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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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一会儿。”她说。

没有其他原因,完全是出自本能,她的直觉通常十分可靠。

日后,她会不断思索,要是自己当时对罗密我们走吧的话,欧说出好,将可以拯救多少条人命。

到处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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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詹从和平桥侧壁的裂缝望去,看见就连坐在外头长椅上的人都站了起来。告诉杰姬再等一会的本能,则告诉他现在就是动身的时刻。他一跛一跛地走出和平桥靠镇立广场的那侧,穿过了人行道。生他的那个家伙又开始说话时,他已朝着警察局走去。他视野左侧的那块暗色斑点又扩大了,意识却清醒得很。

我来了,芭—比。我现在就来找你了。

到处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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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是造谣高手,”老詹继续说,“等你们到穹顶探望亲爱的亲人时,他们就会加速对付我。寇克斯与他的手下绝不会停止抹黑。他们会叫我骗子、小偷,甚至还会说制造毒品的事是我一手操控的——”

“本来就是。”一个清晰响亮的声音说。

说话的人是安德莉娅·格林奈尔。她起身时,每一双眼都盯着她看,那身鲜艳的红衣十分引人注目。她盯着老詹看了好一会儿,冷冷的表情中充满不屑意味。接着,她转身面对那些四年前,杰克·凯尔年迈的父亲比利·凯尔中风过世时,把票投给了她、让她成为三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的人们。

“大家得先把恐惧放到一旁,”她说,“只要你们这么做,就会发现他说的事实在可笑之至。老詹·伦尼想让你们跟大雷雨中的牛一样,吓得惊慌失措。我这辈子都跟你们生活在一起,而我认为他是错的。”

老詹等待抗议的呼声响起。完全没有。这并不代表镇民们相信她,他们只是被突如其来的转折吓傻了。艾丽斯与艾登·艾普顿全都转过身去,跪在长椅上,瞪大双眼看着这位穿着红衣服的女士。就连卡罗琳也同样目瞪口呆。

“一场秘密实验?这是什么鬼话!我得承认,我们的政府在过去五十年以来,的确做了些很糟糕的事。但用某种力场把整个小镇的人囚禁起来?就为了想看看我们的反应?这实在太蠢了。只有恐惧的人才会相信这种事。伦尼知道这点,所以一直都在策划恐怖行动。”

老詹有一会儿丢失了节奏,但现在,他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当然,他还有麦克风在手。“各位先生女士,安德莉娅·格林奈尔是个好女人,但今晚她失去了自我。当然,她和我们一样被吓坏了,不过除此之外,我很遗憾地得说,她有相当严重的药物问题。因为一次跌倒的意外,导致她得服用一种非常容易上瘾的药物,药物的名称是——”

“这几天以来,我没吃过任何药效比阿司匹林强的药。”安德莉娅清晰响亮地说,“我带了一份可供证明的文件要给大家看看——”

“马文·瑟尔斯?”老詹激动地说,“你可以带几个同僚有礼貌地让格林奈尔委员离开这里,护送她回家吗?”

一些赞同的细语声响起,而非他原本以为的大声支持。马文·瑟尔斯才往前跨出一步,亨利·莫里森就伸手至他胸前,把他往后推到墙上,撞上墙壁的声音清晰可闻。

“让她把话说完,”亨利说,“她也是镇上的官员,所以让她说完。”

马文抬头望向老詹,这时,安德莉娅从大背包里拿出一个棕色牛皮信封,让老詹几乎像是被催眠般地盯着她看。他才一看到就知道那是什么了。布兰达·帕金斯,他心想,喔,这个婊子,就算死了还是能继续耍贱。

安德莉娅举高信封,让四周开始骚动起来。又开始发抖了,他妈的发抖,而且还是最不恰当的时机。但她并不意外;事实上,或许还早就预料到了。这是压力造成的。

“信封里的资料,是布兰达·帕金斯给我的,”她说,至少声音还稳得很。“收集这份资料的人,是她的丈夫与州总检察长。公爵帕金斯正在调查詹姆斯·伦尼涉人的一连串轻重罪行。”

