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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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说说其他吧。”

“其他疑点?还有吗?”

“嗯,我还有其他想不通的地方。”

武田喝了口酒,那是一种后劲极大的啤酒,热浪直冲他脑门。他甩了甩头,叹道:“你说。”

罗伊笑了笑,随即敛去笑容。

“我们在游民区的棚屋里是不是没有找到金民的生理痕迹?”

搭档应道:“怎么没有?找到了金民的指纹呀。”

“在一根萝卜干上?由于残留成分太少,只能辨认指纹,无法检测基因。”

“呃,那又怎么样……那个棚屋脏污不堪,而且住过很多人,检测组已经尽力了。”

“但是找到了其他游民的生理痕迹哦,譬如毛发、皮屑等,也包括富场三的。”

“哎,富场三是留下了眼球,金民又没有哪块肉能留下。”

“13号农场也一样。”

“嗯?”

“13号农场的宿舍,金民曾经多年隐居在那里吧?但是一样没有在那里找到毛发,而只有指纹。”

“那是因为金民在离开前进行了全面的清理。”

“连一根汗毛都清理得干干净净,唯独漏下了几个指纹?”

“不奇怪吧?指纹是最容易遗漏的痕迹。毛发可以用吸尘器吸个一干二净,但是边边角角的指纹就不容易擦个遍了。”

“我倒觉得指纹更容易处理一些。”警长扬了扬头,“就算13号农场宿舍的情况说得通吧,但游民区又怎么解释呢?难道金民在离开游民区时也进行了全面的清理吗?”

武田皱了皱眉:“刚才说过了,游民区的搜查难度太大。你打算让检测组返工吗?”

“暂时先这样吧。”

“你怀疑金民没有在游民区待过吗?但是有目击证人见过他在附近出没。”

“我不是怀疑这个。”罗伊摇头,“不过,话说回来,金民在游民区和花静子家附近一带出现,其实也是一个疑点。”

“你说说。”

“抛开寄居游民区这件事不说,嫌疑人最近半年曾多次出现在花静子住所附近,理由是进行监控——我觉得这个理由就不尽合理。”

“他考虑的应该是等‘4号实验体’自投罗网,实验对象跑回来找‘前妻’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对于之前的实验对象,这种动机也许存在。但是‘4号实验体’和花静子没当几天夫妻就逃跑了,他对花静子应该没什么感情才对。”

武田挠挠下巴:“这个不好说。从这个疯狂的科学家的角度来看,他只是穷尽一切寻人之法而已。”

“既然这么辛苦,为什么不另外找一个实验对象呢?”

“不行啊,富场三本尊的眼球还在‘4号实验体’身上。”

“那就重启实验好了,重新找一个本尊。”

“啊,另起炉灶?前面十年的积累全部抛弃?没人会做这种选择啦!”

“我只是觉得,按照金民的坚执,与其毫无保证地守株待兔,不如抓紧时间从头来过。”

“正是因为性格偏执,才要坚决把逃跑的实验对象抓回来。”

“你要这样解释我也无话可说。”

搭档耸耸肩:“第三点呢?”

“第三点是关于抛尸的问题。我不明白嫌疑人为什么要通过回收站销毁过期克隆体。”

“啧,这不是很好理解吗?往焚化炉一扔什么都没了,总不能放在实验室里发臭吧?或者存放在冷冻仓里当纪念品?”

“可是实验对象的本体却被丢弃在沼泽地里。”

“那是当然的,回收站管理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把真人当作兔子烧掉吧。”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既然实验对象的尸体只能被丢进沼泽地,为什么对待克隆体不采取一样的处理方案呢?”

武田张口想回答,但话到嘴边突然停住。他发现自己找不到很好的解释。

警长继续说:“通过回收站销毁克隆体,看似一了百了,其实同样蕴含很大的风险,一旦被盘查就露馅儿了。而且,金民为了得到方便的职务,需要长期在农场当黑工,这种成本也不可谓不高。反正实验对象本体的抛尸风险是既有的,干脆连同克隆体一并抛掉,这样的处理方案不是更合理吗?”

