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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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应该找个高人来帮我参悟这些经历,可是这样的高人又得到哪里找得到呢?不管怎么样,清明临近,公墓上工作正忙,暂时我还走不开。先把工作放到第一位吧,万一自己不是鬼呢。

一九九六年四月四日清明节,天气乍暖还寒,第一场春雨光临了大地。清风拂面,带着春天的泥土味沁人心扉。除了山里面还有些积雪不肯离去,大部分地表的雪都融化得差不多了。冻土层融化带来地面的泥泞,山坡上更是如此,走路的人都要穿上雨靴才行。

今天可是公墓的大日子。清明和鬼节是一年当中整个公墓最热闹的两天。我们凌晨四点就来到公墓集合,主任亲自给大家分配任务。我和孟哥负责随时巡察公墓的各处,确保上坟的正常秩序和公物的安全;会计和张达看守办公室,应对各种咨询和办手续的访客;两位更夫老王头和关老师负责指挥社会车辆的停放;主任负责全体的协调和调度。安排停当后,主任为每个同事分发了对讲机并讲明了使用方法。我还没见过这种阵式,不知要应对多大的场面,如临大敌。

凌晨五点多钟,由公墓底下开上来两辆军车,停在了公墓东侧的山坡上。车上下来两车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大概有五六十人。原来,这两车人马是殡管所从武警大队借用的,为了维护公墓的正常秩序。我看着新鲜,心想不就是清明扫个墓吗,有必要弄得这么隆重?

刚过了六点,不断有社会车辆上来,公墓开始人声鼎沸。除了墓地东北角的高墙没有人看守之外,武警们整齐地围着整个公墓站立成一道人墙。我和孟哥胸前佩带着工作人员的胸卡在大门边检查进入墓区的访客,防止他们携带火种和纸张进入,为了防止火灾,公墓上是禁止烧纸的。

随着人流的不断增多,两个老头儿也冒汗了。公墓前面的空地根本就容不下这些车,后面的车辆还在一辆接着一辆地涌入。人们拎着各种各样的水果点心,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表达对亲人的哀思。公墓的大门快被挤破了。主任用对讲机通知我们,他派两个官兵来守大门,让我们立刻去墓区里面巡查。我和孟哥临时分配了一下任务,一东一西钻进入了人山人海的墓群。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的景色,漫山遍野的人群,漫山遍野的哭嚎之声。每个墓前都摆满了瓜果食品花束。死者的家属们带着一家老小,在各自家人的墓前述说各自的故事。我仿佛一个局外之人,穿梭在这些故事之间。没人理我,也没人感觉到我的存在。这个时刻我倒是找到了做鬼的感觉。也许我就是个鬼呢。间或看到那些没人光顾的墓碑,夹在这热闹场景当中,无比的凄凉。

二区四排第三个,郑辛元的碑前,没有人来。而旁边的几个碑上,都盖满了鲜花放满了瓜果。我顿生凉意,想起了张淑清那哀怨的眼神。今天她怎么没来?这么重要的日子她竟然不来了。趁着没人注意,我从边上的墓碑上捧过来一束鲜花放到他的碑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东边墓区乱了起来,人声鼎沸。孟哥的声音有些发抖,通过对讲机冲我喊道:“桃子快来,群鬼来袭。”

大家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都在交头接耳。我分开众人跑了过去。墓区的东侧都是人们的惊呼声,原来几十个大人和孩子像无头苍蝇一样从东侧围墙向里爬过来。我从来没见过这场面,也惊呆了。那些爬上围墙的人都是村民打扮,还有些十几岁的男孩女孩,甚至还有几位老人。为了怕山体滑坡,东侧一段的围墙修成斜面的,像水坝子一样。虽然比较容易攀爬,但还是有一定的危险。难道这么多人都被鬼神附身了不成。

孟哥大声喊着:“别上来别上来。”但底下没有人理会,还像疯了一样地向上爬。这时几个武警也过来增援了,和我一起把已经爬上来的人阻挡在外面。隋主任用喊话器开始喊话:“大家不用惊慌,不用惊慌,我们会处理好的。请相信我们。”

