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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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甘说:“老爷,我将仓库里每一个箱盒都—一翻看了,尽是些铜炉铁瓦之类的东西,墓葬里的古砖还藏着不少哩。仓库里阴霉潮湿且积满了尘土,看来多时间没人进去过了。”

狄公默默捋着他那大胡子,暗暗纳罕。

巡官、里甲及叶氏兄弟都在前院门外等候。

狄公走出前院命巡官道:“你派两名番役用挠钩在这井里好好打捞一番,再随里甲去借一副担架来,将这女尸抬回衙里。最后封了此宅院,留下两名番役看守,没有命令不得撤离。如有可疑人物在左右逡巡徘徊,不拘是谁,一律拿获了押来衙门。”狄公转眼对叶氏兄弟说:“你们的胞妹确实被人残忍地杀害了,可惜尚未搜寻到她的头颅。”叶彬嘶哑着声音叫道:“必是潘丰这恶魔携去无疑,他生怕官府认出俺妹子面目。高先生亲见他提着个大皮囊匆匆出城。大皮囊里圆鼓鼓的不是人头是什么?”狄公命里甲:“你如实将昨日见到潘丰的情景细述一遍。”里甲干咳了一声,答道:“昨日中午我在街上碰见潘掌柜,便上前招呼。叵耐他有心无魂,脚步都不曾停一停,只向西门急走。嘴里好象咕哝说是要离城去几天。我见他并不曾穿皮袍,脸上冻得红通通的。他右手上提着一个大皮囊,里面凸鼓鼓像是个圆圆的东西。”

狄公问叶彬:“你胞妹曾诉说过潘丰虐待她吗?”

叶彬答道:“小人实说,俺妹子妹婿一向相处十分和睦,并不曾有过争吵口角之事。潘丰中年丧妻,两年前才娶了俺妹子续弦,故年纪比俺妹子大了不少。他早先有一个儿子,已长大成人,目下在京师谋生。人究竟是到了迟暮之年,早露出了龙钟衰老之态,身子也常闹病痛。我过去一直认他是志诚老实,谁知竟是一条杀人害命的恶棍,瞒了我这许多时间。”

“我可早就看出他的狼子野心了!妹子常与我说潘丰这厮老是折磨她,殴打她!”叶泰禁不住插上话来。

叶彬吃惊,问叶泰:“因何一向不曾听你说起?我还以为他们夫妇间很是恩爱哩。”

“我不想令贤兄忧伤,故此一直瞒着。”叶泰道。“今番倘是拿住了他,定不轻饶。”

狄公问叶泰:“今天早上你又为何去你妹子家?”

叶泰犹豫了一下,答道:“我闲常无事便转去看望他们,并无什么紧要之事。”

狄公道:“好吧!此刻我们便一并回衙门去,听了仵作验尸结果,再上公堂细细审议。”

狄公的大轿抬到“济生堂”生药铺前停下,狄公吩咐扈从在外等候,他亲自进去见郭掌柜。郭掌柜是州城里第一等的大夫,医道高明,自已开着这丬生药铺。衙里但有验伤、验尸之事,他便兼作仵作。故狄公特意亲自来请。

狄公推门进了“济生堂”,便闻到一股生药特有的香味。郭掌柜正挽起双袖用铡刀切削着一支人参。他约莫四十上下年纪,但背已驼,两鬓已花白。身高虽不满四尺,肩膀却十分宽阔,浓眉下一对大眼睛炯炯有神。

郭掌柜一见狄公走进店堂,赶忙撇下铡刀,掸了掸身上的药末细屑,搓了搓手,鞠躬施礼道:“狄老爷大驾降临寒舍,小民失于拜迎,怠慢疏忽,幸乞恕察。”

狄公道:“下官特来府上央烦郭掌柜屈尊去衙门相助验尸。掌柜或许已经听说,南城有个女子被歹人杀害,且携去了人头,案情有些蹊跷。”

郭掌柜答允,将手中人参小心收藏进药橱,上了锁。

狄公好奇地问道:“掌柜适间手上拿着的莫非是人参?”

郭掌柜笑道:“老爷猜的正是。这人参俗名曰别直,只生在城外药师山的悬崖峭壁下,受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长成,故能治愈百病,延年益寿,最能卖得高价。这一支是贱妻昨日亲自上山挖得,足足有二两重,端的名贵。因此不忍割爱,想自己受用了。时值腊冬,正是进补的时令,故切削了准备与贱妻煎汤喝。”

狄公频频点头,对他们夫妇间的恩爱十分赞赏。

郭掌柜解了围兜,正待随狄公出店铺,忽见一只小白猫一瘸一拐爬来郭掌柜脚下,缠绵厮恋,低声呜咽。郭掌柜弯腰将它小心抱起。

“老爷,这小白猫折了腿,是我从街上抱回来的。哪日得空闲想去请蓝大魁师父帮忙将它腿骨接合了。”

狄公道:“我常听衙里的亲随说,这蓝大魁是北州最孚众望的角抵大师,河北道几次角力擂台,都是他夺的魁,最是一方英雄人物。”

