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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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墓今天迎来了新的客人,孟哥把于晶晶领来了。孟哥给大家引见的时候,晶晶和大家都握了握手。主任一边说着欢迎,手却半天不肯松开,直到晶晶自己把手抽走,他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晶晶让公墓里的每人男人都发了疯,眼珠一直跟着她的方位在动。张达狠狠地大口大口吸烟,仿佛恨不得把这个美人直接吞下肚去。就连老王头也是满脸春风,看见她就合不拢嘴,龇着满嘴的黄色龅牙。看来我一直小瞧他了,农村老头儿在这方面的鉴赏水平一点也不输于我们年轻人。孟哥说晶晶好奇特别想来看看公墓什么样子,我倒觉得一定是孟哥想在大家的面前显摆一下。唯独徐会计情绪低落,自己显然很难和这个小美人做任何方面的PK,独自生着闷气。

孟哥在那里叮叮当当地刻碑石屑乱飞,晶晶丝毫不感兴趣,还怕石屑溅到衣服上远远地躲开。我装作对她不太在意的样子,径自一个人用毛笔蘸着墨汁写起碑来。今天我写得格外认真,用笔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了一倍。这果然吸引了她,她站在我旁边看得很认真。我虽没有抬头,但心里很是得意。她拿出了一个小本子,用钢笔对照着我的字迹有板有眼地临习起来。

我抬起头注视着她笔下的那些字,虽然歪歪斜斜倒还有几分相像,于是夸道:“你这个学生还是很聪明的嘛。”她特别开心,笑着对我说:“那你承认收我为徒了?哈哈,不许耍赖。”

我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顺手从碑架子上拿下来一打报纸对她说:“边上有毛笔,你用报纸练吧,手感比较好。”

晶晶接过报纸,发现是崭新的,提鼻子一闻上面还有油墨的香味,便问我道:“桃子师傅,这报纸没用了吗?好像是新的耶。”我怔了一下接过来看,竟然是当天的《边城报》。我吐了吐舌头,好危险,主任每天上山前都要在路边买一份《边城报》,还没来得急看,一会儿找不到了不骂我才怪。我忙小声说:“别用这张,用那些。”晶晶瞪着一双慑人心魄的大眼睛冲我来了个飞眼,我都快被电晕过去了。孟哥在一旁正堵了满肚子的气,这时见我差点儿毁了主任的报纸,幸灾乐祸在一旁偷笑。我不理他,看着晶晶像模像样地用毛笔学写字。

她在描报纸的报头“边城”两个字,看她描那两个字,我突然觉得从头到脚打了个冷颤,好像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到底是哪里有问题让我有这种感觉呢?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当她描到那个“城”字时,我眼前一亮明白过来了。这,这……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难道,真的是一种暗示?!

我想起哪里不对劲了——我们家里,压根就没订过《边城报》。

《边城报》比较偏重于娱乐性,上面有法制专版,最爱报道各种案件。父母不太喜欢这种类型的报纸,他们只订《广播电视报纸》和《老年报》,我一般看《边城报》都是在公墓干完活之后去主任那里拿。虽然我给《边城报》画过不少插图,但我家压根就没有过这种报纸。那天我看到的《边城报》是哪里来的呢?可否理解为一个神秘莫测的“人”到过我家,把那张报纸故意放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让我看上面的内容,再给我倒上一杯温水,最后穿墙而出?

那这样的人还是人吗?

我不敢再想下去。难道,难道是郑辛元想让我看这张报纸?他为什么想让我看这个报纸呢?想让我知道他的身世?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于晶晶双手托着下巴,用那种可爱至极的表情看着我,笑眯眯地说:“桃子师傅,有什么心事呀?”