这些人看有官兵阻拦进入不了墓区,就坐在原地不肯离去,每个人手口都拿着几个大大的口袋。我这时才搞清楚状况,原来他们都是附近村子的农民,来这里是为了抢夺墓地里那些瓜果点心的。去年的鬼节,上坟的人还没有离开,供品就被这些村民哄抢一空,给公墓造成了很坏的社会影响。但当时公墓只有几个人维持秩序,根本就挡不住这些疯狂的农民。

今年这些村民不但又来哄抢食品,而且人数比去年又增加了。亏得主任有先见之明,用了两车武警来维持秩序。他们一看墓地周围站满了官兵,没有可乘之机,就从围墙这边冲上来,想混进人群混水摸鱼。还好他们的冲锋过程被孟哥撞个正着。

外面乱成一锅粥,屋里也没闲着。满屋子的人,一拨接着一拨,别说没地方坐,根本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会计和张达面对面坐好,应付着来客提出的各种问题。张达在销售这方面是个好手,瞪着他那双贼眼直侃得口水飞溅。徐会计则开户收款忙得不亦乐乎。

孙所长下午也亲自到墓区里转了一圈。看到上坟的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墓区里也没有明火,几十名武警战士整齐地站满公墓的各处,我们几个工作人员个个精神抖擞,他非常满意。主任陪着他聊了几句,他就提前告辞了。当他走下墓区的时候,看见了正在大门口坐着休息的我。

我连忙从椅子上弹射起来,站得笔直:“孙所长好!”

孙所长乐呵呵地看着我,他总是显得那样和蔼可亲,“桃子是吧。年轻有为,字写得不错,为咱们公墓增色不少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所长过奖。”

他拍着我的肩头,凑近我小声地说了几句话:“桃子啊,听说你最近和关老师接触得挺多?”

我知道关老师曾经是他的化学老师,也许关老师把我们这对忘年交的事和他聊过了,于是笑着回答:“是呀,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孙所长大的反应大出我的意料,竟然变得有些严肃起来,叹了口气说道:“唉,桃子呀,我虚长你一些年纪,论起来你得叫我一声大哥。大哥劝你一句……”

我听得莫名其妙,愣愣地看着他,听他的下文。

“以后还是少和关老师交往吧。”

“为什么?”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全然忘了什么礼数。

孙所长又笑了笑说:“人鬼殊途。”然后很悠闲地从我眼前离去,留下我愣在原地。

这句话什么意思?

分明说我和关老师当中有一个是鬼。

关老师当然不会是鬼了,那么慈祥的长者,而且又是铁杆的唯物分子。那剩下的可能只有一个——我是鬼!孙所长觉得我是鬼?不想让我接近他的老师?这,原来他竟然是我要找的那个世外高人,他怎么能一眼看穿我的身份呢?我全身顿时布满寒意,从里到外凉了个透,脑中不断闪现着年前到现在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我周围发生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为什么我在腊八夜到了墓地?为什么关老师竟然在晚上看不到我?为什么我照过的相片根本就冲不出来?为什么孙所长说“人鬼殊途”?这些难道都是偶然吗?不是,一定不是。

答案只有一个——我真的是鬼。

如果那个时候我要是看了那部叫做《灵异第六感》的美国电影,一定会觉得这电影是为自己而拍的。那部由奈特.希亚马兰执导的电影里,麦尔康医生是一名杰出的儿童家庭心理学者,帮助过不少问题儿童走回正路。他面临一个病例,这名叫做柯尔的十一岁小男生拥有阴阳眼,长久以来饱受冤死鬼魂的困扰。尽管科尔在医生的开导陪伴下逐渐接受了事实,但是就在整件事似乎即将功德圆满之际,麦尔康医生却有一个更惊人的发现,那就是——原来他自己是鬼。

可是,我是从什么时候变成鬼的呢?从我第一次碰见灵异事件开始吗?

