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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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忘了我儿子的事。我要鲍伊兄弟好好处理。要尊重地处理遗体,还要有一具好棺材。你告诉斯图亚特,要是我看见小詹被装在便宜货里送回来,我就会把他宰了。”

卡特在他的笔记本上迅速记了下来:“我会处理的。”

“告诉斯图亚特,我会尽快与他联络。”有几名警员走进前门。他们看起来很拘谨,有些害怕,相当年轻青涩。老詹从刚才坐下来以便调整呼吸的椅子上吃力起身:“该开始行动了。”

“没问题。”卡特说。但他顿了一下。

老詹环顾四周:“孩子,你在想什么事吗?”

孩子。卡特喜欢这句孩子听起来的感觉。他的父亲在五年前,因为开着货卡车在瑞兹的一座双子桥出车祸而死,但这不算是什么损失。他曾虐待他的妻子与两个儿子(卡特的哥哥现在在海军服役),但卡特并不在乎;至少不是很在乎。

他的母亲一直借由咖啡白兰地麻醉自己,而卡特也总是能因此尝到几口。不,他憎恨那个老头是因为他是个爱抱怨的人,而且是个笨蛋。大家总认为卡特也是个笨蛋——可恶,甚至就连小詹也这么觉得——但他不是。伦尼先生了解这点,而且伦尼先生绝对不是爱抱怨的人。

卡特发现,他已经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我捡到一份东西,或许你会想要。”

“真的?”

卡特带老詹去他的置物柜那里。他打开柜子,拿出上头印有维达两字的信封。他把信封在老詹面前举起,上头的血迹显得极为醒目。

老詹打开信封。

“老詹,”彼得·兰道夫说。他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就站在翻倒的接待台那里,看起来精疲力竭。“我想我们算是让事情平静下来了,不过我找不到几个新加入的警员。我猜他们不干了吧。”

“预料得到,”老詹说,“这只是暂时的。等事情一解决,他们意识到戴尔·芭芭拉不会率领一群嗜血的食人族把他们生吞活剥后,就又会回来了。”

“可是该死的探访日——”

“几乎每一个人明天都会表现出最乖的一面,彼得,我敢说我们绝对有足够的警力搞定那些不听话的人。”

“那我们该拿新闻发布会的事怎么——”

“你没发现我正在忙吗?啊?彼得?天啊!半小时后,你到镇公所的会议室来一趟,到时你想讨论什么都行。但是现在,让我们单独待在这里。”

“当然好。抱歉。”彼得往后退去,动作僵硬,语气受伤。

“停下来。”伦尼说。

兰道夫停了下来。

“你一直没对我儿子致上哀悼之意。”

“我…我很遗憾。”

老詹用双眼打量着兰道夫:“你当然遗憾。”

兰道夫离开后,伦尼从信封里取出文件,快速看过一轮,接着放了回去。他看着卡特,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为什么你没马上交给我?打算留着吗?”

他把信封递了出来,让卡特除了吐实以外,别无其他选择:“嗯。总之,我是稍微这么想过,以防万一而已。”

“以防什么万一?”

卡特耸了耸肩。

老詹没有追问。作为一个经常保留文件、以防有人会为他带来麻烦的人而言,他根本无需追问。他更感兴趣的是另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改变主意?”

卡特再度别无选择,唯有说出事实:“因为我想成为你的手下,老大。”

老詹扬起了他的粗眉毛:“是吗?不是他的?”

他的头朝兰道夫刚走出去的门点了一下。

“他?他只是个笑话。”

“说得对,老詹把一只手放在卡特的肩膀上,”“他的确是。走吧。等我们一到镇公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份文件放进会议室的火炉里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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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他们真的很高,而且相当可怕。

穿过手臂的电流消失后的一瞬间,芭比就看见了他们。一开始,他有强烈的冲动想放开方块,但他抗拒这个欲望,坚持下去,看着那些生物监视着他们的囚犯。要是生锈克说得没错,不只是监视,同时还开心地折磨着他们。

他们的脸——如果那是脸的话——全都是突起物,不过突起物里装满了东西,看起来随时都在改变,像是下方的实体没有固定形状。他说不出那里有多少个那种生物,也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一开始他以为有四个,接着变成八个,然后只剩两个。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模样实在太过不同,让他完全无法辨认出来,因此在他心中激发一种深沉的厌恶感。他大脑负责解释感官输入的那个部分,完全无法对他见到的东西加以译码。