我慌乱地收回思绪,“嗯,没什么。”

孟哥有些气极败坏,本来想得挺好,泡了个极品的马子拿出来展示一下,没想到让我这愣头小伙子出尽了风头。他想找个理由支开我,便大声喊道:“桃子,来抬碑。”

我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极不情愿。和孟哥一起把刚刚刻好的这块花岗岩石碑挪到墙边立好,咦,墙边怎么多出了两块白色的青田石碑?我记得出库的单子里没有这两块碑呀。孟哥也觉得奇怪,但是并没多说什么,只是和我对望了一眼,大家都心中有数。不用说,这两块又是给熟人用的。

呼机响,电话号码来自于那个神秘的小静。她终于又出现了。

我复了机,她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在公墓,她说找个时间约我出来坐坐。我欣然应约,估计大白天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正好我还有一肚子的问题等着问她呢,于是我们约好次日下午在儿童公园见面。

于晶晶看着我挂了电话,冲我诡异地一笑。我当然装糊涂,向她解释道:“一个哥们儿,约我明天去喝酒。”心里却在想,要是能和晶晶约会花前月下该有多好。

孟哥从来不抽烟,但是刻碑绝对属于重体力活,再棒的身子骨连着干也有吃不住劲的时候。刻碑时刀随笔转、人随刀走,全身都要跟着使劲,不但累手又累眼,更累的是腰。孟哥选择的放松方式就是到门外去透口气,有时对着天空大喊几声。我们常把他叫做“赶鸟人”,因为他一喊,满山遍野的鸟都会被他惊起来。今天也不例外,他放下工具出门透气,对着群山大喊了几声。可这次不但晶晶没有跟他出来,连鸟也没了影子。他叹了口气,发现老王头正站在石狮旁边抽烟,就过去拉上几句家常。

“王师傅,你看见墙角立的那两块碑了吗?那是主任照顾谁的呀?”孟哥随意地打开话匣子。

老王头有些色变,但转眼又恢复了正常,“噢,这官爷之间的事儿,俺整不明白。”

“噢,别又是那种要不着钱的活儿,我和桃子就怕这个。他们倒是送了人情,我们还得空卖把子力气。要不回头我问问主任。”

老王头神色慌张,“不要不要,你千万不要问主任。”

“为什么?”孟哥这下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以前这种不走出库手续的碑都是主任亲自批下来的。

“这两块碑是张达弄出来的,主任不知道,也不能让主任知道。”老王头一脸犯难的表情。

“为什么呀,难道张达偷碑不成,那我更要向主任汇报了。”孟哥平时就瞧不上张达。也不怪孟哥,张达那人除了拿主任和会计当人,根本不把我们这几个临时工放在眼里。

老王头紧张得有点上句不搭下句了,“不能告诉主任,你,你不知道,张达他不是人。”

“啊!他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孟哥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他,他是鬼呀。”老王头说这几个字的时候,自己也抖得如筛糠一般。

第五章 我是活着的吗

很多人一定会奇怪约小静为什么去儿童公园,其实一点也不稀奇。小小的鸡西市只有两座公园,而且大门对大门。一座是河滨公司,后来改成了动物园;另一座就是儿童公园。这回不用我说了吧,单是从气味上大家也该知道选择哪个了。

冬季里的公园人迹罕至,园里除了枯枝老树就是一动不动的游乐设施,显得没有一点生气。卖门票的人都不知去了哪里。好不容易找到人买了门票,我径直走向公园正中间的大花坛。小静早已站在那里了,穿了一件带毛领的棕色皮夹克,下面是条仔裤,脚下穿着一双高跟皮鞋。还别说,这样一打扮,不但个头不显矮了,还能更好地衬托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再加上她本来就十分迷人的五官,真让我眼前一亮。

花坛边有一个照相的小摊,老板是个中年女人,不知为什么这样萧条的季节她还坚持在这里做生意。“帅哥靓妹,多好的天气,合张影吧。”好不容易碰见了两个活人,她卖力地让我们成为她的主顾。

我微笑地摇了摇头,示意她我们不照相。

中年女人却不肯放弃,一直跟着我们,而且还不住地晃手里的影集给我们看。

“帅哥看看,我们这里的相片照得多好呀。这大冷天的也没啥生意,照顾照顾姐姐吧。”

她这句话打动了我。我停下来,问身边的小静:“我们在这里合张影吧?”

