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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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节食?”

“说来话长,你们不会想听的…”本局促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我不晓得他们怎么样,”威廉说,“但我很想知道。说吧,本,告诉我们干草堆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特儿身材的?”

理查德轻哼一声:“对哦,我都差点忘了他叫干草堆。”

“其实没什么,”本说,“根本算不上故事。那年夏天之后,也就是一九五八年夏天,我和母亲又在德里住了两年。后来她失业了,我们就搬到内布拉斯加,因为我有一个阿姨住在那里,答应收留我们,直到母亲再找到工作为止。但我们过得并不好。我阿姨琼是个讨厌的吝啬鬼,老是提醒我们是寄人篱下,还说我妈真幸运,有个妹妹愿意接济她,才没有靠社会福利过日子。我那时太胖,胖得让她看不顺眼,就忍不住要唠叨:‘本,你应该多运动。本,你要是不减肥,四十岁之前就会得心脏病。本,世界上有那么多小孩都快饿死了,你真应该惭愧。’”他停下来喝了一口水。

“问题是我如果没把盘子里的饭菜吃完,她还是会搬出挨饿的小孩来训我。”

理查德笑着点头。

“总之,美国当时刚脱离不景气,我母亲花了快一年时间才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等我们离开拉维斯塔的阿姨家搬到奥马哈时,我大概比你们认识我时又胖了八十斤吧。我想我会吃得那么肥,主要是为了气我阿姨。”

埃迪吁了一声:“所以你胖到大概——”

“一百九十斤,”本严肃地说,“总之,我进了奥马哈的东区高中,那里的体育课…呃,很糟。同学们都叫我水桶,这样说你们就应该了解了。

“他们嘲弄了我七个月左右。有一天,我们上完体育课在更衣室,有两三个同学开始…呃,开始拍我肚子,说是‘打脂肪’。很快又有两三人加入,然后是四五个,没多久所有人都开始打我。他们追着我在更衣室里兜圈子,追我追到走道上,打我的肚子、屁股、背和腿。我吓坏了,便开始尖叫,他们全都疯狂大笑。”

“你知道吗?”本低头仔细将餐盘摆正,说,“那是我最后一次想起亨利·鲍尔斯,那个双手又大又粗的农家小子。之后我再也没有想起他,直到两天前迈克打电话来。但我记得他们追我的时候,我觉得鲍尔斯又回来了。我想——不对,我知道我就是那时开始慌的。

“他们追着我在走道跑,经过放衣服的柜子。我全身光溜溜的,红得像只龙虾,已经完全忘了自尊…也可以说忘了自己,忘了自己人在哪里。我尖叫呼救,他们在后面追,大喊:‘打脂肪!打脂肪!打脂肪!’走道尽头——”

“本,你不用告诉我们这些。”贝弗莉忽然开口说。她脸色煞白,手里玩着杯子,水差点洒出来。

“让他说完。”威廉说。

本看了威廉一眼,点点头说:“走道尽头有一张长椅,我被绊倒撞到了头。他们很快就要包围我了,这时我忽然听见一个声音说:‘嘿,闹够了没有,全都给我回去换衣服。’

“说话的人是教练。他穿着白T恤和侧面是白条纹的蓝运动裤站在门口,没人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其他同学看着他,有些人咧嘴笑了,有些人很惭愧,还有些人一脸茫然,但全都走开了。我开始号啕大哭。

“但教练只是站在通往体育馆的门口看着我,看着这个全身被打得发红的裸体小胖子,看他倒在地板上哭。

“最后他说:‘本,你他妈的能不能闭上嘴!’

“我没想到老师会说脏话,吓得我真的闭上嘴巴。我抬头看他,他走过来坐在我刚才绊倒的长椅上,弯腰凑到我面前,挂在他脖子上的口哨晃过来敲到我的额头。我以为他要吻我还是怎样,便往后缩,但他只是双手抓住我的胸部两边用力捏,接着松开手在裤子上猛擦,好像摸到脏东西一样。

“‘你以为我会安慰你吗?’他问,‘才怪。因为你不只让他们恶心,也让我觉得很恶心。虽然理由不同,但那只是因为他们是孩子,而我不是。他们搞不清楚你为什么让他们恶心,但我知道。因为我看见你把老天爷赐给你的好身材埋在一大堆脂肪底下,看见你蠢得不知节制,让我看了就想吐。你给我听好,本,因为我只说这么一次。我有足球队要带,还有篮球队、田径队,空当时还要带游泳队,所以我只说一次。你的脂肪其实在这里,’他拍了拍刚才我被那个死哨子敲到的额头说,‘所有人的脂肪都在这里。只要让它节食,你就能减肥,但你们这种人就是做不到。’”