我的双眼并没有看见他们,没有真的看见,甚至用望远镜也没办法。这些生物在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星系里。

他无法确认这点——理性告诉他,方块的主人可能位于南极冰层底下的基地,或是位于一架外星版本的企业号里头,正绕着月球轨道不断飞行——但他就是知道。他们待在家里…不管那到底算不算他们的家乡。他们正在看着,而且十分享受。

一定是这样。因为那群王八蛋全都在笑个不停。

接着,他又回到了费卢杰的体育馆里。里头很热。由于那里没有空调,只有软弱无力的风扇挂在天花板上,所以难闻的空气就这么不断在里头循环。他们让所有接受审讯的人都先离开,只留下两个冲动的中东人。他们用两个自制炸弹夺走了六条美国人的性命,还用狙击枪杀害了一个来自肯塔基州、大家都很喜欢的孩子卡斯泰尔斯,竟然连一点难过的感觉也没有。于是,他们开始在体育馆里不断痛踹那两个回教徒,还脱掉了他们的衣服。虽然芭比想说自己当时离开了现场,但他并没有。他也想说至少自己并没有参与,但也的确有。他们陷入了疯狂状态中。他记得他的战斗靴离开其中一名中东人那瘦削、沾有屎渍的屁股上时,还在上头留下了红肿的印记。接着,两个中东人全都被脱得赤身裸体。他还记得埃默森在其中一个中东人的裤子被脱掉后,重重朝他垂着的卵蛋上踢了一脚,说:这脚是为了卡斯泰尔斯踢的,你他妈的中东佬。事情没多久后,便有人交给埃默森的母亲一面旗帜,而她就坐在一张放在坟墓附近的折叠椅上,一如大家熟悉不过的画面。接下来,就在芭比想起就技术层面来说,他应该负责照顾好这些人时,海克梅耶中士拉着其中一个身上只剩下头巾的中东人的头巾,把他拉至墙边,用枪顶着那个中东人的头,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在那短暂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人说“不”,也没人说“别这么做”。于是,海克梅耶中士扣下扳机,子弹打进三千年以上历史的墙壁时,鲜血也溅在了上头,事情就是这样,再见,中东人,要是没忙着帮处女开苞的话,记得要写信给我们。

芭比放开方块,试图想站起来,双腿却不听使唤。生锈克一把抓住他,就这么扶着他,直到他能站稳后才放手。

“天啊。”芭比说。

“你看到他们了,对不对?”

“对。”

“你觉得他们是孩子吗?”

“或许吧。”但这么说不够准确,与他内心相信的不同。“很有可能。”

他们缓缓走回其他人聚集在一块儿的农舍前方。

“你没事吧?”罗密欧问。

“没事。”芭比说。他得跟孩子们谈谈,还有杰姬与生锈克。但不是现在。他得先控制住自己才行。

“你确定?”

“嗯。”

“罗密欧,你店里还有其他防水布吗?”生锈克问。

“嗯。我把东西全放在卸货区了。”

“好极了。”生锈克说完,借用了茱莉亚的手机。他希望琳达现在在家,而不是警察局的审问室里,但也只能这么希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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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生锈克拨来的那通电话相当简短,通话过程不到三十秒,但对琳达·艾佛瑞特来说,却长到足以让她一扫可怕的星期四以来的灰暗情绪,并一百八十度地变成了开心不已的地步。她坐在餐桌前,用双手捂住脸,开始哭了起来。她尽可能地不发出声音。因为,楼上现在有四个孩子,而非原本的两个。她把艾普顿姐弟带了回家,所以现在除了要照顾艾佛瑞特姐妹,也得顾好艾普顿姐弟才行。

艾丽斯与艾登难过不已——天啊,这是当然的——不过有贾奈尔与茱蒂陪伴,的确对他们有所帮助,就像给他们服了一剂会想睡觉的感冒药一样。在她两个女儿的请求下,琳达在她们的房间里铺了睡袋,此刻,她们四个全都在两张床之间的地板上熟熟睡去,茱蒂与艾登的手臂还钩在一块儿。

就在她能再度控制自己时,厨房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从镇中心混乱的流血事件来看,她不认为警方找上门的速度会有这么快,但她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警察。不过,这个敲门的力道比较轻,与警方敲门的方式完全不同。

她朝门口走去,中间停了一会儿,从厨台尽头拿起一条擦拭碗盘的布擦了擦脸。一开始,她还认不出对方是谁,主要是因为对方的发型与先前不同。瑟斯顿·马歇尔已不再绑着马尾,而是任随头发披在双肩上,盖在脸旁,使他看起来就像是个经过漫长、辛苦的一天后,还听见坏消息——可怕的消息——的年长洗衣妇。

琳达打开了门。有那么一会儿,瑟尔斯始终驼着背没动。

“卡罗琳死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就像在伍德斯托克音乐节时尖叫着高歌《高呼大鱼》,此后声音再也没恢复似的,琳达这么想。

“她真的死了?”

