靠枕盖在头上。

又有另一声狗吠,接着,那条三十四磅重的柯基犬跳到了她的腿上。

“噢!”安德莉娅大叫,坐了起来。她看着那双淡褐色的明亮眼睛,以及笑眯眯的脸孔。只是,那个笑容却被某个东西遮住了。那是个棕色的牛皮信封。贺拉斯把信封放在她的肚子上,随即跳了下去。它不应该爬上不属于它自己的家具上头,不过死者的声音如此紧急,它也只好这么做了。

安德莉娅拿起信封,上头有着贺拉斯的齿印,依稀还有爪子扒过的痕迹。她把上头黏着的那粒爆米花仁拨开。信封里的东西感觉挺重的。信封正面印有维达档案的字样,下方还印着:给茱莉亚·沙姆韦。

“贺拉斯?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东西的?”

当然,贺拉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它也不必回答。爆米花仁便足以告诉她答案了。一个记忆随之浮上表面,闪烁着微微光芒,如此虚幻,感觉更像是一场梦境。那究竟是场梦,还是在停药的第一个可怕夜晚后,布兰达·帕金斯真的来过她家门口?而时间正好就是镇上另一头发生那场食物暴动的时候?

你可以帮我保管一下吗,亲爱的?只要一下子就好?我还有件事得处理,不想把这东西带在身上。

“她真的来过,”她告诉贺拉斯,“而且身上带着这个信封。我接了过来…至少我觉得自己这么做了…但是后来我吐了。又吐了一次。我可能是在冲到厕所去时,把信封丢到桌上,然后信封就这么掉了下去。你是在地板上找到的吗?”

贺拉斯尖锐地叫了一声。这可能是在回答她,也可能是在说:如果你要继续玩球的话,我已经准备好啰。

“呃,谢谢,”安德莉娅说,“乖狗狗。只要茱莉亚一回来,我就会尽快交给她。”

她已经不觉得困了,也没出现——至少目前来说——颤抖之类的症状。她真的相当好奇。毕竟布兰达已经死了。死于谋杀。而且时间肯定发生在她把这个信封交给自己的不久之后。这份文件或许非常重要。

“我可以偷看一下吗?”她说。

贺拉斯又叫了一声。在安德莉娅·格林奈尔耳里,听起来就像:干吗不看?

安德莉娅打开信封,老詹的大部分秘密,就这么落到了她腿上。

砸锅

22

克莱尔是第一个回到家的。班尼是第二个,接着是诺莉。当小乔总算抵达,穿过草坪,尽量走在阴影下时,他们三人正一起在麦克莱奇家的门廊等他。班尼与诺莉喝着变温的布朗博士冰淇淋苏打,克莱尔则抱着一瓶丈夫的啤酒,缓缓晃动着身子,不断在门廊上左顾右盼。小乔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克莱尔用一只手搂着他消瘦的肩膀。

他实在太纤细了,她想着,他或许还不知道,但的确就是这样,简直不比一只鸟重到哪里去。

“老兄,”班尼说,把他帮小乔保管的苏打水递给他。“我们都开始有点担心起来了。”

“沙姆韦小姐又问了我几个关于方块的问题,”小乔说,“说真的,那已经不是我能回答的范围了。天啊,还真热对不对?热得就跟夏天的晚上一样。”他把视线移向上方,“快看月亮!”

“我不想看,”诺莉说,“吓死人了。”

“你没事吧?亲爱的?”克莱尔问。

“嗯,妈。你呢?”

她露出微笑:“我不知道。真的会成功吗?你们几个怎么想?我要听的是实话。”

有那么一会儿,没有半个人回答,这反应让她感到恐惧的程度,远超过了任何事情。接着,小乔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会成功的。”

“你确定?”