武田思索了一会儿,举起双手:“我投降,我不知道那个科学家的脑子是怎么转的。不过,我也不觉得这个问题多重要。可能就是一种个人偏执,毕竟他是个狂人。”

罗伊默默点头,过了一会儿再次开口:“你觉得金民的学术造假能成功吗?”

“不好说,看上去相当疯狂、不靠谱。但是古往今来,针对公众的骗局差不多都是那么回事。被拆穿后人人都争着说,这也太粗糙了吧;但是在被拆穿之前,信奉和跟随者的数量多得匪夷所思。”

警长喝了口酒,因为酒劲儿的缘故眯起眼:“你说得也对,那我就不列举‘实验对象的妻子会察觉异常’一类的证据了。”

“嗯,这些问题大体都能用钱解决。”

“可是,哪怕是造假,实验数据也应该严谨一些吧?”

“实验数据?”

“我大致梳理了四次意识平移实验的载体和时间。”

警长掏出“玻片”划动,情景小姐现身,手中轻盈地托着一张图表。罗伊挥了挥手,情景小姐消失,只剩下那张图表飘浮在空中。

武田嘲笑说:“你天天和她谈恋爱吧?应该多出去走走。”

罗伊知道搭档有意缓解空气里的紧张气氛,但他没接茬儿,而是把图表拉得更大些。

“金民在2039年10月辞职隐居,其后一共实施了七次平移实验,时间分别为2039年11月、2039年12月、2040年2月,然后在2043年6月连续实施了两次,接着是2047年12月、2050年9月,最后一次则是最近的2055年3月。其中2039年的第一次、第二次实验均告失败,直到2040年的第三次实验才取得成功;但是在2043年也失败了一次,所以会有连续两次实验。”

“是这几个时间,有什么问题?”

“表面上看没问题。由于有失败的前车之鉴,而且考虑到实验对象当时已经结婚,离家旅行的时间不能太长,嫌疑人在2043年那次实验里提前准备了替补对象,所以在首次实验失败后,能够迅速进行第二次实验。2047年和2050年的两次实验,则因为操作经验日渐熟练,都做到了一次通关。2055年最后那次,嫌疑人将自己作为实验对象,在没有人辅助的情况下强行操作,导致实验以失败告终。这些情况都能自圆其说。”

“嗯,那疑点在哪里?”

“我没明白闹钟是怎么设定的。”

“闹钟?”

“应该在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次实验,这个时点怎么选择。”

“这个很明显吧,当然是克隆体到期了,然后进行更换。”

“嗯,我也这么觉得。我们来看看各次实验都用了什么型号的克隆体。”警长把表格里关于克隆体型号的信息展开,“2039年和2040年的三次实验,使用的都是NIX-3型克隆体,保质期是三年。那个时候,市面上也只售这一型号的克隆体。2043年那次,用了升级版的NIX-4型,保质期提高到四年。2047年,用的还是NIX-3型。2050年和2055年,则用的是最新的NIX-6型,常规保质期是四年,但如果加入长青藤研发的保密配方,则可以延长到五年。”

“嗯,从货头那里得到的记录是这样。”

“你觉得时间能对应上吗?”

武田盯着表格,默算了一下,答道:“总体差不多,个别稍微超期了一点。2040年2月到2043年6月,是三年零四个月。2043年6月到2047年12月,是四年零六个月。其他的都在有效期内。”

“问题就在这里。”

“保质期只是个概数,偶尔也可以超期服役的。”

“不,我的问题是为什么有些是在有效期内,有些则超期服役。进行实验的时机标准是什么?”

“这个……”

“从研究严谨性的角度考虑,不是应该每次实验的间隔时间都趋同更好吗?这样的数据更有说服力吧?”