“真是王八蛋!”贝弗莉愤愤不平地说。

“没错,”本笑着说,“但他不晓得自己是王八蛋,他就是这么蠢。他可能看过六十遍的《魔鬼班长》,以为自己就是杰克·韦伯,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在帮我。不过,他真的帮了我,因为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我想到…”

他撇开目光,皱起眉头。威廉突然有一种无比奇特的感觉,觉得他在本开口之前就知道他会说什么。

“我刚才说过,同学们追打我时,我记得当时想到了亨利·鲍尔斯。嗯,教练起身准备离开之际,是我最后一次想到我们一九五八年夏天做了什么。我想到——”

他再度迟疑,目光扫过每个人,似乎在寻找他们的脸庞。他小心翼翼地往下说:“我想到我们在一起有多厉害,想到我们做了什么,怎么做到的。我忽然觉得教练要是遇到同样的事情,头发可能会一下子全部变白,心脏像旧表一样停摆。这么做当然不好,但他本来就对我不好。接下来发生的事其实很简单——”

“你发飙了。”威廉说。

本笑了。“对,没错,”他说,“我大喊一声:‘教练!’

“教练回头看我。‘你说你教田径?’我问他。

“‘没错,’他说,‘这关你什么事?’

“‘你这头脑袋结石的蠢猪给我听好了,’我说,他听得目瞪口呆,‘我打算三月加入田径队,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你最好立刻闭嘴,免得惹上大麻烦。’他说。

“‘我准备赢过你队上所有的人,’我说,‘连最厉害的人也要甘拜下风,然后我要你他妈的向我道歉。’

“他握紧双拳,我以为他会冲过来揍我一顿,但他没有。‘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肥仔,’他轻声说,‘你就那张嘴厉害。要是你赢过我队上的第一名,我就辞职回老家摘玉米。’说完他就离开了。”

“你真的减肥了?”理查德问。

“没错,我做到了,”本说,“但教练说错了,不是从我的脑袋开始,而是从我母亲下手。那天晚上,我回家跟她说我想减肥,结果我们大吵了一架,两个人都哭了。她又搬出那套陈词滥调,说什么我其实不胖,只是骨架大,壮小子必须吃得多才能长成壮汉。我想…应该是安全感的问题吧。对她来说,独力抚养孩子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儿。她没读过书,也没什么专长,只有肯苦干的心。只要能多给我一份食物…或坐在桌前看到我长得很壮…”

“她就觉得自己胜利了。”迈克说。

“嗯。”本喝完最后一口啤酒,伸手擦掉沾在上唇有如胡须的泡沫,“因此最大的敌人不是我的脑袋,而是我母亲。她就是无法接受,抗拒了好几个月。她不肯帮我把衣服改小,又不肯买新的。我开始跑步,去哪里都用跑的,有时心跳得很猛,我都快昏过去了。第一次长跑,我吐完就晕倒了。但过一阵子之后,我跑步就得拉着裤头了。

“我找了一份送报的差事,将送报袋挂在脖子上,抓着裤头跑。袋子在我胸口弹来弹去。我的衬衫开始变得像船帆一样。晚上回到家,餐盘里的食物我只吃一半,母亲就会开始哭泣,说我在挨饿、自杀,说我不爱她了,不在乎她为了我多么辛苦工作。”

“天哪,”理查德点了一根烟,喃喃说道,“我真不晓得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本。”

“我就一直记住教练那张脸,”本说,“记得他在更衣室门口抓着我胸部时脸上的表情。我就是这样办到的。我用送报的钱买了新的牛仔裤和衣服,住在我家公寓一楼的老先生用锥子帮我的皮带穿洞,我记得穿了五个。我印象中,我上一回买新牛仔裤是因为亨利·鲍尔斯,他把我推进荒原里,整条裤子差点扯破了。”

“没错,”埃迪咧嘴笑着说,“你还教我巧克力牛奶的招数,记得吧?”

本点点头。“就算我记得,”他说,“也只在脑海中闪过一秒就没了。接着我想起学校上的健康教育课,想到可以尽量吃生蔬菜而不会发胖。于是有天晚上,我母亲做了一份莴苣菠菜沙拉,加上苹果块和一点吃剩的火腿。虽然我不怎么喜欢兔子吃的食物,但还是一口气吃了三份,而且不停地跟我妈说太好吃了。

“这让问题解决了一大半。我母亲不在乎我吃什么,只要我吃很多就好,所以拼命用沙拉喂我。我吃了整整三年沙拉,害我不时照镜子,看自己是不是变成兔子了。”

“所以,教练后来怎么样了?”埃迪问,“你去跑田径了吗?”他摸了摸哮喘喷剂,好像跑步这件事儿提醒了他似的。

“哦,对啊,我去跑了,”本说,“二百米和四百米赛跑。我那时已经瘦了六十斤,所以会先冲刺,让接下来好跑一点儿。第一天试跑,我跑二百米赢了,四百米赢更多。跑完之后,我走到教练面前跟他说:‘看来有人要回老家摘玉米了,你何时回堪萨斯?’