郭掌柜道:“蓝大魁师父不仅体魄雄伟,相貌轩昂,人品也极是清正端直。他不近女色,守身如玉,故四方仰慕,深受人敬爱。”

他说着将小白猫放下地。这时帷帘一掀动,走进一个身材颀长的艳丽女子,风姿翩翩,手上端着个茶盘,脚后跟着四只大白猫。她向狄公道了个万福,敬上一盅香茶。狄公认得是郭夫人。郭夫人是州衙女牢的典狱,闲常对狄公也甚是敬畏。狄公平昔很少留意她,今日乍见之下乃发现她眉如春山,目如秋水,肌肤如雪,体段袅娜,别有一种迷人的格调。

狄公长揖施礼,说道:“下官不止一次听衙吏说起郭夫人将女牢管理得井井有序,不意家中还是郭掌柜的贤内助。”

郭夫人答道:“狄老爷过奖了。事实上州衙女牢平昔就很少有犯人关押,北镇军遣散的那批营妓被老爷妥善安置之后,女牢几乎是常常空着。说来也是狄老爷治理有方,故地方靖安,奸宄敛迹,百姓安居乐业。虽是塞北朔方之地也不亚中原礼乐风化、繁荣富庶。”

狄公听言。心中更生一层敬意。郭夫人不仅端庄矜持且吐言不俗。郭夫人回房中取出一件貂皮大氅与郭掌柜披了,又细细吩咐了几句。狄公一面呷着幽香精郁的茉莉花茶,心中不禁想起自己的妻妾,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郭掌柜又戴上了一顶大皮帽,便随狄公出了“济生堂”。——官轿正在大门口等候。

第三章

狄公回到州衙立即吩咐当值文书传命,少顷便在衙堂后厅验尸,非本案有关人等一律回避。验尸时允许尸亲叶氏兄弟在旁监伺。

洪参军、陶甘跟随狄公回到衙舍。洪参军递上狄公一盅新沏的香茶。

狄公呷了一口,叹息道:“这茶与我在郭掌柜家喝的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啊!我见郭掌柜夫妇不甚相配,但他们之间倒相敬如宾,很是和睦。”

陶甘道:“郭夫人名志英,她的前夫原是一个放荡不羁的屠夫,好像是姓王,五年前在一次狂饮烂醉后死去。他伸脚去时还背着一屁股的债,欠债最多的是妓馆。妓馆老鸨胁逼志英卖身典押,志英抵死不从。正没奈何时,老郭慷慨解囊,替志英偿还了所有债务并娶下了她。志英从此便顺顺调调地当她的郭夫人了,对她丈夫自然十分敬爱,日子也愈过愈有味。当了女牢典狱后,她更显出胸中不平凡的识见,故衙里上下对她无不敬重称许。”

狄公道:“郭夫人看来颇有涵养,想必也是知书识礼的。”

陶甘答:“只是嫁了老郭之后才读了些书,赖了根性颖慧,故能过目不忘。她从老郭那里也学得不少医道,对药草有非凡的鉴别能力。古时传说神农尝百草,郭夫人却真的亲自尝过所有药草,故对各味药草的品性甚是精熟。她经常独个上药师山去采药,目下州城里已有不少大户人家找她看病,尤其妇道人家有难言之病痛,都来找她。她手到病除,妙手回春,故益发受人敬重。”

狄公道:“由她这样出类拔萃的女子来管理州衙的女牢,我当然十分放心。”

正说话间,乔泰、马荣回到街舍。自将一身雪花拂了,叩见狄公,禀报了市廛酒肆里酗酒斗殴之事。他们已将酒后肇事之人带来衙里拘押,只等狄公亲自审讯裁处。狄公点头称是,又问道:“你们可捉到了农夫们恨之入骨的那条野狼?它咬死了这里农夫们的许多牲畜,也是地方一害。”

“捉到了,老爷。”马荣答道。“这次狩猎相当成功,朱员外也帮助我们一起去围剿那条野狼。老爷知道朱员外是北州最出色的射手,百步穿杨,从来箭无虚发。今天正是他第一个发现那条野狼,但他射了三箭却都落了空,令我迷惑不解。倒是乔泰哥一箭就射穿了那野狼的喉咙。”

乔泰道:“朱员外必是故意谦让,作成我立功。从不见朱员外射箭有过闪失,比起他来我与马荣都自叹不如。”

马荣道:“朱员外他每天在后院习射,以一个大雪人为靶垛。他骑马疾驰,跑过半圈连发三箭,每箭必中那雪人的头。骑马射箭最是朱员外的嗜尚。”

马荣停顿了一下,忽然改了话题:“呵,老爷,听说城南发生了杀人案,一路上人人都在议论。”

狄公脸色阴郁:“嗯,我们此刻便去后厅看郭掌柜验尸吧。”