“嗯。”

她总是能认出他是不是在说谎——虽说她也知道,等他长大以后,这种能力可能也会离她远去——但这回,她没有戳破他,只是回亲了他一下。

她吐出的气息很温暖,在啤酒影响之下,还有着父亲的气味。“只要不会有人受伤就好。”

“不会有人受伤的。”

她笑了:“好吧,这样对我来说就够了。”

他们在黑暗中坐了好一会儿,稍微聊了一下。

接着,他们走进屋内,留下沐浴在粉红色月光中的沉睡小镇。

时间刚过了午夜十二点。

到处都是血

1

茱莉亚走进安德莉娅家时,已是十月二十六日凌晨十二点半了。她悄悄进门,但其实没这必要;她可以听见安德莉娅那台携带型小收音机里传出的音乐声:史泰普歌手合唱团[1]那首摇摆风格十足的福音歌曲《挑间好教堂》。

贺拉斯从客厅摇着屁股走来迎接她,脸上带着一条柯基犬所能办到的最接近狂喜地步的笑容。

它前脚张开地趴倒在她面前,茱莉亚快速搔了一下它的双耳后方——那可是它最喜欢的地方。

安德莉娅坐在沙发上喝着一杯茶。

[1]史泰普歌手合唱团(theStaplesSingers)美国知名福音、,灵魂乐合唱团体。

“不好意思,音乐开那么大声,”她说,把音量转低。“我睡不着。”

“这是你家啊,亲爱的,”茱莉亚说,“而且对WCIK电台来说,这已经算是货真价实的摇滚乐了。”

安德莉娅笑了:“从下午开始,他们一直不停播放快节奏的福音歌曲,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中了大奖。你的会开得如何?”

“很好。”茱莉亚坐下。

“想谈谈吗?”

“不用担心。你需要的是专注于让自己的感觉变得更好。你知道吗?你看起来的确好一些了。”

这是真的。虽然安德莉娅依旧脸色苍白,稍嫌过于虚弱,但她的黑眼圈已褪去一些,眼睛里也有了新的神采。“谢谢你的夸奖。”

“贺拉斯乖吗?”

“很乖。我们玩了一下球,接着两个都睡了一会儿。这可能就是我看起来稍微好一点了的原因吧。没什么比小睡一会儿更能改善姑娘们的模样了。”

“你的背怎么样?”

安德莉娅笑了。那是个领悟般的奇怪笑容,没有太多的愉快感。“我的背完全没事,就连弯腰也没有任何刺痛感。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茱莉亚摇了摇头。

“我认为,只要一牵涉到药,身体与心理就会变成共犯。要是大脑想要药,身体就会帮忙。身体会说:‘别担心,别觉得内疚,不成问题的,我是真的受伤了。’我说的不完全是臆想病那类东西,没那么单纯,而是…”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也飘移开来,像是看着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茱莉亚感到纳闷。

接着,她又回来了:“人的天性也包括了毁灭性在内。告诉我,你会不会觉得一座小镇与一具身体很相似?”

“会。”茱莉亚马上回答。

“所以也可以把大脑会伤害身体、好让它可以拿到渴望的药这个说法套进去?”

茱莉亚想了一会儿,接着点头:“可以。”

“现在老詹·伦尼就是我们镇上的大脑,对吗?”

“对,亲爱的。我得说就是这样没错。”

安德莉娅坐在沙发上,头微微垂着。她关掉小收音机,站了起来:“我想我该去睡了。你知道吗?我想我真的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那就好。接着,”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茱莉亚转了个话题:“安德莉娅,我出门后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德莉娅看起来一脸讶异:“怎么会这么问?当然有啦,贺拉斯和我玩了一会儿球。”她弯下腰,模样没有任何畏惧疼痛的感觉——不过就在一星期前,她都还声称她不可能完成这个动作——伸出了一只手。贺拉斯朝她跑了过来,让她抚摸自己的头。“它接球的技巧可厉害了。”