小静只犹豫了一下,就欣然接受了我的提议:“好吧,那就照一张。”

这一刹那我突然想起有人对我说过,鬼是没办法照相的。想知道小静是不是鬼,照相也是个不错的鉴别方法。

“头再近一些,近点……笑……”喀嚓一声,我和小静的笑容被凝固在那一时刻。

那位大姐很感激我们照顾她的生意,特别的热情,一边收钱一边说:“帅哥你留个联系地址,三天之内一定让你收到相片。”

我们道了谢,沿着早已封冻的人工湖堤向公园里面走去,穿过游乐场前面一片早已枝叶凋零的树林。

“这段时间你怎么没找我?”我边走边开始和她聊天。我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话题开场,我想得到所有问题的答案。

“我不想提,请别问我好吗?我这不是找你来了吗。”第一个问题就吃了个闭门羹。

“那你怎么不在饭店上班了?我去那里找过你。”我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嗯,觉得没意思就不干了。而且我去饭店打工我父母也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了也一定不会同意我做这份工作。”小静的声音不大,但听着句句都那么的真实可信。

“所以你就告诉姐妹们,让她们说你从来没出现过?”

“嗯,聪明。”小静的大眼睛也一样会说话,眯起来的时候尤其迷人。

“那你的家……”我抛出了这个重磅炸弹。

“骗你的,我根本就不住在那个村子。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家在哪里,在饭店打工的时候我们住附近的宿舍。”

“噢。”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心道:你骗我不要紧,这段时间把我吓个半死。看来小静不像我当初想像的那么简单,是个很有心计的女孩子呢。仔细想一下也是。去年在歌舞厅打临时工做服务生,那里的女孩们也都不爱告诉别人自己家在哪里,很多人还用化名。毕竟对女孩子来说安全最重要。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还吓唬了自己快两个月。只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去了哪里,行踪有些神秘。

树林里十分安静,只有几只耐得寒冷的乌鸦在天上盘旋,走到这里就再也看不到人迹了。旁边冻了冰的人工湖上,还盖了一层薄雪。我们看到路边有一排长椅。

我们清理了长椅上的残雪并排坐下。小静突然扑进我的怀里。我实在是没有准备,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和我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十九岁的我情窦初开,哪有坐怀不乱之理,搂着她娇小的身躯只感到浑身热血沸腾。

一个想法在我的脑中一闪:“她,这个可爱的女孩,该不是鬼吧!”

但这个想法一闪现就永远消失在九霄云外。她怎么可能是鬼?这么可爱的女孩此刻就依偎在我的怀抱啊!

她把头探出来,双眼注视着我,说出了让我十分震惊的一句话:“让我……当你的女人吧。”

没等我回答,她的唇就印在了我的唇上。

一股暖流瞬间袭遍了全身,让我再也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只感觉有一只手,一只如魔术师般精巧的手直接接触到了我的身体。那只手是如此的温暖,让我体味到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快乐。眩晕中我看见她的另一只手,正在解自己的腰带。

“不!”我惊呼一声,快速离开她的唇,把她的手从我身上移开,整理好衣服。这所有的动作在刹那间完成,让她觉得十分突然。

“你,你怎么了?是不喜欢我吗?”小静快要哭出来了,表情让人心碎。

“不,不是。只是我还没考虑好。”我满脸通红,喘着粗气。

“你是个大男人,又不吃亏,有什么好考虑的?”小静有些生气。

“是,我是大男人,但我总要考虑考虑吧。是男人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也要为女人负责。”这是我的心里话。

“那,你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是谁?能告诉我吗?”说着说着小静的泪水顺着腮边滑落。

“我……”我一时语塞,于晶晶那俏皮可爱的样子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可是她却是别人的女朋友,“还没有……”

小静深情地看着我,表情中说不出是悲,是喜,是留恋,是伤感……“桃子,你是个好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说着她头也不回地跑向远处。

我怔住了,呆在原地好久,没有去追她,任凭身上的温热在寒冷的空气中消失。几分钟前,还是一对恋人般的浓情烈火,几分钟后却是物是人非。人生真是如此吗?如此真实如此淡漠。