乔泰、马荣随狄公进了行堂后厅。后厅里方桌上已铺下了一张雪白的床单,上面躺着一具无头女尸。桌一边站定洪参军。陶甘,另一边站着叶彬、叶泰兄弟。桌前早备下铜盆、沸水、手巾及各色器具。

郭掌柜去那铜盆沸水里拧干了毛巾,将僵硬的尸身擦了一遍。干凝的污血拭净了,皮肉也渐呈松驰,胳膊稍可挪动。他解下了捆住死者双手的绳索,从死者手指上摘下一枚银指环,放在桌边的一个瓷盆里,于是开始细细验查尸身各部位。

洪参军压低嗓子将发现这女尸前后之事告诉了马荣、乔泰。两人听了不由面面相觑,都紧皱起眉头。

郭掌柜在尸身血肉模糊的脖颈口细看了好久,乃填写了尸格,递上给狄公,说道:“死者已婚,尚未生育。并无先天胎记和形体缺陷,双肩及背部有鞭痕,系被人砍去头颅而死,凶器是厨刀或利斧。”

狄公在尸格上画了押,盖了大红印,纳入袖中。随之从瓷盆中拿起那枚银指环交给叶彬。

叶彬接过一看,惊奇地叫道:“老爷,作怪!指环上怎的不见了红宝石?前天我见她时还亲眼看到这枚指环上缀着颗红宝石。”

狄公听得明白,便问:“叶彬,你妹子生前还佩戴过其它的指环吗?”

叶彬摇了摇头。

狄公道:“你于今回去先用一具棺木将令妹这尸身收厝了,等此案勘破,找到令妹的头,再择吉日盛殓安葬。衙里将尽力找寻到那颗人头,并拿获真凶为令妹雪冤报仇。”

狄公回到衙舍,马荣见火盆将熄,赶忙向里边加添了些炭块。火星“噼啪”几声,火苗又袅袅升起。衙舍里很快又暖和起来。狄公坐在靠椅上默默无语,慢慢地捋着他的胡子。洪亮、陶甘、乔泰、马荣围着火盆议论开了。

陶甘道:“这起杀人案端的新奇,凶手杀了人还特意携去人头,这又意味着什么呢?莫非是怕人认出死者真面目?”

马荣道:“潘丰这恶魔提着个圆鼓鼓的大皮囊究竟要去哪里?人头不在家中,不在井里,难道插翅飞了不成?老爷,不管怎样先得将潘丰这个最大嫌疑拿获了才可问出真情。”

狄公从沉思中醒来,突然大声说道:“不可能!这决不可能!潘丰不可能是杀人犯。这个女子的所有衣衫裙袄都被拿走,连鞋袜都不见踪影。试想潘丰杀了妻子匆匆离去时,将妻子的衣裙鞋袜包裹了装入皮囊,又将人头装入皮囊,却为何不将箱子里贵重的金首饰和店铺里的一大堆碎银携带在身?这岂不是咄咄怪事?”

洪参军道:“老爷的意思是这起杀人案有第三者的介入,而潘丰是无罪的。但他又为何要潜逃呢?”

狄公答道:“究竟潘丰何由外出,而今虽尚未弄明,但要用厨刀或利斧砍下一颗人头决非易事。身强力壮者尚且要费些大力,这潘丰已是上了年纪之人,一个衰弱多病的身子能胜任吗?何况他妻子又如此年轻,她能不反抗?马荣说得对,我们必须尽快将潘丰找到!拿住了潘丰,不愁这无头疑案不解,也不愁那颗人头找不到。”

这时老管家匆匆进衙舍来禀报说,狄夫人得了太原驿使飞报,狄公的岳母大人病重危急,夫人问老爷能否抽出时间陪同她回太原看望。

狄公叹了一口气,说道:“潘叶氏的无头案没有勘破,我如何能离开北州?噢,今夜我已答应朱员外的邀请去他府上作客。你们四位天黑之前都来衙舍等候,我们一同去拜访这位北州的首富,尝尝他府上的烤羊肉和陈年佳酿。”

狄公转脸吩咐管家先行回府邸,他从朱员外家赴宴回来即与夫人整治行装。

第四章

北国的冬天薄暮时分早已浑黑一片。狄公的官轿出了州府衙门向朱达元宅邸缓缓而去。同时,乔泰、马荣两骑则分道去邀角抵大师蓝大魁一同赴宴。他俩最近已拜蓝大魁为师,认真学着角力、拳术。蓝大魁对他俩也甚是看重,故彼此已成了密友。

狄公坐在轿里对洪参军道:“太原来了令人烦恼的消息,岳母大人患了急病。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夫人为之放心不下。她明天便启程回太原,我让二夫人、三夫人也乘便一同回太原省亲,我也可吃住在衙舍,专一对付眼下这案子。今夜正不巧凑上这宴会,朱达元盛情邀请,我早已答允,岂可因内眷之事,不守信约,贻笑州民。”

洪参军道:“平昔我见乔泰、马荣与朱达元过往甚密,衙里无事时经常相邀一起去村间山里打猎,或是上他宅邸聚饮。朱达元为人豪爽慷慨,不拘小节,与他两人最是投契。我听说他虽有八房夫人,但尚未生下一个儿女,这委实也是朱员外的一块心病。”