到处都是血

2

房间里,安德莉娅坐在床上,“维达”翻开档案,再度从头读起。这回她读得更仔细了。当她总算把这份文件放回牛皮信封时,时间已近凌晨两点。

她把信封放进床边的桌子抽屉里。抽屉里有一把点三八手枪,是两年前她弟弟道奇送她的生日礼物。当时她很错愕,但道奇坚持,一个独居女人,应该要有足以保护自己的东西才行。

此时,她把枪拿了出来,弹出旋转弹膛检查了一下。击铁对准的第一个弹室是空的,抽筋敦告诉她,这样不小心开枪时,第一发才会没有子弹。

另外五个弹室里装满了子弹。她衣橱顶部的架子上还有更多,但他们绝不会给她重新填满的机会。

他那群由警察组成的小军队,会在第一时间就把她射倒在地。

反正,要是她开了五枪还没办法杀了伦尼,她可能也没什么活下去的资格了吧。

“毕竟,”她喃喃自语,把枪放进抽屉。“我恢复清醒是为了什么?”答案似乎明显得很,就与氧气能让她的大脑再度恢复清晰一样。恢复清醒是为了能够准确地射击。

“上帝保佑我。”她说,关上了灯。

五分钟后,她睡着了。

到处都是血

3

小詹十分清醒。他坐在医院病房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位置就在窗户旁边。他看着古怪的粉红色月亮在穹顶那个他没见过的黑色污痕后方移动。这一回,污痕比先前导弹射击失败后留下来的痕迹更广也更高。当他昏迷不醒时,他们又用了其他东西试图摧毁穹顶?他不知道,也不在乎。

重要的是,穹顶依旧存在。要是穹顶消失的话,镇上就会像拉斯维加斯一样灯火通明,而且到处都塞满了美国大兵。喔,这里跟那里还有灯光,代表有些人依旧苦于失眠问题。但从整体来看,切斯特磨坊镇已经沉沉睡去。很好,因为他还有些事得好好想想。

关于芭—比与芭比那群朋友的事。

小詹坐在窗旁时,头已经不再疼痛,就连记忆也回来了。不过,他知道自己病得很重,身体左半边似乎十分虚弱,偶尔,左边嘴角还会有口水流下。要是他用左手去擦,有时可以感觉到皮肤碰到皮肤,但有时则不行。除此之外,他视野左半边漂浮着一个巨大的黑色锁孔形阴影,像是眼珠有地方裂开了。他猜的确是这样没错。

他还记得穹顶日那天自己所感受到的惊人怒气,记得他从客厅追安琪到厨房,把她整个人往冰箱抛去,用膝盖夹住她的脸。他还记得那时的声音,就像她头部后方有个中国瓷盘,而他想用膝盖撞碎那盘子。那股怒气如今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丝绸般的怒意,从他大脑深不见底的深处流贯全身,同时涌现出冷静与清醒的感觉。

他与弗兰克在切斯特塘搜查时遇见的老王八蛋,今晚稍早过来帮他检查身体。那个老王八蛋表现得很专业,还带了体温计与血压计,问他的头痛状况如何,甚至还用小橡胶锤测试他的膝盖反射神经。他离开后,小詹听见谈笑的声音,还提到了芭比的名字。小詹蹑手蹑脚地朝门口走去。

在交谈的,是那个老王八蛋与一个挺漂亮的外国佬护士义工,好像姓巴佛罗还是什么的。老王八蛋把手伸进她的领口,抚摸她的乳房。她把他裤子拉链拉开,前后搓弄他的老二,两人全被有毒的绿色光芒围绕着。“小詹和他朋友揍了我一顿,”老王八蛋这么说,“不过,他朋友现在已经死了,很快就轮到他了。这是芭比的指示。”

“我真想像吸棒棒糖一样吸芭比的老二。”那个姓巴佛罗的女孩说,而那个老王八蛋说他也挺想来一下。接着,小詹才不过眨了个眼,他们两人便已朝大厅走去,绿色的光芒同样不见踪影,更没有任何龌龊的行为。所以,这可能全是幻觉。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说不定不是幻觉。有件事很确定:他们全是同一组的,全都是芭—比的盟友。

他还在牢房里,但只是暂时的,或许是想博取同情吧。这全是芭—比的计划。再说,他一定认为在牢房里,就可以避开小詹的触角了。

“错了,”他坐在窗边,以带有缺陷的视野望着外头的夜色。“错了。”

小詹总算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真相忽地涌现,连逻辑方面也同样无懈可击。是铊中毒,就像英格兰那些俄罗斯佬发生的事一样。

芭比在军籍牌上涂了铊尘,而小詹碰过军籍牌,所以就快死了。由于是父亲派他去芭比的公寓,所以这代表他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芭比同样是…

他的…该怎么称呼那些家伙…

“喽啰,”小詹喃喃自语,“只是老詹·伦尼养的又一个喽啰。”

一旦想通这点——心智一旦澄澈起来——一切就完全说得通了。他父亲希望能封住他的嘴,让他无法提起科金斯与帕金斯的事。所以,他就这么铊中毒了。一切都是有关联的。

外头,草地再过去一些的地方,有头狼迈步穿过停车场。而在草地上,有两个裸体女人以69体位互相帮对方口交。在午餐时间69!他与弗兰克还是孩子时,只要看到两个女的走在一起,就会这么大叫。但当时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话相当粗鲁。两个口交女人的其中一个看起来像珊米·布歇。那个护士——她叫吉妮——之前还告诉他珊米已经死了,显然是骗他的。这代表吉妮也有份儿,同样也是芭—比那边的人。

这镇上有谁不是?有谁是他能确定不是的?