“他什么都没说,径自揍了我一拳,将我打倒在地上。接着叫我滚出田径场,说田径队不需要伶牙俐齿的家伙。

“我擦掉嘴角的血说:‘就算肯尼迪总统求我,我也懒得加入,不过我有今天算是你帮我的,我就饶过你这一回…下回摘玉米的时候,记得想到我。’

“他说我要是再不滚,他就痛扁我一顿。”本微微笑了,但不是开心的笑,更不是缅怀当年,“他就是这么说的。所有人都看着我们,一脸难堪,包括我跑赢的那些小伙子。所以我只抛下一句:‘我告诉你,教练,刚才那一拳算我送你的,因为你是个学不会新把戏的窝囊废。但你要是敢再碰我一下,我就会让你连饭碗都保不住。我虽然没把握做得到,但我一定会拼命试。我减肥是想让自己有一点尊严,过上平静的日子,我不会轻言放弃。’”

威廉说:“听起来很帅,本…不过身为作家,我很怀疑小孩子会像你这样说话。”

本点点头,脸上依然挂着那异样的笑。“要不是我们经历过那些事儿,我也会怀疑自己说得出那样的话,”他说,“但我确实是那么说的…而且讲的时候非常认真。”

威廉想了想,点点头说:“有道理。”

“教练双手插在运动裤腰上,”本说,“他开口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讲话。没有人开口。我离开田径场,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伍德里教练。高二开学时,导师把选课单给我,体育课注明‘免修’,旁边是教练的签名。”

“你打败他了!”理查德大喊,接着高高挥舞拳头,“干得好,本!”

本耸耸肩:“我想我只是战胜了自己而已。是教练给了我想法…然而,是你们让我相信我真的办得到,而我也确实办到了。”

本迷人地耸耸肩,但威廉觉得他看见本的发际微微渗出汗水。“真情告白结束了。我需要再来一杯啤酒,讲话很容易口渴。”

迈克示意女侍者过来。

结果他们六人都点了啤酒。酒来之前,他们随意闲聊,没说什么正经事儿。威廉望着手中的啤酒,看着泡沫攀上杯缘。他发现自己暗暗期望有人说起这些年的遭遇,例如贝弗莉谈她嫁的好丈夫(就算他很无趣也无妨,反正好男人通常都很无趣),理查德·托齐尔聊他的广播趣闻,埃迪·卡斯普布拉克告诉大家爱德华·肯尼迪参议员脾气如何,罗伯特·瑞德福给多少小费,等等。甚至说说连本都能减肥成功,他为何还在用哮喘喷剂之类的。威廉发现自己竟然这样期望,觉得既有趣又惊讶。

事实是,他心想,迈克随时可能开口,但我不确定自己真的想听他要告诉我们的事儿。事实是,我的心跳有点太快,手有点太冰。事实是,二十七年后的我已经老得受不起这种惊吓。我们都是。所以说点话吧,不管是谁都好。让我们聊聊工作和配偶,聊聊多年之后看到童年玩伴,发现自己被岁月折腾了多少,聊聊性爱、棒球、油价和华沙公约组织的未来,任何事都可以,只要不谈我们今天所为何来就好。所以说点话吧,谁都行。

真的有人开口了。是埃迪·卡斯普布拉克。但他没说爱德华·肯尼迪参议员的脾气,也没讲罗伯特·瑞德福小费给得慷不慷慨,更没提自己为什么还在用理查德当年戏称为“埃迪奶嘴”的玩意儿。他问迈克,斯坦利·乌里斯什么时候死的。

“前晚,我打电话之后。”

“他的死和…我们来这里的原因有关吗?”

“这么说可能会自打嘴巴,因为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没人能肯定,”迈克回答,“但既然他在我打电话之后不久就过世了,我想应该可以这么推论。”

“他自杀了,对吧?”贝弗莉闷闷地说,“哦,天哪,可怜的斯坦。”

其他人看着迈克。迈克喝完酒,说:“他确实是自杀没错。显然接完我电话后不久就上楼到浴室放热水,到浴缸泡澡。然后割腕自杀。”

威廉低头望着餐桌,感觉眼前突然出现一排吓白的脸。看不到身体,只有脸,很像白圆圈,又像白气球、月亮气球,被一个早该舍弃的承诺牵系着。

“你怎么知道的?”理查德问,“这里报纸报道了吗?”