狄公听罢,半晌无言。他掀开轿帘向外一张望,见远远鼓楼上白皑皑一片积雪,彤云密布下显出黑黝黝巍峨的轮廓。

“朱达元的宅邸马上就要到了。”狄公道。

官轿在一幢重歇山檐的雕砖门楼前停下,门楼下四盏大红灯笼显赫明亮,一排侍役角巾皂服门边站定。衙役掀开轿帘让狄公、洪亮下轿。陶甘骑马也随后跟到。朱达元早在门楼前盛装恭候。狄公见朱达元身穿狼皮大氅,头戴紫貂皮帽,伟干丰躯,体魄雄壮。

朱达元鞠躬恭请狄公大安,狄公欠身长揖以示还礼。朱达元亲自掌灯为狄公一行引路,朱达元的朋友廖文甫和朱府管事于康则在影壁后二门肃立恭迎。

狄公见此两人不由微微一怔。他早已听说于康就是廖莲芳的未婚夫。莫非这岳婿两人乘今夜酒宴之际催衙里尽快寻人,想到此心里不免有些扫兴。

朱达元将他们引到一个露天的青石平台。平台四周用毡幕围了一圈,点起了几十支火把,照得如白昼一般。平台上早摆下四张桌子。四张桌子隔开相同的距离,正组成一个正方形,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火盆。火盆里炭火熊熊,上面支着的铁架上垂下一个一个的铁钩,正熏烤着野猪、獐子、野兔和山羊,油脂淌下到火盆里,不时发出“嘶嘶”的声音。铁架下放着铁叉、铁签和牛耳尖刀。

四张桌上早坐下了许多来宾,只是还未动杯箸。狄公一登上平台,四张桌上的宾客慌忙站立,纷纷向狄公表示敬意。热气腾腾的菜肴,开始一道一道从后院的厨房里端上桌面。

朱达元笑吟吟说道:“狄老爷见笑了,北鄙乡野之民无什么款待老爷,今夜备下这精肴薄酒聊表小民敬仰之意,伏望老爷及街里诸位相公赏光则个。”

朱达元让狄公坐了首席,他本人与廖文甫分坐狄公左右。其他人等也纷纷就座。大家一番寒喧,相互斟了酒正待动杯箸,乔泰、马荣拥着蓝大魁到席。酒席上一阵喝彩鼓掌,马荣、乔泰在狄公后首一桌坐下,蓝大魁坐了狄公左首一桌,与洪亮、陶甘为邻。

狄公第一眼见蓝大魁,不禁一声喝彩,心里先信了乔泰。马荣眼力。蓝大魁人材雄伟,风神俊爽,果然丰采非凡。一张光光的脑袋不蓄一点头发,手臂和腿胫上的肌肉一块一块凸出着,配上浓眉下一对大眼,正如一尊威武的天神。听乔泰、马荣说,他尚未娶妻,但不近女色,过着十分节制的生活,倾全力在拳术、角抵上。教授徒弟也以正心诚意为则,但谋自卫和健身,不许恃力作恶,更不可为豪门鹰犬凌虐弱小。狄公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他为乔泰、马荣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能交上像朱达元、蓝大魁这样的朋友而感到高兴。事实上,这对于他治理一州政事至为重要。

朱达元先敬了狄公一杯酒。狄公一尝,辣得眼泪顿时滚了出来;一面强忍了,又笑脸向东道主回敬了一杯。朱达元仰脖一饮而尽,面不改色。狄公见他手上戴着一副白手套。

朱达元道:“狄老爷,听说南城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杀了一个女子。为此我的朋友廖文甫先生深感不安,担心他的女儿也会撞上歹徒生出不测。老爷无论如何得赶快想法子找到廖小姐。这不仅是为了我的朋友廖先生,而且是为了我忠心耿耿的管事于康。老爷,你知道廖小姐早已许配给了于康,而今她突然失了行踪,弄得这后生整日神思颠倒、有心没魂的。”

狄公料到东道主有这番话要说,也早腹中打了草稿,应景说了些衙里正作努力的话。

尽管天气异常寒冷,酒席上却热气盎然,笑语欢声一片。狄公觉得周围浓烈的土酒味和大蒜味呛得他恶心阵阵,腹中翻腾,肠子“咕咕”直叫。又怕廖文甫和于康亲自再来苦苦纠缠,便告个方便说要去茅厕。

一个侍仆擎着一盏灯笼,引狄公穿过曲曲弯弯的走廊,来到一个小院,后边正是茅厕。狄公进入茅厕,吩咐侍仆自去,说他完了想在院子里散散气,慢慢自回酒席。

狄公完事出了茅厕,乘着月色摸索着转过小院,沿来时那条走廊往回走。突然他看见前面有一扇圆洞门。信步出了这圆洞门,却见是一个花园,四周竖起着一排木栅;木栅前高大的树木被沉重的积雪压得弯下了枝条。——来时他并未经过这个花园,他明白自己走错了路。月色皎洁,他索性独个慢慢走走,乘便也可舒散舒散喉咙间的腥膻。