有,他意识到这点,有两个人不是。他与弗兰克在切斯特塘发现的那两个孩子,艾丽斯与艾登·艾普顿不是。他还记得他们害怕的眼神,以及他抱起女孩时,那女孩紧紧搂住他的模样。当时他告诉她,她安全了,而她反问你保证?小詹回答说是。能做出这种保证让他感觉很好,而她的信任也同样让他感觉很好。

他突然做出决定:他得杀了戴尔·芭芭拉。

要是有人想挡路,他会同样杀了他们。接着,他会去找自己的父亲,然后杀了他——虽然直到现在,他始终没正面承认过,但这的确是他多年来的梦想。

只要事情一解决,他就会去找艾登与艾丽斯。

要是有人试图阻止他,他也同样会杀了他们。他会带孩子们回到切斯特塘,好好照顾他们。他会信守对艾丽斯的承诺。要是他能办到,那么就不会死。只要他照顾好那两个孩子,上帝就不会让他死于铊中毒。

这时,安琪·麦卡因与小桃·桑德斯蹦蹦跳跳地穿过停车场,身上穿着拉拉队的裙子,以及写有象征磨坊野猫队的w字样大毛衣。她们发现他正看着她们,便开始不断摇起臀部,拉高裙子。

她们的脸都烂了,腐肉不住晃动。她们有节奏地喊着:“打开储藏室的门!快进来,让我们再搞几次!团结…一心!”

小詹闭上眼,接着再度睁开。他的两个女友不见了。这又是另一个幻觉,就跟那头狼一样。

至于那两个口交女人,他可就不确定了。

或许,他想着,他不用把那两个孩子带到切斯特塘,那里离镇上远得很。或许,他可以带他们去麦卡因家的储藏室。那里很近,食物也很充足。

当然,那里还漆黑一片。

“我会好好照顾你们,孩子,”小詹说,“我会保护你们的安全。只要芭比一死,整场阴谋就崩溃了。”

他把额头靠在玻璃上好一会儿,接着,也睡着了。

到处都是血

4

亨丽塔·克拉瓦德的屁股或许只是擦伤,而非骨折,但感觉还是他妈的疼得厉害——她发现,到了八十四岁这年纪,不管哪里受了伤,都会他妈的疼得厉害——一开始,星期四第一道曙光照进来的同时,她还以为是屁股的疼痛让她醒了过来。不过,她凌晨三点才吃了三颗止痛药,药效似乎还没过。再说,她发现过世丈夫的痔疮垫(约翰·克拉瓦德常痔疮痛)还挺有帮助的。不,让她醒来的是别的事,而就在醒来不久以后,她便明白了原因为何。

费里曼家的那条爱尔兰猎犬巴迪正在不断狂吠。巴迪从未狂吠过。它在战场街,也就是凯瑟琳·罗素医院的车道再过去的那条短巷中,是最有礼貌的狗。除此之外,费里曼家的发电机也停下来了。亨丽塔认为,或许这才是让她醒来的原因,而非那条狗。那台发电机的运作声响,帮助她昨晚进入熟睡之中。那台发电机并非那种运作嘈杂、还会冒出蓝色烟雾飘到天空中的机型;费里曼家发电机的声音是低沉的颤动,具有让人镇定的效果。亨丽塔认为那台发电机应该很贵,但费里曼家绝对负担得起。威尔拥有老詹·伦尼一度梦寐以求的丰田汽车专营销售权,虽然最近大多数汽车经销商的生意都不太好,但威尔似乎例外。就在去年,他与露易丝才又帮房子加建了一块非常漂亮雅致的地方。

但那叫声。那条狗听起来像是受伤了。宠物受伤这种事,费里曼夫妇这种好人,应该会立即出来察看才对…为什么他们还没出来?