马文看向他的朋友卡特,想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卡特回望着他,眼神明亮锐利,几乎有些调皮。他指向安德莉娅,接着把手侧贴向喉咙:让她闭嘴。这回,亨利·莫里森并没有阻止马文——就像几乎所有在场的人一样,亨利只是呆呆地看着安德莉娅·格林奈尔。

就在马文匆忙弯腰走过台前,像是从电影院银幕前走过一样时,就连马蒂·阿瑟诺与弗莱德·丹顿也加入了他的行列。会场另一边,托德·温德斯塔与萝伦·康瑞也动了起来。温德斯塔的手放在他拿来充当警棍用的一把锯短的胡桃木拐杖上,康尼则把手放在枪托上。

安德莉娅看见他们过来,却没有停下。“证据就在信封里,我相信这可以证明——”…布兰达·帕金斯就是因此而死的,她打算这么说,却开始颤抖起来,左手的汗水使她没能握紧背包袋口的抽绳。背包掉在走道上,那把用来防身的点三八手枪就像潜望镜一样,从折着的袋口处滑了出来。

在每个人显然都仔细听着的沉默会场里,艾登·艾普顿说:“哇!那位女士带了枪!”

现场再度陷入因震惊引发的短暂沉默。卡特·席柏杜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奔至他的老大身前,大喊:“枪!枪!枪!”

艾登跑到走道想看得更清楚些。“不要,艾登!”卡罗琳大喊,就在马文开出第一枪时,弯腰抓住了他。

子弹在光滑的木制地板上打了个洞,位置就在卡罗琳·斯特吉斯的鼻子前方。碎片飞了起来,其中一块击中她的右眼下方,鲜血开始自她脸上流下。她模糊地意识到每个人全都尖叫起来。她跪在走道上,抓着艾登的双肩,就像美式足球那样,用力把他从双腿之间往后抛去。他被扔回他们原本坐着的那排长椅之间,吓了一跳,却没有受伤。

“枪!她有枪!”弗莱德·丹顿大喊,把马文推至一旁。之后,他会发誓说那个年轻女人想伸手捡枪,反正,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会伤害她。

到处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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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了扩音器,让坐在偷来货车里的三个人,全听见镇公所那场镇民大会的变化。老詹的演说及随之而来的掌声被某个女人大声打断,但她离麦克风太远,他们无法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她的声音被一阵骚动的尖叫声淹没打断。接着则是一声枪响。

“怎么回事?”罗密欧说。

又传来枪响。两声,或者三声。更多尖叫传出。

“不重要,”杰姬说,“开车,厄尼,开快点。如果要动手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到处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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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琳达大喊,跳了起来,“别开枪!这里有孩子!这里有孩子!”

会场爆发了混乱。或许有那么一会儿,他们的确不是牛,但现在是了。人群涌至开着的前门那里。一开始有几个人顺利出去,但接下来的人则卡在门口。少数灵魂中还保有一点理智的人,回头沿侧面或中央走道,朝舞台旁的紧急出口奔去,但他们只是少数。

琳达朝卡罗琳·斯特吉斯伸手,想把她拉回相对安全的长椅间。这时,陶比·曼宁沿着中央走道全速奔跑,膝盖撞着了琳达的后脑勺。她往前倒下,感到头晕目眩。

“卡罗琳!”艾丽斯·艾普顿仿佛从很远的地方大喊,“卡罗琳,起来!卡罗琳,起来!卡罗琳,起来!”

卡罗琳开始站了起来,这时,弗莱德·丹顿直接朝她眉间开枪,瞬间就要了她的性命。两个孩子开始尖叫,带有雀斑的脸上沾着她的鲜血。

琳达隐约意识到自己被人又踢又踩。她撑起双手与膝盖(目前想站起来显然有点困难),爬进她原来位置对面的长椅通道。她的手就压在后来卡罗琳流出的更多鲜血上头。

艾丽斯与艾登想去卡罗琳身旁。安德莉娅知道,要是他们跑进走道,可能会因此受到重伤(何况,她也不想让他们看见那个她以为是他们母亲的人现在的模样),因此跨过前面的长椅,抓住他们两个,扔下了装有“维达”档案的信封。

卡特·席柏杜一直在等待这一刻。他原本站在伦尼身前,用身体挡住他,但此刻拔出了枪,以前臂固定枪管位置。他扣下扳机,那个穿红衣服的麻烦货——也就是引发这场骚动的女人——往后飞了出去。