“恐怕是的,”琳达说,就连自己也压低了声音,但这是因为孩子们的关系。“马歇尔先生,我很遗憾。”

有那么一会儿,他只是站在原地不动。接着,他抓着脸颊两侧垂着的灰发,开始不断摇起头来。

琳达不相信老少恋这种事,她在这方面比较保守。

她认为,马歇尔与卡罗琳·斯特吉斯这段感情顶多只能维持两年,说不定还只有六个月——这时间足以让他们失去对彼此的性吸引力——但今晚,这个男人的爱意毋庸置疑。就连他的损失也是。

不管他们之间如何,孩子都加强了他们的感情,她想着,穹顶也是。生活在穹顶下,会让所有事都有加强的效果。对琳达来说,他们不止在穹顶下生活了几天,感觉更像是好几年。外面的世界,就像睡醒时消逝的梦境一样。

“进来吧,”她说,“不过安静点,马歇尔先生。孩子们正在睡觉。我的和你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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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她给了他一杯太阳茶——不是冰的,甚至不算凉,但这已经是在这种燃眉之急下,她所能端出最好的东西了。他一口气喝了一半,把杯子放下,接着用拳头揉着双眼,就像早已过了睡觉时间的孩子一样。琳达认得出这个反应,他在努力想要控制自己,于是安静地坐着等待。

他深吸了一口气,吐了出来,接着把手伸进身上那件老旧蓝色工作衫的胸前口袋。他拿出一条橡皮筋,把头发绑到后头。她认为这是个很好的迹象。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瑟尔斯说,“还有是怎么发生的。”

“我没看到全部的经过。当我试着把你的…卡罗琳…拉开走道时,有人重重在我后脑勺上踢了一脚。”

“有个警察开枪杀了她,对吗?这镇上某个开心地拿着枪的开心警察。”

“对。”她把手伸过桌子,握住他的手。“有人大喊‘有枪’。那里的确有把枪。枪是安德莉娅格·林奈尔的。她带着枪的目的,可能是想在镇民大会上刺杀伦尼。”

“你觉得发生在卡罗琳身上的事是正当的反应?”

“天啊,当然不是。就连发生在安德莉娅身上的事也完全就是场谋杀。”

“卡罗琳是因为想保护孩子才死的,对吗?”

“对。”

“那甚至不是她自己的孩子。”

琳达什么也没说。

“但他们就是。是她跟我的。不管说是乱世的巧合或穹顶的缘故都行,他们的确是我们的孩子,而且我们也不可能有机会生孩子了。直到穹顶消失前——如果会发生的话——他们都是我的孩子。”

琳达快速地思考着。这个人值得信赖吗?她是这么认为的,生锈克显然也是,还说这家伙是个很棒的医护人员,只是跑去别的地方玩了太久。再说,瑟斯顿也痛恨在穹顶下掌权的那些人,而他的憎恨的确合情合理。

“艾佛瑞特太太——”

“请叫我琳达。”

“琳达,我可以睡在你家的沙发上吗?要是他们晚上醒来的话,我希望自己在这里。要是他们没醒——我希望他们不会醒——也希望他们能在早上下楼时,看见我人就在这里。”

“没问题。我们可以一起吃顿早餐。牛奶还没坏,所以可以吃麦片。不过也快坏了。”

“听起来不错。等孩子们吃完后,我们就不继续打扰了。如果这里是你的家乡的话,请原谅我这么说,不过我真是受够了切斯特磨坊镇。我是没办法离开这里,不过我打算尽我所能。医院唯一一个状况比较严重的患者,就是伦尼的儿子。他在今天下午时自行离院了。他还会再回来,他脑子里的那场灾难,肯定会让他再回到医院里。但就现在来说——”

“他死了。”

瑟斯顿看起来并不特别意外:“我猜是因为癫痫吧。”

“不是。他是被枪杀的。就死在牢房那里。”

“我想表示遗憾,但我实在没这个感觉。”