这时一阵冷风吹来,花园里的树木飒飒乱响,狄公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怖。他听到风声里似有“呜呜”的鬼哭声,鼻子也似乎闻到有血腥之味。他猛见花园墙角堆起一个大雪人,活像是一个和尚盘着腿在那里坐禅。那雪人的一对眼睛没有插上木炭,两个空窟窿瞅着狄公正咧着嘴傻笑。

狄公心中好一阵不安,只觉昏沉沉神情恍惚,他疑心自己得了病,或是烈性土酒吃坏了肚子。他蹒珊着循原路摸索着回酒席,刚拐到走廊尽头,见一个侍仆正打着灯笼向走廊寻来。

侍仆搀扶着狄公重新走上平台,朱达元见状忙问:“老爷为何脸色难看?”

“大概是感了点风寒,无甚大事。噢,朱员外你后花园里那个雪人吓出了我一身冷汗。”

朱达元哈哈大笑,说道:“那雪人是我习射的靶垛,一天不知要吃我多少支箭,老爷倒被它吓了?来,我再敬你一杯酒暖暖身子,驱了寒气,再发一身热汗便好了。”

正说话间,一个侍仆引着衙里巡官来酒席上见狄公。巡官见了狄公忙叩头禀道:“巡骑在州城去山羊镇的路上抓到了潘丰,此刻已押回衙里大牢监禁。”

狄公大喜,回头对朱达元道:“下官失陪了,我得赶紧回衙问理此事,诸位先生务必尽兴。”说着,示意洪亮随他回衙。——陶

甘、乔泰、马荣正酒酣耳热,姑且让他们酒足饭饱尽兴再归。

狄公回到州衙便问典狱:“从潘丰身上搜得何物?”

典狱道:“他两手空空,只有几两散银。”

“有没有见到一个皮囊?”

“没有。”

狄公点头,命典狱引他去大牢。

典狱打开牢门,狄公见潘丰已用大枷枷了,老态龙钟,两鬓斑白,低垂着头好像在自怨自艾,他的左颊上新落了一道鞭伤。

潘丰看了狄公一眼,叹息了一声,又低下了头,只是沉默不语。

狄公问道:“潘丰,你知罪吗?”

潘丰抬眼看着狄公,嗫嚅道:“我早猜出是什么事了,必是叶泰他上衙里诬告了我。他老是缠住我要借钱,我拒绝了他,他怀恨在心。只不知他在公堂上诬告了我什么?”

狄公道:“讼诉鞫审要待明日公堂上进行,此刻我只想问你一句话,近来你与你妻子发生过争吵没有?或是闹了别扭?有什么不快?”

潘丰口中叫苦,说道:“看来她也参与一起诬告我了,难怪她近来神色慌张,鬼鬼祟祟,却原来日日与叶泰一起商议着法子算计找——”狄公觉得潘丰果然不像是杀人犯,便挥手止住潘丰的话,命典狱锁了牢门。

第五章

第二天早晨,狄公直到升堂前一刻才匆匆赶来衙舍。他的四名亲随早在那里等候。

狄公精神困倦,脸色苍白。昨夜他为三位夫人整理了一夜行装,今天一早拨出四名军健,骑马荷戈护送她们出了州城。如果一路不遇下雪,三天便可到达太原。

狄公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强打起精神,说道:“昨夜我回衙舍便去看了潘丰,果然与我头里的猜度不悖。他看上去不像是杀人犯,似乎对家中发生之事一无所知。”

陶甘问道:“那么,前天潘丰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狄公道:“刑部律例规定,我不能一人在大牢里私自鞫审,待会儿上了公堂再问他便可知道。噢,昨夜我没要你们三人一同回衙,此刻我只想问问你们在酒宴上见到有什么异常之处吗?我自己也许是有点头晕恶心,总感到朱员外的宅院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氛。还有,我在他的后花园里还闻到一股血腥之味。”乔泰、马荣互相看了看,不由都耸了耸肩。陶甘捻了捻颊上三根长毛,慢慢开口道:“昨夜碰巧我与蓝大魁坐了邻座,彼此又都不好喝酒,故闲聊了不少话。蓝大魁听说潘丰被缉拿很不以为然,他虽未正面评说潘丰,但却说叶泰不是一个行正路的人,不过,叶彬人倒不坏。”

狄公问:“蓝大魁熟悉叶泰?”

“嗯,叶泰曾拜蓝大魁为师学拳术,但只学了一个月蓝大魁斥退了他,不认他作徒弟了。他说叶泰心术不正,只想学几路伤害人的绝招。”

狄公又问:“他还说了叶泰什么没有?”