会场里一片混乱,但卡特没有理会。他走下阶梯,直接朝倒在地上的红衣女人走去。人群沿中央走道乱窜,他把挡在前面的人先左后右,全部推开。正在哭泣的小女孩试图抱住他的腿,但卡特看都不看,就把她踢到一旁。

他一开始没找到信封,后来才总算看见。格林奈尔那女人摊着双手,信封就在其中一只的旁边。信封中间写有维达二字,上头还有个大大的血脚印。在混乱中,卡特依旧保持冷静,环顾四周,看见伦尼看着他的听众陷入混乱的局面中,表情震惊,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好极了。

卡特拉出衬衫下摆。一个尖叫的女人——卡拉·范齐诺——撞上了他。他用力把她推至一旁,接着把装有“维达”档案的信封塞进背后的腰间,用制服衬衫的下摆遮住。有点保险总是件好事。

他后退着走向台前,不想露出任何破绽,等碰到阶梯时,才转身重重地小跑步登上台阶。大无畏的警长兰道夫依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撑着多肉的大腿。除了额头中间那根浮起的跳动青筋外,根本就与雕像没两样。

卡特抓住老詹的手臂:“走吧,老大。”

老詹看着他,仿佛有些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甚至不晓得自己是谁。接着,他的双眼才总算回过神一些:“格林奈尔呢?”

卡特指向那具趴在中央走道的女尸,她头部周围的血洼,与她身上的衣服十分相配。

“好,很好。”老詹说,“我们离开这里,一起到楼下去。你也是,彼得。快站起来。”兰道夫依旧坐着,呆呆地看着陷入疯狂的人群。老詹踢了一下他的小腿:“动起来。”

在这场如同地狱的混乱里,没人听见隔壁传来的枪响。

到处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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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比与生锈克面面相觑。

“那里发生什么事了?”生锈克问。

“不知道,”芭比说,“不过听起来不太妙。”

镇公所传来更多枪声,接着则是一声距离更近的枪声响起。地点就在楼上。芭比希望那是他们的人…随即听见有人大喊:“不,小詹!你是怎么回事?你疯了不成?沃德罗,快来支援!”

更多枪声响起。四发,或许还是五发。

“喔,天呀,”生锈克说,“我们麻烦大了。”

“我知道。”芭比说。

到处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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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詹在警察局前的阶梯上停了一下,回头朝镇公所那里的喧哗望去。此刻,坐在外头长椅上的人全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看不见,他也看不见。或许有人刺杀了他父亲——他希望如此,这会替他省下不少麻烦——但就目前来说,他的目标在警察局里。明确地说,是在牢房里。

小詹推开写有让家乡的警察局与你同心协力的门,走了进去。斯泰西·莫金急忙走向他,鲁伯特·利比跟在她身后。准备室里,米奇·沃德罗就站在写有咖啡与甜甜圈并非免费供应的那张口气很差的告示前。不管他壮不壮,看起来都十分害怕,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不能进来,小詹。”斯泰西说。

“我当然可以。”当然变成了刚然。他的嘴有一边已经麻了。铊中毒!芭比!“我是警察。”

喔赐警咖。

“你醉了。你过来干吗?”但接下来,或许是考虑到他没办法好好回答,于是这个婊子推了他的胸口一下。这一推让他出了问题的腿站不太稳,差点跌倒在地。“快走,小詹。”她转过头去,说出她在这世上的最后几句话,“你待在那里别动,沃德罗。确保没人下去。”

她转回头,正想一路把小詹推出警察局外,却发现自己正看着警用贝雷塔手枪的枪口。她只来得及想——喔不,他不会——一股不带疼痛的重击打中她双乳之间,使她往后倒去。她的头往后斜去时,看见鲁伯特·利比倒过来的惊讶表情,接着便死了。

“不,小詹!你是怎么回事?你疯了不成?”

鲁伯特大喊,伸手掏枪,“沃德罗,快来支援!”