第一次遇见怪事,是腊八的那个晚上。我送小静回家,然后,一辆鬼车把我送上了公墓。如果按照我的推测,从那时候起我就是鬼了。那个晚上我不知道有人对我做过什么,有四十分钟的时间是一片空白。常听老人说,腊八是一年当中最冷的一天,阴气盛阳气衰,我竟然在阴气最盛的时间到了公墓这个阴气最盛的地点。对,一定是这样。原来关老师当时看不见我不是因为他在梦游,而是因为我是一个鬼魂。这样说的话,那对脚印的主人也许就是把我由人变为鬼的凶手。也许就是她,当晚就已把我杀死在公墓里,可是我却保持着人的意识,一直认为自己还活着。

想到此,我万念俱灰,手脚冰凉。我刚刚年满十九岁,还有那么多美好的日子等着我,怎么就这样离开人世了呢。佛家讲六道轮回,有天道、修罗道、人道、饿鬼道、畜生道、地狱道,我这是算哪一道呢?为什么我还可以暴露在阳光下?难道我只能在人世间再盘桓数日?

我竟然真的是鬼。而你们,竟然在看鬼写的文字!

我的心像是秋风中的一片叶,边飘浮边下落,一直掉落到无底的深渊。我甚至怀疑,我到底还有没有心。

我如果是鬼,那就说明原来的那个我已经死了,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的肉身又在哪里呢?难道就埋在这个公墓,或是公墓当中的某一处?对,或者就在墓地最上面的那块荒草中间。也许徐会计那天就在给我烧纸。对,否则她正月十五一个人在荒地里干什么?

徐会计,徐会计就是杀死我的那个鬼。

可她,她又为什么要害我呢?我们无冤无仇呀。常言说得好:“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我扪心自问,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就算我做过错事,可我还算是个孩子啊。

我突然记起腊八那天晚上我在出租车里看见她和张达神态亲昵,她也看见了我。她当时看我的那种眼神……噢,难道她是怕我把他们的奸情公之于众动了杀机?好狠毒的女人。

虽然有这么多无法面对的事实摆在眼前,甚至不知道自己可否继续生存于人世,可是我还是不愿意放弃。我一直认为做人就一定要做得有意义,否则就等于行尸走肉。今天我已变成了行尸走肉了,我还怕什么呢。起码我可以证明几件以前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第一,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鬼。第二,原来还有不知道自己怎么样变成鬼的鬼。第三,鬼还可以因为某种原因混迹在人类中生存。

最起码,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我。从小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死亡,小时候我不止一次地问父亲:“人死了以后是什么感觉呀?”父亲会说:“死了以后就没有感觉了,就像是睡觉一样。只不过这个觉时间也太长了,永远也不会醒。”我会接着说:“没有感觉了,不就没有我了吗?我怕。”父亲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安慰我说:“怕什么呀,爸爸会比你先死的,爸爸都不怕,你怕什么。”我虽然不吭气了,但还是越想越怕。现在我不用害怕了。最起码我知道了人死以后不用睡那个永远也不会醒的觉。

想到此,我不是那么难过了。现在我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是:弄明白我被谁杀死了,怎样到自己该去的地方去,怎样才能不伤害自己身边的人。

公墓上上坟的人基本都走光了,留下满山遍野的鲜花、瓜果、点心。

工作人员们每个人都从山上带下来好几麻袋的战利品,有苹果、香蕉、香瓜、西瓜、葡萄……反正都是这个季节里价格昂贵的水果。他们每个人都是一脸笑容,肚子里早已经塞满了各式各样好吃的。可是墓地里的食品还是有三分之二并没运出来,如果这时村民们再来哄抢,大家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武警同志们纪律真是严明,除了中午的盒饭外,没拿这儿的一针一线,也没吃墓上的一口水果。等把那些老乡们劝离以后他们也随车归队了。主任千恩万谢,不住地夸奖人民子弟兵。整个公墓上面只有我一个人愁眉苦脸。啊,对不起,习惯了,我还是习惯把自己称为人。我努力地不表现出自己有什么异常。

公墓大门口的车辆逐渐一辆辆地减少,两个老头儿也松了口气,今天可把他们累坏了。我把关老师叫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关老师,我有了些新发现。”

“噢,是吗?”关老师非常惊讶,“说吧,孩子,你又知道了些什么?”