“这里的报纸没有,但我订了你们居住城市的报纸,已经订了一段时间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做剪报。”

“狗仔,”理查德一脸不悦,“谢啦,迈克。”

“这是我的工作。”迈克淡淡地说。

“可怜的斯坦。”贝弗莉又说了一次。她似乎很震惊,觉得难以接受。“但他以前那么勇敢,那么…果决。”

“人会变的。”埃迪说。

“是吗?”威廉问,“斯坦他——”他双手在桌布上游移,想找到对的字眼,“他做事情按部就班,是那种会把小说和非小说分开摆放的人…而且每一区还要照字母顺序排列。我记得他曾经说过一件事——我不记得那是哪里,我们在做什么,至少现在想不起来,但我想是事情快要结束前后——他说他可以忍受害怕,但就是受不了肮脏。我觉得这就是斯坦的人格特质。也许迈克来电对他而言太沉重了,让他发现自己只有两个选择:肮脏地活或安静地死。人的改变或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大。人或许——只是僵硬了。”

六人沉默片刻,接着理查德说:“好了,迈克,德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儿?跟我们说吧。”

“我可以跟你们说一些,”迈克说,“我可以告诉你们现在的状况,也可以说一些关于你们的事儿,但我无法告诉你们一九五八年夏天发生的每一件事,也不认为有必要。反正你们最后都会想起来的。我觉得要是你们的心智还没准备好就告诉你们太多,斯坦的遭遇很可能——”

“发生在我们身上?”本悄声问。

迈克点点头:“没错,我就怕那样。”

威廉说:“那就告诉我们你能说的,迈克。”

“好,”迈克说,“我会的。”

窝囊废听八卦

“凶杀案又开始了。”迈克语气平平地说。

他看看前面,看看餐桌,接着目光盯着威廉。

“第一桩‘新凶杀案’——请原谅我擅自使用这么阴森的词汇——发生在主大街桥上,结束在桥下。死者是有点孩子气的同志,名叫阿德里安·梅伦。他有严重的哮喘。”

埃迪伸出手,摸摸喷剂侧面。“时间是去年夏天的七月二十一日,运河节活动的最后一天。运河节活动是庆祝仪式,是…是…”

“是德里的年度盛事。”威廉低声说。他用修长的手指缓缓按摩太阳穴,看也知道他正想着弟弟乔治…上一回出事儿时,几乎可以说就是从乔治开始的。

“盛事,”迈克轻声说,“没错。”

他匆匆讲完阿德里安的遭遇。他发现朋友们的眼睛愈瞪愈大,但他心里一点儿也不高兴。他告诉他们《新闻报》报道了什么,没报道什么…没报道的事包括唐·哈格蒂和克里斯托弗·昂温宣称桥底下有小丑,很像古代寓言故事里的巨人,(据哈格蒂的讲法)又像麦当劳叔叔和波左的混合体。

“是他,”本用丧气沙哑的嗓音说,“是那个混账潘尼歪斯。”

“还有一件事儿,”迈克看着威廉说,“将阿德里安·梅伦拖出运河的是镇上的警察,名叫哈罗德·加德纳。”

“哦,天哪!”威廉用近乎哽咽的虚弱声音说。

“威廉?”贝弗莉看着他,一手扶着他的胳膊,声音惊讶而关切,“怎么回事,威廉?”

“哈罗德那时应该才五岁。”威廉说,震惊的双眼看着迈克,想从他那里得到证实。

“对。”

“怎么了,威廉?”理查德问。

“哈罗德·加德纳是戴夫·加德纳的儿、儿子,”威廉说,“乔治遇害当时,戴、戴夫和我们住在同一条街。最先跑到乔、乔…我弟弟那里,用毛、毛毯将他包好带进屋里的人就是他。”

所有人默默坐着,不发一语。贝弗莉用手抹了抹眼睛。

“一切真是太巧了,对吧?”过了一会儿,迈克说。

“对啊,”威廉低声说,“真是太巧了。”

“我刚才说过,我一直在收集你们的消息,”迈克又往下说,“但一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因为它有一个具体明确的目的。但我还是强忍着,想看事情会如何发展。你们知道,我觉得我必须百分之百确定,才能…打扰你们。不是百分之九十,连百分之九十五也不行。必须百分之百。

“去年十二月,纪念公园发现一名八岁男童的尸体,男孩名叫斯蒂文·约翰逊。他和阿德里安·梅伦一样,生前或死后被凶手肢解,但根据脸上的表情更像惊吓致死。”

“有性侵吗?”埃迪问。

“没有,只有肢解。”

“到底有几个?”埃迪问,但看起来不是真的想知道。

“很惨。”迈克说。

“几个?”威廉又问。

“到目前九个。”

“不会吧!”贝弗莉惊呼道,“那我应该会在报上读到才对…或电视新闻上!缅因州城堡岩那个疯警察连续杀害妇女…还有亚特兰大的多起杀童案…都上了新闻。”