“没有。后来他便与我玩七巧板。我几乎被他迷住了。”

“七巧板?”狄公惊讶地说,“莫不就是孩童玩的那种七巧板?用七块硬纸板可拼出各种各样的图形。”

马荣道:“正是。这是蓝大哥的癖好,他能在一闪念间将见到的东西拼出来。”

陶甘点点头:“马荣弟说得对,蓝大魁往往拿这一绝招与人赛赌,没有不赢的。他拼出的图形维妙维肖,极有生趣。”

狄公不由好奇:“陶甘,你不妨拼几个图形与我看看。”

陶甘从衣袖中取出七块硬纸板,合成一个正方形,说道:“这副七巧板正是昨夜蓝大魁送我的。”

他将七块纸板搅乱,说道:“我先让他拼出一座鼓楼。他三下两下就拼了出来。我又让他拼一匹奔驰的马,他也一拼而就。我又叫他拼一个在公堂上跪着告状的人和一个喝醉了酒的衙役和一个翩翩起舞的少女。他也拼了出来。这时,我不得不认输。”

狄公不禁大笑。又说道:“既然昨夜你们都不曾感觉有什么不安,想来是我自己过敏了。不过,朱达元的宅邸大得确非寻常,生人进去恐怕都会迷路。”

乔泰道:“朱家在那里不知住了多少代了。宅子愈古老,稀奇古怪的幻觉愈多,神秘的气氛愈浓,也最易给人有不安的感觉。”

陶甘道:“适才我倒忘了说了,昨夜我见于康那小子神情很有些异常,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肯定认为他的未婚妻随人私奔了,故心中很是痛楚。”

狄公点头说道:“我们得赶紧问问他,多从他口里打听些廖小姐近来的情况。廖文甫来衙里总是为他女儿吹嘘,适足反证廖小姐的品行还需好好访查。此外,你们可向街坊邻里打听一下叶氏兄弟的情况,尤其是那叶泰的行径,看看蓝大魁对他的评议是否正确。不过,千万不要鲁莽造次,惊动了他反而误事。”

早衙升堂,廊庑下早挤得水泄不通。潘丰杀妻携去夫人头的消息不径而走,早传遍了整个州城,故早衙看审的人十分拥挤。朱达元和蓝大魁也在看审人群之中。

狄公发下令签,不一刻被告潘丰便被带上公堂。衙卒替他去了枷具,喝令跪下。叶氏兄弟俩原告则在公堂另一边跪定。看审的人群发出一声声“嘘嘘”的叫喊。狄公将惊堂木一拍,喝令“肃静”,堂下当即鸦雀无声。

狄公喝道:“潘丰,本堂问你,前天你因何离家外出?”

潘丰小声答道:“回老爷问话,小人本是老实的生意人,靠买卖骨董为生,从不敢做出犯法的事。只因山羊镇的一个农夫在他马圈后挖出一尊青铜炉,约我去看货议价。我知道那里原有一个汉朝王侯的墓葬,偏巧那天天气又好,故我匆匆吃了午饭便出州城向山羊镇赶去,打算第二天再回家。”

狄公又问:“你离家前的上午都干了些什么?你妻子又在干什么?”

潘丰迟疑了一下答道:“上午我将卧房中的一张骨董漆几添刷了两道新漆,贱妻则去市廛上买些果蔬,然后回家来为我准备午饭。”

狄公点点头:“那么,吃了午饭又怎样?”

“吃了午饭我将我的皮袍卷起塞入一个大皮囊,因为山羊镇的旅邸一向不生火,我最怕冷,故预先备下这皮袍好防寒冻。出门刚上了街正好遇见一个马店的伙计,他说马店里出租的马匹不多了,我听了便匆匆往西门赶。运气还不错,租到了最后一匹骟马,接着我便……”

“你在街上还遇见过什么人没有?”狄公打断他的话。

潘丰想了想,答道:“噢,我还在街上遇见过本坊的里甲高二郎。我恐误了租马,只与他寒喧了两句便向马店走去。”

狄公点头,示意他往下讲。

“黄昏时分我赶到了山羊镇,找到了那农夫,看了货。我见那铜炉是汉朝开国时铸造的,心中大喜,叵耐那农夫见我性急便漫天索价。我一气之下便割了爱。这时天色已晚,我便去山羊镇旅邸歇宿。

“第二天一早,我忍不住又转到那农夫的家,一番讨价还价,蘑菇了半日总算拍板成交。我签押了银号的批子,将那铜炉小心放入大皮囊中便匆匆往回赶。

“约走了八、九里地光景,山道上突然闪出两个剪径的强人。我心中发慌,赶紧夺路而逃。在荒野的雪地里发狂般跑了半日,人和坐骑一身是汗,等逃脱了性命才发现迷失了方向。更糟的是我那装了铜炉的皮囊也不知何时丢掉了。我回头寻了一阵,没有找到,只得在雪地里转来转去。风沙刮来,鬼哭神嚎一般,我感到阵阵恐惧,生怕天黑还找不到有人烟之处。正没理会处,猛见远远五骑官兵在巡逻。我欣喜若狂,大声呼救。叵耐那队骑巡不分青红皂白,将我从马上拖翻,捆缚了手脚。我忙问端底,那为首的巡官一鞭打来,正着我的脸面,只感到火辣辣的疼。他们用帕巾塞了我的嘴,将我缚在马背上押回了州衙大牢。——老爷,我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王法?”