“我也是。”琳达说。她不确定小詹去那里想做什么,却十分清楚他那悲痛的父亲会怎么解释这件事。

“我会带孩子们去事情发生时,我和卡罗琳原本待着的地方。那里很安静,我敢说我一定能找到食物,让我们可以撑上一阵子。说不定还是很长一阵子。说不定,我还能找到间有发电机的房子。不过关于正常的社交生活——”他讽刺地拉长语调,——我还是算了。

“艾丽斯与艾登也是。”

“我或许有个更好的地方可以去。”

“真的?”琳达不发一语时,他把手伸过桌子,碰了碰她的手。“如果说你得相信什么人的话,那个人可能就是我。”

于是,琳达告诉了他所有事情,包括他们得在离镇前往黑岭前,先绕到波比百货店后方拿防水布的事。他们一直谈到了将近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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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麦考伊农舍的最北边无法使用——由于先前冬天下雪的重量,屋顶现在就在客厅里——不过在西侧那里,有间长度几乎与一截火车车厢一样长的乡村风格餐厅,而那些从切斯特磨坊里逃出来的流亡人士就聚集在那里。芭比先问了小乔、诺莉与班尼,他们在现在被称为发光地带边缘的地方昏倒时,所看到或梦到的事。

小乔还记得南瓜燃烧的事。诺莉说所有东西都变成黑色,就连太阳也不见了。班尼一开始表示自己什么也不记得,接着又把一只手捂在嘴上。

“有尖叫声,”他说,“我听见了尖叫声,还是不好的那种。”

他们沉默地思索着。接着,厄尼说:“芭芭拉上校,如果你想缩小会发生什么事的可能性,燃烧的南瓜可帮不上忙。镇上每一间谷仓的向阳面可能都有一堆南瓜。现在是南瓜的采收季。”他停了一下,“至少以前是这样。”

“生锈克,那你两个女儿呢?”

“差不多一样。”生锈克说,并告诉大家他所记得的事。

“阻止万圣节,阻止南瓜王。”罗密欧若有所思地说。

“各位帅哥,我看出里头有个模式。”班尼说。

“还用得着你说,福尔摩斯。”萝丝说,大家全笑了起来。

“轮到你了,生锈克,”芭比说,“你昏倒时看见了什么?”

“我始终没完全昏倒,”生锈克说,“所有的这些事,都可以解释为压力引起的集体歇斯底里——也包括集体幻觉。这是人们处于压力下的时候常见的情况。”

“谢谢你,弗洛伊德医生。”芭比说,“现在,告诉我们你看见了什么。”

生锈克说到那顶国旗色条纹的大礼帽时,莉萨·杰米森惊呼出声:“那是图书馆草地上的假人!他穿着一件我的旧T恤,上面引用了一句沃伦·塞隆的——”

“‘甜蜜的家乡阿拉巴马,播放一首死亡乐队的曲子’。”生锈克说,“双手是园艺铲子做的。总之,那个假人烧了起来。接着,呼的一声,假人就不见了。所以这只是头晕引起的。”

他环顾四周,众人全都睁大了眼。“大家放轻松点,我可能在一切发生以前就见过那个假人了,而我的潜意识则把那景象叫了出来。”他平举一根手指,指向芭比。“要是你再叫我弗洛伊德医生的话,我可能会朝你开上一枪。”

“你之前真的见过?”派珀问,“会不会是你去学校接女儿时见到或什么的?毕竟图书馆就在操场对面。”

“就我记得的来说,没有,我没见过。”生锈克没有补充说明,从这个月初以后,他根本没去学校接过女儿,而且,他也认为那时候镇上还没有任何万圣节的摆饰。

“现在换你了,杰姬。”芭比说。

她舔了一下嘴唇:“这真的有那么重要?”

“我是这么认为的。”

“人们全都烧了起来,”她说,“不管看向哪里,全是火光与烟雾,像是整个世界全烧了起来一样。”

“对,”班尼说,“人们尖叫,是因为他们就在火海里。我现在想起来了。”他突然把脸埋到阿尔瓦·德瑞克的肩膀上,她则用手抱着他。

“万圣节离现在还有五天。”克莱尔说。

芭比说:“我不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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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镇公所会议室角落的火炉虽然满是灰尘,弃置已久,却依然能用。老詹确定排烟口是开着的(生锈的声音十分刺耳),接着从沾有血迹的信封里,拿出公爵帕金斯的资料。他翻动着纸张,朝看到的内容做了个鬼脸,接着把文件扔进火炉,留下信封。

卡特正在用手机与斯图亚特·鲍伊通话,告诉他老詹要怎么处理儿子的后事,并叫他好好处理。好孩子,老詹心想,他或许会很有前途,只要他能始终记得自己的面包在哪一面上涂了奶油就可以。忘记这件事的人会付出代价。安德莉娅·格林奈尔今晚就证实了这点。

火炉旁边的架子上,放着一盒木制火柴。老詹点燃一根,把火柴丢到公爵帕金斯那沓“证据”的角落处。他让火炉的门开着,以便可以看着纸张燃烧。这景象真是让人心满意足。

卡特走了过来:“斯图亚特·鲍伊还在线。我要告诉他你晚点会再打给他吗?”