“没错,确实如此,”迈克说,“我也想了很久。这里发生的事情很接近上面那些事儿,而且贝说得对,这应该是全国大新闻才对。从某方面说,这件事和亚特兰大的案件一比,只让我觉得害怕。九名儿童遇害…我们这里应该挤满了电视台记者、冒牌灵媒、《亚特兰大月刊》和《滚石》杂志的记者…简单说,媒体马戏团应该都会进驻才对。”

“可是并没有。”威廉说。

“没错,”迈克说,“是没有。不过,波特兰《电讯报》周日增刊曾做过一次报道,波士顿《环球报》也报道了最后两起凶杀案,波士顿一家电视台有一个叫作《好日子》的节目,今年二月有一集专讲悬而未决的凶案,其中一名专家提到了德里的凶杀案,但只是随口提到…而且完全没说一九五七年到一九五八年和一九二九年到一九三〇年也发生过类似的连环杀人案。

“之所以如此,当然有些显而易见的理由。亚特兰大、纽约、芝加哥和底特律…是媒体大城,只要发生任何事情都会搞得很大。德里没有自己的电视台和广播,除非你把高中英语系的学生调频电台算进去。要到班戈那种规模才有自己的媒体。”

“我们有德里《新闻报》。”埃迪说,说完大家都笑了。

“但我们都晓得现在世界不是这样运作的。通讯网那么发达,这里发生的事情应该变成全国新闻,结果却没有。我认为理由只有一个:因为它不想。”

“它。”威廉沉吟,仿佛喃喃自语。

“它。”迈克附和道,“假如要替它取个名字,最好还是照以前的习惯,把它叫作它。我最近在想,它在德里太久了…不管它到底是什么…它已经成为德里的一部分,就像储水塔、运河、贝西公园和图书馆一样,差别只在它不是外显的物体,你们了解吗?也许之前是,但现在它…内化了,不晓得为什么内化了。我只能这么理解德里发生的这些可怕事儿,包括表面上可以解释和完全无法解释的事儿。一九三〇年,一家叫作黑点的黑人酒吧大火,在此一年前,一群脑袋不太清楚的大萧条时期的匪徒在运河街被枪杀,而且是正中午。”

“布拉德利帮,”威廉说,“他们被联邦调查局逮到了,对吧?”

“历史是这样记的,其实不太正确。我已经查出——我也希望不是如此,因为我很爱德里——布拉德利帮的七名成员是被一群德里的好居民枪杀的,我以后再告诉你们事情经过。

“一九〇六年,基奇纳钢铁厂举行复活节找彩蛋活动,结果发生爆炸。同一年还发生了恐怖的连环动物肢解事件,最后查出凶手是安德鲁·鲁林,就是鲁林农场现任负责人的叔公,但在押解途中被人用大棒打死,显然是那三名押解官干的,但那三人都没有受审。”

迈克从内口袋拿出一本小笔记簿,低着头边翻边说:“一八七七年有四起命案在城里发生,其中一名凶手是卫理公会的平信徒宣教师。他在浴缸里把自己的四个孩子像小猫一样溺死,然后一枪打爆妻子的脑袋,将枪放在妻子手中伪装成自杀,但没有人被他骗过。一年前,四名伐木工人陈尸在坎都斯齐格河下游的一间木屋内,尸体四分五裂。旧日记还记载了儿童失踪、全家失踪…但官方史料只字未提。类似的案件还有很多,但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本说,“德里很有问题,但一直没有被曝光。”

迈克合上笔记簿放回内口袋,严肃地看着他们。

“假如我是保险经纪人而不是图书馆员,就能画一张图表给你们看了,让你们见识这里的暴力犯罪率有多离谱,包括强暴、乱伦、私闯民宅、偷车、虐童、家暴和攻击等等。

“得州有一个中型城市,以它的规模和种族杂居的程度,暴力犯罪却少得超乎想象。有人研究当地市民为什么格外镇静,发现关键在水源…那里的水很有镇定效果。德里恰好相反。这里平常就不太平静,但每二十七年——虽然时间长短不是很固定——暴力犯罪就会陡然升高…却从来没有登上全国版面。”

“你的意思是,这个城市很像得了癌症?”贝弗莉问。

“不是。癌症不治疗一定会致命,但德里不仅没死,还愈来愈繁荣…只不过幅度并不惊人,也不值得上新闻。在人口相对稀少的缅因州,德里只不过是个发展得不错的小城。这个州太常发生坏事…而且每隔四分之一世纪左右就会冒出特别恐怖的事件。”

“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本问。

迈克点点头说:“以前就是这样。一七一五年到一七一六年。一七四〇年到一七四三年左右——那次肯定特别严重——一七六九年到一七七〇年,就这样一直到现在。我的感觉是情况愈来愈糟,可能因为德里人口不断增加,也可能是其他因素。一九五八年那次似乎提前终止,因为我们的缘故。”

威廉·邓布洛忽然身体向前,眼睛闪闪发亮:“你确定吗?非常确定?”