张达顺利地把偷出库的两块碑卖给了两户人家小赚了一笔。我还蒙在鼓里,孟哥敢怒不敢言。虽然他不太相信老王头说的话,但老王头那副紧张的表情倒不像是装出来的。想起张达平时的言行还真的有些鬼气。不管怎么说,别得罪他就是了。

小静果然不再理我了。打上次她跑掉以后,我没有收到过她发来的任何消息。平时没事的时候,孟哥和晶晶两个人倒是经常约我出去玩,打台球、看录像、打电玩、滑滚轴、K歌……和他们在一起我是又高兴又难受。高兴的是可以经常见到晶晶那让人窒息的美丽容颜;难受的就不用说了,而且我觉得自己像个200瓦的大灯泡天天晃在人家周围。好在晶晶倒不这么认为,有什么事情都会叫着我一起,也不管孟哥乐不乐意。晶晶一口一个桃子师傅,和我已经混成了好朋友。

阴历三月初一,虽然早已经过了立春,但积雪依然没有融化,天倒不是那么冷了。东北的天气就是这样,说冷就要冷上半年,一直到过了五一劳动节天气才能真正地转暖。

我和孟哥今天有活,一大早就忙碌了起来。更夫轮班今天正好排到关老师。我和关老师近期经常背地里交流碰到的那些怪事,可还是一直没有理出个头绪。徐会计最近也没什么特别的举动。公墓这边安静得反常。

今天我的活儿比较棘手,是我最不爱干的事情——描碑。公墓里有些旧碑时间长了,风吹雨打上面的字迹难免有些斑驳,孝子贤孙们觉得这样有碍观瞻就会出些钱来要求重新用油漆描画。可无论是写字还是描碑都需要放倒操作才舒服,但是那些陈年的老碑碑座已经用水泥封死了,想要放倒描画根本就不可能,于是这就需要我带着毛笔和油漆到墓地里对着直立的墓碑一笔一笔地描漆。特别是描到接近碑座的地方,用什么姿势握笔都不舒服。这样描一块碑才赚十块钱,钱又少难度又大。更何况现在天气还没有回暖,别说还要写字了,就算只去墓地里待上一会儿也觉得浑身从里到外地凉。

没办法,不想归不想,活还是得干。我拿了工具一个人进了墓群。今天要描的这座小碑靠着西侧墓区,倒是没有几个字,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公墓里静悄悄的,这种不逢年过节的普通日子墓地里基本是没人来的,只有高空飞过的乌鸦有时会传出几声哀鸣。

我走过熟悉的二区甬道,来到第四排碑前,对照手里的单子,没错,就是眼前这块碑了。我蹲下身,开始铁勾银划,不多久就描完了大字,开始描旁边的小字。“原籍山东省枣庄……”写了这么多碑,就属原籍山东、辽宁和吉林的最多了,占到百分之九十左右。看来黑龙江还真是个移民省,基本没什么本地人。小字比大字难描得多,一行没写完,就觉得腰酸背痛。直起身子伸个懒腰,别提多舒服了。

突然我用余光发现,旁边五六米远的地方竟然坐着一个女人。这个人来得无声无息,加上我没有防备,差点被吓得从过道直接摔下去。

我这次可被吓得不轻,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扎了一下,咚咚地跳个不停。一个人和我距离这么近,我竟然没有听到她走过来的声音。她一动不动好像泥塑一般,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碑。我稳定一下情绪,仔细端详眼前这个神秘的女人:她坐在一个墓碑前面,碑座上还摆了几样水果,用牛皮纸托着。噢,原来是一个上坟的人,这样想着我心里稍微平静了些。向她的脸上看,一个年龄不大的妇人,也就是二十七八岁年纪,脸很苍白,白得像纸一样。头发散乱地盘起,穿着一件样式有些过时的外套。

我又被吓着了。如果我的记忆没问题的话,这不是腊八的晚上,朝阳村口站着的那个女人吗?