狄公问:“你说说那两个剪径的强人生得何等模样。”

潘丰犹豫了半晌,答道:“当时惊恐万分,并没看真切,只记得其中一个像是独眼。”

狄公点点头,乃说:“潘丰,你的妻子被人杀了,是你干的吗?你的两位舅兄来本堂告你犯了杀妻潜逃之罪。”

潘丰的脸顿时变得灰白。“老爷,小民冤枉!小民前日离家时贱妻还好端端的,怎的忽然被人杀害?小民岂会杀死自己妻子,望老爷据实明断。”狄公见状,示意衙卒将潘丰带下。

潘丰一面挣扎,一面声嘶力竭高喊冤枉。两位衙卒上前,像捉拿小鸡似地将他拖下了公堂。

狄公回头对叶彬、叶泰说:“你们两位也先回家暂歇,本堂将细细核实潘丰的供词,到二堂开审,再传两位到衙听讯。”

狄公拍了一下惊堂木宣布退堂。

狄公回到衙舍,洪参军忙问:“老爷对潘丰的供词作如何观?”

狄公沉吟半晌,捋了捋他的长胡子,说道:“我认为潘丰之言尽皆属实。——他离家之后有人闯入他家杀死了他的妻子。”

陶甘道:“闯入的凶手未必知道衣箱里的金首饰和店铺抽屉里的那堆散银。但是,老爷,那凶手又为何非要将潘夫人的全部衣裙藏过呢?连一双鞋袜都没留下。这一点最令我迷惑不解。”

马荣道:“我迷惑不解的则是从州城到山羊镇一路常有骑兵执巡,专一对付北镇军的逃兵。照例强人是不敢白日剪径行劫的。”

乔泰点头赞同,他补充道:“不过,潘丰说那强人是一个独眼,倒值得我们留意。”

狄公道:“我委派巡官带两名巡丁去一次山羊镇,一找那售鬻铜炉的农夫,二找旅邸的掌柜,核合一下潘丰的供词。这里再派人去细访两名强人的行踪。对廖小姐的事,你们还需努力缉查。下午陶甘去廖文甫家和叶彬的笔墨庄,马荣、乔泰去市廛廖小姐当日失踪的地点去细细打听,记得是耍猴戏的那个丁字街口。马荣道:“老爷,我们能邀蓝大哥一起去吗?他对那一带坊区十分熟悉。”

狄公点头答允。

第六章

下午,陶甘出了街舍,踏着闪闪发光的积雪,折过旧校场,迎着刺骨的朔风,一路向将军庙走去。

到了将军庙前,陶甘见前面转弯处果然有一爿小小的笔墨庄,门首挂着“叶记”的招牌,柜台里陈放着文房四宝,墙上挂着几幅名人字画,甚是清雅。

陶甘慢慢踅到叶记笔墨庄对面的一爿肉铺柜台前,伸手递上一点散银。那肉铺掌柜忙堆起一脸笑,问:“客官要买猪肉还是羊肉?”

陶甘笑了笑,轻轻说道:“在下只想打问掌柜的一个信,并不买肉,这银子权且收下。”

掌柜大喜,搓了搓满是油腻的双手,接过了银子,称谢不迭。问道:“不知客官动问什么?但说无妨。”

陶甘道:“无甚大事。对面那笔墨庄的叶掌柜经常来这里买肉吗?”

掌柜闻言笑道:“客官早是问到我,别看他叶掌柜生意不错,却早已内囊空了,欠了外面不少债哩,哪有钱买肉吃?——一个人好赌能有好日子过?”

陶甘惊问:“叶彬他好赌?”

“啊!不,不,我说的是他兄弟叶泰。叶泰是个不务正业的浮浪子弟,无人拘管,恣意逛荡,呼幺喝六,饮酒宿娼,无所不至。他吃喝嫖赌四件中最是好赌,手气又差,赌了就输,输了便来铺子要钱。唉,叶掌柜不知被他兄弟坑去了多少冤枉钱。于今叶掌柜自己也泥菩萨过江,保不住了。叶泰无法,转而又厚着脸皮去问他妹子要钱。好了,如今他妹子也被人杀了,那叶泰看来从此没本钱去赌了。”

陶甘点头频频,又问:“掌柜的可知叶泰常去哪个赌场勾当?”

肉铺掌柜顺手一指:“那丝绸庄楼上最是他爱去的处所。”

陶甘听得明白,口上称谢,拱手辞别肉铺掌柜,径向那爿丝绸庄摇摆而去。

陶甘上了丝绸庄楼梯一看,见虽是一个赌窟,却布置得十分雅洁。条屏、字画衬着洁白的墙壁。房间中一桌一桌排开了赌局,赌徒们一面摇宝一面大声吆喝。

一个胖乎乎的黑脸大汉端着个水烟瓶,眼睃着陶甘,慢慢走上前来,堆起笑脸开言道:“贵相公什么风吹来,一向不曾仰识。请进,请进,凑一局吧!”