“把电话给我。”老詹说,伸出手准备接过电话。

卡特指着信封:“你不打算把信封也丢到火炉里?”

“不用。我要你去复印机那里,把空白纸装进去。”

一会儿过后,卡特装进白纸:“所以,那只是她吞了一堆药之后产生的狗屁幻想,对吗?”

“可怜的女人。”老詹同意道,“孩子,你去下面的辐射尘避难室一趟,就在那里。”他用大拇指朝一扇门比去——那里相当不醒目,只有一块老旧的金属牌,在黄色的区域里画了几个黑色三角形——位置就在火炉不远处。“里头有两个房间。在第二间房间的最里面,有台小型发电机。”

“好的…”

“发电机前面有扇暗门。很难看得出来,但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把暗门拉起来,看一下里头。里面应该有八到十桶的小桶丙烷放在一起。确认一下,告诉我确切数量。”

他等着看卡特是不是会问他原因,但卡特没有,就这么转身照他的指示去做。因此老詹告诉了他。

“这只是预防万一,孩子。顾及每一个小细节,就是成功的秘诀。当然,还得时刻把上帝放在心中。”

卡特离开后,老詹按下继续通话的按键…

要是斯图亚特不在线,那他就等着屁股被好好修理一顿吧。

斯图亚特在线。“老詹,我为你失去儿子的事感到遗憾。”他说。把这话说在前头,对他比较有利。“我们会处理好每一件事。我想挑永恒安息牌的棺材——那是橡木做的,可以保存一千年。”

继续啊,再推荐另外一个啊,老詹想,但依旧保持沉默。

“我们会处理得尽善尽美。他看起来会像就要醒过来一样,而且面带微笑。”

“谢谢你,兄弟。”老詹说,心想:他最好给我看起来很棒。

“现在,关于明天那场突袭的事…”斯图亚特说。

“我会打电话通知你。如果你想确定会不会继续行动,我告诉你,会。”

“可是考虑到发生的事——”

“什么事也没发生,”老詹说,“我们该感谢上帝的怜悯。我可以听你说句‘阿门’吗,斯图亚特?”

“阿门。”斯图亚特尽责地说。

“这只是一个拿着枪、精神错乱的女人搞出来的烂泥摊子。她现在已经跟耶稣还有所有圣人们一起共进晚餐了。我毫不怀疑这点,因为会发生这些事完全不是她的错。”

“可是老詹——”

“别在我说话的时候打断我,斯图亚特。是药的关系。那些该死的玩意儿腐蚀了她的大脑。等大家稍微冷静下来以后,就会发现这点。切斯特磨坊镇受到上帝的眷顾,而且有一群勇敢、明是非的镇民。我相信他们会表现出来的,他们总是这样,也总会如此。再说,现在他们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见到自己最亲近与最亲爱的家人。我们的行动依旧会在中午开始。成员有你、福纳德、罗杰、马文·瑟尔斯。弗莱德·丹顿会负责这件事。如果他认为需要的话,还可以另外再挑四五个人手。”

“他是你最好的人选?”斯图亚特问。

“弗莱德不会有问题的。”老詹说。

“席柏杜呢?就是那个老是跟在你身边的孩子——”

“斯图亚特·鲍伊,只要你一开口讲话,就会显得你越来越没胆量。你先闭嘴,听我说。我们在讨论的是一个骨瘦如柴的毒虫,还有一个胆小如鼠的药剂师。你可以说句‘阿门’吗?”