然而,小詹朝派珀·利比的表弟连开五枪时,米奇·沃德罗却只是目瞪口呆地站定不动。他的左手是麻的,但右手没事;他的枪法甚至无需多好,因为,那个固定不动的目标只不过离他七英尺远而已。前两枪射进了鲁伯特的腹部,让他往斯泰西·莫金的办公桌退去,整个人翻过桌面。

鲁伯特弯起身子,抱着腹部。小詹的第三枪没射中,但接下来的两枪则射进鲁伯特的头顶。他用像是跳芭蕾舞般的古怪姿势倒下,双腿朝两侧张开,头部——还剩下的部分——倒在地板上,就像下台一鞠躬那样。

小詹一跛一跛地走进准备室,把枪口仍在冒烟的贝雷塔手枪举在身前。他不记得里头还有几颗子弹。他觉得是七颗。或是八颗。或是一百一十九颗——谁敢保证呢?他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米奇·沃德罗举起一只手,大脸上带着意图安抚的恐惧微笑。“我不会阻止你的,兄弟,”他说,“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他比出一个象征和平的V字手势。

“我会的,”小詹说,“兄弟。”

他朝米奇开枪。这个壮硕的男孩倒了下去,V字手势正好成为瞄准器,让子弹打进他举起的那只手靠着的眼睛里。还剩下的那只眼睛往上翻去,看着小詹的方向,眼神就像被剃毛的绵羊一样,一副愚蠢老实的模样。小詹想确定他死了没有,于是又朝他补上一枪。他环顾四周。这里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好了,”他说,“好…啰!”

他正想走向楼梯,却又回到斯泰西·莫金的尸体前。他确认她身上的枪与他一样是贝雷塔金牛座手枪后,退出弹夹,自她腰间抽出全满的弹夹,装在自己的枪里。

小詹转过身去,身子摇晃一下,单膝跪地,接着又再度起身。他视野左方的黑点现在已经如同井盖一样大,代表他的左眼已经差不多废了。

嗯,没关系;要是单眼还不足以让他打中被关在牢房里的人,那还不如死了算了。他穿过准备室,在死去的米奇·沃德罗流出的鲜血上滑了一下,差点又跌倒在地,好在这回稳住了身体。他的头痛得厉害,但他欣然承受。这可以让我保持敏锐,他想。

“哈啰,芭—比,”他朝楼梯下方喊,“我知道你对我干了什么好事,所以这就要来找你了。要是你想祷告的话,最好说得快一点。”

到处都是血

27

生锈克看着一跛一跛的腿走下金属阶梯。他闻得到火药味,还能闻到血的味道,他完全清楚自己会死在枪下。那个跛脚的人为了芭比而来,但他朝芭比走去时,肯定不会忽略旁边那个牢房里的助理医生。他再也见不到琳达与两个女儿了。

小詹的胸膛进入他的视野,接着是脖子,然后是头。生锈克朝他的嘴巴看了一眼,嘴巴左边向下垂着,冻结在歪斜的模样。他又望向左眼,发现那里正在流血。他心想:他就要死了,现在还能站着简直就是奇迹。要是他晚一点再过来就好了。只要再过一会儿,他就会连马路都过不了。

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依稀听见镇公所那里传来扩音器的声音:“别跑!别惊慌!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是亨利·莫里森警员,我重复一次:已经没事了!”

小詹滑了一下,但仍在最后一级阶梯那里。

他没有跌倒摔断脖子,只是单膝跪地而已。他就这么休息了好一会儿,看起来就像职业拳击手被击倒在地后,趁着裁判数到八以前先行休息片刻。

对生锈克来说,所有事物似乎都清晰起来,一切近在眼前,显得极为珍贵。这个宝贵的世界突然间变得稀薄、没有真实感,此刻在他与即将发生的事之间,只隔着一层薄布。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全都一样。

就这么倒下去,他看着小詹想,趴倒在地。

快晕倒啊,你这个混蛋。

但小詹吃力地站起身子,凝视着手上的枪,像是之前没见过似的。他低头望向通往牢房的走道尽头,芭比就站在那里,双手握住铁栏,回望着他。

“芭—比。”小詹轻声呢喃,开始往前走去。

生锈克后退,希望这样或许能让小詹经过时忽略了他,或许还会在解决芭比以后,就这么死了。

他知道这个想法很懦弱,但他也知道,这想法实际得很。他完全帮不上芭比,但或许可以试着让自己继续活下去。

要是他在走道左边的牢房,那里是小詹视线的盲点,这么做也许可以成功。只是他偏偏在右侧的牢房里,被小詹看见了他的动作。他停下来,盯着生锈克,一半麻痹的脸上同时显露出困惑与狡诈的神情。

“霉克,”他说,“这名字对不对?还是巴瑞克?我记不起来了。”

生锈克想求小詹饶自己一命,舌头却粘在嘴巴顶端。这年轻人已经举起了枪,求他还有用吗?