陶甘知道赌场规矩,忙从衣袖中抓出一把散钱递过。那胖掌柜笑眯了眼,正待让坐,陶甘拱手道:“今日来此,有句话说。掌柜的可认识叶泰那泼皮?”

“认识,认识。贵相公问他却是为何?”

“只因叶泰欠我银子多时,待要追逼,他抵死说前几日在这里输得精光,没法偿还。我不敢信,便来这里想向掌柜的问个就里,再作计议。”

“贵相公休听叶泰这厮扯谎,他输却是输过,但昨夜来这里押赌时,我见他拿的都是白花花的足色纹银。”

陶甘大叫道:“这狗杂种原来遮瞒得严实!他对我说他兄弟是守财奴,铜钱看得眼大。平昔倒是他妹子资助他些银子,于今他妹子也被人杀了……”

胖掌柜点头道:“这也是实话,只是贵相公尚有一层不知,他新近又从一个冤大头那里榨取了不少油水。”

陶甘忙问:“掌柜的可知那冤大头是谁?”

胖掌柜摇了摇头。

陶计道:“掌柜的有兴趣与我赌这玩意吗?——他从衣袖中拿出那副七巧板。

胖掌柜一愣:“七巧板?”

“对,七巧板,五十个铜钱输赢。你说出一件东西,我用它将那东西拼出来。”

“一言为定。”胖掌柜将那七巧板好奇地看了一遍,说道:“你就给我拼出一文圆形的铜钱,我平生最喜爱的便是铜钱。”

陶甘拼了半天却拼不出来,只得认输。心想倘是蓝大魁便一定能很快地拼出一文铜钱来。

陶甘告辞赌场掌柜,下得楼来,便向廖文甫家行去。廖文甫家离孔庙不远,陶甘到时见黑漆大门关得紧严。他举手正待敲门,却见廖文甫宅子对面有一家小酒楼,略一转念便撩起长袍踱上那酒楼来。他拣了一个临窗的空座头坐下,叫了两味菜、一角酒,自顾独斟,一面仔细俯看着对面廖文甫宅子前后动静。

不一晌,陶甘见廖文甫宅子紧邻的米铺里走出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径上这酒楼而来。此人进得酒楼,偏巧与陶甘坐了同桌。他叫了几味上好的菜肴,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陶甘乘机凑过身去与他攀谈。几口酒下肚,两人脸上都泛起红晕,话也多了。谈着谈着从米市行情谈到对面宅子的廖文甫。原来这廖文甫也是经营米麦五谷生意的,是州城里米行的一个大行董,故与这掌柜很是稔熟。

陶片问:“掌柜的,廖文甫女儿之事想来也端的蹊跷,怎么一闪间便不见了?”

米铺掌柜“咯咯”笑道:“相公有所不知,这廖小姐早有个人儿在心上了,行动故意躲着人,这会子正不知远走高飞到什么地方逍遥快活去了。”

“掌柜的莫非知道他们行踪?”陶甘忙问。

“我怎么知道他们的行踪?只是有一次我见他俩从春风酒家勾着胳膊摇摆出来,那后生个子瘦瘦的。春风酒家是一个藏污纳垢的所在,同私窑子没有两样。”

陶甘频频点头,恍有所悟。

第七章

乔泰、马荣到蓝大魁家时,蓝大魁正在院子里练功,他光着上身,耍弄着一颗人头那么大的实心铁球。只见那铁球在他身上、颈上、背上及两条手臂上滚来滚去,像被一种什么力量吸引住似的,只是不掉下地。尽管北风凛冽,蓝大魁那光光的头上却热气蒸腾。

乔泰、马荣看得惊异,不禁连连喝彩。蓝大魁见乔泰、马荣来访,将大铁球夹在腋下,拱手施礼道:“两位贤弟稍等片刻,待我去穿衣服来。”

马荣好奇地从蓝大魁手中接过那大铁球,只觉沉重异常,刚想转动,“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凹陷进泥土里一半。

马荣叫道:“我的天,这般沉重!蓝大哥好大气力。不知大哥能否教小弟拨弄拨弄这铁球。”

蓝大魁笑道:“这玩意要紧在养气,养气之道在清心寡欲,两位贤弟不是个中人,恐怕玩不得。”

马荣道:“蓝大哥莫小觑了我们。论力气固然大哥大,但我们一般也能勤学苦练,哪有不成的?”

蓝大魁正色道:“我问你,有三条禁忌你能做到否?”

“不知大哥说的是哪三条禁忌?”

“一不饮酒,二不吃荤腥,三不近女色。”

马荣咋舌,只得摇头苦笑。

蓝大魁道:“其实,贤弟又何须练这铁球?你的拳术、棍棒很是精熟,世间恐怕已很少有对手。”

马荣道:“哪里,哪里,在蓝大哥面前寒伧得很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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