“呃,这也没办法,毕竟新旧型号的兔子保质期不一样,要考虑与时俱进嘛。”

“那也应该按照型号克隆体的保质期来制订时间表吧,譬如统一在到期前三个月。考虑到衰变期的问题,实验体在最后阶段身体机能会急速下降,很容易被枕边人发现异常。所以我认为,只有提前实验,而无超期服役的道理。”

“估计是想尽量拉长实验周期吧,毕竟更换得越频繁,就越容易被发现造假。”

“既然如此,为什么2050年那次又要在保质期没到的时候急着更换呢?2047年12月到2050年9月,明明还有三个月保质期才届满。”

“啧……”

“哪怕是超期服役的两次,一次是超期四个月,一次是超期六个月,也毫无标准可言。”

“哎,可能就像你说的,金民后来意识到了超期服役的风险,所以还是在保质期内更换比较保险。”

警长缓缓摇头:“太不严谨了,就算金民是个造假的学者,也需要考虑研究数据的精准性吧?或者说,既然要造假,干脆把实验时间也调整妥当好了。这长一阵儿、短一阵儿的,让人难以理解。”

武田侧头沉思,过了一会儿,扬起眉毛:

“我知道了。”

“嗯?”

“因为那些实验对象都有自己的意志呀。虽然当初答应给金民当小白鼠,但是过了几年安逸日子以后,谁会甘心赴死呢?除非是身体已经出现衰退,自知死期难逃。但是,出现衰退的时间谁也说不准,所以实验周期也变得有长有短了。”

“那就需要严密监视实验对象的身体和心理变化喽?”

“嗯,虽然困难重重,但总会有办法……总之,金民无法完全控制他的实验对象的行动,所以也不能漠视他们的心态。你看,最后一个实验对象不是逃跑了吗?”

“根据金民手稿里的说法,是他许诺给那个游民一笔钱,结果那个人拿到钱以后就跑掉了。”

“嗯,只能说之前几个游民纯朴得可爱,觉得能够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就满足了。而最后那个人是个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欲求。你看他在人生的最后时光还不忘跑到大都市来享受一番。或者说,是那笔钱把人的欲望激发了出来,这是金民最大的失算。”

“是吗?”罗伊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我认同你说的话,那是普通人的欲望,而之前几个实验对象都纯朴得可爱。”

“所以呢?”

“真的能找到如此乖巧的实验对象吗?愿意用剩余的生命换取几年的正常生活?”

“对于无家可归、断手断脚的游民来说,那也许是个公平的交易。不过,这样的人当然不好找,所以最后一次金民无计可施,只能亲自上阵。”

罗伊叹了口气:“实验的风险实在太高了,真的有人会实施这样的计划吗?”

武田望着他:“说这个有什么用?现在就是有疯子这么干了,所以最后一败涂地。”

“好吧。”罗伊点点头,“关于实验时间的问题就当解释过去了。”

“还有问题?”

“嗯,还有一个奇怪的问题。你没发现吗?”

“在哪里?”

“还是在这张表格里。你刚才提到与时俱进,按照这样的思路考虑就会发现不对头。”

搭档蹙着眉盯着前方,突然张了张嘴。

“2047年那次倒退了!”

“嗯,2039年和2040年,使用的是NIX-3型,因为那时候只有这一型号。到了2043年,升级为NIX-4型。但是2047年,不知为何又用回了NIX-3的旧型号。这既没有遵从统一实验周期的原则,又和与时俱进的逻辑相违背,真是怪事。你看,到2050年,又使用了最新的NIX-6型——选择何种克隆体型号,总不至于和实验对象的身心状态有关系吧?”

武田沉吟说:“会不会是那时候黑市刚好断货……”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唉,我也承认这个部分不合理,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警长收回表格,站起身,把喝空的精致酒瓶递给他的搭档。

“你要不要拿回去收藏?”

“不要。你还没说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罗伊走进客厅,把酒瓶投入废品回收管道,“但我相信其中一定有特殊含义。只有搞清楚这个含义,我们才能看见真相。”

“真相?你想说什么?”

“对了,我还想问个事。”

“还有什么问题?”

“富场三的牙医记录是不是找不到?”“牙医记录?你是指他摔坏门牙的事?”“嗯。”

“拜托,你以为是上个世纪?当下换个胳膊都是眨眨眼的工夫,换义齿找个街边摊就行,哪里会有什么记录。”

“嗯,那就只有花静子的孤证了。”

武田鼓起鼻翼,哼哼说:“你不至于到现在还怀疑不相干人员吧?”

“花静子是不相干人员吗?”