小詹会杀了他,而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他。

生锈克的意志被逼到了最后的极限。他正面临最后关头,不断寻求逃生的每个可能性——在扳机被扣下前、活塞开启前、枪管冒出火光以前。

这是一场梦,他想着,都是一场梦。穹顶、丹斯摩农场上的疯狂行径、食物暴动,还有这个年轻人也是。他扣下扳机时,梦就会结束。我会在自己的床上醒来,迎接清新凉爽的秋天早晨。我会转向琳达,说:“我做了一个你一定不会相信的噩梦。”

“闭上眼睛,生霉克,”小詹说,“这样会更好一点。”

到处都是血

28

杰姬·威廷顿走进警察局大厅,第一个念头是:喔,亲爱的上帝啊,这里到处都是血。

斯泰西·莫金倒在墙边,位置就在社区拓展服务公告栏的下方。她那头蓬松的金发乱成一团,空洞的眼神看着天花板。另一个警察——她看不出是谁——面部朝下,倒在翻倒的接待台前,双腿以不可能的角度往外张着。再过去的准备室中,第三个死掉的警察侧倒在地。那个人是沃德罗,就是新加入那群孩子的其中一个。他很壮,所以肯定不是别人。那孩子的鲜血与脑浆溅在咖啡站的告示上。现在,那张告示变成了:卩非与甜非免费提供。

一道微弱的碰撞声自她身后响起。她迅速转身,不经思考便举起了枪,接着才发现那个人是罗密欧·波比。罗密欧甚至没注意到她的举动,只是盯着三具警察的尸体看。碰撞声来自他的迪克·切尼面具。他脱下面具,扔在地上。

“天啊,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问,“这是——”

他话还没说完,楼下的牢房便传来一声大喊:“嘿,混球!我整到你了,对不对?我把你整惨了!”

接着而来的,是一阵令人难以置信的大笑。

声音尖锐疯狂。在那一刻,杰姬与罗密欧只能看着彼此,全都动弹不得。

然后,罗密欧说:“我想那是芭芭拉的声音。”

到处都是血

29

厄尼·卡弗特坐在电话公司货车的驾驶座上,放着引擎空转,停在路边刻有警务停车,仅限十分钟的路石旁。他把所有车门都上了锁,怕会有从镇公所里惊慌失措逃到街上的人试图劫车。说不定会这么做的人还不止一个。他拿着罗密欧放在驾驶座后方的猎枪,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办法朝试图闯进车里的人开枪。他认识这些人,多年来卖了不少生活杂货给他们。恐惧使他们的脸孔变得陌生,但也不到认不出来的地步。

他看见亨利·莫里森在镇公所的草地上来回巡视,就像一条闻着气味的猎犬。他拿着扩音器不断大喊,试图为这场混乱带来一点秩序。有人撞倒了他,而亨利又爬了起来。愿上帝保佑他。

现在,那里又出现了其他人:那个瑟尔斯家的孩子(从他头上包着的绷带就认得出来)、乔治·弗雷德里克、马蒂·阿瑟诺、鲍伊兄弟、罗杰·基连,以及另外两名新加入的警察。弗莱德·丹顿沿镇公所前方的宽阶梯走了下来,手上还拿着枪。

厄尼没看到兰道夫,不过任谁都知道,最好还是别指望那位警长能扛起平息混乱的责任。目前局势已经发展到可以用天下大乱来形容了。

厄尼知道得更多。彼得·兰道夫平常就只会毫无作用地鬼吼鬼叫,现在他没出现在这个混乱的局面中,丝毫不让厄尼感到意外。他甚至不关心这点。他真正关心的,是目前还没人走出警察局,而且里头还传出了更多枪响。枪声仿佛来自囚犯被关押的楼下,所以不算清晰。