“嗯,”迈克说,“之前的周期都在九月左右达到高峰,接着戛然而止,通常到了圣诞节就会恢复正常…最慢不会超过复活节。换句话说,每二十七年会有十四到二十个月的坏日子。但你弟弟一九五七年十月遇害,那一次的周期却在来年八月就突然结束了。”

“为什么?”埃迪急切地问,呼吸变得很浅。威廉想起埃迪从前吸气时发出的尖锐嘶声,知道他很快就要动用“奶嘴”了。“我们做了什么?”

问题浮在半空中。迈克似乎盯着它看…后来他摇摇头说:“你会想起来的,时间到了就会想起来的。”

“要是想不起来呢?”本问。

“那就上天保佑啰。”

“今年就死了九个小孩,”理查德说,“天哪。”

“莉萨·阿尔布雷克特和斯蒂文·约翰逊去年底遇害,”迈克说,“今年二月,一个名叫丹尼斯·托里欧的男孩失踪,高中生,尸体三月中旬被人发现,就在荒原,同样被肢解。这是最近的一次。”

他从刚才拿出笔记簿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传给他们看。贝弗莉和埃迪看完一脸困惑,理查德·托齐尔却反应激烈,仿佛烫手山芋似的让相片落到地上。“天哪,迈克,天哪!”他抬起头,瞪大的眼睛充满惊恐。过了一会儿,他将相片递给威廉。

威廉看了相片,忽然觉得世界变成一片黑白。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昏倒。他听见呻吟声,知道是自己的声音。相片从他手中滑落。

“怎么了?”他听见贝弗莉问,“你看到了什么,威廉?”

“这是我弟弟在学校的相片,”威廉过了半晌才说,“是乔、乔治。他相簿里的相片,会动的那一张,眨眼睛的那张。”

他们再度传阅相片,威廉则两眼茫然,有如石像般坐在桌首动也不动。那相片是翻拍的,相片里的相片破破烂烂,背景是白色。相片里的孩子微笑着,双唇微张着,露出两个永远长不出新牙的缺口(除非在棺材里还能长牙,威廉想到不禁打了个冷战),相片下缘写着一行字:学校的朋友,一九五七年到一九五八年。

“这张相片是今年找到的?”贝弗莉又问。迈克点点头,贝弗莉转头问威廉:“威廉,你最后一次看到这张相片是什么时候?”

威廉舔了舔嘴唇想开口回答,却说不出话来。他又试了一次,感觉话在他脑海中回荡,知道自己又开始口吃了。他努力抗拒,对抗心里的惊惶。

“我一九五八年之后就没见过这张相片了。那年春天,乔治死后的来年,我想拿给理查德看,但相片却不、不见了。”

话才说完,他们就听见一声巨喘。所有人都转头想知道是谁,只见埃迪将喷剂放回桌上,露出微微尴尬的表情。

“埃迪·卡斯普布拉克喷了!”理查德开心大喊,接着又诡异又突然地,电影新闻播报员的声音从他嘴里冒了出来:“今天,德里居民纷纷上街参与哮喘日大游行。活动主角是鼻涕虫埃迪,人称新英格兰的——”

他忽然闭嘴,伸手似乎想捂住自己的眼睛。威廉突然心想:不——不对,不是那样。他不是要遮眼睛,而是要推眼镜。但他已经没戴眼镜了。哦,老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埃迪,”理查德说,“这话太毒了,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他不知所措地望着其他人。

迈克·汉伦打破沉默。

“斯蒂文·约翰逊的尸体被人发现之后,我承诺自己,要是再有事件发生,而且是更确凿的案子,我就要放弃两个月来的忍耐打电话给你们。我好像被发生的事情、被事件本身的意识和蓄意性催眠了。乔治的相片是在一棵倒下的树旁发现的,离托里欧家男孩的尸体不到三米。相片没有被人藏着,完全没有,反而像凶手刻意要让人发现似的。我敢说一定是这样。”

“你怎么拿到这张警方搜证相片的,迈克?”本问,“那是警方拍的相片,对吧?”

“没错,确实是。警察局里有一个家伙不排斥赚一点外快。我每个月给他二十美元,我只付得起这么多。他是我的眼线。

“托里欧家的男孩被人发现不到四天,道恩·罗伊的尸体就被找到了。麦卡伦公园,十三岁,头被砍了。

“今年四月二十三日,亚当·泰洛特,十六岁,乐队练习之后就不见了踪影,隔天被人发现,就在西百老汇后方草地的小径旁,头一样不见了。

“五月六日,弗雷德里克·科旺,两岁半,陈尸二楼浴室,溺毙在马桶里。”

“哦,天哪!”贝弗莉惊呼道。

“对,是很惨,”迈克说,语气近乎愤怒,“你以为我不觉得吗?”