“你认为她在说谎?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谎?她说这样的谎有什么用?富场三早就死了。”

“如果问题就在这里呢,如果说谎的人不止一个呢?”

武田惊愕地望着他,过了良久,问:“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坦率地讲,我也不知道。”罗伊叹了口气,在房间里踱步,他的姿势要多老派有多老派,和上个世纪的侦探相比,就差一个烟斗,“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犯了根本性的错误。因为嫌疑人把我们引进了一个自以为是的盲点。”

闻言,他的搭档眉头拧紧:“你自己也发现了吧?你刚才说的几件事或许算得上是疑点,但是什么也证明不了,更无法推翻这个案件的基本面。”

警长点点头:“我明白,所以我没有和其他人说过,包括柯鲁奇上尉。”

“告诉我就好了,虽然我也只能听听。”

“你觉得,证伪和验真,哪个更困难一点?”

“啊,你说什么?是数学问题吗?”

“嗯,数学问题。你知道证伪和验真吧?”

“大概知道意思。我想,应该是验真更难吧,证伪只需要找到一个反例即可,但是验真则要排除全部的错误可能。”

罗伊走到门廊,拿起挂在墙上的帽子。

“嗯,但凡事总有例外。譬如这个案子,证伪比验真更难。”

武田跟在他身后:“你准备去哪里?”

“你要跟我去吗?”

“当然。”

“那再到花静子家碰碰运气。”

警长收拢下巴,戴上帽子。

两人到达D32区时,已经过了晚上9点钟。武田问罗伊,这么晚造访一个单亲妈妈会不会不好。警长想了想说,先到附近看看,如果不方便就到游民区去摸摸。

“反正那里没有太晚了不接客一说。”

武田听罗伊这么说,知道对方心里其实也没有定计。

两人依旧在矗立着青铜狮子的石桥下停了车,信步向目的地走去。这个时间的旧城区已经行人稀疏,招牌古旧的小商铺有些挂着红彤彤的灯笼,在街道两旁摇荡,有一种肃穆的仪式感。

两人拐过两个弯,花静子所住的公寓就在马路的另一头。两个警察准备迈步穿过马路,突然一阵喧闹声让他们驻足回望。

左侧一栋白色的建筑物亮着灯,楼顶围绕着一圈五光十色的图像,像一道彩虹桥。两人想起这是一家去年刚设立的监护站,专门收容患有认知型退化症的孤儿。这时候,楼房里传来叫喊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追逐。

武田抬头望了一眼,说:“孤儿院够吵的,还好是单间独户,不然住附近的人该有的受了。”

罗伊没有搭话,武田回过头,看见对方举步向监护站的方向走去。

“怎么了?要去看看吗?”

警长没有回答。武田知道当自己搭档生出了某种骤然的无由来的直觉时,就是这个样子。他急忙跟在搭档身后。

两人走到监护站门口,武田凑近白色的铁艺围栏向里张望,尽管楼房有灯光,但院子里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当他把手搭在围栏上,打算进一步靠近的时候,突然围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发出轰隆一声,然后一张人脸出现在他鼻尖前面。

年轻警员吓了一跳,向后退步,一秒钟后才看清那是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女孩。那个女孩看上去已过20岁,她睁着又圆又大的黑眼睛,趴在围栏上瞪着外面的人看,神情又是警惕又是好奇。那个样子不像一个青春女子,倒像一只刚断奶的小动物。

两个警察也定神看着她。但这种对望只维持了几秒钟,院子里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有人喊:“她在这边。”又有人喊:“李妮回来!”

那个女孩听到叫喊声,立刻有了动作,她抓住栏杆,摆动身体,似乎打算向上攀爬。但是栏杆又细又滑,她根本抓不住。那个女孩手脚并用胡乱蹬了一会儿,旋即放弃,噘起嘴巴露出生气的表情。几个护工跑过来,把她从栏杆上抱下来,拉回楼房里。一个圆胖的护工握住女孩的手,用吓唬的语气说:“还跑,上次还没跑够吗?再走丢就不管你了,又碰见坏人看你怎么办!”那个女孩倒没有挣扎,歪着脑袋顺从地跟着走了。

武田叉着腰,说:“看管这样的孩子也不容易。”他扭过头,看见罗伊仍然死死盯着那个女孩的身影,鼻翼一张一合,眼睛里闪动一种特殊的光芒。

一个女护工看见门外有人,欠了欠身,说一句“不好意思”,然后转身往回走。警长向前伸手,以急切的语气叫住对方。

“稍等一下!”