厄尼通常不是个会祷告的人,这刻却祷告了起来。没有半个从镇公所里逃出来的人留意到这个坐在空转货车里的老人,这么一来,杰姬与罗密欧就能安全出来,不管有没有带着芭芭拉与艾佛瑞特都一样。他突然想到,自己大可就这么直接开车离开,同时讶异于这个念头有多么吸引人。

他的手机响起。

有那么一会儿,他只是坐在那里,搞不清自己听见了什么声音,接着才赶紧从腰间掏出手机。

他翻开手机上盖时,看见乔安妮的名字显示在屏幕上。但打来的不是他的儿媳妇,而是诺莉。

“爷爷!你没事吧?”

“没事。”他说,看着眼前的混乱局势。

“你们救出他们了吗?”

“就快了,宝贝儿。”他说,希望这会成为事实。

“我不太方便说话。你们安全了吗?你们到了…到了那里了吗?”

“到了!爷爷,辐射带晚上的时候会发光!结果就连车子也发光了,不过后来就停下来了!茱莉亚认为没有危险!她说她觉得那是假的,是想把人吓跑而已!”

你最好还是别太相信这种说法,厄尼想。

警察局里又传来两声不太清晰的枪响。一定有人死在楼下的牢房里了。

“诺莉,我现在没办法讲话了。”

“会没事吧?爷爷?”

“会的,会没事的。我爱你,诺莉。”

他合上手机。会发光,他想着,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见到那光芒。黑岭很近(在一座小镇里,无论哪里都近得很),现在却似乎变得如此遥远。

他看着警察局门口,努力期盼能见到他的朋友们出来。但他们没有,于是他走出货车,登上楼梯。

他不能就这么一直坐在车里。他得去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才行。

到处都是血

30

芭比看着小詹举起枪,听见小詹叫生锈克闭上双眼。他不假思索地喊出了声,在话喊出口以前,根本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嘿,混球!我整到你了,对不对?我把你整惨了!”接着而来的大笑,就像是把药给丢了的疯子一样。

这就是我送死时的笑声,芭比想,我得牢牢记住这件事才行。这念头让他笑得更加厉害。小詹那副模样让芭比想起少年时看过的漫画中的超级恶棍,不过他想不起来是哪一个了。有可能是蝙蝠侠的敌人之一,他们总是让人毛骨悚然。接着,他又想起他的弟弟汪德尔在说敌人时,却说成了屁人的往事,使他笑得比先前更加厉害。

想逃出去的话,这可能是最烂的方式,他心想,把双手伸出铁栏,朝小詹比出两根中指。还记得《白鲸记》里的斯塔布斯吗?“不管命运如何,我都要笑着迎接。”

小詹看着芭比对他比出的中指——还是伸出牢笼外的——立刻完全忘了生锈克。他开始沿着短短的走廊前进,把枪举在身前。此刻,芭比的感官极为清晰,但他并不相信自己。他觉得自己听见楼上有人走动与说话的声音,几乎可以肯定只是出自想象。还是老样子,要做就得做到底。

就算做不到别的,他也可以让生锈克再呼吸几口气,多活那么一下子。

“你总算来了,混球。”他说,“你还记得在北斗星酒吧那晚,我是怎么好好修理你的吗?你就跟个小婊子一样哭个不停。”

“我没有。”

他的发音听起来就像是中国餐馆里的什么特殊菜名。小詹的脸惨不忍睹。鲜血自他左眼一滴滴地流到满是黑色胡碴的脸颊上。这模样让芭比意识到自己可能还有机会。机会不大,但总比没机会好。他开始在床板与马桶前来回踱步,先是慢,接着加快速度。现在你知道射击游乐场里的机器鸭子是什么感觉了,他想着,这件事也得牢牢记住。

小詹正常的那只眼睛随着他的动作移动。“你上她了吗?你上安琪了吗?”泥忧丧咖吗?泥忧丧骯骯吗?