我自然不能把自己是鬼的事告诉他,那不但会吓坏老爷子,也会立刻失去这个唯一的盟友。

“我越来越怀疑徐会计是个鬼了。”我一开口就石破天惊,“您看,阴历腊月初八,阴气旺盛达到极致,就在那天晚上发生了那些怪事。那双脚印,是一双高跟女鞋留下的。我记忆里她那些天也穿了双高跟鞋。还有,听主任他们说,腊八那天他们几个去了张达开的歌厅玩儿,散伙的时候也是晚上九点多钟,据说她是自己打出租车回的家,这样说来时间上也比较吻合。”

关老师被我的推理给镇住了,估计是他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桃子,那你说她来公墓想做些什么呢?”

我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杀人。”

“杀人?杀谁呀?”关老师额前渗出了冷汗。

我顿了顿,当然不能说她要杀的人就是我,我就编了个谎言:“我也不知道她要杀谁,但看意思那天她是得手了,而且可能就把人埋在墓地上面的那块荒地中。”

“噢,所以那天她才会在荒地里鬼鬼祟祟地烧纸。”关老师恍然大悟。

“不过,她那天把你也弄上公墓做什么呢?”关老师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我当然也不能说把我弄上山是为了杀我,只好说:“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但我知道的这些应该不会错。千万小心徐会计,她真的是个鬼。”

关老师笑着说:“桃子,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的分析也有些道理。只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这个世界上是根本没有鬼的。你说徐会计杀人倒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这事儿根本就不合逻辑嘛,我看你是动画片看多了。还有从你刚才的分析看,她那不像是鬼的行为,更像是人的。你想,只有她是人办了错事心里发慌才去给死人烧纸钱,鬼怎么会这样做呢?我们多留意她也就是了。”

这个关老师,还是用他那套唯物论教育我。我差点想开口告诉他她一定是鬼,因为她用超出常规的方法杀死了我。可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而只是说:“关老师,相信我,她一定是鬼。离她远一些,不要再靠近她了。”

“嗯!”关老师点了点头算作回答,但态度明显没那么认真,在这事上他有自己的想法。

别看徐会计那里忙得不可开交,可是她心情却一直相当低落。最近这段时间对她来说要多倒霉就有多倒霉。从初八那天主任开始和她冷战。别看隋主任这个人窝囊,但戴绿帽子他却实在接受不了,二手绿帽子的滋味更是难受。张达倒是从那次以后对自己还算不错,可是他怪点子特别多,经常不合时宜地打电话约她出来做那个事情,害得徐会计提心吊胆,生怕丈夫发现自己的事情。张达的原则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己的名声反正已经不怎么样了,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徐会计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和这个不知死活的色狼搞上了关系,他好像怎样都得不到满足,但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

比三角关系更让她恼火的是,不知道怎么自己最近经常出现一些幻觉。腊八那天在出租车上就出现了特别严重的一次,吓得她年都没过好。为什么自己会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场面,这些是否预示着什么呢?年关过后,她偷着找了一位算卦先生给看了一下,那位高人说她招到鬼了,必须要在正月十五那天阳气最足的时候到墓地里烧纸敬神。不管有没有鬼,不管是哪一个鬼,“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徐会计果然在正月十五那天带了一袋黄纸拿到公墓上面去烧,没想到她的举动却被关老师抓个正着。于是就发生了前文的那一幕,弄得“麻秆打狼两头害怕”。徐会计这人别看勾引男人有一套,但胆子却不是一般的小,非常惜命。烧完纸以后幻觉果然再也没发生,治好了病她千恩万谢地去找算卦先生,把他奉为神人。那个算卦的也是个二把刀。他哪知道徐会计是什么病,让她上坟烧香无非是骗两个钱儿花罢了,谁知歪打正着把徐会计给治好了,自然也沾沾自喜。