“警方确定不是,呃,不是意外吗?”贝弗莉问。

迈克摇头说:“那孩子的母亲当时在后院晾衣服。她听见打斗声,还听见儿子尖叫,便立刻冲了过去。她说她上楼时,听见有人不停地让马桶冲水,而且有人在笑。她说那声音听起来不像是人。”

“但她什么都没看到?”埃迪问。

“只看到她儿子,”迈克实话实说,“他背断了,颅骨碎裂,淋浴间的玻璃门也破了,现场血迹斑斑。这名妇人目前在班戈精神疗养院,我…我的警方眼线说她差不多疯了。”

“那还用说。”理查德哑着嗓子说,“谁有烟?”

贝弗莉给了他一根,理查德将烟点着,手抖得非常厉害。

“警方分析,凶手从前门闯入,孩子的母亲在后院晾衣服,等她从后楼梯奔上二楼,凶手刚好从浴室窗户跳到后院,顺利逃脱。但浴室窗户只有一般窗户的一半大小,连七岁小孩都得钻得很辛苦,而且距离地面有七米多,地面又是石板。拉德马赫警长不愿意多谈这些细节,媒体也没有追问,《新闻报》尤其如此。”

迈克喝了口水,然后拿出另一张相片给其他人传阅。这回不是警方的搜查证,而是另一张学生照。一个年约十三岁的男孩笑得很灿烂。他穿着最好的衣服,干净的双手规规矩矩摆在腿上…但眼神却带着一丝邪恶。他是黑人。

“杰弗里·霍利,”迈克说,“五月十三日,科旺家的小孩遇害一周后。开膛破肚,陈尸在贝西公园,运河旁边。

“五月二十二日,也就是九天后,内波特街出现另一具尸体,小学五年级,名字叫约翰·福伊里。”

埃迪尖叫一声,声音抖得厉害。他慌忙去拿喷剂,却把它撞到桌下,滚到威廉脚边。威廉拾起喷剂,埃迪脸色蜡黄,喉间发出森冷的气喘声。

“拿水给他喝!”本大吼,“谁拿水——”

但埃迪摇头拒绝了。他将喷剂塞进嘴里按了一下,胸口因为大口喘息而起伏。他又摁了一次喷剂,接着背靠椅子,半闭着眼睛不停地喘气。

“我不会有事的,”他喘着说,“给我一分钟,我挺得住。”

“你确定吗,埃迪?”贝弗莉问,“你是不是应该躺着——”

“我不会有事的,”他又说了一次,语气显得不太高兴,“我只是…太震惊了,你知道。很震惊,因为我完全忘了内波特街。”

没有人开口,也没必要。威廉心想:你以为事情就这样了,迈克却又抛出一个新名字,就像从帽子里源源不断地变出坏东西的恶巫师,再次让你天旋地转。

大量噩耗一次袭来,根本难以承受。无法解释的暴力接踵而至,完全针对在座这六人而来,起码乔治的相片让人有这样的感觉。

“约翰·福伊里的双脚不翼而飞,”迈克低声接着说,“但法医表示截肢发生在死亡之后,因为那孩子的心脏停了,真的可以说是吓死的。发现尸体的是一名邮差,他看见一只手从门廊下露出来——”

“29号,对吧?”理查德说。威廉立刻看了他一眼,理查德也看了威廉一眼,朝他微微点头,接着又转头看着迈克,“内波特街29号。”

“没错,”迈克依然一派镇定,“是29号。”他又喝了一口水,“你真的没事吗,埃迪?”

埃迪点点头。他的呼吸已经平缓下来。

“福伊里的尸体被人发现隔天,拉德马赫逮捕了一名嫌犯,”迈克说,“那一天《新闻报》头版好巧不巧出现一篇社论,要求他辞职下台。”

“在发生八件命案之后?”本说,“他们也太急了吧?”

贝弗莉想知道被捕的人是谁。

“一个住在7号公路一间小屋的家伙,都快出德里到新港了,”迈克说,“算是个避世者,火炉里烧的是碎木片,屋顶是捡来的薄木板和轮圈盖,大名是哈罗德·厄尔,可能已经有一年没见过两百美元以上的现钞了。福伊里的尸体被人发现那天,有人开车经过,看到他站在前院抬头望着天空,衣服上都是血。”

“所以说不定——”理查德满怀希望地说。

“他屋子里有三头死鹿,”迈克说,“他那天在黑文喝得烂醉,衣服上的血是死鹿的。拉德马赫问他是不是杀了约翰·福伊里,据说他回答:‘是啊,我杀了很多人,多半是在战场上开枪解决的。’他还说晚上常在林子里看见怪东西,有时是蓝光,在离地几厘米的空中飘着。他说那是尸光,还看到大脚印。