芭比大笑起来。笑声如此疯狂,让他难以承认是自己的笑声,不过却如假包换。“我有没有上她?我有没有上她?小詹,我每次都从正面上她,从上面上她,从背后上她,卖力得很。我把她搞到大唱《总统进行曲》与《恶月上升》。我搞到她捶着地板,鬼叫个不停。我——”

小詹的头朝枪一歪。芭比看见了,毫不迟疑地往左跳去。小詹开枪,子弹打中牢房后方的砖墙。暗红色的碎片飞溅,有些还击中了铁栏——就算芭比耳里全是枪响余音,仍能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就像把豌豆丢进钢杯一样——却没半片打中小詹。真该死。另一头,生锈克喊了一些话,或许是想让小詹分心,但小詹原本就已心乱如麻,眼中只有他的首要目标。

还没呢,你休想,芭比想着。他还在大笑,笑声依旧疯狂不已,但这件事本就疯狂得很。没那么快,你这个丑陋的独眼王八蛋。

“她说,你根本没办法上她,小詹。她都叫你翘不起来的掌门人。我们总会一起大笑,就在我们——”他在小詹开枪的同时往右跳去。这回,他听见子弹自他头部侧面倏的一声射过。更多砖块碎片弹跳起来。其中一块还刺到了芭比的后颈。

“拜托,小詹,你是怎么回事?你的枪法就跟叫土拨鼠算代数一样没搞头。你是神经病吗?这就是安琪跟弗兰克之所以会说——”

芭比假装要往右侧去,接着跑至牢房左边。

小詹开了三枪,枪声震耳欲聋,火药味浓厚强烈。

有两发子弹射进砖墙,第三发则击中金属马桶下方,发出砰的一声。水开始流了出来。芭比靠在牢房角落,很难再开口说下去。

“逮到你了。”小詹气喘吁吁地说。

改刀泥了。

但在过热的思考引擎深处,那还能派上一点用途的地方,却无法肯定这点。他的左眼已经瞎了,右眼模糊不清。他看见的不止一个芭比,而是三个。

小詹开枪时,那个可恨的王八蛋趴到了地上。

不过那枪原本就打歪了,在床板的枕头中间开了个黑色口子。至少他倒下来了。没法子乱跑乱跳。

感谢上帝,我装了一个全新的弹夹,小詹想。

“你对我下毒,芭—比。”

芭比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马上表示认同:“没错,你这个可恶的小王八蛋,我成功了。”

小詹把贝雷塔手枪探进铁栏,闭上左眼。芭比的数量变少了,现在只剩两个而已。他的舌头抵在牙齿之间,脸上流着鲜血与汗水。“看你这回还躲不躲得过,芭—比…”

芭比没办法跑,但却还能爬。他迅速朝小詹前进。接下来那发子弹在他头上呼啸而过,使他感觉到一股隐约的灼热感划过一边臀部。子弹撕裂他的牛仔裤与内裤,划破了底下的皮肤表层。

小詹往后退,绊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在地,却又抓住了右侧的牢房铁栏,拉着自己再度起身。

“别动,王八蛋!”

芭比迅速朝床板转身,摸索床板下的小刀。

他完全他妈的忘了那把小刀的事。

“你想打在背上?”小詹在他身后问,“好吧,反正我无所谓。”

“解决他!”生锈克大喊,“解决他,解决他!”

在接下来的枪声响起前,芭比只来得及想:天啊,艾佛瑞特,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到处都是血

31

杰姬走下楼梯,罗密欧跟在她身后。她才刚挥手拨去因为开枪而遮住天花板电灯的烟雾,生锈克便大喊起来:解决他,解决他。

她看见小詹·伦尼站在走廊尽头,紧紧靠在最后面那间警察有时会称之为“夹心饼干”的牢房铁栏上。他在大吼些什么,但却完全听不懂。

她什么也没想,也没叫小詹举起双手,转过身来,就这么朝他背后开了两枪。第一枪射进他的右肺,另一枪则射穿心脏。小詹在滑落到地板上以前便已死去,脸部挤在两根牢房的铁栏之间,双眼往上翻,看起来就像个日本的死亡面具。

戴尔·芭芭拉虚脱的身体表现出了他的心理状态,就这么蹲靠在床板前,手上拿着他小心藏起的小刀。他甚至连拉开刀刃的机会也没有。

到处都是血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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