话说徐会计和张达总算打发完了咨询交款的那些人,日头已经偏西了。中午大家也就对付着吃了点盒饭,此时还真是感到有些疲倦,外面又恢复了安静。张达凑到徐会计旁边,手从后面直接按在她的胸部,吓了徐会计一跳。

“美人儿,今晚咱俩去山里打个野炮如何?我从哥们那儿借一辆切诺基来。”张达淫笑着说。

公墓这块地儿其实还是不错的,依山傍水风景秀丽,空气也不错,再加上人烟稀少,周围的一些树林就成了很多野鸳鸯苟合之地。老王头有时到周围的林子里转转,回来经常要骂世风日下。因为那些林子里遍地都是卫生纸、避孕套、塑料床单。晴天的时候还看不出来人都藏在哪里,有时赶上下雨可有热闹看了,常常能浇出来好几对儿。

天气冷的时候有人就在车里解决。常常可以看到一辆车子开到林子边上停住,过上个把钟头再开走。这就是张达说的打野炮。

徐会计哪有这个心情。她对张达嗔道:“达哥,你饶了我吧,今天太累了,身体不舒服。放开我别这样,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她试图移开张达的手,但他那只咸猪手像是狗皮膏药,粘上了就拿不下来。

张达皮笑肉不笑地小声说:“我可是特意为这事儿借来的车,别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再说,今天是清明节,单位这么忙,你回家晚点你家那位也不会怀疑的。”

徐会计还想推辞,可张达脸上已泛起了寒意,“别婆婆妈妈的,我是什么人你也知道。要是不满足我的要求,我就把你和主任那点事儿抖出去。”

徐会计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和主任?我和主任哪有什么事呀。”

“别卖关子了,我早就看出你们之间有事儿了。看最近老隋对我那态度,一看就是吃醋了。”

“好吧,我答应你。”徐会计无奈地点点头,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摆脱这个恶棍了。

“这就好嘛。”张达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主任表扬了今天大家的表现,还特意给大家开了个绿灯,可以随便往家里拿吃的。工作人员们都欣喜若狂,主任、张达、我、孟哥、老王头,每个人都拿了好几个大口袋,使出浑身解数装到自己不能再拿为止,再各自坐车回家。公墓上只留下关老师值夜班,徐会计推说还有一些账务要整理没有和大家一起下山。张达在临走的时候冲着徐会计挤了挤眼睛。

天色渐暗,徐会计还在办公室里忙碌。她把柜子里的账本都倒出来,重新分类再装起来。虽然看似在辛勤地工作,但动作却又那么的心不在焉。这一切都被关老师看在眼里。

自打上次徐会计荒地烧纸以后,关老师对她就一直怀有戒心。今天听了我的分析,心里更加有底了。关老师心里想:你害了我在家躺了半个多月,我也不能轻饶了你。一有机会被我逮住,我就来个“鲁迅踢鬼”,让你下不来台。

五点半钟了,夕阳的余晖只剩下最后的一抹,转眼就要沉入西山了。

徐会计挎好手包匆忙地和关老师告辞,说先生会开车过来接她,她去路口迎一下。关老师嘱咐她把属于她的那两袋子水果拿走,徐会计心中有鬼,连忙说不用了,说一个人拎着大袋子出门不方便,东西可以明天让主任帮着带一下。关老师也就作罢。

徐会计沿着山路向下走,过了山坡四下张望确定周围没人,转进了西侧的松树林。

最后一抹夕阳也失去了光彩,暮色笼罩着大地,像一只大手从天上压下来。一个人影远远地跟在徐会计身后。

第六章 情没偷着反而丢了性命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父母却一脸的欢喜。当然,他们欢喜不是因为看到了我,而是因为看到了我扛回家的一整麻袋水果。除了自己吃的、可以贮藏的之外,还有不少可以分给邻里,挨家敲门送东西,好不热闹。