“嗯,阿门。”

“用镇公所的卡车。挂掉电话后就马上去找弗莱德——他一定就在这附近——告诉他整个情况。告诉他,你们这群人全都得穿防弹衣,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从快乐的国土安全局拿来的那些烂货,全都放在警察局后面的房间里——防弹背心、防弹衣,还有我不知道的东西都在里面——所以我们或许能好好地利用一下。接着,你们就到那里去,把那两个家伙解决掉。我们需要丙烷。”

“工厂怎么办?我想我们或许该烧——”

“你疯了吗?”这时,卡特正好走回会议室,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在化学用品还放在那里的情况下?沙姆韦那女人的报社是一回事,仓库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里头放了各式各样的东西。你最好给我想清楚点,兄弟,否则我会开始觉得你跟罗杰·基连一样笨。”

“好吧。”斯图亚特听起来很生气,但老詹认为他会乖乖听命。他没时间浪费在斯图亚特身上了,兰道夫可能随时都会抵达。

蠢蛋的队伍根本没有尽头,他想。

“现在给我好好地赞美上帝。”老詹说。他脑中勾勒出一幅画面:自己坐在斯图亚特的背上,把他的脸压在烂泥里来回磨蹭。这可真是个让人欢呼的景象。

“赞美上帝。”斯图亚特嘀咕着说。

“阿门,兄弟。”老詹说,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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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兰道夫警长在不久后抵达,看起来很累,却没有丝毫不情愿的神色。“我想,那些离开的年轻新手都不会回来了——道森、诺克里夫和理查德森这几个孩子都走了——不过其他大多数人都留了下来。还有几个新成员加入。乔·巴克斯…矮胖子诺曼…奥伯利·陶尔…你知道的,他哥就是书店老板…”

老詹听这份名单的耐心已经用完了,处于左耳进右耳出的状态。等到兰道夫总算说完后,老詹把上头写有维达的信封,放在抛光的会议桌上往他推去。“这就是可怜的安德莉娅手上挥舞的东西。你看一下。”

兰道夫犹豫了一会儿,接着拉开信封口,把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里头除了白纸外什么也没有。”

“你说得对,一点也没错。等你明天召集警力时——七点整的时候,地点就在警察局那里。你大可相信你的老詹叔叔,那群蚂蚁一定会起个大早,集体离开蚁丘——你或许可以让他们知道那个可怜的女人,就跟那个被无政府主义分子蒙骗去刺杀麦金利总统[1]的家伙一样。”

[1]威廉·麦金利(WilliamMcKinley,1843-1901),美国第二十五届总统,在第二个任期内遇刺身亡。

“麦金利不是一座山的名字吗?”兰道夫问。

老詹花了一点时间纳闷兰道夫太太是从哪棵愚人树上摘下她的蠢儿子的。接着,他又继续说了下去。他今晚没办法好好地睡上八小时,但老天保佑,他或许能睡个五小时。他需要睡眠。他那颗可怜的老心脏也需要。

“把所有警车都派到那里去。一辆车上要有两个警员。确保每个人身上都有防身喷雾与电击枪。但不管谁想使用武器,都得在记者、摄影机、他妈的外界的人看不到的地方才行…否则我一定会让他们很难看。”

“是的,长官。”

“叫他们开在119号公路的路肩上,在人群侧边。别开警笛,但要开警示灯。”

“就像游行队伍一样。”兰道夫说。

“对,彼得,就像游行队伍一样。把公路留给大家。叫那些开车的人把车停着,走路过去。人们只要一累,行为举止就会规矩点。”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分点人手去追捕逃走的囚犯吗?”他看见老詹的眼神,随即举起一只手。

“只是问问,问问而已。”

“嗯,你是应该要得到一个答案,毕竟你可是警长。对吗,卡特?”

“对。”卡特说。

“答案是不用,兰道夫警长,因为…现在给我仔细听好…他们根本逃不了。穹顶包围了整个切斯特磨坊,他们绝对…肯定…无法逃走。现在你跟上整个推论了吗?”他注意到兰道夫的脸颊开始涨红,又说,“给我小心回答。若是我的话,就会。”

“我懂了。”

“再听好:戴尔·芭芭拉在逃,还有他的共犯艾佛瑞特,民众只会更积极地向他们的公仆寻求保护。可能还会对我们施加压力,到时我们则会挺身而出,不是吗?”

兰道夫总算懂了。他或许不知道除了有座叫麦金利的山以外,还有一个同名的总统,但他的确懂了让芭比逃亡在外,会比关着他更有用。

“说得对,”他说,“我们会的。一点也没错。那新闻发布会的事怎么办?要是你不参加的话,你想委任——”

“不,我不想。我会待在我的岗位上,在我该待的地方监控事态发展。至于记者,他们可以跟上千个辛苦赶到镇上南边、像是对施工现场探头探脑的人一起开发布会。祝他们好运,可以散播出那些他们听见的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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