亨丽塔下了床(屁股离开痔疮垫那个舒服的小圈圈时,还痛得她抖了一下),走至窗前。虽然天色灰暗不清,不像通常十月底的早晨那般清晰明亮,但她仍可清楚地看见费里曼家的那栋错层式住宅。在窗户旁,她可以更清楚地听见巴迪的吠叫声,却没看到附近有任何人走动。屋子里全是黑的,窗口连盏瓦斯灯都没有。她原本还以为他们去了不知哪里,但两辆车却都停在车道上。

毕竟,在现在的情况下,这镇上还有哪里好去的?

巴迪持续吠吼。

亨丽塔穿上家居服与拖鞋,走到屋外。她才一踏上人行道,便有辆车停了下来。开车的人是道奇·敦切尔,肯定是要往医院去。他双眼浮肿,下车时,手上还拿着一杯咖啡,外带杯上印有蔷薇萝丝餐厅的商标图案。

“你没事吧,克拉瓦德太太?”

“没事,不过费里曼家有事。你听见了吗?”

“嗯。”

“他们肯定出事了。他们的车就停在那里,所以为什么没出来阻止呢?”

“我去看看。”抽筋敦喝了一口咖啡,把杯子放在汽车引擎盖上。“你留在这儿。”

“少做梦了。”亨丽塔·克拉瓦德说。

他们沿人行道往前走了二十码左右,转进费里曼家的车道。狗不停叫着,就算在这种稍微闷热的早晨,那叫声依旧让亨丽塔感到一丝寒意。

“空气真差,”她说,“闻起来就像我刚结婚时,造纸厂还在运作时那样。这对人体不好。”

抽筋敦同意地哼了一声,按下费里曼家的门铃。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任何反应,他便先敲了一下门,接着开始捶起门来。

“看一下门是不是没上锁。”亨丽塔说。

“我不确定是不是该这么做,克拉瓦德太太——”

“喔,少废话。”她挤过他身旁,直接转动门把。

门没上锁,于是她直接开门。门内一片寂静,笼罩在清晨的浓重黑影中。“威尔?”她大喊,“露易丝?你们在家吗?”

除了狗吠得更厉害外,没人回应。

“那条狗在后院。”抽筋敦说。

直接穿过屋子其实会更快,但他们全不想这么做,于是一同走到车道上,沿房子与车库间的过道向后院走去。车库里放的不是威尔的车子,而是他的玩具:

两辆雪地摩托车、一辆越野沙滩车、一辆雅马哈越野摩托车与一辆巨大的本田金翼重型摩托车。

费里曼家的后院被高耸的围墙围住,门比过道的高度还高。抽筋敦把门拉开,那条七十磅重的爱尔兰猎犬立即将他扑倒在地。他吓得叫出了声,还举起双手意欲抵挡,但巴迪没想咬他,只是完全处于“拜托快救救我”的状况中。它的前爪把尘土沾到了抽筋敦最后一件干净外套上头,接着又流了他一脸口水。

“停下来!”抽筋敦大喊。他推开巴迪,巴迪先是退开,又马上跑了回来,在抽筋敦的外套上留下新的污渍,并伸出长长的粉红色舌头,开始舔抽筋敦的脸颊。

“巴迪,快下来!”亨丽塔用命令的口吻说。

巴迪马上夹着屁股离开,发出一声哀鸣,双眼不断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移动,尿水在它身下散成一摊。

“克拉瓦德太太,情况看起来不太妙。”

“没错。”亨丽塔同意。

“或许你最好还是留在这里陪这条狗——”

亨丽塔在又说一次“少废话”之后,直接走进费里曼家的后院,让抽筋敦只好赶紧跟上。巴迪垂着头,悄悄跟在他们身后,一路上夹着尾巴,不停地发出伤心的哀鸣。

后院中有座附有烧烤炉的石制露台。烧烤炉上盖着一条平整的绿色篷布,布上写着:厨房打烊。

露台再过去一点,也就是草地的边缘那里,有座红木搭成的平台,平台上有一具热水浴缸。抽筋敦猜测,高耸的围墙就是为了让他们可以裸体坐在浴缸里,要是突然起了冲动,甚至还能爽个一下。