我随便吃了点晚饭,就躺在了自己房间的单人床上,脑中一点一滴地回顾着自己这十九年来走过的人生道路。

三岁那年,被人当作神童,能背诵六百个英语单词,父亲背着我去晨练。

五岁时,爱画画。跟着人家拖拉机跑,就是为了记下拖拉机的样子。

六岁,上了幼儿园,第一次和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牵手,就有了心动的感觉。

十岁,被大孩子欺负,让人骑在身上,还扯坏了书包带。

十五岁,开始从师学习书法。当年就获得了两次市级的书法展一等奖。

十六岁,第一次看黄色光盘。瞪大双眼直咽唾沫。

十七岁,第一次接到了女孩子的情书。可惜那女子长得和诸葛亮的夫人好有一比,只得放弃。

十八岁,一边念着夜大,一边开始在公墓打工赚钱,告别了让父母抚养的生活。

十九岁,刚刚到十九岁,甚至还没来得及过自己的生日,我怎么就这样早早地夭折。

回顾自己的短暂一生,甚至还没来得及为人民做点什么贡献就直接玩完了,太多的遗憾。还有,突然想起生我养我的父母,在他们的庇护下,我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累,更还没来得及对他们尽孝,现在想起来真是遗憾。

还有没有正经地谈过一次恋爱,更没有尝到过禁果的滋味,作为男人真是枉活一世了。我突然很想去做一件每个男人都该做的事。现在就去。怎么实现?现找个女朋友是不可能了,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去买春。

也许有的男人会觉得把自己的第一次这么草率地献出去是该被人耻笑的。可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是我现在能做的最现实的一件事情。我给她钱,她给我满足,这甚至比我上了小静或于晶晶都要好的多。因为我现在的身份是鬼,我不能加害人家无辜的少女。

虽然我身已成鬼,但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还算是个负责任的好鬼。

说干就干,怀里揣上平时积攒的一堆票子离开了家。父母还在欢喜地分摊着水果,我临出门前留恋地注视着他们,希望自己以后能多抽出些时间尽尽孝道。

以前从没仔细留意过市里的红灯区,甚至从来没想过自己要来到这里,心里不免十分紧张。走在夜总会、歌舞城的门口,我甚至不知道怎样开口问对方有没有出台的小姐。走了三四家之后,我不由恨我自己,做人的时候都经常缩手缩脚,现在是鬼了,还怕些什么。找到第五家的时候,我直接大踏步迈了进去。

夜总会里面的灯光不断地旋转,让人有些头晕。声音震耳欲聋,烟雾缭绕,再就是刺鼻的白酒味道。我在昏暗的光线下在男服务生的带领下走着S步终于摸到一个座位上坐好。服务生拿着酒水单子,几乎是趴在我耳朵上面喊:“大哥,有什么需要?”

我看了看他的年龄,一定在我之上。原来只要你拿着钱你就可以直接升级成大哥。

我也大声地喊:“小姐有吗?”在这种嘈杂的背景下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妥。

服务生还以微笑,看样子我点了他们最有赚头的一道菜。他说了声“请稍等一下”,就欢天喜地地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时间不长,过来一位穿着清凉的女孩坐在我的旁边。我不知叫她女孩还是女人更贴切。她只穿了件露肩的薄上装,衣服的质地很有弹性,紧紧围裹着窈窕却又丰满的躯体。一件天蓝色真丝短裙下摆上缀着闪闪发光的水钻,看上去十分性感。头发是当时最流行的披肩栗色长发,配上瓜子形的白脸和鲜红的樱桃小口,身上散发出阵阵香水的味道,让我简直快为之晕倒。服务生在一旁彬彬有礼:“先生,您还满意吗?”

我刚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那个女孩子就全身堆到我的身上来。虽然已经是鬼了,但我对于这种情形仍然很不适应。酥香满怀,重重地咽了口唾沫,我不知如何解决自己的尴尬。我可不能让人家看出来我是个雏儿,俗话说得好,“酒壮英雄胆”,只得点几瓶啤酒来喝。于是我一手搂着她的香肩,另一只手不断地往自己的嘴里倒酒。她微笑着在我耳边说:“哥,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吧?”

我看了看她,长相还算比较养眼,点了点头道:“是啊,全是不开心的事儿。跟你睡一次要多少钱?”我想做鬼应该直接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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