撞一次鬼还不够,还撞两次,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人家了。

我不敢接着工作了,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逃开这里。可是,如果想离开墓区我就得经过她的身后。这对我来说,是一个相当有难度的挑战。

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把油漆盖好,放在碑座旁边,拿着毛笔快步向外走去。经过她身后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她面前的碑——显考郑辛元,显妣张淑清之墓。

虽然郑辛元这个名字足以让我胆寒,但是我还是站住了。直觉告诉我,这个郑辛元和我有种极其微妙的关系,或者说身边的怪事皆是由他而起。这可是弄明白这些事情的大好时机。我不相信面前的这个女人是鬼,她难道是郑辛元的亲人?

在下了第一百次决心以后,我开口和面前的这个“鬼”说了第一句话:“您好,您是这位死者的家属吗?”

尽管我说话的语气那么温柔,尽管我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但当她转过头来注视我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那双眼睛中已经失去了活人的光彩。

“嗯,是呀。我就是这个碑上刻的张淑清。”她指了指碑上那用红漆涂着的张淑清三个字,声音有点嘶哑。

我并不惊讶,且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我猜得不错,这位就是郑辛元的妻子了。我早就怀疑过这一系列的诡异事件和这个张淑清有关系,后来又怀疑是徐会计在捣什么鬼。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条线索。

我不知道怎么问下去了,倒她是和我攀谈起来。

“小伙子,你是写碑的人是吗?”

“嗯,对呀。”

“那平时我没时间上来的时候,这个死鬼你要多照顾一下。”她向面前的石碑努了努嘴,声音中有些幽怨。

这句话让我听得遍体都是寒意,嘴上却还在附和着她:“会的会的,有空我就到这里站一会儿。”

现在我想知道的另一个问题就是,那天晚上站在道中间看我的女人是不是她。她为什么会站在朝阳村通往公墓的道上?是不是她在公墓制造了神秘的脚印?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的脚。

我看见了一双大脚。她的脚明显比一般女人大一些,穿着一双平底鞋,一个不修边幅的家庭妇女经常穿的那种鞋子。这样的脚怎么会是雪地里那双高跟鞋印的主人呢?看来我猜错了。

“您怎么想起来今天到公墓上来看他?”我暗指今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噢,我家就住在离你们不远的朝阳村,上山下山也走不了几里路,有空的时候我就上来看看他。”

朝阳村,又是朝阳村,那里快成了怪事大本营了。不过她的这些话还是解开了我大部分的疑惑。我终于可以确认她不是个女鬼了。

她站起身向我告辞:“我要回去了,谢谢你替我照顾他。”

“嗯。”我点点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她起身顺着甬道走出墓区。脚步果然很轻,基本听不到什么声音。

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接着做我的事。

听公墓上的人说,吃别人上坟的瓜果和食物不但不是对死者不敬,而且对自己的身体还有好处。我不太明白这种说法是因何而起,也许就是人们不肯浪费掉那些东西而为自己找的借口吧。但离开墓区时我没敢拿郑辛元碑座上的水果。

回到家里,老爸说有我的一封信,都送到好几天了却忘记了告诉我,今天才从厂里拿回来。我觉得新奇,好久没和谁通过信了。拿过来一看沉甸甸的,里面像有硬纸板一样,我才记起自己和小静合影的事来。

朋友们闲聊的时候谈起过,鬼不是阳世间的生物,即使照了相也不可能冲印出来。想到此节拆信封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如果这张合影上只有我一个人该怎么办?随着照片从信封里缓缓地抽出,我的心已经提在了嗓子眼。还好,相片上已经出现了小静那甜美的笑容。感谢老天,终于让我放下了一颗心,小静不是鬼就好。

照片整个拿出来了,照得还真不错。背景的那些枯枝带着一点残雪很有意境,小静也很上相,照得像某位电影明星。突然我整个人僵住了,一动也不能动了。

猛然反应过来,相片上,没有我。

我是鬼吗?可笑,原来我一直在找的鬼竟是自己?不过如果我真的是鬼我怎么还能活在人间?为什么别人还能看到我?我是什么时候死的?难道鬼会失去自己临死时的记忆吗?如果我不是鬼,那照片又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我和小静的合影,可是我在哪里?我到底在哪里?一时间我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迷茫之中,有种想哭的感觉但却又欲哭无泪。我甚至不知现在自己该做些什么,怎样去证明自己是鬼或者不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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