威尔与露易丝就在浴缸里,但那些爽一下的日子已经结束了。他们的头上全套着透明塑料袋,颈部袋口那里还用麻绳或棕色橡皮筋加以束紧。

袋里有雾气,但雾气没那么重,因此抽筋敦还是看见了他们涨成紫色的脸孔。在红木平台边缘,以及离世而去的威尔与露易丝·费里曼之间,放着一瓶威士忌与一个小药罐。

“停下来。”他说。他不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克拉瓦德太太说的。由于巴迪又发出了一声丧亲之痛的哀号,所以也有可能是对巴迪说的。总之,绝不会是对费里曼夫妇说的就是了。

亨丽塔没停下来。她朝热水浴缸走去,跨出两步登上平台,背影就像军人一样挺直。她看着她那完美的好邻居(也就是正常无比的邻居,她得这么说)变色的脸孔,朝威士忌酒瓶瞥了一眼,看见是格蓝利威牌的威士忌(至少他们走得很有自己的风格),接着又拾起贴有桑德斯家乡药店标签的小药罐。

“是安必恩还是右旋佐匹克隆[1]?”

[1]两者均为安眠药。

“安必恩。”她说,庆幸从干涸喉咙中挤出来的话听起来还算正常。“是老婆的。不过我想她昨晚一定与丈夫分享了。”

“有遗书吗?”

“这里没看见,”她说,“可能在屋里吧。”

不过屋里也没有,至少在任何明显的地方都没看见,再说,这种事也没有藏起遗书的理由。

巴迪跟着他们走进一个又一个房间,虽然没再继续哀号,但喉咙深处仍不停地呜咽。

“我应该会带它跟我回家吧。”亨丽塔说。

“你非带不可。我可不能把它带到医院。我会叫斯图亚特·鲍伊过来,载走…他们。”他用大拇指朝身后比去。他的胃在翻滚,但这还不是最糟的部分;最糟的是,沮丧感悄悄潜入了他的心中,把阴影投射在他平时开朗的灵魂里。

“我不懂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亨丽塔说,“要是我们在穹顶之下被困了一年…甚至一个月…嗯,或许吧。但只有一星期?这可不是成熟的人面对麻烦时该有的反应。”

抽筋敦认为他能理解,却不想告诉亨丽塔:事情会持续一个月,更会持续一年。说不定还会更长。这里没有雨水、资源短缺、空气污浊,要是全世界科技水平最高的国家如今都还弄不清楚切斯特磨坊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更别说解决问题了),那么事情就很可能无法在短期内加以解决。

威尔·费里曼一定很清楚这点。说不定这是露易丝的点子。或许,发电机停下来时,她是这么说的:亲爱的,我们趁热水浴缸的水变凉前快动手,趁肚子还饱的时候,用这方式逃出穹顶。你觉得呢?

我们再泡一次澡,喝几杯酒,为我们自己好好送行。

“或许是飞机的事把他们逼过了头,”抽筋敦说,“也就是昨天爱尔兰航空撞上穹顶的事。”

亨丽塔没回答半个字;她吸了一口痰,吐进厨房的水槽。这个否定举止让人讶异无比。他们又回到了屋外。

“还有更多人会这么做,对不对?”他们走到车道尽头时,她如此问道,“因为自杀有时会通过空气传染,就像感冒病毒一样。”

“有些人已经这么做了。”抽筋敦不知道自杀这件事是不是就跟某首歌词说得一样,是种无痛行为,但在正常情况下,的确是有可能传染开来。

或许,在这种前所未有的情况里更会如此。毕竟,这个早晨没有一丝微风,闷热到不正常的地步,同时空气又如此混浊。

“自杀是懦夫的行为,”亨丽塔说,“这是真理,没有任何例外,道奇。”

抽筋敦的父亲因为胃癌,拖了很久才死去,因此他对这点有些怀疑,但却什么也没说。

亨丽塔用双手撑着膝盖,朝巴迪俯身。巴迪伸长脖子嗅着她。“毛茸茸的小朋友,跟我到隔壁去。我还有三颗蛋,你最好趁坏掉前赶快吃掉。”

她走了几步,接着又朝抽筋敦转身。“他们全是懦夫。”她说,特别强调了话中的每一个字。

到处都是血

5

  如果觉得穹顶之下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斯蒂芬·金小说全集穹顶之下,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