女护工止步回头,警长说:“我问个事。”闻言,女护工走回栏杆旁边。

“有事吗?”

“刚才那个女孩,名叫李妮?”

“嗯。”

“她之前跑到外面了?去了哪里?”

女护工眼睛瞪得圆圆的,抱起手,弓着身子,神情也变得警惕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

武田本来想找些借口,但罗伊已经掏出了“玻片”,展示警官证。

女护工张了张嘴,一瞬间因为警察的出现而感到惊讶,但很快镇定下来。

“警官们好,刚才实在抱歉,我们会加强管理的。”

警长面无表情地说:“那个女孩逃跑过吗?”

“唉,说不上是逃跑。有一次我们带着孩子们到城中心参观,那个孩子一个人走丢了。是我们疏忽,但很快就把她找回来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个多月前。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们相助。”

“警察也去找了?”

“嗯,好几个巡查的警官帮了忙,而且调取了附近的监控录像。”

“后来在哪里找到了那个孩子?”

“在夜市附近,幸好如此,如果跑进坏人扎堆的地方就麻烦了。”

“那个孩子是不是遇到坏人了?”

女护工面露愕然之色,身体也不由得挺直了。她微启嘴唇,但没有回答。

警长说:“刚才听你的同事说了一句‘又碰见坏人看你怎么办’。”

“我也不清楚,只是那个孩子乱编而已……毕竟这里的孩子……”女护工思索着,用手指敲敲自己的太阳穴。

“她怎么说的呢?”

“我不清楚……”

“我们可以进来吗?”

“什……什么?”

“虽然这个时间多有打扰,但是有些事情我想具体问问。”

“具体问问?”

“我想和那个女孩谈一谈。”

“和小妮谈?现在吗?但是已经很晚了……”

“只需要几分钟。如果你坚持,我们可以明天再来。”警长用了“坚持”这样的字眼,从而表明自己的坚持。

女护工呆了一秒钟,最后伸手拉开铁门。两个警官迈步走进去,女护工低着头,在前面带路。

武田走在罗伊旁边,低声问:“你想干什么?”

“你没觉得那个女孩在哪里见过吗?”

搭档摇头:“我想不起来。”

罗伊一言不发,继续向前走。武田又问:“不去找花静子了?”

“先核实一些事,看情况再去找她。”

“核实和花静子是否有关系?”

“不,是核实是否应该告诉她。”

罗伊按了按圆边帽子,丢下发呆的搭档,走进那栋白色的小楼。

第十二章

4月5日是个晴朗的周末,花静子带了一盒手工烘焙的蛋糕,穿过马路,向白色小楼走去。本来她想叫上儿子富安璇一道去,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等事情确定下来再说。毕竟她也没有把握自己能把控场面。

其实早在一个多月前,花静子就已经下定决心,但是因为发生那宗事故,计划只好搁置。事故发生以后,那个男人叮嘱她,近期最好不要去看望小妮,等尘埃落定再去。花静子连连点头答应,甚至没有询问何种情况才叫尘埃落定。她信任那个男人,虽然只在二十多年前见过他一面,但是她深知,那个男人是个好人,不但具备超凡的能力,而且愿意向她和她的家人伸出援手。

事实证明,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值得信赖。事故发生大约半个月后,警察果然登门造访。尽管经历了短暂的慌张,但是因为那个男人有明确的指示,并且反复做过演练,花静子觉得自己还是较为镇定地完成了任务。而且正如那个男人所言,只需三言两语,警察的注意力就被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事态的发展,也和那个男人预见的一模一样,就连对具体情况知之甚少的儿子富安璇也说,那个老教授看上去很厉害。

每次警察上门,花静子都只提供最低限度的情报。因为那个男人曾经强调,不必要的话尽量少说,警察们都喜欢自行推理,事情的关键不在于着力证明,而是让他们无法证明。有一个阶段,警察来得很频繁,而且有不同的组别,但是渐渐地都不再来了。连花静子都多少能够理解其中的原因:从她这里,警察无法取得更有效的证明。