“他们把他送到班戈精神疗养院。根据检查报告,他的肝脏几乎烂了,因为他一直在喝油漆稀释剂——”

“哦,天哪!”贝弗莉说。

“所以很容易产生幻觉。但警方死咬着他不放。一直到三天前,拉德马赫依然坚信厄尔是头号嫌犯。他派了八个人到小屋附近挖掘,寻找被斩断的头或人皮灯罩之类的,谁晓得他们想挖到什么。”

迈克低头沉默片刻,然后继续往下说,声音稍微沙哑:“我一直等,一直等,直到最近这一起命案发生,我才打了电话。我真该早一点打的。”

“现在还不好说。”本忽然插了一句。

“这回的死者也是小学五年级学生,”迈克说,“是福伊里的同学,被人发现陈尸在堪萨斯街,就在我们以前到荒原去玩的时候,威廉藏脚踏车的地方附近。男孩名叫杰利·贝尔伍德,一样尸首不全。剩…剩余的尸首在水泥挡土墙下找到。那道大致沿着堪萨斯街的挡土墙是二十年前左右盖的,目的是阻止土壤侵蚀。这张相片拍的就是贝尔伍德陈尸的那段挡土墙,拍摄时间距离警方移走尸体不到半小时。你们看。”

他将相片拿给理查德·托齐尔,理查德看完了递给贝弗莉。她瞄了一眼打了个冷战,将相片递给埃迪。埃迪看了很久、很专心,之后将相片拿给本,本几乎看也没看就递给威廉。

水泥挡土墙上歪七扭八写着一行字:

回家 回家 回家

威廉抬头严肃地望着迈克。他之前只觉得不知所措和害怕,现在却感到愤怒。他很高兴。愤怒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起码比震惊和可悲的恐惧好。他问:“这行字是用那个写的?”

“对,”迈克说,“是用杰利·贝尔伍德的血写的。”

理查德被消音

迈克收回相片。他觉得威廉可能会问他乔治学生照的事儿,但没有。他将相片放回外套内口袋。相片收好之后,所有人(包括迈克在内)都松了一口气。

“九个孩子,”贝弗莉低声说,“我真不敢相信。我是说我相信,但实在很难相信。九个孩子死了,竟然没人做出反应?完全没有?”

“也不尽然,”迈克说,“民众很生气,也很害怕…至少看起来如此。要想分辨谁是真的害怕,谁是装的,实在不太可能。”

“装的?”

“贝弗莉,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有一回你向某个人呼救,但那家伙只是折起报纸走回屋内吗?”

听到这话,贝弗莉眼前似乎浮现了一幕景象,让她既害怕又警觉,但随即只剩满脸的困惑:“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迈克?”

“没关系,到时候你会想起来的。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一切就像德里长久以来该有的样子。面对这一连串凶杀案件,民众该有的反应都有了,而他们做的事儿几乎和一九五八年儿童连续失踪和遇害时差不多。拯救儿童委员会再度集会,只是地点在德里小学,而不是德里高中。缅因州司法部派了十八名警探,外加一批联邦调查局人员——我不晓得多少人。拉德马赫爱说大话,但我想他也不知道人数。德里再度实施宵禁——”

“是的,宵禁,”本缓缓搓揉颈侧,动作很刻意,“这招在一九五八年就很有用了,至少我记得这点。”

“还有导护妈妈团体出面,确保每位学童都有人护送回家,从幼儿园到初中生都不例外。过去三周,《新闻报》就收到两千多封读者来信,要求相关单位提出解决方案。当然,外移潮也再度出现。我有时都觉得,只有靠这一点才能分辨谁是认真想要阻止噩耗继续发生,谁是不当一回事儿的。认真的人都怕了,离开德里了。”

“真的有人搬走吗?”理查德问。

“每回周期一到,就会涌现外移潮。出走总人数无法统计,因为自一八五〇年左右起,周期就没有出现在普查年了,但人数肯定不少。他们就像发现鬼屋真的有鬼的小孩一样逃之夭夭了。”

“回家、回家、回家。”贝弗莉低头望着双手轻声说,随即抬起头来,但目光不是向着迈克,而是威廉,“它要我们回来,为什么?”

“它可能想让我们都回来,”迈克神秘兮兮地说,“这当然有可能。它可能想报复,毕竟我们曾经阻止过它。”

“报复…或是让事情恢复常态。”威廉说。

迈克点点头:“你们的生命也失常了,不是吗?你们都不是完好无缺离开这座城市的…身上都留有它的印记。你们都忘了当时发生了什么,对那年夏天的回忆依然很零碎,而且还有一件事儿很有意思,那就是你们都很有钱——”

“哦,拜托!”理查德说,“那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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