花静子不知道那个人具体做了什么安排,但是她隐约能够猜到其用意,所以她自己在心里也做了一些衍生的设想。有一次,她被一个着装和行为都很老派的警探逼得有点急,禁不住在原定的剧本里加了额外的台词。她告诉警察自己对前夫富场三的变化感到害怕,并且编造了前夫曾经摔坏门牙的这件事。当时,花静子觉得自己在整件事情里贡献甚少,她一心希望尽量发挥自身的作用。事后回想,她才明白自己画蛇添足了,不禁吓出一身冷汗——那些话很有可能产生漏洞和隐患。首先,她说自己因为心生恐惧,所以没有拒绝和富场三离婚,这一点和富场三离家出走以后她曾焦急寻夫的事实存在不吻合之处。其次,编造“门牙事件”虽然有助于“证明”,但那毕竟是谎言,自然没有实证,反而容易让刨根问底的人生出怀疑。

那个人曾经告诉她,要使计划取得成功,谎言必不可少,但谎言的数量应该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必须说的时候则和真话相混合,这样才能取得难辨真假的效果。花静子一度很懊悔自己没有听从教导。从那之后,她每天都看新闻报道,紧张地关注事态的发展,幸好几天以后,事情就尘埃落定了。

当花静子从新闻里看到“拉撒路连环杀人案”告破的消息时,她明白了那个男人的一切安排。但是她从来不曾想到,那个男人为了帮助她和她的家人,竟然会做出如此大的自我牺牲。“冷血杀人魔”“疯狂科学家”“无耻而愚蠢的学术造假者”,这些字眼像钢针一样深深扎进花静子的心中。虽然她对那个人知道的不多,但她知道他拥有比常人更厚重的良知以及更坚定的信念。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治学严谨的学者。难道要那个善良的老教授永远背负这样的骂名吗?而他现在又身在何方呢?

花静子无法想象这种献身多么沉重,她思来想去,自己唯一能够报答他的事情,就是倾尽一切保护和养育那个孩子,尽最大努力弥补自己多年缺位的爱。并且,她决心在未来的某一天告知她的孩子全部真相——哪怕那个孩子无法理解。她要面对她的孩子说出来,让他们知道自己母亲曾经犯的错,更重要的是铭记那个对他们恩情深重的人:那个人的名字叫金民,是一位优秀的科学家。

过了马路,花静子吸了口气,努力控制自己澎湃的心潮,一步步向监护站走去。她甚至挤出甜美的笑容,并且要求自己一直保持这个笑容。距离白色小楼的门口还有十米,突然有两个人从横向的巷口现身,拦在她面前。花静子愕然止步,下一秒钟,她脸上的笑容不禁僵住。

那两个人花静子都见过,是曾经登门的警察。从他们出现的位置和时机看,他们显然是在等她。会是什么事呢?事到如今,还有问题要盘问吗?不,不该抱着被盘问这种心虚的想法。可能他们只是还有未了事项需要询问,听说案件的后续工作还在进行。毕竟,警察和学者一样,都是些很执着的人。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她?

花静子努力表现得神色如常,重新堆起笑容。她想和警官们打招呼,但是她立刻认出两人里面的一个戴着黑色帽子,正是之前把她逼急的老派警探。一种强烈、不祥的预感掠过脊背,单亲妈妈说不出话,并且无法让脸色保持红润。

“嘿,早上好!”年轻一点的警察率先打了招呼。

“你们好……警官们好……”

“花小姐不记得我们的名字吧,不过知道我们是警察就没问题了。”

“记得的……”

单亲妈妈小声回答,她确实已经想起了他们的名字。年轻的那个叫武田,另一个资历老、戴着帽子的警长叫罗伊。他们来过好几次,估计是案件的主要经办人。

“最近没有人骚扰你吧?”

“呃?”

“就是搞新闻那类的人,虽然我们下了严令,但难保不会有不知好歹的家伙找上门。毕竟之前针对你前夫的失踪问题,我们进行过公开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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